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別之醫看上去瘦削,但走近了,竟也比謝虛高上一分。 停在三步之外,謝虛微仰起頭。他像是在心魔劫中誘引人墮于癡妄欲念的妖魔一般,輕聲道:“這世上能幫你的人,唯我而已?!?/br> 第88章 紈绔修二代(九) “你又如何能幫我,”別之醫的面容始終平靜,“是將我帶回上界宗門茍延殘喘,還是能幫我清除這體內妖氣?” 他一雙清瘦的手被掩在袖下,指尖竟是微微顫抖起來。即便竭力做出不在意的姿態來,別之醫眼中仍是多了一分動容,定定望著那戴面具的詭異少年。 謝虛搖了搖頭:“皆不是?!?/br> “我能助你碎丹重結?!?/br> “你現在的金丹,不過是六品金丹罷?”那張詭異面具下,少年的桃花眼似微微彎起,“我要助你重結金丹,便要成真真正正的九品金丹才夠?!?/br> 九乃極品之數,這小世界還從沒聽說過能結成九品金丹之人——事實上,光是少年口中的六品金丹,已足夠讓玄掌門內心驚駭了。 玄掌門也心知,在上界中,定然有能結成極品金丹的天縱之才,只他一個小小筑基弟子,怎能放出這種助人重結極品金丹的荒唐話?他心緒極亂,下意識便看向如溯真人,發現如溯也是死死皺著眉,英俊的面龐有些發黑,倒是心中放下了些。 連如溯也忍不了這筑基弟子口出狂言,恐怕多半是假的了。 但那平時機敏又沉著的別之醫,卻好像病急亂投醫了一般,沉聲問:“當真?” 謝虛微點頭,別之醫聲音干澀至極,像極了被逼迫至絕路的困獸:“若當真可助我重凝金丹,別之醫這條命,從此便歸于道友。但凡有令,便是刀山火?!彼裆?,一字一句都像是從喉里剖析出來,無比決絕。連谷星聽了,都是心中一顫,感覺到了無比的酸楚。 他兄長身為天驕,雖然內斂低調,卻從不低身自輕,落到這般田地,當真是退無可退了。 謝虛卻是很滿意他的表現,微一點頭道:“倒不需要你上刀山赴火海,不過是做我的臠寵罷了?!?/br> “……” 殿中一時寂靜,別之醫疑心是自己聽錯了,極緩慢地問道:“你、你方才說些什么?” “不需要你上刀山赴火?!?/br> “后面那句?!?/br> “不過是做我的臠寵罷了?!?/br> 別之醫:“……” 悄咪咪跟在謝虛身后的云庚火微歪了歪頭,他還年少,聽不懂臠寵是個什么意思。緊接著被極欲宗的那些筑基弟子目不忍視地拉了過來,蒙住他的耳朵。 谷星先是目瞪口呆,接著是暴怒無比,他伸出手指著謝虛,氣的身子都在打顫:“你這個紈绔弟子,對我哥說什么混話!”他也顧不上別的,就想抽身上去暴揍謝虛一頓??上н@時如溯恍惚回神,微一皺眉,施法定住了谷星,黑著臉望向謝小宗主,像是在等待他的解釋。 如溯當然也聽說過,謝小宗主養了個千疼萬寵的面首,但也以為是謝虛玩興大所致。如今見他當真要收攏一個男人,便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謝虛完全沒注意到一邊的sao亂,那雙黑沉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別之醫。 身形清俊的男人先是憤怒,胸中一團郁結,恨不得現在就與那少年同歸于盡。但正巧望見那雙桃花眼,又覺得少年不似在說笑,而是極認真地對他提出要求—— 別之醫默然片刻,試圖從另一種思路來解讀少年的意思:“……你需要爐鼎?” “當然不是,”謝虛皺著眉,“我要一個金丹期的爐鼎做什么?!毖哉Z之間,竟還有些瞧不上的意味在里面。 從四面扎過來的目光,更顯得意味深長了一些。 這簡直比先前還要更屈辱些。 別之醫抖了抖衣袍,眉眼間是深深的厭惡,生硬地道:“那要看你現在能給我什么了?!?/br> 謝虛出門前雖往芥子空間中塞了些丹藥靈器,但能助人碎丹重結的丹藥,卻確實未隨身帶著,僅有一份藥方和所需靈藥在手,還得送去小藥峰才能煉制出成丹,也不能現拿出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他微思索了一下:“除去助你重新結丹外,你想去極欲宗,我可以帶你去……連你的弟弟,也能一起去極欲宗晉為內門弟子?!?/br> 這一點當真是刺中了別之醫的心病。 他在玄水門中,唯一放不下的,不過是谷星一人罷了。 