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她抓著簾子,回頭望著那些路,心里多少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藺承安,你說,我還能回來這兒嗎?” 她從小就不喜歡在嵐國皇宮中的日子,希望有一天能從那厚厚的宮墻永遠地飛出去,因為這里面幾乎都是她不喜歡的回憶。 可現今回頭看看,也有一些她舍不得的事,舍不得的人。 皇兄、倩兒、凝芝,興許還有她素來都不怎么親近的父皇與母后…… 還有元順。 想想并非也全都是壞的。 藺承安大抵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笑著在她耳邊說道:“等到時候戰事一停,嵐國與彧國的百姓,便能像以前一樣自由往來。你想回來的話,也就不是什么難事了?!?/br> “那,要到什么時候……”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結巴,你既然能等得到我。就很快,也就能等到天下太平的那一日?!?/br> “嗯,但愿……” 宋宴初將又將腦袋抵靠在了他的懷里,雙手去環住了他的腰。 心中盡管有淡淡的失落與愁緒,可也頗為知足了。 她有些迷糊,低喃道:“我有個秘密,還未來得及告訴你……” 藺承安輕聲一笑,“什么秘密?” 他等了她一會兒,沒過多久,她便又睡著了。 真是醒得快,睡得也快。 藺承安笑笑,便也不再多問,只緩緩地將她的腦袋放到了自己的肩上,這一夜守著她睡。 元順在那客棧邊境方圓二十里搜了整整四日,眼皮子都未合過一眼。 毫無結果。 甚至連半個消息都沒有打聽到。 他不甘心,想往南朝彧國繼續搜,或許會有結果。 可他離朝這么多天,皇上急召,他又須得立馬趕回宮去,暫且將搜尋宋宴初的事給放下—— 不過他心中也大概有了猜測。 …… 丟了個長公主,彧國的軍隊退了數百里,戰事暫且得到了緩和。正值中秋時間,宮中儼然換了一派新氣象,上元殿中又恢復了以往歌舞升平。 元順風塵仆仆,踏入上元殿,冷著一張格外憔悴的臉,便與那宴中的舞樂格格不入。 皇上給他賜座,可見著他的臉色不好,不久也就讓樂官帶著手下的人先退下了。 “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報?!?/br> 元順繃著張臉,宴會過半之后實在是忍受不耐。 “你在朕的面前,有什么事直言便是?!?/br> 皇上今日瞧著心情確實不錯。 皇后也來了,就坐在皇上身邊的榻上,她的雖然病還未徹底養好,可今日精心裝點了一番,面色瞧著也還算不錯。 他上前,沉著臉說道:“皇上,公宴初主已不見蹤影五日……奴才懇請皇上,出兵去彧國將公主救回!” 這話說到了最后,元順的聲音止不住地有些激動,還有些小到難以察覺的哭腔。 “這……” 皇上頗有些為難地捋了捋胡子,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只當宋宴初是為國犧牲了,一個公主換得戰事平安,也是值得的。 只是這事終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說,讓外官與百姓傳出去了笑話。 面對元順的質疑,他更不知該如何辦。 皇后見狀,忙笑了笑在一旁說:“皇上,崔尚書前些天都特意上奏過了,說看到宴初是出去涉獵之時,被云游凡間的仙人看中收作入關弟子,將她一齊帶到仙山上隱世修煉去了。宴初若是能夠得道,將來也定會庇佑我們嵐國社稷千秋萬世。那仙山是凡間之人尋不到的,又何來要去彧國找人一說?” 皇上聽到皇后為自己圓的這番話,也連連點頭應和道:“皇后這么一提起,朕才想起這事。說來,這也是宴初的福分,是我們嵐國的福氣??!” 底下的大臣貴族也紛紛附和,一片祥和。 元順聽到這番荒謬的言論,并未多么在意,他早就知道這朝中的人都是一些尸位素餐之人。 他們只顧著自己眼前的利益,哪怕犧牲了長公主也在所不惜。 元順未嘗也不是這種人。 他的野心,他的算計,比這些人都還要高出幾許。 只因為宋宴初是他在世上最重要的人…… 他此刻才會亂了方寸。 他立地而起,憤然道:“皇上,正是那崔照將公主送到了彧國人的手中,奴才苦苦在公主丟失的地方尋了四日,都尋無果!當日衡皇子也是親眼所見,皇上萬萬不可只聽崔家人的片面之詞!若是再不去派兵救回公主,公主性命堪憂??!” 皇上肅聲咳了咳,便喚了聲宋宴衡。 “衡兒,朕問你,當日你可見到是崔照將宴初公主掠走送給彧國人的?” 宋宴衡出席,看了眼元順,便恭敬地說道:“當日兒臣只是聽說宴初不見的消息,心中著急,就跟著風聲趕到了一家客棧中??僧敃r只看見崔侍郎在飲酒,并未見到宴初。所以此事,兒臣也就不大好判斷了——” 元順這時有些費解地看著宋宴衡,心中有些凌亂。 不知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想來,順公公怕是糊涂了吧——” 皇后輕聲了一聲,“崔家可是咱們京城的大世家,崔尚書與崔照又都是咱們朝中的重臣,若論這人品與信服力,恐怕公公還比不上他們的。