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奶奶清了清嗓子，嘴皮子功夫特別的溜：“家里的農具、桌椅和其他東西都是有數的，誰也別想著占便宜，都按五份分。不夠五份的，就按四份分，老四一樣也不要。都別吵吵老四占了你們多大的便宜，今天這個家分下來，到底是誰在吃虧，你們自己心里再清楚不過。家里的糧食和吃食也都一樣，直接均分五份。我們老兩口和老四算一份，省得你們動輒又叫嚷老四媳婦吃了你們多少好東西?！?/br>
    許奶奶說到這里，忽然又語帶嘲諷的補充道：“你們一個二個就知道死咬著老四媳婦不放?？赡銈儾灰?，老四媳婦嫁來咱們家也就一年的光景。咱們家是什么條件，你們自己心里沒數？咱家確實給老四媳婦開了小灶沒錯，可她又到底能吃的多好？咱家要銀錢沒銀錢、要大魚大rou沒大魚大rou，可以說是窮的叮當響。老四媳婦說破天，也就只吃了家里一兩銀子?？衫纤南眿D自打出了月子，又是野豬、又是野雞和野兔的往家里送，還有你們每個人身上的新衣服、家里的各種吃食，還也早就還清了。真要算起來，根本不是老四媳婦占了你們多大的便宜，是你們占了老四媳婦的大便宜！時至今日，她根本就不欠你們的！”

    許奶奶這一長串的話語說下來，不光是許家一眾人，就是許二爺爺和許家族老也都集體沉默了。

    都說許奶奶是個不講理的蠻橫老太太，可她說的確實在理，也都是事實。比起程錦玥之前在許家吃的那些東西，程錦玥近日回報給許家的委實要更多。

    退一步講，即便程錦玥什么東西都沒回報給許家，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程錦玥本就是許家的兒媳婦，她吃的那些好東西也都是許家人自己主動送到她面前的，又不是她偷的、搶的。許家人而今再來跟程錦玥算賬，本來就毫無道理而言。

    最起碼在場這么多人，包括許二爺爺和許家族老這樣慣常都為村里人主持公道的長輩們，也沒一個能挺直腰桿站出來反駁許奶奶的。

    尤其是今天鬧著要分家的許家二房和五房，愣是被說的面上無光，心下發虛。

    “那四嫂給爹娘買的那些糧食，也都一起分了？”見堂屋內的氣氛對她極為不利，錢香香眼珠轉轉，索性轉移了話題。

    她可以不再去計較程錦玥之前吃了家里多少好東西，可家里現下的好東西，怎么也得分一分吧！錯過這一次，可沒下一次了。

    “呵！人要臉、樹要皮。咱們老許家厲害，真娶回來這么一位既不要臉、也不要皮的活祖宗。也不知道是燒了哪門子的高香，真是倒霉透頂了！”許奶奶冷笑一聲，看著錢香香的眼神滿是不屑，“分，怎么不分？你可是咱們家最能豁出去不要臉的兒媳婦。老娘今日要是不按著你的要求把老娘的口糧也都分給你，你還不立馬又拿你肚子里的孩子跟老娘鬧個不停？”

    第39章

    錢香香不介意被許奶奶罵。反正自打她嫁進許家，就沒少被許奶奶吆三喝四的呵斥。

    難聽的話聽多了，不管許奶奶如今怎么罵她，錢香香都不急著跟許奶奶爭辯。

    反之，錢香香更在意的，是今天的分家：“那娘可不許藏私，要分就分個徹底。還有四嫂今天買回來的那些東西，也要一起分?！?/br>
    “二叔、幾位族老，你們都看看、都聽聽，這都是什么兒媳婦？那句話叫什么來著，人要是太貪心，早晚把自己的肚皮給撐破！喏，這就是。丟人現眼，實打實的厚顏無恥?！卞X香香的貪婪嘴臉實在面目可憎，許奶奶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就扭頭去跟許二爺爺和許家幾位族老說了起來。

    “娘，您能不能不要把話說的這么難聽？我媳婦她人比較蠢，不大會說話。但她沒有什么壞心眼，真的?！痹S五弟已經忍了好半天了?？墒?，丟臉的情況依然還在繼續。伴隨著許二爺爺和許家幾位族老一起看過來的鋒利視線，他的臉面徹底繃不住了。

    “她沒壞心眼？”嗤笑一聲，許奶奶一丁點情面也不給許五弟留，“咱們一大家子所有人的心眼加起來都比不上她錢香香一個人，你居然還好意思說她沒有壞心眼？當老娘是蠢的好糊弄是吧？”

