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且不說姜怡寧此舉外人如何看姜怡寧出嫁如此倉促。外頭的紛紛擾擾,都擾不了郡主府分毫。長安當樂子聽過了便放一邊,該做什么,還做什么。 公主府那邊,姜怡寧又被罰了禁閉關在落花院。長公主如今提及姜怡寧,渾身都在抖,恨鐵不成鋼。關于疼愛的養孫女的親事,她其實早有打算。之所以憋著沒提是愛孫心切,想多留兩年。但誰知這養孫女生根本體會不到她的拳拳愛護之心,一幅怕她忘了她的樣子,不聲不響的,居然跟周德澤珠胎暗結。 等長公主發覺,木已成舟,她腹中胎兒都快兩個月了。 姜怡寧自然還是老一套,又是哭又是尋死的,鬧得長公主疲憊不堪??墒乱阎链?,除非一碗藥灌下去弄了孽種,姜怡寧只能嫁入周德澤府中。 說到這事兒長公主就氣得胸口發悶,周德澤府中正妃側妃都早已齊備。姜怡寧進府,只能已侍妾的身份。這哪里使得?怡寧雖不是姜家血脈,但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姑娘。長公主哪里舍得她這般委屈?自然是千方百計拿捏周德澤,做抉擇。 這般一來二去,周德澤無法,只能尋了個借口叫其中一位側妃犯下大錯,撤了她的妃位。而后再讓后來的姜怡寧來填補這一空缺。 且不說這般行徑搶來的妃位,姜怡寧在周德澤心中是何等印象。就說姜怡寧尚未進府便得罪了那位撤出妃位的錢側妃,她未來的日子必定十分精彩。這些都是長安所不知的。長公主為了這事兒,重新審視了姜怡寧的脾性。 別的不說,單怡寧這份功利之心和霸道秉性,叫浮于表面的溫婉再也遮不住她的本性。 與安王之事相比,姜怡寧的這點事兒都不算事。不得不說安王的聲望確實不錯。他的事兒都過去三個月,朝堂這些時日是頗為緊張的,甚至劍拔弩張都不為過。 明德帝優柔寡斷的性子,通過這件事展露無遺。安王的案子至今為止,沒有結果。但若說明德帝原諒了周修遠,也不是,他的態度至今沒有緩和的跡象。就這般耗著,不懲治也不放人,還不準人擅自提起,一提便怒不可遏。 正當安王一系的人都以為周修遠就這樣子被關到死了,可四月底的時候,明德帝卻又毫無預兆地將周修遠給提出了天牢,召進宮中。 父子倆時隔小半年再見,關在御書房密談。屋中只留父子二人在,連貼身大監梁博都打發出來。談了整整一下午,誰都不知他們談了什么。只知次日,明德帝罷朝一日,領著一小隊人微服去了京郊白馬寺靜坐去了。 一個來回后,便以雷霆手段發落了武家上下。 說來,武家上下也是懸著心在等候發落。武德妃是外嫁女,但一日姓武,便終身打上武家的烙印。她與安王茍且,便是武家的錯,是武家教導無方。 既然教導無方,自然要為教導無方付出代價。 武家長子原本年前準備出仕,經此一事,入朝無望。武家子弟中不乏有志之士,也因她之故仕途盡毀。武家的姑娘就更不必說,名聲盡毀。再沒有那個世家愿意定武家的姑娘,便是之前定過親的,也在想方設法地退了親事。 武家本是京中名門世家,一流世家。卻因武德妃失德,一事一夜之前跌出一流淪為三流。武家上下哭都沒眼淚,可又無法子可想,只能捏著鼻子認栽。 而周修遠本人那日后,又被關押回了天牢中。還是那個牢房,連位置都沒變一下。 漸漸地,安王一系的人也消停了。上躥下跳地運作營救,五月初之后就忽然沒了動作。京城仿佛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寧,眨眼的功夫,長安十五歲生辰快到了。十五便是古代姑娘及笄成年的標志,及笄之后,便可準備出嫁事宜。 出不出嫁,長安如今也沒那么多執著,左右換個地方住而已。 周和以這人雖說寡言冷淡了些,但經過這些時日的接觸,長安也算摸透他的脾性。跟個野貓似的,親近不來卻十分護短。并非表面看來的目下無塵。他高傲任性,做事不畏人言。