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極欲宗上下忙作一團時,極欲宗派去參與試仙大會的弟子們,倒是回來了。 以別之醫的表現,定然會被宗主召見,受封獎賞。但現在的極欲宗人心惶惶,竟沒多少人有閑心注意他。 倒是玉青來接師父,看著玉胥依舊神思不屬,顯得十分怯懦的模樣——他甚至還走在別之醫稍后一步,半點沒有大能姿態。突然便覺得有些疲憊。 身上的傷傳來絲絲疼意。 玉青走到玉胥眼前,僵硬地喊了句師父。 玉胥像是才從神游天外的狀態被驚醒過來,小聲地應了一句。 玉青手中捧著一朵極漂亮的蓮花,玉胥難得多看了幾眼,有些在意:“這是什么?” 換作平時,尊敬師父的玉青會一五一十地回答出來,但這時卻也只是有些倦怠地扯下一瓣花來,遞到玉胥面前:“拿來吃?!?/br> 玉胥對玉青其實沒什么感情,也說不上信任,但他知道這個徒弟絕不敢害自己。向來警惕的他,像著了魔般,真接過了那朵花瓣,舔了舔瓣面。 只是一入口,便是刺啦得生疼,像是利刃卷喉一般。玉胥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嘴巴一張,忽然流出猩紅的血水來。 變故突生,玉青一下子呆住了。 第111章 紈绔修二代三十二 像玉青這種性子的人,哪怕是由旁人明晃晃地告訴她,她的師父為妖魔所化——玉青恐怕也不會猶豫逆師,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站在師父面前,為玉胥向闔宗求情。 畢竟玉胥是她唯一的師父。 但是現在時間趕得太過湊巧,玉胥一行人是從外界回來的,以至于她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如何將這件事遮掩下去,而是懷疑有魔魅冒充她的師父! 玉胥那樣又軟又怯的性子,根本和殘忍的魔族之間生不了半點牽連。 現在玉青眼中的“假玉胥”還是不像其他魔穢那般,有顯出原形的跡象,看起來當真比潛伏在宗門內部的那些魔族要強悍許多。玉青不敢拖延,借著這魔族還不知自己已經暴露這點,悶頭便向宗門內奔逃而去! 玉胥見著十分古怪的徒弟,微顰了顰眉。 修真界萬萬年以來,都不曾出過能試探魔族身份的秘方。玉胥對自己有幾分自負,又怎會想到他已經暴露。 …… 玉青直接將此事上稟給了別無欲。 謝虛恰好也在一旁。他原是正不滿玉青師姐傷未將養好,怎么又去做這些會傷筋動骨的事,但等滿臉浮躁、憤怒的玉青稟完當下的要緊事宜,謝小宗主卻是微微一怔。 他與玉青不同。 對玉胥本就存著防備和警惕的謝虛,從來就沒有將信任給予玉胥半分,面對“玉胥是魔族所化”這一最流于表面的現象時,竟是心中微微一悸,反而有恍然大悟之感。 怪不得他會帶著那個長生門的半妖,攻陷長生門。 原來不是劇情表面上的那般,被情愛迷了眼,而是本身便包藏禍心,圖謀不軌。 謝虛對劇情后期發展知曉的十分模糊,他猜測大概在后期劇情中,玉胥才會暴露自己魔族的身份,不是主角攻之一,就是反派之一。 慣來神色冷淡的謝小宗主這時卻是眸色沉了沉,殷紅的唇緊抿,下意識從座位上站起。 如墨般的發傾瀉而下,黑沉得如同謝虛此刻的心情。 別無欲看著獨子的神情,眼中也有壓抑不住的情緒。 他同樣不如玉青那般,天然信任自己的師父,想的自然更多了一些。 