    “娘！”許五弟不想跟許奶奶爭吵，更加不想當著許家族老的面跟許奶奶起爭執。否則，最終的結果只會是他遭殃，而不是許奶奶。

    “哎呦哎呦，我肚子疼，我的肚子好疼?！狈旨业搅俗铌P鍵的時刻，錢香香可不想因為許五弟跟許奶奶的吵鬧，反而偏離了正題。于是乎，她再度開始故技重施，捂著肚子就叫了起來，“娘，您趕緊把家分完，我也好回屋躺著去。一直這樣坐著，肚子里的孩子太難受了?！?/br>
    又是拿肚子里的孩子說事！這般作態可真夠難看的。這一次甚至不需要許奶奶提醒，許二爺爺和許家幾位族老的臉色就變了。

    “老四媳婦，你怎么說？”錢香香點名要的是程錦玥的東西，許奶奶自然不會直接自作主張，而是轉頭去問程錦玥。

    “我都聽娘的?！背体\玥笑了笑，一邊拍著福寶一邊語氣認真的回道。

    許奶奶頓時就暖心了。比起一門心思想要從這個家里扒走東西的錢香香，程錦玥無疑就是真的乖巧懂事又好說話的兒媳婦了。

    許二爺爺和許家族老也是立刻就露出了贊許的滿意神色。對比方才他們看向錢香香的眼神，程錦玥無疑獲得了最高的評價。

    “那就分?！毖鄢蛑X香香露出得意洋洋的喜悅嘴臉，許奶奶話鋒一轉，語氣瞬間變得極為兇狠，“不過老娘今天把話撂在這兒，分了家以后就別指望再從老四那兒得任何的好處。你們再敢朝老四伸手，老娘就剁你們的爪子！”

    聽到這里，程錦玥忍不住就在心下朝著許奶奶豎起了大拇指。

    她今天買回來的東西也就只有那么多，分成五份又能有多少？花點銀錢就能解決的事情，不值一提?？扇蘸笤S五弟和錢香香能從許明知那兒得到的好處，可就不是銀錢可以買得到的了。舍小取大，許奶奶這一招不可謂不高明。

    “行行行，都聽娘的?！睂W了程錦玥方才的態度，錢香香也立馬裝起了乖巧兒媳婦。

    反正眼前看得見的好處，她是一定要占的。至于以后的事情，誰說得準？

    她可是聽她娘家親爹說了，舉人老爺絕對不是那么好考的。眼看著許明知還要繼續考下去，指不定還要花多少年的銀錢。光是豫州府學，許明知起碼就得呆上三年。

    三年啊，得花多少銀子？錢香香才不想跳這個坑。

    萬一許明知這一輩子就是個窮秀才了怎么辦？她嫁來許家這一年過的可真是處處不順心，很大一部分緣由就是出在許明知的身上。不光是許爺爺和許奶奶，就是許五弟對許明知這個讀書人四哥也太過看重。長此以往，錢香香十分擔心她在這個家的處境會越來越糟糕。

    哪怕不為她自己考慮，錢香香也得為自己肚子里還沒出世的兒子做打算。無論如何，她都要讓自己的兒子過的比福寶和祿寶還要金貴！

    這才是錢香香真正要鬧分家的癥結所在。只不過這樣的心里話，錢香香沒辦法、也不可能說給許五弟聽。反之，程錦玥就是錢香香推出來的擋箭牌了。

    再接下來，在許二爺爺和許家族老的見證下，許家順順當當的分了家。二房和五房被分了出去，其他三房的東西分是分了，卻還是由許奶奶收著。

    拿了銀子分了田地，許家二房和五房就各自忙活去了。是不是要搬出許家，他們自有考量，許爺爺和許奶奶就都不會過問了。

    “四弟妹，今天真是太感激你了?！崩体\玥的手，許大嫂眼中含著淚，面上是止不住的感激和歡喜，“要不是四弟妹幫忙開口，大丫三姐妹肯定住不進小姑那間屋子去?！?/br>
    “本來就該是分給大哥大嫂的，大嫂不必這樣說?！背体\玥搖搖頭，并未邀功，“等大丫三姐妹搬出來，大嫂你夜里也能睡得更安穩，對肚子里的孩子也好?！?/br>
    “多虧有四弟妹在?！痹S大嫂并不善言辭，感激的話放在心底，真正說出口的卻是沒兩句。不過她對程錦玥的感激是真真切切，不摻雜絲毫虛假的。

