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倒不是她冷血,自個兒的親娘都不管,而是她娘徐氏這人純粹就是無可救藥,同她說道理她還有一堆的賢惠大度的詞兒來反駁,同她說歪理她氣狠了,就是不放在心上,整個油鹽不進的,她愿意挨祖母罵誰還能攔著不成,都那么大人了。 上輩子要是有人這么跟她講道理,她不早翻身了,哪里用得著后面那么慘? 秋葵幾個心里暗暗點頭,只有安夏有些不忍,“那夫人就真不管了?’’ 衛鶯肯定不管啊,那牛不喝水還能使勁兒按著喝不成,正要開口,突然一拍:“敬文敬武兩個要上門拜訪,肯定得先去衛家,秋葵,你待會兒去表少爺那兒一趟,讓他們過些日子再去,還有帶的那些銀票也留著,別便宜了外人?!?/br> 秋葵高高興興應了下來。 她們幾個身為衛鶯的心腹,自然也是知曉衛家那邊的開銷的。 徐氏出嫁的時候,壓箱底整整給帶了二十萬倆銀子,放到如今那也是只有頂級權貴家里出身的嫡女出嫁才有這等待遇了,衛鶯出嫁的時候,徐氏也是給了幾萬倆銀子出來的,徐氏倒是想多給點,但她那壓箱底的銀兩還真沒多少了。 衛家是正兒八經的寒門,家中并無多少家產,以衛家的家底,衛父要在京城立足,要住大宅子養下人養姨娘的,憑他那一月七倆銀子夠嗎?更不提淮河老家的衛家還要修繕,大房三房還能做些小買賣,他們的兒子們娶媳婦嫁閨女的聘禮嫁妝,更不提老夫人何氏老兩口的孝順銀子,平日里的吃喝穿戴,首飾衣料,這些銀錢哪里來?還不都靠徐氏的嫁妝。 真靠衛鶯她爹那七倆銀子養活這么大一家子,別說甚么穿金戴銀了,能吃上稀粥饅頭都不錯了。多少跟衛成一般的小官在這皇城根下,只住得起小院子,請一二丫頭,隔三差五吃口rou就不錯了,哪還能享什么齊人之福?出入各大酒樓?穿著綢緞綾羅? 衛家現在還過得滋味,那是有徐家在背后撐著給銀子。要是沒徐家的銀子,就讓衛家那一堆人去喝西北風去吧! 敢有占她院子的主意,她讓她連根釵子都買不上! 第86章 報信 徐氏到底是聽進了勸,把她給衛玉淑羅列的公子人選給衛成過了目。 不過從何氏到衛玉淑本人都半點不著急,來京城第二日,除了何氏老兩口,大房、三房和衛家兩位姑奶奶都帶著丫頭出了門,說是要好生見識見識京城。 衛家住的宅子在西街和南街中間,走上不到兩刻就到了南街,南街各處街道很是熱鬧,鋪子林列,衛家一行人沒多久就走散了,衛玉淑母女兩個倒是怡然自得的帶著丫頭到處晃,京城本就繁華,尤其這南街更是集齊了所有商人,又收羅了從大周各地甚至各番綁采買來的貨物,看得母女兩個眼花繚亂的。 大街上人來人往,天子腳下,不時就能見到穿著綢緞,滿身綾羅的公子小姐,如今因著科舉臨近,還有從各地趕來的舉子們,各個都是俊秀模樣,最差那也是五官端正,渾身的書卷氣息,衛玉淑母女兩個在淮河老家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都被鎮住了,衛玉淑更是下定了決心要留在京城里。 她摸了摸自個兒細膩嫩滑的臉,得意一笑。 “這琉璃盞本小姐要了!’’一道高高在上的聲音在衛玉淑耳邊想起,接著她被人給擠到了一邊兒,手中捧著的琉璃盞也被人給奪了去。 衛玉淑回過神兒,心頭一陣火冒。 在衛家,因著長得好嘴甜,衛玉淑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衛玉淑自個兒也覺得她是小輩兒里的頭一份,別說是三房了,就是二房她二叔家那位堂妹衛鶯,不也是跟她娘一個軟和性子,在她跟前兒也要矮一頭嗎? 堂妹也是千金小姐她照樣不放在眼里,次數一多還以為這些千金小姐都是一個模樣,能被她隨便幾句話給拿捏住的,這會兒見搶了她琉璃盞的那千金小姐跟兩個丫頭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半點不帶怕的,“這是我看上的,快些給我還回來!’’ 