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運氣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半個下午下來，季泠一個人就釣了八條魚，而釣得最少的季樂，甚至一條都沒有。

    “看來今日是泠meimei贏家通吃了?！膘o珍道：“你是第一次釣魚么？”

    季泠點了點頭。

    “可是有什么秘訣??？怎么你一人釣了這么多，比我們幾個加起來還多呢?！膘o珍笑道，“我心里直求老天賞賜呢，結果才釣了兩條?！?/br>
    季泠實話實說道：“沒什么秘訣，只是我心里一直想著清蒸魚、紅燒魚什么的……”

    季泠話都還沒說完，靜珍大笑了出來，“還是泠meimei這法子好，那魚塘里的魚是怕你把它們都弄來吃了，這才趕緊派了幾條不怕死的到你魚鉤上，想是求你放過整個魚塘呢?！?/br>
    老太太被靜珍的話逗得也大笑了起來，“這靜丫頭，真真是個促狹鬼?！?/br>
    一時眾人笑畢，老太太率先表示道：“今日泠丫頭贏了，我手里現在可沒好東西，等回府去開了庫房再讓南蕙給你送去吧?！?/br>
    季泠笑道：“那可是偏了老太太的好東西了?！?/br>
    既然老太太帶了頭，靜婉淑肯定也紛紛表示，回了府就給季泠送過去。只是在場的三位哥兒卻還沒開口。

    靜珍看向楚寔道：“大哥，那你打算送泠meimei什么??？”

    楚寔道：“我回去讓繁纓看看吧?！?/br>
    靜珍道：“可不能隨便敷衍哦，大哥?！?/br>
    楚寔道：“我什么時候敷衍過自家姐妹？”

    這倒的確是，連從揚州送來的年禮給季泠的都是上好的珍品。

    第三十五章

    所以當回了城里的楚府, 繁纓親自將一枚鏤空元寶、如意紋的“必定如意”玉佩給季泠送來時，她也沒太驚訝, 因為早就料到楚寔出手肯定不凡的。

    這塊玉佩溫潤細膩如羊脂, 那白色白得十分純粹, 難得的是還不閃青, 放在白色宣紙上也絲毫不落下乘, 且雕工精湛, 隨著玉石形態而成, 可謂是巧奪天工。季泠在楚府待了這么些年，也能略微辨玉了, 這一看就是上等的和田玉。

    “呀，大公子送的東西從來就沒差的?！避访呖戳艘苍谂赃咉@嘆，“這和田玉真的是細如羊脂誒?！?/br>
    但季泠并不為得到如此貴重的玉佩而高興，像這般東西即使戴出去還得時刻擔心會不會丟了, 亦或者磕碎了, 很是叫人不省心。

    繁纓在旁邊抿嘴笑道：“大公子對自家姐妹向來大方的，而且這還不僅僅只是和田玉?！?/br>
    “那還是什么？”芊眠問。

    繁纓對季泠道：“姑娘握著這玉時, 有沒有感覺到一股溫意？”

    如今已經是仲春，白日里天氣已經較暖和，繁纓如果不提的話，季泠還真不一定能留意到玉佩的暖意, “好像是有點兒?！?/br>
    繁纓道：“這會兒怕是不明顯, 到了冬日，姑娘拿這玉佩當手爐都成呢, 這是極其稀罕的暖玉，便是大公子手里也只有這一塊?！?/br>
    季泠倒吸了口氣，“那這也太珍貴了，我，我不能收?！?/br>
    繁纓道：“大公子早就料到泠姑娘的反應了，他說這是愿賭服輸，還請姑娘別讓他做失信之人?！?/br>
    既然楚寔都這般發話了，季泠自然只能從命，她讓芊眠替她取了披風來，“繁纓jiejie，這玉佩太貴重了，我想向大公子當面道謝才好?！?/br>
    繁纓道：“也好，大公子今日正好在。眼看著夏日就要到了，我打算給公子編個扇墜穗子，泠姑娘平日里是最手巧的，去了那邊，還請到我屋子里教教我呢?！?/br>
    “呀，想起來了?！避访卟遄斓溃骸吧匣卮蠊幼屓藦膿P州捎了年禮回來，我們泠姑娘答謝的就是個扇墜穗子，只是我們這邊信才出去，沒多久大公子就回京了，怕是沒收到?！?/br>
    “那真是太不巧了?！狈崩t感嘆。

    卻說季泠同繁纓一道，去了楚寔的院子，他正好換了出門的衣裳，穿了襲湖藍錦云水紋袍，這顏色有些跳，普通人穿了會顯得輕浮，但穿在楚寔身上，卻正合適，清雅俊逸，人生得衣服架子似的，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楚寔見季泠進門，便頓住了腳步看向季泠。

    季泠忙上前行了禮，“我是來給大公子道謝的，那暖玉玉佩太貴重了，我……”