    許大哥也很感激程錦玥。分家的時候他還沒有想太多，此刻看著大丫三姐妹歡歡喜喜的住進家里空著的那間屋子，許大哥后知后覺的反應了過來。

    他一個大伯，不便跟程錦玥這位四弟妹多說話。等下回四弟回家，他一定得好好跟四弟說說這事。

    “瞧把大哥大嫂高興的！老四家的真是有夠偏心的，成日里就知道親近大房，跟咱們三房一點也不熱絡?！睕]有了二房和五房在眼前蹦跶，許三嫂盯上的就是許大嫂了。

    “大嫂平日里對四弟妹照顧的多，四弟妹跟大嫂親近不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你要真有想法，以后也多幫忙照顧照顧四弟妹。正好大嫂而今懷著孩子，很多事都做不了。你給頂上，也算是幫大嫂分擔分擔了?！痹S三哥是個實在人，當即說道。

    “我又不是二嫂和五弟妹，難道我成天在偷懶？我也做了很多活，很累的?！痹S三嫂撇撇嘴，頓時就不樂意了。

    “我也沒說你偷懶，就是想著你盡可能多幫幫家里。娘現下年紀大了，大嫂肚子里又懷著孩子，四弟妹屋里兩個小的都離不得人。整個家里，也就你能撐起來了?！币娫S三嫂不高興了，許三哥有條有理的解釋道。

    “我又不是長媳，憑什么要我撐起這個家？分家的時候可沒多我一間屋子。誰多占了屋子，誰多干活唄！”說到底，許三嫂介意的還是多給大丫三姐妹的那一間屋子。

    “大哥家本來就孩子多，住不下?！痹S三哥抬眼看著許三嫂，詫異的問道，“分家的時候，不是沒見你不樂意？”

    “我不樂意？有人管我樂不樂意嗎？我又不是四弟妹，有兩個兒子傍身。也不是大嫂，本來就是長媳，肚子里還揣著個小的。我屋里就兩個丫頭片子，我敢跟誰爭？”許三嫂沒好氣的嘟囔道。

    “不敢爭，咱就不爭。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爭的？”許三哥說出他的真實想法。

    “你……”許三嫂一口氣上來，又散了去，“得得得，你是咱們三房唯一的男人，你都認了。我一個婦道人家還能跟誰爭？以后咱們這個家里啊，四弟妹排老大，接著是大嫂，最后才是我，成了吧！”

    許三嫂當然不敢跟許奶奶論資排輩，她惦記的也就是許大嫂和程錦玥兩妯娌。這不，她就白了一眼許三哥，出門去廚房……干活了。

    分家以后的第一頓飯，許奶奶掌勺，許大嫂在一旁打下手。

    “大嫂，我來吧！”瞥見許大嫂蹲在地上洗菜，許三嫂快步走了過去。

    “沒事，我做得了?！痹S大嫂沖著許三嫂笑笑，拒絕了許三嫂的好意。

    “做得了也少做。等大嫂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你想做多少活我都不跟你爭。但是現在，大嫂肚子里的孩子要緊?！睋屵^許大嫂手里的菜，許三嫂板著臉催促道，“大嫂你回屋歇著去?！?/br>
    說實話，許三嫂的語氣并不是多么的好，但她說的確實是為了許大嫂好的話語。就連一旁的許奶奶，也看了過來，發話道：“老大媳婦回屋歇著，讓老三媳婦做?！?/br>
    “那就辛苦三弟妹了?！痹S奶奶開口，許大嫂不敢違背，只得轉身回屋。

    許三嫂不是很高興的輕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叫住許大嫂。

    程錦玥正好進廚房來倒水，瞥見這一幕頓時就樂了。

    比起許二嫂和錢香香，許三嫂其實挺好玩的，有點小算計、也有點小心思。不過在程錦玥看來，許三嫂身上最大的標志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豆腐做的心能有多硬？許三嫂或許不是完人，但絕對是個好人，也是個善良的人。

    “娘，咱們今天的午飯加菜嗎？”走到許奶奶身邊，程錦玥問道。

    “加！怎么不加？好不容易分了家，可得好好慶祝慶祝。老娘今個高興，你帶回家里的好菜都上桌！”許奶奶說著就把一盆rou倒進鍋里，一邊炒一邊跟程錦玥說道，“從今天開始，老四媳婦你每頓飯也跟著上桌，以后都不給你開小灶了?！?/br>
    “好??！”沒有丁點的不高興，程錦玥點點頭，應得很是爽快。

    許三嫂忍不住就悄悄看了一眼程錦玥。雖然不想承認，可四弟妹確實一日比一日好相處，遠比許二嫂和錢香香好太多了。

    就這樣，程錦玥在許家的特殊待遇告一段落。而還沒搬出許家的許二嫂和錢香香在看到程錦玥居然上了許家飯桌后，兩人心下的高興立刻就散了去，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什么意思？一分家程錦玥就不開小灶了？這不是擺明了針對他們二房和五房嘛！

