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倩兒見她這般不在意,怕她還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忙又說道:“方才皇后娘娘召我和芳兒問話,問到一般,娘娘竟說要將這江伊然這幾日安排在宮中住下,就住在離咱們初寧宮不遠的逸興殿!” 逸興殿在初寧宮的西面,只隔了一口小湖的距離,走過去也不過數百步,連路都只是一條通出來的,要前往逸興殿,勢必要經過初寧宮。而且在兩宮高處相望,還能彼此望見對面宮里的人在做些什么。 不過逸興殿本就常常拿來招待外賓用的,既然這江伊然有他們說的這么能耐,宋宴初覺得皇后留她住在這里似乎也沒什么不妥。 宋宴初仍是不以為意,“住便、便住了?!?/br> “公主當真就沒聽到過什么風言風語嗎嗎?這江伊然……乃是……!” 倩兒這話到了嘴邊,還是氣得有些說不出口。 那江伊然這會兒到彧國來分明是不懷好意,可皇后娘娘也是,竟然讓她挨著自家公主住下,分明就是不嫌旁人看熱鬧。 “是……什么?” 宋宴初還是不解。 “是與承安王有過婚約之人?!?/br> 元順不緊不慢地接過了她的話,一臉沉靜。 宋宴初一時語噎,面色呆滯,不知該作何反應,有些說不上話來。 她這會兒才記起來,曾經在獵場的陷阱中,崔照哥哥也與自己說過,藺承安在彧國時就曾與別的女子許下過婚約。 當時緊要關頭,她也并未在意此事。 可現在想起來,崔照哥哥說的那個人,應該也就是這個江伊然了…… 元順淡淡道:“聽聞是承安王的母妃生前格外喜歡這江家小姐,當時就與江丞相商議著,給他定下了這門親事。只不過沒過多久他母妃便病逝了,承安王也身為質子來到了彧國,此事才耽擱了下來了。而且當時只有口頭定下的婚約,彧國皇上并未正式賜過旨意??稍趶獓蕦m中,此事也算是人盡皆知了。江松也并未給自家女兒再另外許親,應該是有意等承安王回去——” 倩兒悶哼了一聲,道:“再過一月有余,咱們公主都要和承安王結親了!她一個女人家家的,偏偏要這時候千里迢迢地趕過來,就怕別人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似得!” 宋宴初聽著倩兒的倒苦水,也不覺微微皺起了眉頭,心情并不明朗。 按理說,遇到這種事……她應當高興些才對,沒準因為此事還可以趁機拜托與藺承安的婚約。 “不過公主放心,如今與承安王有正式婚約的人是你,你可是彧國皇上親自點頭答應的。那江伊然縱然長得再好看琴彈得再好聽,那也沒什么了不起的?!?/br> 宋宴初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 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只稍微識得幾個字;姿容姿態也是平平,何況話還說不利索,時常遭人笑話。 唯一自己的這幅皮囊還算中看,可也沒什么只得說道的;而且方才聽元順這么說來,只怕那江伊然的美貌,要超出自己一大截。 宋宴初素來不曾在意自己出色不出色,只要能在這深宮中活下去就好……可頓時這么一想,倒是挫敗感十足。 她眉頭緊鎖,又晃了晃腦袋,想著自己又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在意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來。 她頗為深沉地倒吸進了一口冷氣,輕垂了垂睫,低聲著急地道:“藺承安的事……我、我才不在意,由他去吧……” “公主……” 就在這時,外頭的太監匆匆過來通報。 “公主,彧國使者江伊然前來給公主請安?!?/br> 宋宴初愣著了,手不自覺地緊抓了下袖口,緊張了起來:“那她、她人呢……” “這會兒就在初寧宮門外候著呢——” 第20章 “她在、在外……” 聽到這句,宋宴初差點沒把袖子中內衫給緊張地扯出來,愈發有些坐立不安。 她才清楚江伊然的身份,沒想到她就來得如此突然,直接跑到初寧宮里來了…… 元順見她面色有些不對,皺眉說道:“若是公主不想見她,奴才這就出去回絕了她?!?/br> 宋宴初緊抿著嘴角,又一把扯住了元順的袖子。 “罷罷了……既然人都來了,還是請她進、進來吧……” 元順也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應了一聲,便無奈先去前殿迎客。 宋宴初趕緊回到梳妝臺上,慌慌張張挑了一只最沉的金釵,插在了發髻中。 這等富華夸張的釵子她留著素來無用,可這會兒總想著要拿些貴重的物件壓壓氣場才好。 見著又與自己這身十分不配,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金釵給手忙腳亂地拔了下來,換了一件稍微大氣些的衣裳。 江伊然已在前殿。 宋宴初這會兒才收拾好,咬咬牙,逼自己沉了口氣,便硬著頭皮往前殿走去。 殿中站在一排粉裝婀娜的侍女,她們與嵐國宮女只穿淡藍不同,宋宴初遠遠見著便覺著十分醒目。 再往前走了幾步,才看到這群粉衣侍女中央簇著一個穿著淺綠色薄衫女子,仿佛粉荷中的綠蓮子,清雅怡人,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她的頭上帶著箬笠,一層層薄如蟬翼的青紗飄忽垂下,柔軟神秘。 宋宴初低頭握拳清了清嗓子,暗地里提醒著自己要將腰背挺直了,又遠遠繞著她走到了殿中央。 