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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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視線交鋒,不似遇到一個小女娘,倒生出昔日朝堂上的舊敵重逢之感。 直到此時,孫之銘才看到,岳欣然身后竟還跟著另一個容顏清艷、懷抱琵琶的絕色女子,可是,不知是不是岳欣然娘的神情太過從容自若,這股風采竟叫她身后那女子都黯然失色,令人一時見而不覺。 孫之銘見識過陸膺的驕縱,卻沒有想到,陸膺的夫人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岳欣然卻是落落大方一笑,先行了一禮:“我姓岳,目下身居鎮北都護府司州之職,老大人身子可還康???” 孫之銘身子一頓,再看向岳欣然,眼神又自不同,帶上幾分冰冷。 對方步履輕盈迅捷,大步而來,非但沒有女子的忸怩羞怯,這一番問禮從容雅量之余,落在旁人眼中,更有另一番對比——那是初升之陽的燦爛與日薄西山的傾頹,對比如此鮮明。 一句淺淺問候,有意無意,卻隱含了官場上最諱莫如深的另一條規矩—— 哪怕是站隊,人心里也總想站那個還有長遠未來之人吧。 腦中揣度了數個來回,將岳欣然的語義反復聽出了數層含義,孫之銘再想到那些有關鎮北都護府司州的傳言,便覺得自己先前輕敵了。 原來陸膺那句,政事不決問司州,竟不全是不要臉的托詞。 然后,孫之銘淡淡起身,回了一禮:“小岳大人,我在雍陽久聞大名?!?/br> 一個“小”字,一句“久聞大名”——嘿,一個小女娘,執掌一州之地,說得好聽叫驚世駭俗,說得難聽是牝雞司晨,鎮北都護府很有規矩嗎? 這回禮背后的含沙射影岳欣然自然聽得分明,這位孫大人,好熾的好勝之心,岳欣然笑了笑,并不以為意。 孫之銘都見了禮,這些人心中再覺得如何別扭,也跟著一起見了禮:“見過司州大人?!?/br> 岳欣然灑然道:“諸位皆是三亭之地的鄉紳吧?今日齊聚,必有要事,不必多禮?!?/br> 孫之銘以己度人,更不免心中再生疑,這陸岳氏單刀直入,可是另有謀劃? 卻已經有鄉紳大著膽子開口道:“司州大人,我等今日前來……實是無計可施,才想請都護大人相助?!?/br> 岳欣然:“哦?諸位皆是我鎮北都護府的百姓,若有困難,但說無妨,鎮北都護府能辦到的,定不會含糊?!?/br> 見岳欣然非但沒有斥責,反倒是有回護之意,那鄉紳登時大喜過望:“多謝司州大人!此事說來極是容易,我家中原本有五十多佃農,現下因豐安新郡之事,已經跑了十數人了,若此事繼續下去,這家中的田地實是無法耕種了!這,這現下咱們三亭之地也歸都護府管轄,大人,您得幫幫我們哪!” 岳欣然微微皺眉:“諸位都是為佃農之事而來的?” 見她這神情,這些鄉紳們雖是應聲稱是,心中卻難免惴惴,那消息傳過來說得分明,豐安新郡就是眼前這位司州大人一手設立的,甚至為了佃農之事,小孫大人都已經與都護府撕破了臉,他們如今找上門來,也不知這位司州大人會不會認? 所有人不約而同,盡皆看向孫之銘。 孫之銘咳嗽一聲,才緩緩開口道:“小岳大人,昨日我已經向都護大人再三勸解過,如今亭州之地,實是再經不起折騰,就以亭陽、亭安、亭岱這三亭之地來看,您一路行來,可見黍苗青青?若是因為佃農流失,致使三亭之地拋了荒……唉,亭州現下的情形,您心里應是最清楚不過的,還倚仗您從雍州等籌糧來支應,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依老夫愚見,如今的亭州,安妥為上,這些佃農,不可再折騰了?!?/br> 孫之銘這番話有禮有據,倒是說得中肯,不愧是曾經的部堂高官。 鄉紳們一迭聲地紛紛應是:“如今地里再過月余便是農忙,若再短了人手,今 歲的出產可如何能保證哪?” 岳欣然擺了擺手,微微一笑便爽快應下:“諸位所說,亦是應有之義,豐安新郡原本是為安置失地流民而設,若是與鄉紳奪佃農,已失本意,都護府自然亦是期盼諸位田地多有出產的,如何會做舍本逐末之事?” 這些鄉紳萬萬沒想到岳欣然竟這般好說話,先前商量好的套話登時卡住,不由俱是一怔。 孫之銘亦有些意外,他本以為以岳欣然方才先聲奪人之勢,只怕另有謀算,難道是他錯看了? 不過,對方既未施展什么官場手腕一口氣應了……接下來,便休怪他們得寸進尺了!這本也是慣用的手法,官場之中,可不講什么光明磊落,從來只有人善被欺。 孫之銘眼神遞過去,那七爺便站起來道:“司州大人,我等還有一不情之請,那些逃往豐安新郡的佃農,許多亦是賃了我們田地的,如今那些田地我們是實是耕不過來,眼見那地便要荒了……可否請都護府責令他們返還?” 許多人眼神灼灼向岳欣然看過來,原來,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說什么鄉紳如故的訴求,原來是想要鎮北都護府遣返那些佃農! 