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只在從趙清嶺從進門那一刻起,世界才重新被染上了顏色、染上了聲音。 場地門口,水晶燈不斷旋轉著。 趙清嶺的眼睛和當年一樣漂亮,整個人光彩奪目,胸口的精致領針反射著銀色的光。 時隔多年,他和記憶中的樣子分毫沒變。除了衣著更成熟、模樣更加帥氣之外。 最讓程徹意外的是,這個人……明明也已經二十七八歲了,唇角上、笑眼里,竟還依稀透著當年的少年氣息。 高中的時候,程徹曾無初次偷偷看著趙清嶺的側臉,想著將來……五年后、十年后,這個人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直到那一刻,在那場婚禮上,本以為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未來”,就這么照進了現實。 他看到了他,正是他想象中完完全全一模一樣的那個樣子。 以至于之后的幾分鐘、十幾分鐘、幾十分鐘,仿若時空回閃、萬物流速惑亂,程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去的。 整個人,好像已經聽不見聲音,也看不到別的東西。 只有眼睛,仿佛被磁石吸住了一樣,悄然跟著趙清嶺。 然而趙清嶺那邊,則不出意料地……瀟灑、自信、光芒萬丈、笑容燦爛,并且自始至終完全沒有往他這邊多看一眼。 程徹在失落的同時,竟也有些偷偷松口氣的感覺。 時隔多年,本來也許趙清嶺就已經不記得他了。 就算記得,自己的樣子大概也只比當年還要平庸、乏味,自己都不喜歡。 所以,他倒寧可趙清嶺不記得他??偤眠^從那雙好看的眼睛里看到冰冷的、漠然的、不想扯上任何關系的眼神。 于是他默默看著趙清嶺坐下,開始和大家聊天。 自己則夾了最近盤子里的一小口豆角,沒滋沒味地嚼啊嚼。 其實他挺餓的。 那天早上胃痛得厲害,一早上沒有吃什么東西。 等到中午婚宴的時候倒是不怎么痛了,明明很餓卻又吃不下,也是費解。 就這么低頭嚼了一小會兒豆角,其間根本不知道趙清嶺什么時候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又回來了,更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就跑來到自己身邊。 “程徹,好久不見?!?/br> 那聲音天籟一般。輕輕震顫著耳廓。 非常、非常的性感和誘惑。 程徹也知道,時隔多年,只是一句話而已,就自顧自覺得別人“誘惑”也太過分了。 可無奈事實就是如此。 趙清嶺這個人,當年在他身邊時,就一直像個小太陽一樣溫暖地發著光。 而今多年不見,那種陽光感淡去了不少,卻多了許多難以言喻、捉摸不透的陰翳,導致整個人渾身散發著如霧氣下薄暮森林般魅惑的性感。 ……笑容,倒是從高中就那樣沒變。 一笑起來,眼睛里就有星星。 比起夜空繁星,那雙眼睛一向是程徹更愛看的景色。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看到,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 更沒想到的是,趙清嶺接著彎腰對他旁邊的那哥們說:“哎勞駕,挪個位可以嗎?咱們也好久不見了,一起坐坐喝一杯???” 說著,就真的在他身邊坐下了,一邊套近乎給大家發著煙,一邊就無縫地插進了這桌來。 趙清嶺高中的時候就偶爾抽煙,這事程徹是早就知道的。 但和別人不同,很多男生抽了煙之后,身上常常會是一股嗆人的煙味久久不散。 可趙清嶺的身上,卻一向沒有那樣沖的氣息,從來只會沾有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煙草香。 如今,他在他身邊坐下來,從略長的頭發、袖口都傳來的一股淡淡卻動人心魄、堪比荷爾蒙般吸引的氣息。 像是干凈的太陽光,又像是風和森林與露水,帶著些淺淺葡萄酒的醉人,和著淡淡煙草的慵懶。 那個時候程徹還不知道,那是趙清嶺喜歡的男用香水,叫做“暮色”。 當然他不知道也正常的,很多男生根本沒那么瞎講究,一輩子也不會用一瓶香水。 等到后來,兩人在一起后,生日那天趙清嶺送了他一瓶“暮色”。 一模一樣的味道,程徹很喜歡。 每次靠近的時候、接吻的時候,一樣的氣息,總讓人有種很曖昧、又很親昵的感覺。 …… 程徹一直知道自己有發呆的壞習慣。 