正式如此,他怕也是這個封建社會唯一一個會堅持一夫一妻的人了。高傲的秉性叫他看不上許多人,這般,他說絕不會毫不講究地弄一堆鶯鶯燕燕來礙長安的眼。 長安對此十分滿意。不用跟人分享夫婿,后院十分清靜消停,這些都是彌足珍貴的。哪怕夫婿需要時時梳毛捋也無妨,廢這個心,可比嫁給后院亂糟糟的任何人都強太多。 這段時日,周和以不知在忙什么,已有三四個月沒露過面。 長安別的事不關心,周和以的事兒卻還是很放在心上。奈何她關心也無處可關心,周和以的行蹤,連方自仲都摸不清。不是沒去溧陽王府瞧過,每次溧陽王府上下都一幅諱莫如深的模樣,她也打聽不到什么。 耐著性子等消息,期間公主府和蘇家都來了人,央長安過府辦及笄宴。 長公主因為側妃一事對姜怡寧冷了心,自然將心思又放回了親孫女身上。但她經歷了這些糟心事,身子骨兒不大好。關心也沒法來郡主府,只得打發孫嬤嬤游說,請長安回公主府cao辦。 蘇家也是一樣。 蘇老太太自那日與長公主鬧翻,就卯著一口氣。為了叫外頭的人都知道,長安不缺長輩疼愛。這般長安及笄禮,她讀者一口氣是親自要接過擔子,親自替長安cao辦。 古代的及笄禮都是由長輩來cao辦,長安琢磨了一日,直接選了蘇家。 長安這段時日也與蘇家走動,一來二去的,也有些了解。蘇家大房雖是蘇老太太親生,但因著秉性,頗不得蘇老太太的喜歡。連帶著大房的那些子嗣,一樣不得喜歡。 至于蘇家大房不待見長安,這點就更不必擔心。但只要老太太人還在,大房的人頂天了都翻不出浪花。 除了見到了膈應,主要大房的人膈應長安。長安對他們的感覺倒是還可以,畢竟惡意都擺在臉上的人也沒多少城府,比心理蔫著壞可好相處多了。 轉眼就到了及笄的日子,始料未及的快。 既然選擇了在蘇家辦,長安早幾日,就帶著陸承禮去蘇家小住。那廂長公主本為長安選蘇老太太不選她暗惱,發誓決計不會踏入蘇家一步。但真到了這一日,她還是沒做主,一大早便乘車去了蘇家。 ☆、第八十六章 像是為彌補或者是做給京城看低長安的人瞧, 蘇老太太特意將長安的及笄禮辦得十分隆重。蘇家是書香門第, 自祖上三代起就是京城的名門望族。蘇老爺子是當世大儒,蘇家二爺是驪山書院的山長,一家子不說桃李滿天下, 朝中至少一小半的官員是蘇家的門生。蘇家男人身上雖無功名, 個個名望地位十分高。 蘇老太太的刻意相邀, 蘇家的請帖, 被邀之人自然都樂得給這份面子來湊這一份趣。于是長安生辰這一日, 蘇家車馬盈門, 賓客如云。認識的,不認識的,圍坐一堂。 長安在皇室宗親中名頭不顯, 來的賓客也大多是官眷和京城有名望的有識之士。但皇室宗親的人沒到多少, 除了幾個走動過一兩回的,大多都沒露面。沒露面歸沒露面,在溧陽王的面子上,沒來也紛紛備了生辰賀禮送來。 這些自有蘇家人安排,不必長安cao心,她只需沐浴更衣之后在東屋等時辰到了露面即可。 按照規矩,禮贊之前, 家中姊妹可在東屋作陪。但是蘇家的姊妹素來與長安不親近,這段時日走動頻繁也親近不起來。只是礙于蘇老太太的要求,她們才不情不愿地來東屋。來自然不能空手,每個人還得備一份像樣的生辰賀禮。 好東西見多了, 長安其實對這些東西早已都不看重。但在開口之前,她忽地覬到蘇家幾個姐妹仿佛割rou的神情。壞心眼兒蹭地一下冒出來,長安半點沒推辭。故意一一拿出來品鑒一番,再笑瞇瞇地收下。 果然才收下,有幾個心思淺的蘇家姑娘,臉色就更精彩了。 頭發披散著,不能走,長安于是就拿眼睛去瞥幾個表姊妹。事實上,因著自小沒一起長,大了也沒怎么見過,彼此都沒什么共同話題。蘇家姐妹嫌棄長安粗俗不通文墨,長安也懶得跟她們咬文嚼字。坐在一處,相顧無言。 最后長安瞧時辰差不多,大家松了口氣,各自就散了。 人一走,沒多會兒就有蘇家的下人來告知長安,可以起身去。紅星紅月紅雪攙扶著長安去到場地,正賓,客人依次就坐觀禮位?;ハ嗦渥?,宣布開禮。 給長安行及笄禮的是京城有名的全福人,也是皇室宗親。