別之醫覺得自己當真是瘋了,被少年一句話撩撥得心動不已,他啞聲道:“你不過是個筑基弟子,竟能代極欲宗收人么?” 正是這時,如溯突然起身道:“謝小公子的話,自然是無須懷疑的,可……”白袍真人頓了一頓,“極欲宗在外收徒最低也要筑基弟子才可入門,這是宗主立下的規矩。若是練氣期螻蟻,哪怕是由謝小公子親自帶去,恐也讓宗主為難?!?/br> 玄水門其他人心中納罕,這少年難道還真能帶人入宗門?可不過是個筑基弟子,何至于讓大宗門的宗主都為難? 而極欲宗的筑基弟子,各個心中惶急,弄不懂如溯真人心里都盤算著什么。 他們極欲宗最不時興的就是“守規矩”了,只要有足夠的靈石和門人領路,練氣弟子當然可以入宗,如果是由謝小宗主引薦,那更是靈石都不用,哪怕各峰掌事都要奉承敬怕才對。 如溯故意欺負著謝虛不懂下面這些共通的規則,更是知曉能讓謝小宗主收斂的人,也只有謝宗主一人。 謝虛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像是在分辨如溯話中的真假。見金丹真人始終是一臉鎮定,目光沒有分毫閃躲才挪開目光。 “既然會讓宗主為難……”謝小宗主撇開頭,滿眸的意興闌珊。他留下未盡之言,又扶了扶面具,像個紈绔公子般,輕身走至谷星面前,抬了抬他的下巴。 少年還被術法定著身,他聽見兄長要……要賣身為他求一個前途,早已氣紅了眼。此時看見謝虛對他又是打量,又像是輕蔑一般,更是恥辱地撇開了頭。但他下巴卻被那修長又冰涼的手指捏著了,極欲宗來的少年在細細盯著他的眉眼。 谷星心里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他、他不會、也看上我吧? 倒不是谷星自戀,而是他的確生得俊朗,便是在修仙宗門中,也是難得好看的胚子,小時候被姨姨們團在中央,左捏臉右抱抱,現在這個年紀雖沒有女道友青睞,但等他成人,定也能尋到合意道侶。 好在謝虛的確沒瞧上這么一個小鬼的“美色”。他只盯了谷星一眼,確認他根骨倒是不錯,只是因為下界靈氣稀薄,而他或又懶怠修行的緣故,才弄成現在這個煉氣期不成器的模樣。 自腰間的芥子空間中探了一下,謝虛摸出一枚玉盒來,往里傾注真元,在玉盒打開的一瞬間,便從中取出一枚丹藥來,送進了谷星的口中。 谷星被謝虛捏著下巴,一下唇里被塞進了東西,還反應不及,愣神含了一會才想到要吐出去。 只是那丹藥入口即化,瞬間便成了一團涼氣涌進丹田之中,少年還以為謝虛是給他下毒來著,一時悲憤難言,拿袖子拭了拭唇退后幾步:“別想用我脅迫我兄長!” 別之醫見謝虛給谷星喂藥,也是氣勢驟然陰沉下來,眸中閃過一絲狠戾。但谷星面色紅潤至極,身上的靈氣更盛一分,怎么也不像是被毒害了,才微放下了心。 謝虛給人塞完丹藥,微側了側頭,皺眉道:“你沒什么感覺么?” 谷星一怔,發現那涼氣落在丹田之中,便成了源源不斷的靈氣,幾乎要脹破丹田一般。但便是如此多的靈氣洶涌,他也察覺不到一分承載不住的痛苦,只下意識地盤坐在地上,開始運起周天功法吸收在丹田中的靈氣來。 打坐的功法每個門派都有,也都大同小異。 偏偏謝小宗主學的就是最上乘的那一種功法,所以他看著谷星運功,微皺了皺眉,卻也沒打攪他。 于是不僅是玄水門弟子,連極欲宗的那些筑基弟子,都驚駭地瞧著面前這一幕—— 谷星的修為開始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往上晉升著,練氣七階、練氣八階……練氣十二階圓滿,緊接著,便是一舉突破筑基期。 哪怕突破筑基期,谷星還未停下來。這時他的修為,旁的玄水門練氣弟子已無法再看透了,也僅那些筑基弟子,隱隱察覺到谷星的修為已至筑基中期以上! 等那充沛的靈氣被耗盡,谷星才吐出一口濁氣,睜眼時便覺眼中的世界仿佛被拂去一層濁霧一般,清明無比,連視野都遠了不少。 谷星一眼便瞧見他兄長隱隱擔憂的神情,和那面具少年近在咫尺的好奇目光。 “方才我……”他還有些懵,不知方才究竟發生了些什么。 “你筑基了,現在便可隨我回宗門了?!敝x虛道。 他話音將落,便從身后被別之醫擒住了手腕,冰涼的溫度渡過來。 謝虛微顰著眉,剛準備說:雖然你是我的臠寵,但平日可以不用碰我。 卻見別之醫像忍著怒氣一般,冷著聲道:“你給他吃了些什么?” 他并不像玄掌門那般,短視到用丹藥給親人堆出修為來,而是希望谷星的基礎能打得更嚴實一些。 