玉胥再不管事,總是要和他、夢長老之類的人接觸的,這幾乎代表著極欲宗的最高戰力,是什么樣膽大包天的妖魔敢李代桃僵,化作玉胥的模樣欺騙他們? 不論是眼前出了個能代替玉胥而自信不會被發覺的強大魔族,還是那個……最最荒誕的結果,都不是什么好事。 “虛兒,”別無欲面對謝虛時,還是將自己臉上的沉郁強壓下去,近乎溫柔地道,“你待在殿中——若是緊要關頭,你知道該置身何處才安全?!?/br> 極欲宗這般底蘊的宗門,自然是有密室、密道的。 別無欲是個自私自利至極的大能,最為安全、強大的那間密室,是保存闔宗血脈的希望,他卻只告訴了謝虛一人。 什么都比不上他的虛兒來得重要。 謝虛原本還有些失神,聽到這樣的話,驟然抬起頭來,黑沉的眼睫猛地顫了顫:“父親?!?/br> “不要讓我生氣?!眲e無欲只強勢了一瞬間,到底對謝虛堅持不下去,微嘆氣道:“也不要讓我分心?!?/br> 別無欲的決斷其實很正確,若是事情真正是最糟糕的那個結果,玉胥就是魔族化身的叛徒,別無欲這等修為也無需懼他,只害怕玉胥會抓著他的軟肋狠狠下手……別無欲甚至生出一點后悔來,早知如此,他最初對謝虛的寵愛怎么也會收斂點。 謝小宗主微仰起頭,修長的脖頸展露出來,喉結微微滾動。謝虛微閉了閉眼,最后神情仍歸于毫無波瀾:“我知道了?!?/br> 玉青也察覺到這樣的氛圍有些不對勁。她是一個心思靈巧的女子,但相關玉胥時,就好像眼前被蒙了一層紗,一時竟掌不住其中關竅所在。 腥風血雨、混亂了許久的極欲宗,眾弟子神情皆有些疲憊,渾噩間,卻聽見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極欲宗的蒼穹之上,竟蒙著一層淡紅色的血霧。 瑰麗無比的云層卷動。 年輕一代的弟子,都駐足好奇地觀賞起來。 但那些已經活過了千百年的元嬰、化神修士,卻是面色巨變,驚駭無比—— 隔著這么多年,又見修羅刀出鞘! 修羅刀,是宗主別無欲的仙器。 一斬,可生萬千亡魂。 這是別無欲早年在修真界闖下的兇名。那時修士們提起“別無欲”之名,都戰戰兢兢像提及魔修一般,而別無欲行事張狂,修真界中血仇無數,竟也能像受了天道眷顧一般,一天一個修為的漲。 等接任了宗主之位后,別無欲才算收斂許多;再后來,又有了謝虛,這才四處在修真界中走動,又廣收門徒,沒半點架子的傳授功法。半點讓人想象不出,他千年前狂妄的樣子。 別無欲行事收斂了這么久,但當修羅刀一出,眾人還是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他當年的兇暴來。 能讓別無欲祭出修羅刀的事,不必旁人通傳,鎮派的長老們也紛紛趕到。等這些歷經大風大浪的長老們見著刀指之人時,卻也是面色巨變。 那刀鋒盡頭,赫然所指玉胥長老。 玉胥的面色被刀光映得蒼白,他顯然是已經受了兩招,正捂著紫府處,神色又驚惶又茫然:“宗主,為何?” “請宗主饒過玉胥一命!” “那栽夢蓮,我、我一定將其追回……” 眼見玉胥越來越無措的模樣,這還有眾多門人弟子偷覬,玉胥這幅樣子實在有失體面,其他長老也忍不住阻攔道:“宗主,有何事需懲戒玉胥長老,由我們動手就是?!?/br> 抬出修羅刀來,實在是太駭人了。 別無欲駕在云霧之中,衣擺舞動,神情冰冷無比,高高在上如同天神。 “你是太遲鈍了,還是披著人皮太久了?”別無欲道,“你身上魔物的臭味,簡直快濫到我鼻子底下了?!?/br> 雙生蓮的效力不足以讓玉胥這種天魔現出原形,但讓他露出些破綻來,卻是遠遠夠了。 