事實上,原本最應該給長安主持及笄禮的人是長公主或者蘇老太太。但長公主是因為姜怡寧的事兒鬧得祖孫形同陌路,長安不希望她來。而蘇老太太則是自覺身份不夠,想外孫女的及笄禮風風光光,特意豁出去臉面,請來了京城身份高福氣好的人來替她。 蘇老太太請的是輕易不出門走動的晉安老王妃,可見是卯著一口氣要替長安掙一分體面。 不僅僅晉安老王妃,長安的及笄禮,無論笄者,觀禮人,器物陳設,還是禮器,無一不是頂好的。哪怕是小到一個奉羅帕和發笄的托盤,也是再講就不過。無一處不精細的結果,就是今日來觀禮之人,都體味到了蘇家對這外孫女的看重。 蘇老太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再之后便是一系列的流程。實施之前,嬤嬤早手把手教過長安一遍如何走,如何行禮,如何奉茶聽訓,全部都親自過了一遍。此時當眾再走一道,還是免不了僵硬。不過這都不影響最終效果,在外人看來,長安的及笄禮可謂風光無限。 期間長公主不是沒給過蘇家人暗示,或者說,明示暗示都做了,只要蘇家識趣地給遞一個臺階,她必定親自上去給長安主持及笄禮。奈何蘇家人的眼睛就跟瞎了似的,全當沒瞧見。從頭至尾,這場及笄禮就沒叫長公主沾過手,全是蘇家人一手cao辦。 長公主又氣又惱又心虛,全程觀禮到最后,臉都是紫的。 周和以是在快結束的時候趕來的。 難得嗜紅如命的溧陽王刻意打扮了一番,從頭至腳一身簇新。本就是難能一見的好顏色,此時顯得更加光彩逼人。 他來了別的也沒多說,只將一支蛇形的血玉簪子簪在長安的頭上。離得近了,長安聞得見他身上苦澀的藥味兒。事實上,蛇形這個樣式,是不太討一般女子歡心的。也有人詫異溧陽王送的簪子怪異,但總有些眼尖的,瞥見他自個兒頭上簪了一根差不多樣式的簪子。于是不由得心領神會。 這根簪子,怕是溧陽王,難得向朝陽郡主表露心跡的舉動吧…… 到最后,風不風光已經不重要,長安實在累得夠嗆。等宣布禮成立場,她回到住處便就癱倒下來。紅星紅月伺候著用了些易克化的吃食,她倒在榻上就睡著了。 說起來,長安也是親自經歷了及笄禮才知,古代的貴族姑娘家也是要取字的。一般呢,少女的字由父母來取,但是長安的父母早逝,這個字是蘇老太爺給取。蘇老太爺是個嚴肅的做派,但給長安取字卻取得嬌軟,字呦呦。呦呦鹿鳴的呦呦。 初初聽到這個字的時候,長安還詫異了一下。她以為按她對蘇老太爺的了解,怎么著也該取個什么‘嫻’啊什么‘淑’的字,沒想到最后叫了‘呦呦’,蘇老太爺居然有這份意趣。 及笄禮安然結束,臨到末尾,蘇家大房的姑娘蘇慧當眾嘀咕了一句‘今兒也是怡寧的生辰。怎地不替怡寧cao辦及笄禮’。 她的嗓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前排的這些人給聽見,長公主的臉色刷地綠了。 不巧的是,在座的賓客中有一家姓錢,正巧是姜怡寧擠兌下側妃之位的錢側妃的娘家。錢側妃從堂堂上玉蝶的親王側妃一遭變成低了不止多少等的侍妾……別說錢側妃受不住,要死要活,就是錢家人也慪得一聽‘姜怡寧’這個名字,反射性地就想怒目而視。 長公主置身其中,只覺得十分尷尬。幫著姜怡寧以勢壓人,欺辱了錢側妃逼迫她讓出側妃之位是事實。哪怕并非她親自動手,這也與她脫不了干系。 且別說,長公主方才只為蘇家不識抬舉暗惱在心,此時看到錢家人,便免不了又想起被她關禁閉的姜怡寧。 這事兒不能提,一提就是成倍的鬧心。 想她磊落了一輩子,自問行事從來都無愧于心,沒想到臨老了反而失了偏頗。錢側妃之事確實是公主府的不厚道,但怡寧再怎么說不能為妾。不僅僅為了怡寧自個兒,也是為了姜家。姜家教養的姑娘,無論如何也不能被人糟踐了。 一旁長安禮成,由下人攙扶著準備離場。觀禮的賓客們寒暄之后也準備起身。長公主由蘇嬤嬤扶著追上去,想去跟長安說幾句。 