    “喜歡嗎？”楚寔打斷了季泠的吞吞吐吐。

    季泠沒想到楚寔會這般問，她難道還能說不喜歡？何況那樣的玉佩，哪個人能不愛？“喜歡?！奔俱龅拖骂^。

    楚寔道：“喜歡就收著吧。這送人禮，最怕的就是別人不喜歡?！?/br>
    季泠連忙道：“那玉佩極好，我極喜歡?！?/br>
    楚寔點點頭，“你這衣裳翻來覆去就那么幾身，又都短小不合身，若是別人看了還以為老太太苛待你，年邊時我叫人送回來的衣料你不喜歡么？”

    季泠沒想到楚寔還會問這個，她低聲道：“喜歡，就是那水光紗等太貴重了?！?/br>
    結果楚寔臉色十分平靜地道：“再貴重也不過是匹布而已，只有穿的人喜歡，那才稱得上有值，若是叫人壓在箱底蟲蛀了、擱爛了，那也就是無用之物?！?/br>
    季泠的頭低得已經不能再低了，楚寔先說她有意給老太太丟臉，如今又責備她不尊重人的心意，她哪兒能不慚愧。

    見季泠不說話，楚寔道：“我有事要出門，繁纓，你招呼著泠姑娘吧?！?/br>
    “是?！狈崩t立即應了一聲。

    待楚寔走出了門，季泠才松了口氣，可能是動作太明顯了，叫繁纓“噗嗤”笑出了聲?！拔仪浦媚镌趺茨敲磁略蹅兇蠊友?？”

    季泠紅著臉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大公子一說話我就緊張，我人愚笨，有時候開罪了大公子也未可知?！?/br>
    繁纓道：“姑娘放心，你并不曾開罪大公子。我與姑娘說個秘密?！狈崩t湊近季泠的耳邊道：“大公子呀，越是不喜歡一人，對他就越是笑得歡，他若真唬著臉同你說話，那反而是對你好?！?/br>
    季泠詫異地看向繁纓，不知她為何會同自己說這些。

    繁纓重新站直身體道：“我是見姑娘太緊張了，才跟你說這秘密的，姑娘可不能對其他人說哦?！?/br>
    “這是自然?！奔俱雒Φ?，然后跟著繁纓進了她的屋子。

    繁纓一進門就忙著拿針線笸籮，然后同季泠一起配色、挑結的樣子。

    繁纓看著季泠翻飛的手指道：“果然還是姑娘手巧，收這瓊花球結的時候，這一處我總是編不平，在姑娘手里卻是平平整整的?！?/br>
    季泠停下手道：“其實也沒什么難的，就是手力的緣故?！彼龑⑿戮幒玫慕Y尾重新拆了，慢慢地在繁纓面前演示了一番。

    繁纓看了幾次，這才算是上了手，兩人便又開始低頭編穗子。

    繁纓抬頭看了幾次認認真真編穗子的季泠道：“泠姑娘，剛才公子說的話你莫要太往心里去，只是我也是好奇呢，那些布料你怎的不做了衣裳穿??？你個子長得快，舊年的衣裙已經穿不得了，不像樂姑娘她們那般，的確該做幾身新衣裳?！?/br>
    季泠點點頭。

    繁纓繼續道：“你也別怪老太太，她老人家最是難做，府里必須一碗水端平，也不能單獨為你破例，這也是為何當初大公子讓我打點年禮的時候，專給你們幾位姑娘送布料的原因?！?/br>
    季泠卻沒想到繁纓為她們如此著想，不由有些感動地道：“繁纓jiejie，多虧你替我們想著，可我卻沒能體諒你的苦心，實在是慚愧?！?/br>
    繁纓低聲道：“是不是覺得那些布料太貴重了？”

    季泠心里其實一直在捉摸怎么提這個話題呢，沒想到繁纓卻主動開了頭，她道：“我跟jiejie說實話吧，那水光紗、煙霞紗都是極好的布料，我原以為靜jiejie、樂jiejie她們都有的，結果后來才知道只我箱子里有，我生怕是送錯了?！?/br>
    繁纓有些好笑地道：“我便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在這等事上錯的，這送禮送錯了人，不得開罪人??？”

    季泠不好意思地笑道：“好jiejie，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心里總有些忐忑?！?/br>
    繁纓道：“我知道。公子吩咐下來時，我也以為他口誤呢，結果你猜公子怎么說？”

    季泠搖搖頭。

    繁纓道：“這水光紗一年就幾匹，公子也不過才得了一匹，分送眾姐妹是不可能的，他就說靜姑娘她們不缺好東西，倒是你和樂姑娘都大了，所以才給了你?！?/br>
    “原來如此?！奔俱鲞@才徹底放下心來。然而她也留意到，繁纓并沒說為何給了她，卻沒給季樂。

