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王爺面無表情地轉過臉,一口飲盡茶水。誰稀罕! 周涵衍本就坐得近,聽到承禮說話噗嗤一聲笑出聲兒來。他伸著脖子去看陸承禮,方才進來沒注意,這時候才發覺周和以身邊還坐著個人:“這位是?” 陸承禮也歪著腦袋看他,卻沒有開口。 周和以瞥了眼陸承禮,回答得毫無靈魂:“長安的義兄?!?/br> “長安是誰?” 上首的周修遠余光一直留意著這邊,聞言舉著杯道:“姑祖母找回來的親孫女。聽說是改了名,叫長安?!?/br> 周涵衍恍然地點頭:“看來咱們來的不是時候,不知這表妹生的如何?啊,方才應當先去見一見這表妹的……” 周和以一聽他說這話,眉頭就蹙起來。 若說他這十六皇兄本身無大毛病,單就一條有些礙眼,十分好美人。年紀輕輕不過弱冠之年,正妃側妃一樣不缺,身邊稍有些姿色的宮女卻都被他沾過。關于這點,明德帝也曾斥責過他,但他就是死性不改。 “你若是想見,一會兒去送個見面禮便是?!碑吘棺孕∫坏篱L大,周德澤對這養在自家母妃膝下的弟弟,還是有幾分疼愛的。 周和以握著杯盞的手一頓,就聽周德澤繼續道:“這次來這兒也是為了恭賀長公主祖孫團聚,咱們做表兄的,哪里能少了見面禮?!?/br> “說得有理?!鄙鲜椎闹苄捱h也點了頭。巴巴趕過來給個民間認回來表妹送見面禮什么的,是沒什么必要。只是來都來了,長公主那里該周道的,必然要周道一些。畢竟這姑祖母在他們父皇心中的地位,可并非一般人能輕易比肩的。 他一錘定音,這事兒便定下了。 周和以嘴角的笑意淡下來,緩緩地抬起眼簾看向周修遠。 周修遠面上掛著矜持的笑意,見他神色變了,稍一想,也明白為何。十九與姜家孫女之間是有娃娃親的。之前是那位才女姜怡寧,如今這親孫女變了,十九的未婚妻十之八.九也會變。他們態度這般輕慢,十九心里鐵定不痛快。 只是,他不痛快了,周修遠心里才覺得痛快。 周修遠垂下眼簾遮住眼底幽幽的惡意,嫉恨算不上,畢竟相差了十歲多。但是這自小就占盡了便宜和寵愛的弟弟,看他吃癟,當真是一件令人心中暢快的事兒。 這般想著,周修遠忽然想去見一見這個叫長安的姑娘。多大來著?十四歲? 低頭啜了一口酒水,他眼神幽幽。 而下面的周和以,手中的杯盞已經放下去。他一只手搭在膝蓋上,一只手放在案面。修長的手指虛虛墊在案桌上噠噠地敲。 其實上輩子被羅秀暗殺,他知,這背后少不了周修遠的手筆。怨恨不至于,生在皇家,他早做好了這樣的準備。況且看在這三哥登基之后勵精圖治,百姓安吉樂業。短短十幾年,開創了大盛史上第一個盛世的份上,他這輩子便沒打算動他的帝位。 不得不說,單周修遠這個人,當真令人無法喜歡。 且不說男賓這邊刀光劍影,長安這邊也沒和諧多少。因為有十六皇子在,方才幾位殿下來見長公主時,長公主便沒叫長安和姜怡寧露面。長安佛系,沒想一定要去見這幾個貴人,所以沒見就沒見吧,得了長公主的口信兒就回宴上安心坐下。 姜怡寧卻不一樣,她巴巴等著長公主叫她去見禮,陡然一聽不用去,憋屈得眼睛都紅了。 為什么就因為長安沒去見成,所以她也不用去了! 長公主這般偏頗的行徑,未免太過分了!為何不讓她見?她如今的身份不配見嗎?姜怡寧有些受不了這個落差,若是一開始沒享受到被捧上天的寵愛,她也不會這般耐不住。此時想著這個三殿下往后就是登頂帝位的那個人! 她這心口,仿佛有一團火再燒。 若是以前,姜怡寧或許還矜持克制一下,比如嫌棄這些人早有正妃什么的。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陳二花這賤人早早出現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她不是郡主也沒了婚約。溧陽王妃做不成,難道未來皇帝的側妃還不允許她想一想么? 越是這般想,姜怡寧越覺得煎熬,此時端坐宴席之上只覺得坐立難安。 須臾,她站起來,悄悄從角門出去了。 長安瞥了她的背影好幾眼,眉頭微微蹙起了。既然已經是姜家姑娘,長安自然要盡到一個姜家姑娘的責任。眾賓云集的今日,可不能鬧出什么笑話。 想了想,她指了身邊伺候的一個小丫鬟跟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更~~~ ☆、第三十二章 為了能叫長安在京中貴女圈子交到好友, 長公主特意將宴設了三處。