尤其面對的是別無欲這種修為的巔峰大能。 空中一時寂靜。 玉胥仍是那副俊美皮囊,突然懶散地露出一個笑容來。 只要是見過他方才彷徨模樣的人,絕計不敢相信現在的他和之前是同一人。 低笑聲壓抑地傳來:“沒想到,那小丫頭原來也是個狠角色?!?/br> 別無欲沒有為玉青解釋——也沒有必要。 他現在最警惕的是,玉胥會孤注一擲地沖進極欲宗中,對謝虛出手。 玉胥其實沒有這個打算。 他甚至不打算拿不遠處、極盡可能拉遠距離,而不知這種行為簡直笨拙得可笑的極欲宗弟子們開刀。 因為他實在太清楚,別無欲這種人是不會為這些弟子的死略微側目的;白費功夫的事,他從來興致不高。 玉胥毫不懷疑,他現在只要動一步,略露出一個破綻來,那柄修羅刀下一個飲的就是他的血。 嚴防死守之下,他哪怕是逃,也只會元氣大傷,畢竟他現在不是純粹的天魔之身,面對別無欲也要暫掩鋒芒。 兩人對峙不過片刻,玉胥突然又笑起來——他這幅模樣雖然俊美無比,笑得也明爛,卻莫名讓人心中有些發冷。 “別宗主,你應該還記得玉姬吧?” 他話題跳躍的這樣快,其他幾個長老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別無欲的神情,卻頓時沉下來,眼中壓抑著的暴戾幾乎要涌出。 那幾個鎮宗長老都是清楚的,玉姬是誰—— 那是別無欲曾經最寵愛的姬妾的小名,謝虛的生母,名為謝玉。 別無欲在她之后,再沒有其他的女人。這縱然是因為有了謝虛的緣故,但更多的是,那個在眾人口中被一筆帶過、福薄又膽怯的女人,是在別無欲心中占據過一點分量的。 “難道你就不奇怪,玉姬那樣的女人,怎么可能會因為一些空xue來風的流言,嚇得自縊?” “是你殺了她?” 別無欲手中的修羅刀,發出令鬼神都退避的煞氣來。 “當然不是,”玉胥露出有些玩味的神情來,“那當然是因為,那些流言——不僅僅是流言啊?!?/br> 別無欲賜獨子予母姓,這本是無上的殊榮。而那個姬妾卻誤以為是宗主不想認下血脈,害怕被誤會于她是與人茍合才生下的野種,倉惶恐懼下自縊。 玉胥這些話,指向的是什么,再清楚不過了。 這對于一個大能、一個宗主、以至于一個男人來說,都是最難以忍受的侮辱。 別無欲還當他要說些什么,聽完后神色依舊冷淡。只是考慮到今日的對話恐怕瞞不住,傳出去后對謝虛的聲譽有損,才不耐煩地解釋道:“我的姬妾若是與別的男人有染,便會爆體身亡?!?/br> 修真界中的秘法數不勝數,這種特意用在姬妾身上的,自然也有。 玉胥倒是真沒想到,別無欲這樣看著不通風情的人,也會知道這種閨中秘法,看來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 這樣也好,這樣給別無欲的刺激,只會更大—— “玉姬腹中的孩子,自然是你的??墒侵x小宗主是不是那個孩子……別宗主可要分辨的清啊?!?/br> 一時,寂靜得落針可聞。 當時的極欲宗還叫極清宗,上下也是嚴謹規整無比,絕不會出混亂宗主血脈這種荒誕事。 但最荒唐的事已經出現了。宗中竟有魔族潛伏許久,誰又能說清他做了些什么? 誰都未曾想到,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甚至不是宗主別無欲,而是夢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