如溯看見別之醫敢這么對待他們的謝小宗主,已是想動手了。卻見謝虛微側首,與別之醫道:“你應當聽說過圣靈丹罷?” 第89章 紈绔修二代(十) 連在九天大世界,圣靈丹也是傳說中的靈藥,謝虛不確定千石小世界中的修真者是否聽聞過。 好在別之醫既是知曉金龍草用途的人,對能提升修為的靈藥都如數家珍,自然是清楚圣靈丹之名。他指尖微微一僵,先是點了點頭,又似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用的,難道是……” 謝虛滿不在乎地點頭:“這樣你放心了?” 圣靈丹其實并不算丹藥,它是道修真君在晉升渡劫時,將天道一縷感悟和自己的真元合成的一團至純靈氣。其中蘊含如海般寬廣的純粹真元,又因天道法則和一念善意所致,圣靈丹絕不像其他補充靈氣的丹藥那般,服用者要受真氣焚身撞體之苦,而是極其柔和的靈氣緩緩注入,哪怕練氣期也能全然吸收。 ……但也只是理論上罷了,畢竟沒有誰會將這么珍貴的異寶給一個練氣期用。 圣靈丹無論是用作奪寶拼殺時的殺手锏,還是作為正道天驕在渡劫真元不足時最后一張底牌,都是極珍貴的。更難得的是,唯有元嬰以上真君才能凝成,一人只能凝成一次,不少大能都予給嫡傳弟子或是血脈傳人,少有能流落到外界,以至于漸漸都生出圣靈丹為后人臆造之說。 可以說,謝虛剛剛喂給谷星的那一枚靈藥,比整個玄水門加起來都要值錢,別之醫難以相信也是應該的。 就連如溯,他心知以謝小宗主受寵愛的程度,能拿出圣靈丹并不算是稀奇事,但謝虛將這種靈藥給一個練氣弟子,還是讓他心中浮出酸澀之意,一時震驚得忘了行動。 謝虛見別之醫現在的神情,更顯得喜怒難辨了些,側頭問道:“你還有什么可求,一并說了吧?!?/br> 這時候別之醫已經意識到,面前這個戴著面具的少年,是多么古怪……又蘊含著多么大的力量了。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袖下清瘦到骨節清晰可見的手指微微蜷起,別之醫指向玄傲天,極緩慢地道:“我要他,不得入上界宗門?!?/br> 這是別之醫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表現出鮮明的敵意來。 玄掌門和玄傲天臉上都同一時間出現了憤怒和錯愕。只是玄傲天除此之外,更多是顯得委屈了,十分不能理解那般:“別之醫,我和你無冤無仇,往后入了大宗門也是同出一源的同宗,你居然只因嫉妒便要斷我的前程么?” 這話無恥的,連謝虛都忍不住輕笑起來,以別之醫單靈根劍修的天資,實在不必嫉妒一個半吊子。他笑完,便仿佛極不走心一般,微擺了擺手道:“那就不要了?!?/br> 謝小宗主說完,才想起名冊不在他手上,還得問過如溯真人。于是便一偏頭說道:“將那株金龍草還給他們罷,我給你金龍丹作為補償?!?/br> 如溯慣來清楚謝小宗主“財大氣粗”,如今落到自己身上了,卻并不覺得幸運,只低聲應了一句,將那枚錦盒用上內勁扔了出去。 錦盒直直貫在玄掌門胸口上,他下意識伸手接住,胸前被那股錦盒隨帶的真元打出一道瘀痕,他重咳一聲,面上還是那般不敢置信:“仙師,你……” 不知是被硬生生逐出去的憤恨,還是對這么一個筑基少年竟能輕易改變如溯的決定,甚至拿出金龍丹來交換的震驚。 不過面具少年既能拿出圣靈丹這種圣物來,拿出一枚金龍丹,似乎也不是那么教人難以相信。 如溯神色淡然:“我家謝小少爺的意思?!?/br> 他說這句話時,謝虛已經將名冊取出來,那代表極欲宗弟子身份的竹簡,也被輕而易舉地捏碎了。 這接連的打擊,對玄傲天而言無異于滅頂之災。 但同樣的,也讓別之醫生出一種微妙的慶幸感。 他心知自己終有一日可以報仇雪恨,但怎么也想不到……是以現在這種方式,藉由了另一個人的勢。 現在應該收入極欲宗的弟子尋到了,謝虛預備的分寵人選也找定。他們出來的時日雖然不多,但畢竟離極欲宗路途遙遠,再不回去別無欲恐怕要將上下長老都折騰一遍。 “走吧?!敝x虛道,見到身旁那矮得只夠到他腰部的云庚火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擺,眼中含著不安,想了想便也牽住了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