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人在書房?!?/br> 周和以點點頭,抬腳便往書房去了。 書房在飛來軒的東邊,周和以走得飛快,沒一會兒便到了。他推開門,張毅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周和以腳邊:“主子,三日后,禮部尚書府會接受刑部的盤問。王沖那小子,三日前在留春館便成了廢人,人已經關押在天牢里?!?/br> “嗯,”周和以走上前,一掀衣裳下擺,在書桌后坐下,“既然已經進了天牢,這個人就不用活著出去了?!?/br> 張毅弓下身:“屬下省得?!?/br> “還有何事?” 張毅想了想,走上前,雙手呈上了一封密件。 周和以接過來便打開了。 這是一封關于北疆的密件,果然這個時候,朝中某些人的手早就伸進了北疆。上輩子正是這個時候,司馬家才會陣前失利。三十萬兵力,半數折于北疆渾河。周和以看完后將密件伸向燭臺,親眼看著火舌卷舐了密件才勾起嘴角冷笑了起來。 這輩子,周和以自然還是要走上行軍這一步的。 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他并非玩不轉,但王爺委實沒那個耐心陪他們玩兒。周修遠周德澤他們為的那個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在周和以看來,卻委實心累無趣。 當然,他若是真定了去北疆,陳二花那個女人自然也得去! 王爺長指搭在桌案上,冷笑著敲個不停。古語有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陳二花那女人既然是他的妻,那必然要跟他同甘共苦。周和以想著這事兒,琢磨著尋個合適的機會去長公主府把成親的人給定下來,省得這女人敢給他撂挑子! 下首張毅看著素來冷酷的主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臉的邪性,渾身就是一抖。 這位主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捉摸不定了。 想著,他搖搖頭,躬身告辭。 周和以抬頭瞧了他一眼,擺擺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方自仲便領著抬水的宮人直接來了書房。蓋因回來得太匆忙,周和以急急趕來見張毅,都還沒來得及洗漱。周和以洗漱素來不用人伺候,也不喜歡有太多人在跟前擾他清凈。方自仲這邊親自布置了凈室,又調了好自家主子近來格外偏愛的蓮香。轉身小步上前,向周和以行了一禮,領著宮人退下。 周和以手搭在外衫上,才注意自己如今落拓的模樣。 想著昨夜他跟陳二花那女人滾作一團,皮厚如城墻拐的王爺,難得耳尖兒有點燒。但繼而轉念一想,為了陳二花在公主府門前被王沖那雜碎擄走的事,他可是費了大力氣拔了吏部尚書這顆蛀蟲,也算很對得起這女人了。 于是他心里的那點兒窘迫,立即又變成了理直氣壯。 覺得自己可辛苦的王爺,沐浴更衣之后,便去了承乾殿找明德帝用膳。 與此同時,長安睡醒了就聽到李嬤嬤來稟,公主府來人了。她與姜怡寧進宮小住這幾日,大長公主有些想兩個孫女。如今正派了府中之人來接。 長安一聽,立即就笑起來。 好啊,可算不用在鹿鳴殿窩著了。宮里雖說吃食精巧,長安委實受不了這森嚴的規矩和肅穆的氛圍,總感覺陰森森的。姜怡寧卻有些不想走,嘟著嘴坐在涼亭,又悶悶不樂地煮起了茶。離了宮里,她想見安王就更難了。 姜怡寧有些不甘心,或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安王對她若即若離的態度,以及對長安過多的關注,讓姜怡寧這段時日為了他患得患失。 琢磨來琢磨去的,本來只是看中權勢的她,對安王生出了點少女心事。 其實也無可厚非,安王那般風流倜儻,儒雅雍容,一般人絕不可能比得上。雖說那位神出鬼沒的十九皇子曾是她的夢想。但接二連三的被無視冷待,姜怡寧再多的少女心思也碎得渣都不剩。虛無縹緲的夢她不做了,她要權勢! 長安是不懂她的追求,反正能回府,總比在宮里待著好。 公主府的人一來,長安立即吩咐宮人收拾行李。李嬤嬤從旁幫襯著,囑咐長安最好親自去鹿鳴殿打聲招呼。這位武德妃雖說不常露面,但性子是一等一的跋扈。能交好交好,不能交好,臨走也該把這面子情給全了。 長安聽從了建議,帶著幾個公主府的人去主殿求見了。 武德妃這幾日正為著賞楓宴上的事兒惱火著,聽說長安來了,臉立即就拉下來。