但他沒想到的是,就在趙清嶺在他身邊坐下后片刻,他會恍惚緊張到就連拿在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以至于之后被趙清嶺夾了一整碗的蝦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很是尷尬。 而他又總是一慌起來,就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整個人開始僵硬,還險些把剛滿上的橙汁整杯弄灑,幸好眼明手快反應過來扶住,才只灑了小半杯。 趙清嶺:“哇……紙紙紙!” 有人遞過來紙,然后趙清嶺居然捧起了他濕漉漉的爪,認真給他擦滿手黏糊糊的橙子汁。 趙清嶺的手漂亮極了。 掌心溫暖,手指潔白修長,保養得宜。 無名指上,沒有戒指,沒有戴過戒指的痕跡。 程徹在那個瞬間,忍不住偷偷開始許愿,希望趙清嶺還是單身的。 但同時又覺得自己可笑,他就算單身又怎樣呢?就算是單身也和自己沒有關系,兩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別說人了,就只說手…… 程徹看看自己的手,在趙清嶺手指的對比下,難看得要命。 婚禮那時候剛好是隆冬的光景,南方的冬天沒有暖氣,但氣溫卻照樣可以達到零下好幾度。 程徹因為個子高,末梢循環尤其的很差,年年手指都會生凍瘡。 以前,倒也不覺得是什么大事,總覺得忍忍就過去了。直到這一刻被趙清嶺握在手里,才真正地無地自容。 一手凍瘡又紅又腫,看著礙眼得要命。 好在趙清嶺卻絲毫沒有要躲開的樣子,只是很吃驚:“怎么回事,怎么弄成這樣?” 程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能那么看著??粗思野尊恋氖种?,輕輕撫過他慘不忍睹的手背。 “疼嗎?” 其實不怎么疼,就經常很癢。 他點點頭,明明想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口干舌燥,說不出話來。 “哎,真的看起來好疼的樣子,這、這應該可以治的吧?” 他不說話,趙清嶺就繼續蹭著他紅腫的地方,表情很是糾結不安,好像那凍瘡是生在他手上一樣。 旁邊同學湊過來推薦:“我知道中醫院有個老醫生,調的凍瘡膏可好了,不然小程你下午去買來試試?” 趙清嶺:“真的嗎!那謝了啊,那醫生姓什么呀?是原來郊區軍校旁邊的那個中醫院嗎?” 一邊問著,一邊不忘回頭對程徹道:“吶,聽見沒?快快,再多吃點蝦,吃完我帶你去買藥,嗯?” 第8章 程徹完全是懵圈的。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吃完的那場婚宴,繼而沐浴在各種同學們羨慕嫉妒和震驚不理解的目光中,暈乎乎地上了趙清嶺的車。 趙清嶺開來的車,檔次其實相當一般。 可能是因為同學婚禮,并不想搶風頭因而特意低調。但低調也沒用,畢竟上市公司老總的家底人盡皆知。 就算開這種普通車,也只能讓人望洋興嘆“樸素謙虛有內涵”。 其實高中的時候,趙清嶺的家底并沒有那么壕的。 雖然那個時候,大家也都愛說校草趙清嶺人帥成績好家里又有錢,但當時趙家的有錢程度,最多也就算是在郊區有個小復式別墅式的小富即安。 是在畢業之后,程徹才零零散散地聽說,趙清嶺爸爸的公司越做越大,后來上市了。 高中畢業后,每一年的同學會,程徹都一定會去。 盡管他沒有必然的存在感,盡管在高中里除了趙清嶺,他并沒什么特別處得來的朋友。但只要收到群發的聚會通知,他總是一定會去。 只因懷著小小的希冀——也許趙清嶺會來。 雖然知道他在美國念書,但總想著,過年他總應該也是會回家的,何況國外也是有寒暑假的,所以,萬一,萬一呢? 可惜那么多年,趙清嶺從來沒有出席過同學會。 唐蜜也一樣,從來沒來過。 而同學會這東西,古往今來一向如此——誰不在場,大家就喜歡背地里拿誰開涮。 于是酒足飯后,大家在包間里刷著趙清嶺和唐蜜的facebook,大談聽來的各種關于他倆的八卦。 他們說,華盛頓大學的新生舞會上,趙清嶺叫了加長禮車去接唐蜜,唐蜜穿著一身紫色的旗袍改版禮裙,驚艷全場。 他們說,趙清嶺冬天帶唐蜜去加拿大玩了雪地跳傘。 他們說,黃石公園的景色真的太漂亮了,趙清嶺對唐蜜太寵了,全程都在忙著幫她一個人拍照。 每次程徹默默聽著,都默默羨慕得心口發苦。 ……他喜歡的人,正在離他好遠的海的另一側,一個他從來不曾踏足的國度。 而那個人一直以來所在的那個世界,也離他也好遙遠好遙遠。 就算終其一生,努力伸手墊腳去夠,也永遠無法觸及。 漸漸的,時間不饒人,程徹從二十歲出頭,不知不覺地就邁入了二十歲快要結束的光景。 當年的同學,陸續結婚后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