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素來只愛素色衣裙的羅依依也忍不住,拿了一套長安方才試過的紅襦裙。見自家兄長還盯著門外瞧,氣得直跺腳。 羅依依訂的兩套衣裙,此時小二也匆匆取了送來。 “既然東西取到了,便回去吧?!绷_秀放下杯盞,杯里茶水并沒有吃多少,“一會兒你先隨馬車回府,我還有個事兒要辦,暫時不回去?!?/br> 羅依依坐這一會兒也乏了,扶著丫鬟的胳膊,乖巧地應下了。 等羅依依一走,羅秀便打發了一個小廝過來向掌柜的打聽長安的消息。只不過掌柜的見長安也是今兒頭一回,小廝銀子使了也沒問出個五六來。 與此同時,長安與周和以出了定制一條街就馬不停蹄地趕去附近的牙行。 似常松說的,丫鬟什么的就算了。長安不需要身邊伺候的,她打算找兩能干實事的。最好一個婆子一個小廝,皆身體強壯。婆子就洗洗衣裳,小廝則幫著常松一起日常打打雜。最好兩人都會幾盤小菜,在她忙的時候能做幾盤入口的吃食。 心里這么打算,長安在挑人的時候還是挑花了眼。 她雖說開過私廚店,也招過工,但實在不是那等看人齊準擅長御下的管理人才。牙婆舌燦蓮花地夸著手下的人,一雙雙渴望又真誠的眼睛都投向她。長安感覺頭皮發麻,她當真是不太會挑下人。 面相上看半天,她又問了幾個問題,最后選六個人出來,三男三女。 長安扯了扯周和以的袖子:“承禮,你來選?!?/br> 周和以實在不能茍同長安選人的方式,眼前這六個人只有一人可用。其余的五個,以王爺看來,都不堪用。于是他指著看中的團團臉的婆子說要,轉頭又撩向角落里畏畏縮縮在一處的次品下人。指著其中靠墻壁上發呆的少年,說就要他。 “你確定?”長安沒料到他會這么選。 周和以目光在少年布滿老繭的虎口落了落,點頭:“嗯?!?/br> 牙婆急了:“老爺,那是個啞巴??!” “我就要他?!?/br> 長安于是轉頭又看向啞巴少年。 那靠著墻壁的啞巴少年微微抬起眼簾,緊抿的嘴角下垂。黑洞洞的眼睛里沉靜無光,看得長安心口一跳。這啞巴少年該不會有抑郁癥吧?眼神這么沉…… 心里嘀咕,長安還是掏了錢。 “行吧,”某方面來說,長安是個非常好講話的人,“就這兩個了?!?/br> 牙婆十分遺憾,居然挑了一個次品。 婆子因身強體壯,會廚藝會刺繡,心細老實,辦事穩妥,值個五兩紋銀。而少年是個次品,雖說四肢健全但不會說話,吃得多卻不長rou,只值一兩銀子。長安聽到這個價錢都驚了,這年頭,四肢健全的人哪怕是個啞巴,就值這么點兒銀子? 詫異歸詫異,長安沒傻的非給牙婆加價,干脆地掏銀子拿了契書領著走人。 周和以又瞥了眼少年的手,不僅右手虎口有厚繭,左手食指與中指之間也有厚繭。若是他猜得不錯,這少年應當是個習武之人,且至少會兩樣兵器。 跟常松約好了在南街碰頭,兩人帶著新買的下人過來,常松已經等候多時了。 常松一看到這倆新人沒有丫鬟,詫異了一下也沒說什么。主子自有主子的打算,有個婆子差不多也夠了。于是將這段時間打聽到的院子的消息說給長安聽:“主子,老奴已經打探過了。這個時間段,有三處比較合適又正好在出售的院子?!?/br> 他換了身行頭,此時看著人也是干干凈凈的:“一個是在南街那邊的兩進的小院子,主人家說是至少要兩百六七十兩。附近住的都是讀書人,環境好,就是地方有點小。一個是在杏花巷子那邊,兩進兩出,只要三百兩就夠了。地方大是大,院里也有井,但那塊兒魚龍混雜,夜里亂的很。最后一處則是東菜市口那邊,三進三出,屋里屋外都不錯,環境也算安逸,就是比較貴,主人家少于五百兩不出手?!?/br> 長安眉頭蹙起來,一時拿不定主意:“客??烧液昧??” “安置好了,”常松辦事麻利,“悅來客棧?!?/br> “先住客棧,買屋子的事兒不急一時,得好好考量之后再做決定?!遍L安有心要離長公主府院一點,將來若她認親不成,也可避免好多麻煩:“現如今咱們什么情況都沒摸清呢,急也急不來?!?/br> 常松就是長安的應聲蟲,立即點頭:“那老奴再多打聽打聽?!?/br> “嗯,”等得了空,她摸清楚長公主府的位置再做好打算。捂著微微抽搐的肚子,長安這才恍然自己許久沒進食了,“先找個地方用點吃食。哦對了,這兩個是我剛帶回來的,以后就在家里了?!?/br> 兩人聞言立即站出來。 常松早注意到這倆人,這才笑著問道:“主子可賜名了?” “你們可有名字?”