既然是崔侍郎的親眼所見,自然不會有假?!?/br> 元順冷冷地睨了眼皇后,眼底掠過一抹殺氣。 皇后也毫不避諱,悠悠地對上了他一眼,又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甚是自得。 “聽說,崔侍郎還因此被順公公打成了重傷,一條腿都被公公廢了。崔家的人倒是也沒有計較什么,想公公如今的權勢,做此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膳率枪缇涂创藜业娜瞬豁樠?,又拿此事來詆毀崔侍郎,未免讓在座的諸位笑話——” 底下的人一聽到元順將崔照重傷,都不由得有些吃驚。 “竟真有此事……” 元順冷嗤,絲毫不在意此事,臉上卻再無任何緊張之情,只聲道:“皇上若是不出兵,那奴才就自己出兵!” 撂下這話,他便毅然繃著臉從上元殿走了出去。 宋宴衡擰眉望著元順的背影,心中有所思量,沒過多久,也從旁悄悄退了下去。 殊不知,元順已在側門后的殿前等著他。 似乎是早就知道他沒過多久也要從那筵席上出來。 元順輕嗤了一聲,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別有深意地說道:“宴會還未結束,這會兒衡皇子為何這么早就會出來了?” 宋宴衡擰眉怔了怔,腰桿筆直,微仰起下巴看著天上的云,笑道:“我不過一個粗人而已,素來對那些歌舞并無多大興趣,又覺著胸悶,所以就打算先出來,想要去御花園散散心?!?/br> “散心,可真是好雅致。除此之外,衡皇子怕是還要急著去幫助宴初公主,吩咐人清除這一路上的痕跡,助她早日到彧國去吧!” 宋宴衡回過頭看了元順一眼,“公公此話何意?” “那衡皇子今日在殿上的所言,又是何意?” 宋宴衡默著不語。 “那日你與我同行,要將公主給救回來。你分明知道,就是那崔照帶走了公主,是他在我們來之前就將公主送給了彧國!你為何要瞞著所有人,不說出你當日真正所看到的!” 元順面色猙獰,兇狠之象畢露無疑。 宋宴衡似有幾分揶揄之意,看了他一眼,敷衍道:“我方才在父皇面前說的,就是我當日真正所見。你我其實都沒有見到宴初,平白無故硬是將這掠奪公主的罪名塞到崔侍郎的身上,恐有不妥。何況他已經重傷,半年都不得如常人一般行事,此事是你我理虧,你又何須再針對崔家?!?/br> 元順一把揪過了宋宴衡的領口,發了瘋似得,眥目對他道:“他帶走了公主,哪怕是死都不足惜!還有,所有幫助他將宴初帶走的人……都不得原諒!都該死!” 宋宴衡擰眉,一掌便去打開了元順的手—— 元順當即有些趔趄地往后退了幾步,捂著胸口冷冷地瞪著前方。 宋宴衡乃是武學奇才,一般的掌,尋常習武之人都接不住,何況還是不會武功之人。 他肅了肅聲,“公公還是莫要與我動手了,我怕我一時控制不好力道,會將公公給打傷了?!?/br> 元順咳了咳,冷笑了幾分,“衡皇子怕是忘了,當日你在彧國時,是誰給你傳遞消息,又是誰處處在暗中接濟于你。以至于那朝堂上的毒婦幾次想謀害于你,都未能得逞!你想想清楚,能在那百般殘骸之下活到今日,到底因為誰?” “公公的恩德,宴衡此生沒齒難忘,只是……” “既然你還記得,可你現在又是如何報答我的。你的孿生meimei被送到彧國去了,你竟連同那個毒婦,連同骯臟的崔家,一齊來掩埋此事的真相!” 元順素來不分黑白,他不信什么黑白。 可到了眼下,他竟無能為力只能去爭辯一方黑白。 他原以為,彧國所謂的拿一個公主換公主之命的消息,所針對的是宋凝芝,可卻不曾料到,這竟是一盤將宋宴初帶走的棋局! 宋宴衡默著,屈尊朝他行了個大禮。 “你不知道,也正是因為宴初是我的親meimei,她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之人,我才不忍將我個人的恩怨加諸在她的身上。公公的恩情,來日有機會我自會報答。而且當日介于公公對宴初的心思,我也曾猶豫過……可現在想想,宴初她這么單純善良的一個人,應當有她自己的生活,應當與她最想要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不被我們這些宮廷之中的恩恩怨怨所束縛。身為她的皇兄,我不該那么自私……” “哪怕,你必須要與你最恨的生母為伍?你可要知道,這一切并非只是崔家所謀,定是皇后在背后與藺承安勾結,才將公主里應外合送過去的——” 宋宴衡頓了頓,目色倒是愈發得無所畏懼,苦笑道:“對。為了宴初,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哪怕是與我生平最痛恨的人為伍?!?/br> 第50章 “衡皇子,皇后有請——” 宋宴衡沉著臉,微微頷首,就跟著易香繞過洛芳殿的后門,走了進去。 繞過了一道道門與護衛,他才走到皇后所處的寢宮門外。 “衡皇子且在門外稍候,奴婢先進去通報娘娘一聲。對了,娘娘這屋里頭炭火燒得暖和,皇子不妨還是脫下這外邊的衣裳再進去,奴婢是怕您給熱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