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站住?!崩顢堉迒静蛔∷?,急得面色泛紅:“這是圈套!他們就要讓你闖進去。就算你救了人,也難逃一死?!?/br> 徐明義聲音沙啞,邊咳邊問:“李、李司丞此話何意呀?” 燕無恤微微冷笑,兀自向前。 他的罪過一直都在朝廷的賬簿上。有了又銷,銷了又有,其上名目繁多,分門別類都是死罪,歸根結底不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又怎會忌憚再加甚么擅闖御苑、綁架朝臣之罪。 燕無恤沒有對李攬洲的話回應一字半句,李攬洲與徐明義等人并無二般,若不來攔,便也無暇料理。 李攬洲面上微微抽動,忽然扯過身側剛剛抓到的一個名叫“月橫江”的在白玉京胡亂散布謠言的三腳貓功夫俠客,一腳朝他臀上踹去。 諸人面前是太玄宮挖下的深深地基,那無辜受難,猝不及防被波及的月橫江“啊”的大叫一聲,落了下去。 李攬洲兩步向前,對司造臺上卿徐明義道:“撫順司的逃犯進去了,按天子諭令,除了長樂宮定安殿,撫順司要逮捕,任何人不得阻攔?!?/br> 徐明義臉上青了又紅,紅了又白,白了又黑,牙關緊咬,磨不出一個字來——你打量我沒看見這人是你踹下去的? 可李攬洲動作太快,除了近身的人沒有人瞧見,若要反唇相譏,這樣的稚拙口角,就算抬到御前也不會有人信。 撫順司要抓捕逃犯,這個理由實在太過強大,徐明義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讓開道來。 李攬洲又揚聲道:“是我調令太初樓統領燕無恤協助我抓賊。若宅家有詔令,我自會去見?!?/br> 這是要保燕無恤。 徐明義面色陰晴不定,實實沒想到李攬洲會摻這趟渾水。 徐明義雖然是太傅孫卓陽的門生,然而他今夜聽到一些風聲,此時此刻,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盤算。時局變換莫測,成王敗寇未可知,他已盡力舍命相攔,傳到老太傅處也有話說。倒不至于真的要白刃相見,拼個魚死網破。 大家都心里清楚,這只是交鋒,還沒有到最后的時刻。 于是他默默讓開道路,算是默許了李攬洲的說辭。 他最后說了一句:“要進去抓賊可以,旁人不許進,只有李司丞和燕統領你們二人自己來了?!?/br> 壓低聲音:“陛下不會想太多人知道太玄宮底下究竟有什么,你也心知肚明,不要讓我太難做?!?/br> …… 燕無恤和李攬洲的身影,一黑一白,一前一后,闖入了還在修建的太玄宮。 天羅地網,徐徐打開。 曾經有一個早已作古的世外高人,如此評價白玉京: “一片天南地北的江河湖海,濃縮于一城。 五湖四海散落行跡的心有義勇之人,編戶齊民,冠以武家。 散佚于石頭、竹片、殘章斷簡武藝典籍收錄成典,納入精舍。 神兵利器,化為一尊高入云霄的散花天女像。 十二家為一樓,十二樓為一城。 方寸之間,寸寸塵網。 一步一格,都是棋盤。 踏進來一步, 便永無回首之路?!?/br> 那人以白玉京用“天干地支”方方正正的市坊劃分,來隱射白玉京就是和官場緊緊相連的一個棋盤,各有執棋者,他人皆是棋子。 留下這句話,那人便橫劍自刎,從白玉京舍棄rou身,終得自由。 倘若此人泉下有靈,得知白玉京地下的構造,必然會將這一段話全盤推倒—— 白玉京從來就不在終南山下 不在地面上 不是棋盤 它在地底 更像一個帝王瘋狂的夢想。 …… 與地底精妙絕倫的景觀比起來,白玉京所有的地面建筑都像是稚子隨心捏筑的玩具。 太玄宮的主體,是修在地底下的,匝地白璧,通天大頂,廊腰縵回,極盡奢華,兒臂一般大小的紅燭高照,五步一個宮燈,照耀得地底亮如白晝,紅色織毯踩上去綿密無聲。 地底一個人也沒有,所有的工匠都被清走了。 此刻,太玄宮被詭異的氛圍縈繞。 再怎樣金碧輝煌的殿堂,倘若沒有一個宮娥太監,只有烈烈燭火燃燒的聲音,伴著一間又一間的冗雜宮室,都會顯得鬼氣森森,猶如閻羅殿。 偌大的殿堂中,只有燕無恤和李攬洲兩個人的腳步聲。李攬洲甚為敏感,極大的不安襲入心中,他尚猶豫不決,燕無恤已經一掌推開了大殿之門。 “……” 朱門無聲打開,綿延出更加奢華的主殿。 博山爐里燃了一鼎香,煙火裊裊而上,香味古怪,甜膩熏人。 大殿中的朱紅地壁上,扔著一個金臂環。 燕無恤自地面將金臂環拾起來,這個臂環他見過,仙鶴、祥云和桃,流云盤在一起,數次出現在蘇纓的袖底。她驅使湛盧劍意的時候,這個臂環和玉鐲金玉相擊,鈴鈴當當,很是動聽。 不由自主捏緊了金環,眼角忽被什么一刺,瞳孔驟然收縮,只見右邊穿廊的屏風之畔,靜靜躺著蘇纓不離身的玉手鐲。 如此明顯的引誘,他卻來不及細想,唯恐到晚一點,釀成大憾。 當下袖了環、鐲,疾步向前。 來到一個位于太玄宮最東方的偏殿。 李攬洲跟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怎么會在這個方位?” 