長安回頭看向兩人。 那團團臉一臉和氣的婆子笑著說了自己的名兒,而啞巴少年則沉默地搖頭。長安想了想,指著婆子道:“那翠娘便還叫翠娘,你便叫小七吧?!?/br> 被取名叫小七的那名少年聞言沒有任何疑問,沉默地接受了。 既然人買好了,客棧也安置了,干脆就回客棧歇息。長途跋涉了三個月,哪怕大部分功夫在船上,但腳不著地的感覺依舊讓人難受得不行。長安撐到現在,雖然體力依舊還剩很多(…),但她的精神上已經累了,她需要歇息。 周和以慣常不發表意見,于是一行人又趕回客棧。 不得不說,王爺的嘴是真被長安給養叼了。悅來客棧雖只是京城的一個小客棧,但吃食也比鄉下地方好太多??捎脩T了長安做出來的簡單又不失滋味的吃食,小二將吃食端他面前,他表情里怎么都透露著一股嫌棄勁兒。 長安雖說慣常寵他,在這方面兒卻看自個兒心情居多,此時就只當沒看見。 王爺吃著沒滋沒味兒的白粥,心里莫名有一點委屈。 長安沒理他,用了些清粥小菜,又吩咐小二提來一大桶熱水。結結實實地將自己從頭到腳搓洗了一遍,敞開了窗子就坐在窗邊晾頭發。 六月的天兒,越是下午越熱,此時晾著到丁點兒不擔心受涼。 長安手里拿了根梳子慢吞吞地梳著,就聽到隔壁有人在大聲地朗誦:“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武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好!當真是好!郡主這首詩詠玄武湖當真是精彩絕倫!這玄武湖,可不就淡妝濃抹總相宜嗎!” “是??!是??!”又有一人附和,“郡主輕易不作詩,一出手定是千古絕唱!這等詩才,當真是我等庸人望塵莫及……” “沅蘿郡主文采風流,為人卻十分謙遜溫婉。哪怕腹有詩華,卻不愛虛名,做出的詩作甚少為揚名流落市井。就這一首,還是一個月前貴女們出門踏青之時不慎被人當眾朗誦流出來。文壇兄花了大價錢抄錄下來,咱們才得以欣賞到?!?/br> “唉……可惜了郡主是女兒身……” “可不是嘛……” 隔壁晾著頭發的長安:“……” 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這是詠玄武湖嗎?我讀書少,你特么別騙我! 對了,前五十個評論發紅包?。?!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33946869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落木蕭蕭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十七章 安頓下來之后,就剩下些瑣事。 常松日日要出去打聽住處,長安就時常帶著周和以去京城繁華的地方的酒樓茶樓去坐一坐,為獎勵這廝一路上的乖巧聽話。更重要的,茶館酒樓自來是古代信息最流通的場所,長安沒門路打聽,自然得去這些地方聽一聽,好了解京城的形勢。 比起原主在十一年后渾渾噩噩被人接進京城,長安來得算很早了。若她沒記錯的話,此時應當是女主才穿越到大盛三個月,也就是小說的開始。 這個時候,姜怡寧還沒來得及籠絡長公主和公主府上下。長公主對姜怡寧雖多有疼愛,卻沒維護到小說中那般偏頗的程度。蓋因長公主虔誠修道,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日子留在道觀。若非姜怡寧刻意討好親近,長公主對她是不算親昵的。 換句話說,長安在這時候進府,其實優勢很大。 女主姜怡寧如今,正在為能取得長公主的賞心和疼愛而絞盡腦汁。若她沒記錯的話,這個時間段,長公主是不在府中的。姜怡寧趁著這三個月調理身子,護膚,纖體,知長公主愛重多才之人,更是鉚著一股勁兒把才女這名聲給揚出去。 似前幾日長安在客棧聽到的什么鬼的詠玄武湖,是姜怡寧揚名的第一步。第二步,自然是幾日后的端午。這一天,素有才女之名的寧貴妃會舉辦一場賞荷宴。 屆時會邀請上到皇子公主下到三品京官嫡女齊聚一堂。 女主借這一宴,作了一首詠荷花的詩作。因端午是大盛一年一度的龍舟盛會,會有除皇家以外各個京城世家參與競彩。姜怡寧的這首詠荷詩一經傳出,就獲得了諸多叫好之聲。不僅在賞荷宴上大放異彩,更是傳到男賓宴上,得了當朝大儒的連連贊嘆。 