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去的最勤的,便是融雪城了。經他努力,也時常守在融司隱身旁,頗有君子之交的意味。 但從謝虛冒出來時,一切都軌跡都偏離開來。 沈譚看得出,融司隱應當是有些欣賞謝虛的,要不然也不會在他們回程時,輕描淡寫地警告過他……那在沈譚心中,的確當的上警告了。 可偏偏沈譚又不能告訴他,那是上輩子害死他的rou體,一切的元兇,以至于后來沈譚越是回憶越是不安,怨憤幾乎要溢出來—— 融司隱坐在他對面看了他會,神色漠然,忽地抽出腰間之劍,一道劍風從身旁劈過。 融司隱并不是要傷他,那道劍風也不過是讓頰邊拂過涼意,可沈譚卻像是驟然清醒過來,看著融司隱那平靜淡漠的神色,突然便心慌至極。 融司隱道:“沈譚?!?/br> “你在害怕什么?” 沈譚瞬間失聲。 他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如上輩子般,這個人的出現便毀掉了他一聲。 “對不起,”沈譚聽見自己的聲音,滿是疲憊和無力,“我只是太累了,或許我應當……冷靜一下?!?/br> 他心亂如麻,到最后便主動讓車馬分行,說多年未見長輩,有悖孝道,要回程去看父王。 于是兩人分開,心中都心知肚明。 現下沈譚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大了,反而和融司隱離心。左右現在的謝虛也掀不出什么風浪,那甚至想要□□的心思也漸漸淡了下去。 為這個和融司隱起矛盾的話,反而得不償失,他并非那樣莽撞的性情。 更重要的是,沈譚也的確遇上了變故。他歇在世子府上,朝廷中來了消息,說是某位皇子大擺宴席,邀他們赴宴。 他們雖是閑散王爺,與宮中嫡儲相爭并不相關,打著哈哈不站隊便可,但他那王爺爹怕沈譚闖禍,又特意將相關與他說了一遍—— 沈譚本是滿不在乎地聽著,但聽到那皇子的名字,卻是微微驚訝地睜開了眼。 燕繼政。 是如今的燕帝最疼愛的孩子,未來的皇位繼承者。 雖然現在的那位陛下還沒展現出放權的意味,也有人猜測燕帝忌憚這位母妃世家出身尊貴的皇子奪權,因此重臣皆不敢深交,但沈譚很清楚,這位是真正被那位殿下寵愛的太子,也正因為太過重視,才將情緒收斂,不顯露半分,甚至容許他外出習武,可到最后——這位皇子卻死在了宮外。 似乎是江湖械斗。 燕帝悲憤不已,一夜白頭。也自那時起,眾朝臣才知道這位皇子在燕帝心中的分量,從無為甚至顯得有些懦弱的帝皇,變為了鐵血手段的暴君。除了脾性暴戾許多,還廣發禁武令,以至于朝廷與武林的微妙平衡被打破,雙方斗的皆傷了元氣,若不是后來外族入侵,只怕要更不死不休。 而如今,那理應死在宮外的皇子卻回來了! 沈譚甚至忍不住猜測,莫非是那些奇人異士假扮的人物? 這猜測很快被打破,因為燕繼政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調用兵力,肅清叛軍,又調出大內二十余絕頂高手,不知派去調查了什么事。 沈譚心中不禁茫然,現在的未來和他所經歷過的,似乎從某一處開始便生出偏差。 第212章 天下第一(二十九) 一年后。 齊周靈在鬼醫調教醫治下,郁疾漸消,倒是像個正常孩童起來。只是仍舊少言寡語,心性也比旁的孩童更成熟穩重些。 他站在融城主身旁,冰冷淡漠的目光也和融司隱如出一轍的相似,倒真正像融家三子一般。 