她似乎是在幔下輕笑了一聲,稍福了福身子,“伊然拜見宴初公主——” 雖用的是敬語,可聽著總有幾分傲慢,行禮的動作也只是稍加敷衍,并沒做到點子上。 宋宴初小聲哈了口氣,低聲說道:“坐……” 江伊然又笑了一聲,輕扭著慵懶纖長的腰肢,便在就近的座位坐了下來。 “上、茶?!?/br> 宋宴初努力捋直了自己的舌頭,盡量不要打結,這樣一來語速也就得慢了許多,可謂是渾身的不自在。 江伊然未摘下她頭上的紗幔,喝茶時只輕輕撩開,只隱約瞧得見兩瓣薄薄的紅唇。 舉手投足之間,盡是孤高。 “今日伊然的行程緊了些,也有些乏了,本不想著著急來初寧宮中,可沒想到聽其他宮人說要去逸興殿,非得經過初寧宮。我瞧見初寧宮門前的花開得甚好,便順就想來拜訪一下宴初公主——” “好……” 宋宴初支支吾吾地應了這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這江伊然的言語中透著一股若有如無的敵意,正如宋宴初一開始所料那般,她不由得更加心慌了起來。 尤其是她那連帽子都不屑摘的姿態,讓初寧宮的人都覺著一陣不舒坦…… 元順似乎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他望了宋宴初一眼,便往前走了一步替宋宴初開口待客:“江小姐遠道從彧國而來,除了向皇上與皇后娘娘請安,就先過來了初寧宮。我們家公主也素來仰慕江小姐的大名,想來應甚是投緣,不知可否請江小姐摘下箬笠,與公主面對面暢談一番——” 江伊然手中的杯盞微微頓了頓,又笑了一聲,對宋宴初慵懶地說道:“公主,并不是伊然不想坦誠相待,只是我們彧國天氣四季溫暖如春,初來乍到,覺著這里的天氣實在是干冷得很,十分不適應,這不昨兒個起身上起了些疹子,幾日都沒有消下去。伊然是怕嚇到了公主,還請公主多擔待擔待——” 宋宴初卻怎么沒聽出她求她擔待,倒是聽出了她嬌生慣養,嫌棄嵐國的氣候。 放下茶,江伊然又用手扇了扇身子,不甚滿意地嬌嗔道:“也不知承安哥哥這一年多來,是如何適應這里的環境的?怕是還受了不少的苦——” 宋宴初緩緩地吸進一口冷氣,努力保持著僵硬的微笑。 腦子里魔怔地回想著那聲嬌滴滴的“承安哥哥”…… 怪不得藺承安之前還誘騙自己叫他“承安哥哥”,估計就是被江伊然叫習慣了,一時毛病都改不過來。 元順在一旁也笑了一聲,不冷不熱道:“江小姐穿得如此單薄,怕是適應了才怪?!?/br> “要你多舌!” 猝不及防,江伊然就將手邊的熱茶往元順的身上砸了過去。 元順沒有躲,那熱茶徑直便全灑在了他的腳上,腳趾邊上還都是碎了的玻璃渣子。 宋宴初一愣,忙過去關切元順,見他腳上還冒著熱煙,心里也一陣急,便回頭看向了江伊然:“他是我、我身邊的人,他的意思……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為何要、要對他……” “你們瞧,她還真是個結巴——” 江伊然與她身邊的幾個侍女都“噗嗤”笑了出來,交頭接耳地嘲笑宋宴初,全然不顧這是在初寧宮中。 宋宴初臉一紅,又緊閉著唇不語。 倩兒也耐不住了性子,道:“什么彧國第一才女,什么絕代佳人,便是像你這樣不懂禮數就知道刁難人的小姐么?別仗著我們公主心地善良,你這女子便得寸進尺了!你若是不喜歡嵐國,大可回你的彧國去,初寧宮也不歡迎你!” 江伊然聽著倩兒的怒罵,這會兒竟然不生氣了。 她悠悠地站了起來,冷笑了一聲,道:“在你不講道理的人面前,我又何須再這樣假惺惺的。你仗著你是嵐國的長公主,有當朝皇后為你撐腰,便搶人家的未婚夫婿,這可就有道理了?” 宋宴初語塞。 來者不善,她果然是為了藺承安來的。 江伊然款款走到了宋宴初的面前,毫不膽怯,冷著臉苦笑說道:“我自幼與承安哥哥青梅竹馬,這一年多來不知讓父親推掉了多少門求親,只是為了等他回到彧國與我完婚,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二皇妃??蓻]想到半路殺出你在這么一個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公主,豈不是可笑?” “你……你跟我說這些也沒有用,我也不想嫁、嫁給他的……” 宋宴初低頭眨了眨眼睛,心虛地攥著拳又道:“我與藺承安的婚事……乃是、乃是我父皇與你們彧國皇上一同、一同商議才定下的!這可、可是關系兩國友邦結交的大事!你要討什么說法,先去找你們皇、皇上!” 她就不明白這江伊然來找她什么茬。 若是有可能,她當時也會不愿意與藺承安結親。 如今她還沒與藺承安結親,誰想到反過來先被江伊然咬一口…… 江伊然冷笑,繞著殿中走了幾步,“若是能這么容易就說動皇上反對這門親事,我也就不會從這么遠的地方跑來,與你當面對質了。我自然是已經想出良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與最壞的打算,才會來到嵐國?!?/br> 宋宴初怔怔不解地望著她,仍看不清楚青紗下她的容貌。 “你想出了……什么……良策?” 她的心懸得很緊,那股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也愈發在意此事。 江伊然拂袖一笑,在這么多人面前根本不害臊,嬌聲道:“我想好了,反正我喜歡的是承安哥哥這個人,什么名分,我也都顧不上了。既然為了兩國利益做不了他的二皇妃,我就做他的侍妾好了,隨公主大婚那日一同嫁過去——” 第21章 鴉雀無聲。 宋宴初面色霎時漲得通紅通紅,差點沒一口血氣得都給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