    “喲，四嫂終于肯上飯桌了??！”錢香香本來就是個受不得委屈的。而今又分了家，她不需要忌憚任何人，想說什么就是什么，毫無顧忌。

    “我也瞧著稀罕的很?！痹S二嫂沒有錢香香那般有底氣，就只敢小小聲的跟在錢香香的身后附和。

    許奶奶猛地站起身來。

    錢香香和許二嫂皆是嚇了一跳，本能的認定許奶奶這又是要打罵她們了。

    然而，許奶奶并未看向她們倆，只是徑自回了自己的屋里。等到再出來的時候，許奶奶的手里就多了一把大鎖。

    隨即，當著錢香香和許二嫂的面，許奶奶走到廚房門口，二話不說就落了鎖。

    “娘！”不敢置信的看著許奶奶的舉動，錢香香和許二嫂登時慌了，異口同聲的喊道。

    雖然分了家，可還沒搬出去之前，家里的廚房肯定是要共用的。又因為今日是許奶奶掌勺，她們兩人都沒敢跟許奶奶爭，只能由著許奶奶先做好飯，才輪到她們倆用廚房。

    可是現下，許奶奶居然鎖了廚房？那她們倆要怎么辦？他們兩房可都還沒吃飯呢！

    “老娘的廚房，老娘樂意開著就開著，樂意鎖著就鎖著。都分家了，你們還想占老娘的便宜，用老娘的廚房？想得美！”許奶奶終于理睬許二嫂和錢香香，不過她的語氣可不是那么的友善，直把許二嫂和錢香香噎的面色鐵青。

    第40章

    許二哥和許五弟聞聲出來的時候，院子里的場面并不是很好看。

    雖然是二對一，可錢香香和許二嫂并不是許奶奶的對手。別看兩人氣得不行，可沒誰真敢繼續跟許奶奶嗆聲，更別提鬧騰了。

    “娘，香香肚子里懷著孩子，餓不得?！痹S五弟還是向著錢香香的，邊說邊帶上了許二哥家的兩個丫頭，“二丫和四丫還小，也得吃飯才行??！”

    “老娘沒說不讓她們吃飯??！吃唄！你們不是才剛從老娘這里分走了很多好東西？連老娘的口糧都被你們舔著臉皮搶了去，你們還有什么吃不得的？別客氣??！想吃什么吃什么，敞開肚子使勁吃，沖老娘嚷個什么勁！”許奶奶撇撇嘴，看也不看許五弟一眼，轉身回了堂屋，坐下來吃自己的飯。

    許五弟的臉色變了又變，怎么也沒想到許奶奶會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就算他們鬧著分家這事惹了許奶奶不高興，可許奶奶也不能這樣對他們??！他媳婦可還懷著孕呢！之前四嫂懷著孩子的時候，許奶奶可不是這樣的反應。

    “不吃就不吃，誰稀罕？”錢香香也很是不高興，頓時就揚高了嗓門喊道，“走！咱們回錢家村吃去！”

    許五弟悶悶的應了一聲，也不再試圖跟許奶奶說好話求情，立刻就回屋陪著錢香香收拾東西去了。

    許奶奶當然有聽到錢香香的喊話，可是那又怎樣？她一丁點也不在意。

    許奶奶非但不在意，還心情愉悅的給程錦玥夾了一筷子rou：“老四媳婦，多吃點?！?/br>
    “謝謝娘，娘您也吃?！背体\玥笑了笑，順手也給許奶奶夾了一筷子rou。

    今天飯桌上的rou菜著實不少。更難能可貴的是，許奶奶沒有如往常那般，一上桌就全部舀出來分給桌上眾人。也所以，今天飯桌上的大家想吃什么就可以夾什么，夾多少也全看他們自己，無需由許奶奶做主和決定。

    “好好好，都吃，都吃?！痹S奶奶樂得直點頭，轉而看向許大嫂和許三嫂的臉色也好了不少，“你們也都多吃點?！?/br>
    許大嫂和許三嫂受寵若驚的連連應是，眼中的笑意止不住的洋溢了出來。

    桌上的氣氛尤為其樂融融，許奶奶的心情頃刻間就越發痛快了。至于院子里站著的許家二房和五房，誰管他們的死活？眼不見為凈，二房和五房都搬出這個家，她才高興！

    眼見許五弟和錢香香風風火火的提著包袱離開了許家，許二嫂和許二哥就顯得尤為無力了。

    許二嫂的娘家不比錢家，許二嫂和許二哥若是真帶著二丫和四丫回去，肯定沒人管他們飯吃。反之，他們一家四口不但看人臉色不說，只怕還得受到難聽的擠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