與此同時,以往性格爽朗的融二城主在遭友人陷害,又從外界回來后,便也將全身心投入進武學修習中,性情變化頗大。 負責伺候的侍童也偷偷與旁人說起,那日他給融二城主送飯食,便見融司藏從屏風后走出,長身玉立,只一頭黑發中覆了一層銀絲,像細雪一般?;秀遍g,他還以為是融城主到了房中。 于是眾又感慨,融雪城的三位主人,實在像是有血緣連系的一家了。 每年二月是齊周靈最興奮的時間段。 因為這是固定的、融司隱帶他出城去見……那個人的時候。 事實上早在三天前,融司隱便已讓人收拾了行裝細軟,只等開春便出發。 艷陽高照。 龕盒里的熏香將要燃盡了,融司隱微一拂袖,讓旁邊的侍女換上新香,復又盯著那一縷被掐斷的細煙有些失神。 “兄長?!比谒静厥樟藙?,因內力迸發被悶出的細汗順著脖頸流下,“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br> 融司隱微頓,沒有回話,只問道:“這次也不去嗎?” “不過是朋友,下次尋著機會再探望也一樣,”融司藏神色自如,陽光下的柔軟青絲透出如流銀般的細膩光澤,“如今我正在緊要關頭,只沖破這節關竅,便可修煉至融雪功第四重了?!?/br> 融司藏練功正練的口干舌燥,將石臺上放置的一壺清茶連喝了兩碗,忽似想起什么,又問道:“我這個進度,比之兄長進度如何?” 融司隱修煉融雪功時,一年不過修煉到第三重。于是融司隱如實道:“比我當年要深厚些?!?/br> 于是融司藏唇角微翹,倒顯出幾分少年氣來。 融司隱卻看著他微微顰眉,眼中莫名有些擔憂。 他沒告訴融司藏的是,當年他修煉時,覺得功法已頗為影響他的情緒神智,才刻意放緩了修煉進度,待調整好后再修煉下一重。 這樣大的隱憂他自然也問過融司藏,是否有不妥之處,而融司藏當時的回答十分果斷——融司隱看著二弟發上銀絲,忽而便生出一個疑惑來。 ……融司藏他當真未受到影響嗎? 在秦水城,如今正舉行著最盛大的節日,便是連標志著一年首尾的除夕也沒有這樣大的陣仗。 這是獨屬于花城的節日,每隔三年便舉行一次的花魁選舉。 往常便是一擲千金也難見的絕色美人,會在三天后的夜晚,登上城中心建起的“花楹臺”獻藝。便是沒銀子入內場的人,只隔著遙遙一條河岸站在花樓高處,也能見到那隱約惑人的身姿,足以在今后的日日夜夜都魂牽夢縈。 為了三天后的表演,工匠們都連夜趕工,將花楹臺又修繕一遍,明亮的燈火幾乎要將半邊天都點亮。 這三天也被稱做朝花節,氣氛已被預熱起來,中心的街區騰空出一條夜市供給客人賞玩——只是這夜市中販賣的小玩意也與外界不一樣,有名妓親手書下的信箋,還有艷色的貼身織物,其他古怪的玩意也不少。 倒是少有姑娘、小倌的出來。 人人皆在為三日后的大選準備。 車馬上,性情溫馴的騾子在前慢悠悠邁著步子,沐云公子聞見外面那股甜膩的脂粉味都飄了進來,有些不耐地俯身過去 將擋著的 門簾拽緊,嘆息道:“每到這個時候夜里便吵的厲害,又有兩天睡不好覺了?!?/br> 謝虛抱著琴坐在車廂靠里的位置,偶爾用手撥弄下琴弦試音。聽見沐云的話,微抬頭道:“你可以住到我院中來,旁邊種了梅樹,聽不見街邊的聲音?!?/br> 沐云微微咂舌:“算了吧……要是讓館里的人知道我和你住在一塊,只怕要把我生吞活剝了?!?/br> 謝虛神色微有些不解。 他只不過側頭看了沐云一會,沐云公子便倒吸一口涼氣似的,有些急惶地更坐遠了點,說道:“別看我了,或者你將面具戴上?!?/br> 謝虛:“……” 這一年來不知為何,少年好似相貌又長開了些,白膚烏眸,每一處都生得愈加稠艷動人。