紅星紅月紅雪如何也不敢攔,長公主自然跟著長安回了客院。 長安經過這大半年的冷靜,如今再看長公主,已經沒了當初的氣憤難忍??撮_了,也是釋然了。長公主這段時日顯然過得不好,瞧著老了五六歲不止。原先的華發已全白,眉眼帶著深深的疲憊,再沒了祥和寧靜。 她跟來,是想說姜怡寧嫁入周德澤府中這事兒。 長安早已自立門戶,在郡主府獨自過活。但只要姓姜,名字在姜家族譜上,她跟陸承禮便還是堂堂正正的姜家子嗣。姜怡寧出嫁,哪怕長安再不愿意去,也是必須要去的。長公主是來告知長安,就在近一個月內,姜怡寧出嫁之事。 如今只是兩個月,肚子不顯,但四五個月后大起來,那是想瞞也瞞不住。不想里子面子都丟了,姜怡寧嫁入周德澤府中這事兒宜早不宜遲。 可盡管分析得清楚,長公主胸口的這口氣就怎么也順不下來。 想她好好的兩個孫女,花容月貌,知書達理,多好?才短短一年,一個與她離了心,鬧到形同陌路的地步;一個長著長著就歪了根,為了名利權勢可以不擇手段。她上輩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鬧得如今這般孤家寡人的局面…… 長安不知長公主心中悲苦,只滿心的煩躁,她完全不想摻和姜怡寧的婚事。 事到如今,長安毫不否認她希望姜怡寧倒霉的態度。當著長公主的面兒,長安也丁點兒不遮掩地表露出來,姜怡寧出嫁,她不可能會到場。 長公主不想她決絕如此,竟一點體面都不留:“你這是鐵了心要跟祖母斷絕關系?” 長安眼簾低垂著,間或一閃地動:“我以為長公主心里很清楚。當初長安說過的每一個字都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你既然選擇了姜怡寧,那長安必然是舍棄的一方。長公主既然舍棄了長安,就莫要盼著會重修舊好。姜怡寧想要我的命,光是這一點,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與姜怡寧絕不可能一笑泯恩仇?!?/br> 干脆利落地拒絕了,長安往榻上一躺,骨頭都在咔咔作響的。 長公主被噎得半晌說不上話,許久,嘆了口氣,起身離開。 不知何時飄進屋中躲在橫梁上的野貓主子輕飄飄地落下來,道貌岸然地走到長安身邊坐下。長安正在以手作爪地梳理頭發,抬眼就發現他雙目緊緊盯著她不放。 沉默。 一陣沉默。 長安率先忍不住,挑眉問:“……王爺何事?” 周和以目光在長安烏黑的發絲中溜了一圈,忽地生出一只手,遞到長安面前:“本王的珠串帶了這么久,你何時打算還我?” ☆、第八十七章 周和以不提, 長安都忘了這事兒。 這串珠串落長安這里少說也有大半年, 這么久沒來要過,周和以這廝也真是沉得住氣。長安手指摩挲著腕子上的珠子,被她貼身帶著, 珠子被體溫潤得溫熱。長安歪了下腦袋看著他, 不承認:“什么珠串?王爺在說什么?” 周和以學她歪了歪腦袋, 想想, 覺得頗為好笑:“你說呢?” “我怎知王爺說得什么?!?/br> ……這玩意兒戴久了, 她都戴習慣了。長安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和以。尋常身上沒什么配飾的, 今日掛了一個精致的小香球。只是這香球也無法遮掩他身上那股苦澀的藥味兒。長安收回了視線,笑道:“我不知王爺在說什么珠串?!?/br> “就你腕子上戴著的?!?/br> “哦~”長安撇了下嘴,抬起手腕。袖子滑下去, 鬼面珠串就露出來。 只見那血紅的珠串套在纖細白膩的手腕上, 色澤極艷。長安本就是天生一副好皮,戴著更襯得肌膚賽雪,活色生香。周和以冷不丁瞧見,眼眸驟然就是一抖。垂下眼簾,他笑:“沒想到這個色兒倒是還挺襯你的,長安,可是喜歡這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