不過她雖跋扈,卻也并非真的沒腦子。驕橫也要把握分寸,過了度,那便是交惡。她如今雖不懼長公主府那個老太婆,但能少些麻煩,她也是樂意的。 所以長安人進來,難得得了武德妃的一張好臉和一堆珍寶的賞賜。 長安莫名其妙得了一堆賞賜。不要白不要,雖說摸不準武德妃變來變去的行事作風,但長安打定了主意不跟她交集,便也乖巧地應下謝過。 臨出宮,長安還打算去未央宮請安。 雖說劉皇后不知為何不大喜歡她,但長安謹記著李嬤嬤的教誨,對待正宮娘娘的態度,能恭順就決不能輕慢。長安半點沒猶豫地趕去了未央宮。只是沒想到走到半路,居然與安國公府的世子劉子安撞了個正著。 劉子安長身玉立地立于秋光之下,垂眸看到長安便微微勾起嘴角。他只需淺笑,便足以芝蘭玉樹,仿佛萬千風流盡在他這一笑中。 作者有話要說: 周和以:哼! ☆、第四十八章 “姜姑娘, ”劉子安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你怎會來未央宮?” 長安微微抬起頭看向他。劉子安似乎剛從未央宮出來,眉宇之中隱隱有不愉之色。不知他跟劉皇后說了什么,長安稍稍往后小退了一步站定:“來向皇后娘娘辭行?!?/br> 劉子安恍然地眨了眨眼睛, 而后點了頭:“娘娘正要歇息, 快去吧?!?/br> 說完瞥了姜怡寧一眼, 淺笑著告辭。 姜怡寧有些后悔這幾日給長安臉色瞧, 若非關系弄得太僵, 她這時候自然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長安引薦。眼睜睜看劉子安的背影遠去, 姜怡寧心中忽然煩悶不已。其實劉子安品貌家世都算不錯,若是安王府不行,嫁給劉子安好似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心中幾番衡量, 姜怡寧不禁又惱恨起長安來。若非她出現的太早, 她哪里需要為了婚事殫精竭慮?只需安安心心地等及笄后,嫁入溧陽王府便可。 想著,姜怡寧狠狠瞪一眼長安,都是她! 長安對她時不時怨恨的眼神早已習慣,看都懶得看她。重新理了理衣襟,邁開腿便往未央宮走去。未央宮與鹿鳴殿不同,劉皇后似乎比起嬌艷的花草更偏好銀杏。從正門進去, 沿途是大片大片金黃的銀杏。光色從樹縫隙漏下來,斑駁地碎了一地。 才入正門,就有個身著三等宮侍服的小太監迎上來行禮。 長安這些時日雖不常來未央宮,但拖了相貌出色的福, 宮里上下就沒有不認得長安的人。都不必特意教,宮人如今看到一身紅衣相貌極出眾的少女,便都知道是長安。小太監滿臉笑地引著一行人往里去,到了二門就又換了個十分體面的嬤嬤。 事實上,長安等人一到,就立即有人將口信兒遞到內殿去。劉皇后雖不大喜歡長安,但因著與大長公主的私交,未央宮上下對長安都算客氣。 人還未到,茶水都已經備好。 長安的人一進主殿,就看劉皇后歪靠在軟塌上由著幾個宮女在捏額頭,十分疲憊的模樣。她眼角余光注意到長安姜怡寧進來了,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語氣淡淡卻不失溫和地道:“是朝陽怡寧???都過來坐吧?!?/br> 宮人無聲地屈膝退下去,轉而端上茶水來。 長安本想著來告了辭便走,看劉皇后的樣子似乎有話要問。眨了眨眼睛,她于是與姜怡寧一前一后地走過去。 長安這人看似大咧咧,其實十分敏銳。劉皇后從一開始對她的疏離她早有察覺,雖說不大清楚為何劉皇后不喜她,但不往劉皇后跟前湊長安還是很清楚的。進去后,她自覺選了個不遠不近的椅子坐下。 姜怡寧到了劉皇后這類,并不會太規矩。因知道劉皇后喜歡她,她每回來,都很是親近地挑了劉皇后身邊的位置坐下,今日也一樣。 劉皇后果然不怪罪,勾著嘴角沖她笑笑,還親昵地握住了姜怡寧的手。另一只手抬起來擺了擺,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吧。 宮人們也知她心煩,行了一禮后安靜地退下去。 主殿的人都退下,就剩劉皇后和長安姜怡寧以及幾個劉皇后親近的姑姑在。劉皇后扶著其中一個黃衣服姑姑的手坐起身,眼神自然地就落到了飲茶的長安身上。 長安被她看的一愣,放下杯盞詫異地看向她:“娘娘?” 劉皇后翹著蘭花指扶了下額頭,眼瞼微動,身上溫和氣息一瞬間就變得凌厲了起來。殿里人一走空,氣氛莫名就凝重了起來。嬌俏地笑著此時姜怡寧也有些惴惴,坐在皇后身邊姿勢僵硬地看了眼長安。長安坐直了身體,心中的弦默默繃起來。 室內安靜無聲,殿中的香爐冒著汩汩的香煙,香味縈繞鼻尖,氣氛凝重。 須臾,劉皇后總算開了口:“朝陽,你與十九的親事可定了日子了?” “???”