一年前的沐云尚且能以平常心教他彈琴,如今卻是有些受不住了。 等確認保持住了“安全距離”,沐云又開始皺眉抱怨起來;早在朝花節臨近時,靠近秦水城的布莊中,稍顯華貴色澤漂亮的緞料都被人預定走了,胭脂水粉也都抬了一兩銀子之多,還有小倌們用來收束腰身的帶子都得排隊等。 “昨日柳煙的簪子不小心被我撞碎了,要換個新的,我便遣小廝去稍近的玉器店定上一支——哪知好料子全被定下了,至少要半月才能拿上新的?!闭f到這里,沐云微一皺眉,神色冷淡又嘲諷,“柳煙便說我是故意使壞,好讓他不能在館中的選拔脫穎而出——笑話?!?/br> 那花楹臺自然不是誰都能上去的,還要由各花樓推舉人選,名額極為稀少,便是連南竹館這樣賬面十分過得去的花樓,也只不過分到了兩個。 這兩個派出去,便是南竹館的門面,自然要內部選過一輪。 沐云冷顏嘲諷道:“也不知他在做什么飛上枝頭的美夢,歷來的花魁,哪有是讓男子當的?!?/br> 原本一直安靜傾聽的謝虛突然打斷道:“男子不可參加嗎?” 謝虛說這話時,微微湊過來了些。沐云只一低眉,便能見到少年白皙的好似一戳便破的膚,和那漂亮的掩在交領里的鎖骨,頓時一怔神,半晌才想起來自己要說什么。唇動了動道:“也不是不可以?!?/br> “只是歷來的花魁,從沒有一個是男子選上的?!?/br> 這也很好理解,最后要選出花魁,看的是客人們打賞的銀票。但秦水城中男客人要比女客人多,而其中有斷袖之好的,也不過是小部分,自然年年奪得魁首的都是花樓的姑娘了。 沐云解釋完,才呆呆地反應了過來:“謝虛,你是不是想……” 第213章 天下第一(三十) 車馬漸緩,蹄聲停了下來。駕馬的車夫與守在門邊的侍衛打過招呼,將車廂里的公子們一連送進后院,回身稟告完,才牽馬離開。 輕薄的簾帳卷起,謝虛踩著馬鐙下來,繡著云紋的下擺隨意動作微微掀開,像一攏煙霧般,隱約可見那雙修長筆直的腿。因為馬鐙有些高,他下來后,便又轉身向上面伸出手,要接那人一把。 “我扶你下來?!敝x虛道。 沐云公子掀開簾帳時便見到這一幕,那雙骨節修長的手近在眼前。 謝虛如今還不過十九,正是少年意氣的時候,愈加奪目。 沐云平日也不見謝虛會用什么秘藥養膚,更不見他禁食茹素,偏偏膚色生得白皙似雪,唇瓣殷紅,連眼睫也黑沉卷翹。哪怕他不說話,只輕飄飄瞥你一眼,好似都能將人心神攝去般。 何況謝虛平日看著冷淡,但又好似一舉一動都慰進人心的溫和。 沐云微微別扭地側開目光,也沒接謝虛伸出的手,自顧自地下了馬車。他下來便問:“秋先生同意嗎?” 謝虛頷首:“自然?!?/br> 秋池水是知道他的目標的。 但沐云卻不大相信。 他清楚秋池水待謝虛的不同之處,與其說把他當成賺錢的棋子,還不如說是相交的朋友。 而秋池水將謝虛保護的這么好,又怎么會同意他在花楹臺上露面? 于是沐云眉頭微蹙,神情也有些許不贊同:“你不可擅作主張?!?/br> 沐云暗道,恐怕謝虛只憑著這張臉便是投名狀,那些附在銀兩上的吸血蟲可不會攔他,到時候更加麻煩。 “我知道?!敝x虛微微一頓,望向沐云公子的一雙眸子漆黑,如打潑的稠墨,見不到底,“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br> 謝虛笑了笑,先他一步走進院落小門,被衣帶勾勒的腰身修長。 沐云只見到謝虛那一瞬的神色,美人微挽了挽唇,好似花汁泅紅的唇艷麗無比,那笑一瞬讓他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