此事情急,燕無恤下意識問他:“這個位置有什么不對?” 李攬洲道:“天子尚道,道家講究紫氣東來,連長樂宮,還有其他龍行之所,東側殿都是煉丹祭神的方位。他們將蘇姑娘虜至東配殿,反常必有妖,你多加小心?!?/br> 說著,他停了腳步:“你要小心,我在外接應你?!?/br> 燕無恤往前又獨行了幾十步,來到一個十分寬敞的天井,展眼一望,只見天井中滿是金玉堆成的奇花瑞草,仙鶴蒼松,恍如仙境,溫溫柔柔的白煙之中,當中設一白玉牙床,垂著鮫綃。 牙床上躺著一個女子,蓮瓣一樣的臉,面上緋色,睫毛合攏,微微顫動,似要醒來。她身段玲瓏嬌小,罩在銀紅相間的衣裙中,赫然正是蘇纓。 燕無恤在距她十來步的距離,停住了腳步。他想起來偃師師擅長魘勝之術,以木蠟為傀儡,與真人毫無二致。 這究竟是人?還是傀儡? 就在他疑惑的當頭,他足下所踩的地磚忽然猛烈的震動了一下,只見“蘇纓”所臥的牙床,忽然下陷,在他面前,一點一點下沉,要沉入地底。 ………… “對付燕無恤這樣的人,一個人都不能出去,出去就是送死,咱們只能以機關之力?!?/br> 數室之隔,偃師師妙口輕啟:“殿里放了暖情香,讓人容易熱血上腦,意氣用事。大人不要急,十來個傀儡,個個栩栩如生,就當著他的面,一個一個在他面前銷毀,令他不知道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橫豎她以為人在我們手中,投鼠忌器,不敢放過,個個都要救,遲早露出破綻,到時候一擁而上,刀槍劍戟,萬箭齊發,何愁報不了仇,完不成宅家的旨意?!?/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來的有點晚。 跟大家羅嗦幾句吧,我以后不啰嗦了。 前兩天終于加完兩會的班,其實我想早點更,但是有強迫癥,容易不滿意就刪稿子,然后瞪著電腦一天寫不出字來。 如此就又,斷更了。 心情抑郁,寫不出又想寫,然后更寫不出,陷入無限循環。 大家如果受不了我的更新,可以養肥或是等完結再來看,因為換作是我,我也會受不了自己。 再也不立flag,有flag我完不成鴿了你們,也很痛苦難過。 我最近時間多,后面的情節這兩天梳理好了,卡文的頻率應該會慢一些。我會多更點,大家一般晚上7點來看吧,如果沒有,當天就沒有了。 最后,我會寫完,不會坑。 第68章 堪迷障直搗黃龍 偃師師的傀儡, 做得與真人毫無二般,青絲白膚, 玲瓏體態, 惟妙惟肖。 為了這一日,她早就開始雕琢蘇纓的傀儡, 在清歌樓處處示好,一有機會便靠近她,觀察她——如常時、嗔怒時、行走時、坐臥時。 摸清楚她私底下的小習慣:喜歡戴什么樣的首飾釵環, 如何傅粉描眉,如何淡掃胭脂。 于是,在她靈動如飛的手指下,宜嗔宜喜,靈動逼人的傀儡逐漸成型。身著華服, 淡掃娥眉, 系一條婀娜的石榴裙, 活脫脫就是那個明眸善睞、美麗跳脫的少女。 這還不夠,為了能讓燕無恤落入圈套,偃師師一共做了六個傀儡, 放在不同的位置,設下各種各樣的迷魂陣。殿內燃起輕煙, 模糊視線, 焚以暖情香,催他情志。 在這深深的地底下,不用一兵一卒, 只用蘇纓的傀儡和無盡的機關術,構筑了一個銷魂蝕骨的英雄冢。 “這才是真正的誅心之局,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我欺也?!?/br> 偃師師對她這個機關和圈套十分滿意,微笑著對身邊人道:“這一回,任他三頭六臂也逃不掉。孫大人的喪子之仇、我的喪父之仇、還有被他們拿去的太初樓,今晚可一并取回來?!?/br> 她身邊站著的,是太傅孫卓陽的心腹之一:西京北營赤旄軍副都尉左懷元。 左懷元并非第一次與燕無恤打交道,在此之前壓斬幽州刺史白衡,被此人單騎攔路的,也是他。 時至今日,他依舊記得此人和他手中的陌刀,硬生生在千軍萬馬之間,劈出了一條血淋林的道路。 那日的情景,此刻想來,依舊驚悸未定。 那一刻,他才想明白,為何孫太傅要不惜一切代價要這人的性命,為孫止水報仇是其一,更重要的,恐怕是:有這樣的人存活于世,縱身處千軍萬馬之中,層層禁衛之間,又何以安枕? 他能為了幽州百姓殺孫止水,安知來日不會殺自己? 左懷元雙眉皺緊,眉心疑慮難消:“燕無恤有湛盧劍意,能耐不亞于當年的青陽子,曾一人屠盡百人騎,萬不可大意?!?/br> 他始終對本應是手中王牌的蘇纓走失感到不安。對偃師師道:“你把蘇纓看丟了,這也是個變數,需回稟太傅?!?/br> 偃師師登時花容失色,道:“橫豎我今晚讓燕無恤死在這里,絕不會有失……求,都尉千萬不要告訴太傅?!?/br> 左懷元冷笑,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口的回答:“且看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