    季泠回了自己的屋子后，同芊眠把繁纓的話又復述了一遍，芊眠道：“我早說姑娘是太謹慎了，繁纓jiejie也不是那等糊涂人，怎么會送錯呢？姑娘還是趕緊做兩身新衣裳出來吧，四月里賞花，家家都要開宴，我早就愁著你衣裳不夠穿呢。你都不知道那些個姑娘嘴有多碎，你若是穿了重樣的衣裳，她們背后不知怎么編排你呢?！?/br>
    季泠點了點頭，便是不為了賞花宴，但是楚寔都那么說了，她當然得趕緊用水光紗等制衣裳?！捌鋵嵨揖褪怯X得有些可惜，我感覺我個子還得長呢，若是現在拿出來做了衣裳，過一年怕就穿不得了，太浪費了?！?/br>
    芊眠道：“也是，這樣的好布料，的確難得?！?/br>
    兩人正說著話，楚宿的通房丫頭懷秀也過來竄門了。楚宿因為也年近二十了，章夫人怕太約束他的女色反而叫又歪心的狐媚子勾引了去，便從府里顏色好的丫頭里挑了一個，給了楚宿做通房丫頭。

    不獨楚宿如此，楚寔身邊的繁纓，楚宥身邊的葵心，都是這般來的。

    懷秀竄門也是給季泠送彩頭來的，“這紅珊瑚手串是廣濟寺慧通大師開過光的，能保佑人和順平安，是當初章夫人特地給二公子求的呢?！?/br>
    又是一件寶貝。

    季泠朝懷秀道了謝，自然也得去當面給楚宿道謝。懷秀道：“二公子去書院了，怕是十天半月都不會回來，待他回來，我會代為轉告姑娘的謝意的?！?/br>
    季泠再三感謝，又親自將懷秀送出了門。

    送走了懷秀，季泠坐回妝奩前，看著芊眠收拾新得的這兩件寶貝，那暖玉倒也罷了，季泠只讓芊眠好生收著，放在箱子里壓在衣裳里，以防丟失。

    楚宿送的那串紅珊瑚手串，芊眠也想放進箱子里，卻被季泠阻止了，“拿給我吧?！?/br>
    季泠將這紅珊瑚手串拿在手里仔細打量，總覺得極為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姑娘很喜歡這手串么？”芊眠好奇地問，除了箜篌之外，她還很少看到季泠這般對外物上心的。

    季泠搖了搖頭，將手串順手放到手邊的首飾盒子里，那里面裝的都是她常用的。所以她雖然搖頭，但芊眠還是覺得季泠就是喜歡那手串。

    季泠收了楚寔和楚宿的東西后，不久楚宥也差人送了一冊前朝珍本書籍來，周容送的也是書，而靜珍送了季泠一套珍珠頭面，正好解決了季泠出門做客最大的難題。

    這出門赴宴的衣裳都還好說，但是一套頭面，好的打下來幾百兩銀子都不夠，等閑幾十兩銀子的頭面戴出去，在楚府的交際圈子里卻又實在有些不夠看，反而招人笑話。

    這么些年季泠也就得了兩套齊全的頭面，其余的都是零零碎碎的首飾。沒想到這次意外地得了一套好的。靜珍手里的東西從來就沒次的，不說蘇夫人疼她，給她置辦了不少頭面，便是有楚寔這樣的哥哥，也是時時刻刻想著她這個meimei的。府里的姑娘中，好東西最多的怕就是靜珍了。

    季樂看了直眼熱，“呀，三jiejie出手可真大方，這一套頭面少說也得百兩銀子呢。雖說都是她不用的了，但比別的也好不少呢?！?/br>
    季樂將那套珍珠頭面一件一件地拿到手中仔細把玩，這珍珠的顆粒雖稱不上太大，但已經不小了，主要是色澤還十分鮮亮，靜珍送出的東西自然不能揀那太差的。

    季泠道：“樂jiejie喜歡就拿去戴吧，反正我也不怎么出門?！?/br>
    第三十六章

    季樂搖搖頭, 她知道自己如果接了，被靜珍看見肯定要鄙視自己眼皮子淺的, 她好容易才算和靜珍說上了話, 可不能貪圖一時便宜就毀了。

    “不用, 不用。這是你贏來的東西, 我若是接了, 豈不是眼皮子淺?！奔緲穼⒛钦渲轭^面又一件一件地放回了匣子里, 抬起頭對季泠道：“泠meimei, 我只是有些感嘆罷了。咱們到底不是楚府的姑娘，你看二jiejie和三jiejie, 她們兩人的頭面少說也得有十幾套，才有底氣輸一場就送一套頭面，哪兒像我，送jiejie的東西那般寒酸, 只一對耳墜而已?！奔緲返男那楹苁堑统?。

    越是在楚府住著就越是能感覺到彼此的差異, 也就越是讓季樂覺得無法滿足。想要再進一步往上爬。

    季泠道：“禮輕人意重，我知道樂jiejie對我的心意就好。你也別跟二jiejie、三jiejie比了, 她們的頭面都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從自己的嫁妝里出的，老太太對大家都是一視同仁的?！?/br>
    季樂想，哪兒能一視同仁呢？

    季泠又道：“這珍珠頭面我先收起來，家中姐妹換著戴頭面的也不是沒有, jiejie出門做客時, 需要的話過來取就是了?！?/br>
    季樂握住季泠的手道：“泠meimei，你真好?！?/br>
    到晚飯時分, 季泠和季樂照例去嘉樂堂陪老太太，才說了片刻話，靜婉淑三個姑娘也陸續地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