一處是周和以在招呼的男賓, 一處是長安與姜怡寧領著的年輕姑娘的宴席, 一處是長公主與京城老夫人們的。 長公主不愿挪動, 就領著京城老封君們在長公主的院子里開宴。男賓與年輕姑娘的席面則設后院的竹林里, 說是花廳, 其實就是臨時用花木搭建出來的篷子而已。男賓與女眷之間,隔一排湘妃竹。若仔細去聽的話, 彼此都能聽得見對方說話。 姜怡寧走出花廳, 沿著假山旁的小路就繞到竹林旁的湖中涼亭去。 竹林的旁邊有一處人工湖, 大約一個足球場大小。 說來也是大長公主, 否則別人是沒這么大的府邸。湖里養了少許睡蓮和一些品種十分金貴的錦鯉。湖中心的這涼亭,正好與男賓席那邊是隔湖相望的。若從男賓席斜望出去,不止是湖中涼亭,后院的整個庭中的景致都一覽無遺。 一陣夏風拂過水面, 吹得涼亭四面的紗幔輕輕飛舞。庭中掛著的風鈴,叮叮作響。姜怡寧蓮步輕搖地在穿過拱橋回廊, 走進了涼亭。 一身湖藍的流仙裙, 她腰肢掐得極細,裙擺隨她走動在隨風飛揚。說來, 姜怡寧是很會上妝的, 本身若有三分顏色, 她憑一雙巧手能畫出七分的美貌來。雖比不上長安美妝博主的實力,卻也算少有的美妝大佬了。此時她妝容清淡,卻又不失點睛之筆。站在亭子中央, 儼然不甚落入人間不染塵俗的神仙妃子。 周涵衍雖然隨周修遠周德澤一道來,其實對政務是一竅不通的。此時聽周修遠與在座幾位老大人們談論時政,便有些打瞌睡。正四下里漫漫發著呆,猝不及防掃到涼亭中仿佛隨風飛走的姜怡寧,頓時滿目的驚艷。 陸承禮吃飽了有些無所事事,見他眼睛突然放光,伸著脖子湊過來:“你在看什么?” 周涵衍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被陸承禮給驚出了一身汗。 他倏地回過頭就怒目而視。 陸承禮被嚇一哆嗦,可憐巴巴地躲到周和以的身后去。 周和以見狀一眼掃過來,周涵衍頓時訕訕。他撓撓臉頰,很是沒脾氣地嘀咕:“那什么,我這不是被嚇一跳嘛……” “陸承禮心志不全,心性單純。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還請十六皇兄莫怪?!敝芎鸵运旱粑房s地巴在自己身上陸承禮,淡淡道。 周涵衍心里嘀咕了周和以一句不好惹,又轉頭看向涼亭。 涼亭里的那個姑娘還在,此時正拿著一把魚食往池子里灑。素手纖纖,骨質均勻纖細,揮灑間,可見動作之柔美優雅。周涵衍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只覺得這姑娘舉手投足之間那股風韻,勾得他眼睛都舍不得眨動。 他這幅呆相哪里能逃得過周家幾兄弟的眼睛?周德澤不由的頭疼。十六這好色的毛病什么時候犯不好?非得在這個時候丟人。 于是捻起碟中一枚花生,黑著臉就往周涵衍的腦門上砸。 周修遠也面色不愉,一雙凌厲的鳳眸幽沉沉的。 周涵衍被他看一眼,立即就收回眼睛。別的人都好惹,周修遠也不能惹。雖說收起了輕浮的做派,周涵衍想著亭中美人還是有些心癢癢。想起方才周和以說陸承禮心志不全,于是戳了戳低頭玩鈴鐺的陸承禮。 陸承禮偏頭,警惕地看著他。 周涵衍拄著唇干咳了兩聲,有些尷尬地沖他招手。 陸承禮猶豫了一下,把耳朵俯過去。就聽他壓低了聲音問:“你看到斜對方那涼亭沒有?里頭喂魚的那姑娘,你可識得?” 陸承禮順著他的指使看過去,眨了眨眼睛:“姜怡寧?!?/br> “嗯?”周涵衍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姜怡寧他不是沒見過,兩年前她還曾被皇后接進宮小住過。周涵衍于是又瞄過去一眼,眉眼中好似有點像又有點不像,但比起小時候麻桿一樣的豆芽菜,漂亮不知多少倍,“當真是姜怡寧?” 陸承禮點頭道,“丑八怪?!?/br> 在陸大傻子的心目中,長安最好看。除了長安以外的其他人都是丑八怪。周和以跟他們坐一起,自然聽得見。抬眼看過去,姜怡寧還在儀態萬千地喂魚。憶起方才在二門處,姜怡寧攔他之事,此時眉頭不由地挑起來。 姜怡寧這是要作甚? 要做什么? 自然是為自己的未來,豁出去。姜怡寧心中又躁又惱,若非沒人為她籌謀,她哪里用得著這般掉價之事?