捧著琉璃盞的丫頭撇撇嘴,那中間被簇擁著的小姐嗤了聲兒,上下打量起了衛玉淑:“給你?你買得起嗎?’’ 衛玉淑穿得也是一身綢緞,頭上還別了兩支珠花,這副模樣放在淮河老家,別人一看也知道是哪家稍有富貴里出來的小姐,但在這京城天子腳下,這一身就不夠看了,女子抿了抿紅艷艷的唇,摸了摸自個兒身上粉色的紗裙,頭上還戴著步搖,那紗可是近日才到的新貨,一匹就要十倆銀子,衛玉淑身上那布匹,也就是他們家丫頭身上穿的一倆銀子一匹的布料罷了,真真是沒點子眼色,還敢跟她莊家的小姐爭? 高高在上的女子正是莊芳。 當日他們隨著大梁氏從姜家搬出來后沒地兒去,只能重新回了客棧里頭,那客棧哪里能跟伯府相提并論,幾個當主子的倒是吃了不少苦,不過沒幾日大梁氏就帶著她們搬到了南街邊一處宅子里,大梁氏再落魄手頭還是有些銀子的,莊雪莊芳兩個眼瞅著又到了說親的年紀,自是更舍得在她們身上砸錢,就指著她們打扮打扮,能嫁到那高門大戶去,給大梁氏爭口氣!讓那些看他們笑話的好生給瞧瞧! 衛玉淑一見莊芳那眼神,差點氣得跳腳:“你什么意思!’’ 莊芳斜睨她:“甚意思還用說嗎,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土包子,都摸了一路了,沒銀子還碰什么碰!’’她指了指被丫頭捧著的琉璃盞,“這一個盞就要四十倆銀子,你買得起嗎你!’’說著怕衛玉淑臟了她似的,嫌棄的扇了扇。 “你!’’ 衛玉淑確實買不起,平日里出門她兜里放上二三十倆幾盡夠了,誰知道就這么一個小玩意竟然要四十倆銀子! 輸人不輸陣,她扯了扯衛大嫂的袖子,讓衛大嫂給買下來! 她身上是沒銀子,但衛大嫂身上有啊。 “行,娘給你買!’’衛大嫂也看不慣莊芳那副囂張的模樣,只是一掏銀子又心疼起來了,她想起那些富貴人家可都是等著送上門再結銀子的,到時候這銀錢不就能讓她二嬸給結了嗎?心頭頓時一個火熱,衛大嫂問店小二:“你們這兒能送到府上不成?就在這南街不遠?!?/br> 這南街住的甚人? 除了商戶,余下便是朝上的小官們。 莊芳嗤笑起來,只聽小二還在客客氣氣的說:“我們鋪子只給東西兩街的貴人府上送?!?/br> 衛大嫂臉皮一跳,“那、那把這個盞包起來吧?!?/br> 這可是四十倆??! 小二點點頭,笑瞇瞇要重新給她拿個琉璃盞,不過這會兒衛玉淑是跟莊芳杠上了,指著莊方侍女手中捧著的琉璃盞道:“我就要那個,別的我可不要?!?/br> 笑話,她花了四十倆銀子,可不得找回場面! 小二頓時為難起來。兩邊看著都不好惹,但真論起來還是莊芳更勝一籌,也是見識過不少場面的了,當下便同衛玉淑母女好生商量起來:“兩位客人,要不然這樣,小的重新為兩位取一盞新的來,再給兩位算便宜一點?!?/br> “行行行?!?/br> “不行!’’ 衛玉淑母女同時說道。 對衛大嫂來說,只要能省點銀子,爭不爭有什么?反正都是琉璃盞。但對衛玉淑就不同了,這可是關乎她的顏面!要是就這么灰溜溜走了,她還不得在這個賤人跟前兒沒臉? “玉淑啊……’’衛大嫂轉頭要勸,一見衛玉淑紅著眼惡狠狠的這話就說不出來了,老太太疼這個女兒,衛玉淑要是不高興,連她這個當娘的都要挨訓。 莊芳:“一個琉璃盞就想讓我把東西給你?’’她隨手點了幾個:“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給本小姐包起來?!€跟衛玉淑說:“不然這樣吧,你花個三百倆銀子今兒我就好心把這個琉璃盞給你如何?’’ 莊芳環著手,篤定她們沒錢! “賤人,你敢騙我!’’剛剛還說買琉璃盞現在就變成三百倆了,衛玉淑氣得當即就朝莊芳揚起手。 “啪’’的一聲! 衛玉淑捂著臉,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莊芳指著她就罵:“別給臉不要臉,本小姐這么說那是看得起你,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鄉下泥腿子,在京城這地盤還敢沖本小姐嚷嚷,給你一巴掌那是輕的,什么身份就該做什么身份的事兒,這滿大街的貴人們是你們沖撞得起的嗎?!’’ “走!’’說著帶著丫頭們揚長而去。 衛玉淑渾身發著顫,滿眼猩紅,這個賤人竟敢打她!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人敢打她! 偏偏有人還在鋪子外頭高聲兒道:“有些人就是認不清自個兒的身份,人家一瞧就是哪家的千金,偏要上趕著得罪人,這還算好的,要真碰上那些高門里頭的貴女們,說不得還要吃一鞭子的,估摸著是在自個兒那一畝三分地作威作福慣了不知道外面是甚世道?!?/br> “可不是……’’ 風言風語傳進來,讓衛玉淑母女兩個難堪得很,琉璃盞也顧不得了,捂著臉跑了。 最后,衛玉淑是一路哭著跑回了衛家。 老夫人何氏知道后,摟著人心肝寶貝的喚,還氣得一個勁兒的說要帶人給衛玉淑報仇,還罵跟著去的丫頭屁事不頂用,又從丫頭罵到徐氏身上,咬著牙恨恨道:“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這給你的都是什么丫頭,一點用都不頂,眼睜睜看著你被打竟然連人都不攔,還有我讓她給你尋摸的人家,那些都是甚么門戶,也配得上我家玉淑?’’ 老夫人沒出門,就招了徐氏問她尋摸的人選,徐氏倒是給羅列了個單子,何氏還以為她真是有心,還對她柔和了幾分,結果一看那單子才知道,這人賊著呢! 她家玉淑生得花容月貌的,這小臉跟銀盤似的,小嘴是小嘴兒,臉跟那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白白嫩嫩的,徐氏竟然不是給尋的六七品的小官家的公子就是那商戶人家的公子,再不就是一些身無家產的寒門學子,這些人哪里配得上她家玉淑?徐氏拿這些來,這不是寒磣人嗎?被何氏給好一頓罵,還頂嘴說老二也是同意了的。 老二那個沒良心的,自個兒親侄女的事都不放在心上,讓徐氏來做主,她早看明白了的,這徐氏就是巴不得見不得他們好,哪里會真心給玉淑找好人家的? “我家玉淑碰到這等沒良心的白眼狼,可真真兒是命苦??!這是在剜我老婆子的心喲,一個兩個的都不把我老婆子給放在眼里了,我還不如死了得了,也免得在這里礙別人的眼啊……’’ 祖孫兩個抱著痛哭,衛大嫂也跟著抹起了淚兒,衛玉淑還說:“祖母,既然沒有好人家,那孫女就不嫁了,這輩子就在家里伺候你了?!?/br> “這怎么行,祖母還等著看你嫁人生子呢?!?/br> 老爺子一言不發,到這會兒見幾個人哭成一團兒,也忍不住發了火,一巴掌拍在桌上:“老二呢,去把老二給我叫來,我要問問他就是這么孝順長輩的嗎!’’ 稍傾,衛三嬸幾個也回來了,見這情形七嘴八舌問了起來,衛大嫂就哭,說二弟妹不把他們當一家人云云,找的人家別說甚好人家了,連聽著都不像話。 小官公子商戶公子寒門學子,這那樣帶點好了? “二嫂這確實不像話,玉淑這等模樣別說嫁進那高門大戶了,就是進宮當娘娘也是夠資格的,怎的拿這些來搪塞人?’’ “還是進宮好,要進了宮以后可就是娘娘了!’’ “……’’ 門外,丫頭悄悄聽著,聽到這兒她左右看了看,見沒人,轉身溜了,趁人沒發現悄悄溜到一個院子里,那院子正是黃姨娘的院子,里邊幾棵樹葉子已經掉光了,隨處栽著些花草。 丫頭進了院子后,就有個丫頭悄悄招呼著她進了房里,自個兒悄悄在門外守著,半晌,丫頭又悄悄出了黃姨娘的院子。 徐氏被老夫人何氏給罵了一通,回了房里后又哭了一場,這會兒聽到丫頭說老爺子喊了老爺過去,“喚老爺做何?’’說完,似想起來似的,提著裙擺出了門兒,正跟進門的兒媳婦吳氏碰上,她也顧不得多說,直朝后廳去。 徐氏到的時候,衛成已經到了一會兒了。 家里女眷哭的哭鬧的鬧,老爺子一見他就發了火:“你還有臉來?你看看你娘跟你侄女都哭成啥樣了?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畜生,讓你做點事就推三阻四的,你這是不孝!’’ 