姜怡寧便是借此一事,把沅蘿郡主大才的名頭坐實了。 長安心中數著端午,也沒兩日了。 她倒是想先把姜怡寧的這首詠荷詩給傳出去,但一想,又覺得沒必要。畢竟姜怡寧剽竊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人卻不知。姜怡寧敢剽,她卻不能當面指責。否則歪火燒到自個兒身上,估計誰都別想好過。 再說,即便她先捅了一首詠荷詩出去,姜怡寧再吟個別的荷花詩,效果也是一樣的。畢竟比起人家女主古漢語專業出身語文老師,她就是個私廚老板。腦子里除了各色菜譜和一點點半生不熟的生意經,古詩的儲備真只剩小學背誦的那幾首。若姜怡寧新換一首高級點兒的,她背不出來,豈不是很尷尬? 想來想去,別的什么都是空,先進姜府才最重要。 然而即便安撫住了自己,隨著端午的這一日到來,長安整個人還是顯而易見的焦躁許多。 窗外人聲鼎沸,鑼鼓喧天。 辰時之前,周和以便起了,此時端坐在窗邊吃著長安特意給做的素菜蝦仁兒小燒麥。一筷頭大小,剛好兩籠子,一口一個。 不得不說,長安的這雙巧手,做御膳興許趕不上御廚,但做起這等精巧的吃食卻十足的色香味俱全。王爺一面下筷子,一面眼角余光看她四處轉悠。見長安從榻邊轉悠到桌邊,又從桌邊回到窗邊,來來回回沒個消停。 三日前,她便開始這般轉悠了。周和以心知她是在為尋親的事兒焦慮,但這事兒還真沒辦法出言提點。 見長安趴在窗邊開始嘆氣,蹙了蹙眉,他悶聲不吭地將一盤子小燒麥吃光。 這大半年同進同出,夜里同塌而眠,日日還被人寵著哄著的王爺,胸腔里這顆冷硬的心腸終歸是軟了。不管姜氏與小姜氏之間到底是非曲折如何,上一世小姜氏畢竟沒得好果。這一世本不該這么早來京城的小姜氏偏碰到了他,早早進了京,興許這是一番造化。 他嘆了口氣,決定幫長安一回。 次日一早,周和以便換了長安給他置得新行頭,拿了長安身上的玉牌出了客棧。 常松又出去打聽宅子的消息,翠娘和小七在一人跟上周和以,一人留下守著客棧。 周和以瞥了眼小七,并未拒絕。 昨日夜里長安有些心緒不寧,睡得不踏實,今兒一大早就沒起得來。今兒周和以什么時候摸了她的玉牌,什么時候走的,長安是丁點兒不知。 …… 果不其然,昨日姜怡寧的一首詠荷詩,又一次替她揚了名。 周和以一路往玉器鋪子走,一路便聽人津津樂道昨日沅蘿郡主的詠荷詩。事實上,十多年的一場夫妻緣分。對于姜氏這個妻,周和以為數不多的淺薄的印象里,最深刻的不是姜氏的詩才或者姜氏有多溫柔體貼。而是一種對姜氏所表現出的,與詩中所展露出的或大氣或豁達或激憤或詭譎的詩句不大匹配的小氣量的強烈違和。 雖然不太愿意承認,但姜氏自在貴女圈子展露詩才起,所做詩作會有人專門搜羅,裝訂成冊,再轉呈給他。周和以秉持著欣賞的態度一一品鑒過。 然而越細致地讀過,之后娶姜氏進門后,他才會越來越失望。 姜氏這個人,與詩作中所表現的豪邁豁達的心胸,仿佛是兩個人。周和以沒往別人捉刀這方面揣度,但強烈的違和感讓他對姜氏的才女之名嗤之以鼻。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王爺冷冷看著書閣里,一堆讀書人紅光滿面地品砸著姜氏的詠荷詩。 問掌柜的拿一套文房四寶,再拿幾張紙,在一旁書桌坐下便開始描畫玉牌。 周和以自幼天資聰穎,書畫方面更是一絕。此時一身血紅的端坐在書閣的窗邊,光映照在他身上,他專注地拓印一枚小小的玉牌,將上頭細碎的紋路都勾畫出來。陸承禮的這幅皮相生得清雅,兼之王爺本身氣質如華。此時端坐在書桌邊一張一張勾畫玉牌的模樣,當真比那如玉公子還叫人心折。 小七從旁看著,只覺得心中訝異不止。 沒一會兒,這里就引起了旁邊一早來書閣看書的書生的注意。其中一個青衫的書生走過來,看了一會兒便搭話。 周和以笑著,只說是內子尋親之物。盼著多畫幾張散去各大玉器鋪子能叫人瞧見,好省了內子奔波尋親之苦。 那青衫書生聽了,當即好心要了一張:“這玉牌的圖案當真特別,某家中有幾間玉器鋪子。若不嫌棄,小生拿一張回去擱在自家鋪子里?” 周和以一口氣畫了約莫二十來張,給出去一張也無妨,便抽了一張給他。 剩下多張,周和以吹干了墨汁便是一卷,而后便直奔京城最大的幾個玉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