第104節
所以她到現在,仍然相信他。 縱然真如裴素聞之前所言,六千年前,他在一座無燼城中,從萬人敬仰的神明,淪落為被九天之境定罪懲罰的惡龍……縱然這么多年過去,他心里積壓的仇恨傾覆如海。 可陶初就是沒理由地信任他。 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她早已記不得的前世,她也曾這樣,堅定過。 千萬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那六千年長極淵下的囚禁。 并沒有改變他仍然赤誠的那顆心。 這或許,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事情。 “阿零jiejie,他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陶初嘆了一口氣,她動了動手腕,鎖鏈被扯得清脆作響,她皺起眉頭,“我想出去……” 阿零搖頭,“抱歉夫人,殿下并沒有告訴我他去了哪里,我……也沒有辦法解開你的鎖?!?/br> 陶初一下子躺倒在床上,蔫噠噠的,看起來沒有什么精神。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一座無比幽深的冰淵,那里寒氣繚繞,光線昏暗。 在寒潭水畔,人首龍身的少年衣袖如雪,腰腹間被一道冰刺刺穿,血色從未干涸。 一滴一滴的血珠掉在寒潭的水里,清泠的聲音過后,在水里暈開血色的痕跡。 少年修長的手指撥弄過水面,蕩起層層的水紋。 烏濃的長發遮住了他的側臉,纖長的睫羽垂下,他晃了晃手腕,拷在他手腕上的鎖鏈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像是不太喜歡這里的冷寂,他一下又一下的晃著鎖鏈,聽著鎖鏈碰撞后發出的聲音。 他不斷重復著這樣的動作,偶爾會仰頭,望向那一眼望不見天的深淵口,像是在枯等著什么,又好像從來都不曾有過期待。 直到他忽然回頭,那雙茶色的眼瞳里像是點染了這世上最鮮亮的色彩,所有的冰雪消融成一江春水,隱約被水光朦朧的眼底深處,是枯木逢春般的生機復蘇。 他動了動干裂蒼白的唇,嗓音嘶啞,語速緩慢艱難,卻難掩歡喜,“初初……” 陶初驚醒的瞬間,她瞪大雙眼,眼角猝不及防地有淚珠滑下來。 臥室里一片漆黑,她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一片虛無的黑,想要伸手去觸碰自己的臉頰時,她聽到了鎖鏈清脆的聲響。 她陡然僵住。 三天。 僅僅只是三天。 她被鎖這間屋子里,卻像是熬過了好長好長的時間。 那,六千年,究竟是多么漫長的歲月? 他就像現在這樣的她一樣,被鎖鏈鎖在那樣冰冷的長極淵下,整整六千年。 陶初動了動手腕,耳畔又有清脆鎖鏈碰撞聲傳來。 一下,又一下。 她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剛剛夢里的白衣少年回眸喚她的那一聲。 一顆心像是被綿密的針扎過似的疼。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淚流滿面。 —— 燈罩里燃燒的火焰閃爍的是幽藍的光。 身穿雪白衣袍,長發烏濃的少年坐在長階之上的那張烏木纏藤長椅上,姿態慵懶。 彼時,在那長長的階梯下,是被淡金色的流光束縛住的一大群人。 少年似乎是在慢慢地數著。 半晌,他彎了彎唇角,“幾百個,夠了?!?/br> “殿下,不知殿下這是什么意思?” 一名須發皆白,面容如同老樹枯皮般的老者想要掙脫繩索般的流光束縛,卻始終動彈不得。 “殿下,我北支妖族,可曾得罪過殿下?” 面容年輕秀氣,看起來如同少年一般的青年看起來要比在場的其他人都要鎮定。 他就是北支妖主——趙息瀾。 沈玉致看向他,目光冷淡又惡劣,唇角還牽著一抹嘲諷的笑意,沒有言語。 “如果我北支真有得罪之處,還請殿下明說?!?/br> 趙息瀾低首,又添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