長安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懵了一下。 劉皇后眼神暗了暗,看著長安的臉色就更加的淡。但她沒說什么,只提醒長安姜家與十九皇子定了娃娃親:“你如今雖說才十四,但十九不小了。再有不到一個月便是十九的十八歲生辰。那孩子性子再淡,年歲一到也等不及。你們早些成親,也好省得本宮擔心?!?/br> 長安:“……” “十九那孩子想必你早已見過了?!眲⒒屎蠖似鸨K,淺淺呷了一口才繼續道,“那孩子自小相貌出塵,自小聰慧也是皇子之中極少見的。整個大盛,就再找不出比這孩子更出色的青年才俊,往后你便知道了?!?/br> 長安對上她溫和之中暗含施壓的眼神,將到嘴的話咽下去道:“……朝陽心中省得?!?/br> “本宮本不該與你說起這事兒,”劉皇后清冷的嗓音在殿中響起,隱隱帶著威懾,“但是你的情況與旁人不同。大長公主年紀大了,精力到底不濟。本宮雖說是皇后,但也是你的舅母,算正經長輩。這里與你說,是希望你心里有個底兒?!?/br> 長安咽了口口水,立即站了起來:“朝陽明白的?!?/br> “嗯,明白就好?!眲⒒屎蟠瓜卵酆?,吹了一下茶水,“你莫要覺得羞。女兒家嫁人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早早定下來,也好省去波折?!?/br> “是,娘娘說的是?!毕氲椒讲旁诘钔庾惨姷膭⒆影?,長安腦子一轉,其實大致猜到了原因。她不作分辨,只乖巧地應聲。 劉皇后見長安態度乖巧,心里憋著的這股氣也漸漸消下去。 看了眼低頭的長安,劉皇后也知自己這是在遷怒。但劉家百年家業,宗婦的人選當真不能不慎重。子安那般通透的孩子,決不能在女色上拎不清。若當真要在姜家選一個娶進門,她寧愿選自小受世家教養長大的怡寧,也不愿鄉野長大的朝陽。 罷了,跟個才十四的孩子也沒什么好說的。況這孩子也沒做錯什么,皮囊是父母給她,不能怪她勾引了子安。想著,劉皇后扭頭又問起了姜怡寧。 姜怡寧正在為自己的歸屬心煩,被皇后問起,立即就是一喜。 她很是有技巧地表示了自己還沒有著落,轉而又故作不經意顯露自己知書達理。劉皇后本就喜歡她,聽著她說話,心里就在惋惜。若怡寧是姜家的血脈,身上也沒有跟十九的親事,論其身份才學的話,許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真是可惜了啊…… 拉著姜怡寧說了一會兒話,又問了長安境況,劉皇后才示意自己乏了。 長安松了一口氣,立即起身告辭。 劉皇后擺擺手,示意兩人自去。 姜怡寧其實有些不舍得走,蓋因在劉皇后這里,她還能感覺自己是之前的姜怡寧。劉皇后明顯偏愛她比陳二花多。若非陳二花是姜家的血脈,她估計劉皇后都要表露出厭惡來了。不過再不想走,此時不走也不像話。 長安已經起身行禮,她只能跟著起身,行禮告退。 李嬤嬤已經收拾妥當,未央宮這邊出來那邊就安排好了步輦。鹿鳴殿的武德妃這回倒是假模假樣地親自出來送,長安配合地與她說了些親近的話,上了步輦便頭也不回地走。 出了宮,公主府的馬車就在宮門口等著,特意安排了兩輛。 長安率先上了馬車,姜怡寧緊隨其后。長安一上車就靠著車廂壁,閉上了眼假寐。心累,是真心心累。長安雖說不討厭劉子安這個人,但她十分討厭麻煩。因為這個人,她莫名其妙就背上了劉皇后的厭惡,也是日了狗了。 馬車一路小跑,往公主府趕回。車夫的車把式熟練得很,趕車趕得速度快還不顛簸,長安靠著靠著,就有些昏昏欲睡。 經過鬧市,忽然被車前的一陣吵鬧,將長安給驚得睜了眼。 “怎么回事?”李嬤嬤如今就跟在長安身邊,已不大看顧姜怡寧。察覺到車停下來,隔著車窗便問起了車夫。 車夫甩著馬鞭,將馬車小心地往路邊趕去:“回嬤嬤,似乎是前面有人過來了。這是在叫下人開道兒呢!” “哪家???”這么大排場?李嬤嬤聞言眉頭就是一蹙。 車夫說不上來是哪家,只看得到一群武服的漢子,正拿著武器在驅趕百姓和人群。這人擠人的,馬車可不就被堵在了路中間。長安的馬車前路被攔住,姜怡寧的車在后面,更是被堵得進退不得,很是不明所以。 李嬤嬤眼神詢問了長安的意思,長安于是道:“不急,嬤嬤先瞧瞧?!?/br> 掀了車簾,李嬤嬤就著車窗便看出去。就見著一排肌rou虬結的大漢拿著武器,黑臉黑脖子地就在兩邊清道兒。那一排大漢身后,是一輛裝飾得十分華麗的馬車。馬車的四個角墜著金珠子,晃蕩著,隨著馬車一小段一小段的行進。 這是哪家?這等馬車似乎沒見過? 李嬤嬤心里奇怪,于是打發了一個下人,立即前去瞧瞧。 下人得了令,一小溜跑地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