姜怡寧喂了半天魚,只覺得白嫩的手背都快被烈陽曬疼了,不禁滿腹怨氣。 若是她穿得不是姜怡寧,而是陳二花就好了。是陳二花,她就是名正言順的郡主,她不僅擁有與溧陽王名正言順的婚約,還有旁人想象不出的美貌,根本不必宴上折騰這些來求取關注。 可惜她不是姜長安,她是姜怡寧。 上輩子是個平凡的語文教師就算了,這輩子,她決不甘心還當個平凡人。她姜怡寧能詩善賦,滿腹經綸。擁有這個時代女性所完全不具備的胸懷,智慧以及眼光,為何要將就自己去跟個平凡的男人過一生? 她不愿意。 這般一想,她灑魚食的姿勢更柔美。 周和以冷眼瞧著,不僅他看過去,密切注視著幾位皇子臉色的在座之人都注意到了。此時順著陸承禮的目光看過去,也是滿目的驚艷。 周修遠端著酒杯的手一滯,側耳小聲問周德澤:“認識?哪家的姑娘?” 周德澤搖搖頭:“……能這般自在地走動,應當是姜家的姑娘吧。聽說長公主將兩個姑娘都留下了,就是不知這位是哪一個?!?/br> 周修遠低頭將杯盞的酒水一飲而盡,心道,姿色不錯。不過姿色如何,以他目前的情況來說,是沾不得的。安王府一正妃兩側妃的位置都滿了,大長公主的親孫女養孫女,無論哪一個都不可能去他的后院做妾。 又瞥過去一眼,周修遠留意著周和以凝重的神態,嘴角勾了起來。 周和以的心情,很是復雜 他冷眼看亭中折騰的姜怡寧,一時間有種果然如此的恍然,又有種被侮辱了的荒謬感。姜氏上輩子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哪怕他再不喜她的性子,卻也給了極大尊重的嫡妻。這輩子在長安沒被找回之前,也頂著他未婚妻的名頭招搖了十四年。姜怡寧此時的一舉一動,連累他也被落了臉面。 他嘭地一聲放下了杯盞,正準備出去喚了下人去告知長公主。就看到湖中亭的回廊上又出現了幾個姑娘。是長安和沈家的三個姑娘。 長安此時一身白底兒裙擺撒粉色桃花的半身長裙,上一件窄袖短褂。與繡花同色的絲帶束腰,頭上金冠已經換成白玉冠。她舉著一把繡花傘,急色匆匆地就穿過了回廊往湖中亭去,陽光下,她整個人在發光,仿佛一個倉促從天宮奔下來的神女。 當真是每一處都妙到骨子里…… 沈家的三姑娘以及姜怡寧幾個,一時間都被她襯得黯然失色。 周和以心中驟然一凜,眼神凌厲地看向上首。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周修遠周德澤在內,眼睛都直了。陸承禮倏地從位子上站起來,周和以捂著額頭立即看過去,眼神微利:“你去哪兒?” “長安來了,”陸承禮還記得長安交代過他人多時不能喚娘子,“我要送花給她?!?/br> “長安?哪個是長安?”周涵衍心口怦怦跳,一把抓住陸承禮的胳膊,“白裙子的?還是湖中亭藍裙子那個?” 陸承禮才不會跟別人說長安的事,甩開他的手就走。 周和以只覺得額頭突突地跳,居然就這般直愣愣地撞過來?雖說還曉得帶了幾個姑娘同行,但這般花枝招展的模樣,跟沒帶又有何區別? 陳二花這個女人!陳二花這個二愣子??! 王爺也不知為何不舒服,耐著性子坐了一會兒,只覺得在座男人的眼神都礙眼極了。 長安絲毫不知男賓這邊的熱鬧,進了涼亭就嚴厲地盯著姜怡寧。她會出現在這里,外人不知緣由,長安卻一清二楚。這涼亭的斜對方,就是男賓席。被看穿了的姜怡寧靠著欄桿,面上鎮定,袖籠里的手卻已經掐進了手心里。 “你在這里做什么?”顧忌著外人在,長安還想給她留個體面,沒把話說透。 姜怡寧偏過臉,目光泛泛地盯著亭子的石桌,顯得很無辜:“酒水飲多了,有些上頭,出來吹吹風?!?/br> 長安點點頭:“吹了半個時辰的風,想必jiejie也吹夠了。方才張家的jiejie和李家的jiejie在尋你,若是jiejie不忙,盡早回來如何?” “自然,”有長安在,她的打算也泡湯了,“我這就回?!?/br> 說罷她一牽裙擺,款款地走出了涼亭。 沈星月看著她的背影,摸著下巴嘀咕:“這六月的天兒,湖中亭子里又沒什么風。把手伸出烈日下喂個半個時辰的魚,她都不覺得曬嗎?” 姜怡寧優雅的背影倏地一僵,沈星雨沒忍住,暗暗給沈星月的腰狠狠一掐。 沈星月臉一僵,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