衛成剛從吏部回來,迎面就是一頓訓,臉上還帶著詫異:“不是爹你叫我來的嗎?’’ 老爺子一噎,又道:“是老子叫你的如何,我當老子的還不能叫你了不成?你看看你們給玉淑找的人家,那是好人家嗎?!’’正巧徐氏進了門,老爺子還看她不順眼的冷哼了句,“以前還以為你是個好的,原來肚子里也是黑得很?!?/br> 徐氏臉一白,身子一顫,被身后跟來的吳氏扶了一把才站穩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是為了這事兒! 衛成一板一眼的:“兒子給玉淑找的人家有哪里不好嗎?’’ 何氏扯著嗓子罵:“好個屁!那些人哪里配得上我家玉淑了?你可別因為玉淑不是你女兒就不放在心上,我告訴你,玉淑可是我們衛家的姑娘,論人品樣貌甚么高門大戶嫁不得!’’ 衛成也直,倒是聽懂了父母的意思,不過他性子古板,看了眼衛玉淑這個侄女,認真說了句:“爹娘是著像了,且不論玉淑的人品,只樣貌這點也算不得甚天姿國色,京城中高門大戶娶妻,樣貌其次,首先是家世人品,看的是門當戶對以及規矩禮儀,玉淑養在淮河,一不識字二不擅規矩禮儀,更不提那些琴棋書畫了,甚至連中饋都不懂,只憑著這一張臉,如何嫁進高門大戶里?’’ 似是完全沒見到眾人那難堪的臉色,還添了句:“兒子只是一個五品小官,家中庶女才情出眾,在京城也小有名氣尚且只嫁了一舉子,如今僥幸中了進士外放做官,何談玉淑這個侄女?’’ 衛大哥臉都綠了:“二弟,你什么意思,你可是當二叔的!’’ 衛成轉了身,眉心兒微微蹙著,但還是規規矩矩的回道:“大哥,弟弟的意思是家中庶女是親生女兒都只嫁了這樣,玉淑規矩禮儀,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不會,能挑上這些人家已是高嫁了,大哥覺得,有誰家侄女能嫁得比親女好的?便是我有這個心,旁人求娶還能不看重?’’這不是沒有,前提是衛大哥也有官職在身,不然他一介白身,還妄想把女兒嫁到王孫府上不成? 誰傻嗎,娶這么一個毫無助力的妻室。 衛大哥被問得說不出話。 “老二,你喪良心??!’’何氏怒目瞪圓,氣得到這會兒才尖叫了一聲兒!她百般寵著的姑娘,竟然被親叔叔給貶得一無是處!“這可是你親侄女啊你親侄女!’’ “娘!’’衛成板起了臉:“你不要無理取鬧了,道理兒子已經擺在面前清清楚楚的了,你非要兒子去給你找高門大戶,兒子就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兒子上哪兒去給你找!’’ 徐氏也顧不得何氏不喜了,忙開口:“是啊娘,這天子腳下雖說王孫公侯眾多,可規矩極大,像老爺這般品級的官員更是比比皆是,那些王孫公侯也從來不與下頭的小官們走動,我們平日連他們家門兒朝那里開都不知道,連門路都沒有,如何能攀得上姻親?!?/br> 何氏看著他們,氣得無話可說,眼一轉,那淚珠兒就滾了下來:“老了老了還要被兒子媳婦訓,竟然說我這個當娘的無理取鬧了……’’ “老二,你看你把娘給氣得!’’ “二哥你……’’ 衛成眉頭都要打成死結了,這不是在無理取鬧是甚? “娘,書上可是說了,咱們當小輩的要孝順長輩,但,不能愚孝,在爹娘犯錯的時候應該及時的指出來,免得釀成更大的禍患,累及家族,如此才是真正的孝順,兒子也不愿娘是非不分,看不清事實?!?/br> “還有玉淑,聽聞你今日在外跟人起了沖突?二叔得提醒你一聲兒,在淮河你這性子倒是沒甚,可如今到了京城少不得就要收斂些,今日不過是碰到一個尋常人家的小姐,若你以后不謹言慎行惹上了權貴人家的千金們,吃了苦,便是二叔也救不了你了,知道了嗎?’’ 衛玉淑身子一顫,何氏雖然還摟著她拍,但卻沒反駁二叔,讓她不由得開了口:“知、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