石頭一挑眉毛,不由看向說話的七爺,這家伙哪里來的臉,敢向司州大人提這樣的要求! 只聽那七爺接著道:“司州大人,如今大家皆不是外人,我便照實說了。如今自劉大人而下,邊軍既然都歸了陸大人,那我等便也是陸大人的人,既然都是一家子,司州大人,您可也得照顧一二,不能叫咱們沒了活路哇!” 岳欣然的視線看向這位七爺,只見他一臉恍然地一拍腦門:“瞧我,竟忘了報上家門了,小姓余,行七?!?/br> 石頭不由皺眉,余?然后,他的視線不由看向這些所謂的“鄉紳”,一把拎起那在旁觀望的劉府門房:“這些,都是劉余陳趙幾家的人?” 門房小聲道:“不全是咱們幾家,也有底下的,哎,反正都是往府里遞過禮單的幾家……” 石頭眉毛不由皺得更深,邊軍初歸,都護大人費了一番大氣力才將上下理順,這姓孫的便帶了這些邊軍的家里人過來討要佃農……當真是好不要臉。 想必此時敢有底氣一道登門來討要佃農的,是如今在邊軍中依舊還有影響力的,如果司州大人答應下來,那豈不是傷了佃農的心,違了都護府自己發布的政令?對豐安新郡還不定有多少影響…… 若是不答應…… 只聽那余七一臉苦悶地道:“司州大人,再好的年景也架不住缺人哪!地若荒了,到得秋收也是顆粒皆無……司州大人,咱們鎮北都護府能免豐安新郡三年賦稅,可也能免了咱們亭安的嗎?” “還有俺們亭岱!”“還有亭豐!” 這架勢,顯然若是岳欣然不肯答應遣返佃農,他們便要借機賴掉三年賦稅了。 便是素來不動聲色的石頭也不由怒上心頭,好哇!你們這是蹬鼻子上臉,想造反嗎!真以為家中在邊軍有幾分影響力便不怕都護大人收拾你們!敢這么威脅司州大人! 岳欣然卻是看了孫之銘一眼,非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坐了下來。 她的神情太過鎮定,卻叫一眾叫囂的人不由靜了片刻,那余七忍不住上前一步提高了嗓門道:“司州大人,一樣是跟著都護府,您不能厚此薄彼……” “錚”地一聲猛然響起,余七只覺得眼前一花,額頭一涼,下一瞬間便看到幾截斷發飄飄而下,他尚自有些迷糊,周圍卻有人驚叫出聲,只見那絕色女人收攏了琵琶站回了岳欣然身后,一雙清冷妙目仿若寒泉浸人冷入骨髓:“放肆!” 余七下意識一摸,才發現自己頭頂竟光溜溜一片,他駭得倒退數步——方才他不過一時激動靠得離司州近了一些,若是對方手下留情,方才掉下來的豈非是他的頭骨! 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這群人沒有一個想得到,這位看起來風采自若的司州大人,連身后跟著的美人都如此殺氣凌人。 他們方才那樣咄咄逼人,不說這美人,就是身后那些黃金騎,若是一個不悅,以冒犯司州的罪名將他們格殺勿論……恐怕也不過是這位司州大人一句話的事。 岳欣然卻笑道:“我方才聽明白了,佃農擅往豐安新郡一事確會給賃主帶來損失,也難怪諸位心緒激動?!?/br> 岳欣然一句話,卻叫眾人慘白的臉色漸漸恢復,還好還好,司州大人是講道理的。 岳欣然起身道:“這樣吧,既是因佃農往豐安一事而起,便請諸位提供與佃農的賃契,佃農的名單,我們逐項審核。諸位既因鎮北都護府的新政遭遇損失,那自然也該由都護府來承擔。三日之后,都護大人正好要檢閱邊軍,屆時便將此事一道了結吧?!?/br> 檢閱邊軍? 孫之銘心頭不由疑云大起,岳欣然也未免太好說話了些,難道那檢閱邊軍之事中還有什么意外不成? 但隨即孫之銘心中冷笑,不過三日的功夫,這些“鄉紳”皆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遍布邊軍各派山頭,陸膺縱有天大的能耐,還能在三日內將這些相關的邊軍頭頭腦腦全部淘換嗎?! 反倒是三日之后,賃契俱在,佃農逃往豐安、給賃主帶來損失一事證據確鑿……他倒要看看,屆時岳欣然怎么收場。 在孫之銘眼神示意下,這些“鄉紳”自然一口答應了下來,約好三日后整理好賃契帶來。 而孫之銘最后一個才慢吞吞地起身,看向岳欣然緩緩道:“敢問司州大人,豐安無稅可征,若再失三亭之稅,北狄打過來,我亭州之軍可還有果腹之糧?” 岳欣然問道:“老大人可有教我?” 孫之銘卻笑了笑,擺擺手道:“老朽啦,不中用了,哪里敢指教司州大人。哦,說來倒有一事,昨日聽聞亭安郡城頭竟誤點了狼煙,三亭的官場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您說是不是?” 然后不待岳欣然回答,他又哈哈大笑著道:“不急不急,此時司州大人可與都護大人仔細商議,三日之后再作答。老夫先行告辭?!?/br> 看著孫之銘老邁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岳欣然才輕聲道:“這么大把年紀了,還這樣大的胃口,不是養身之道啊?!?/br> 第150章 一頭撞上鐵板的孫大人(三) 三日之后便是檢閱邊軍之期, 十萬邊軍整裝待閱,列隊于亭陽城外。 這是鎮北都護第一次檢閱邊軍, 且先前軍中高層震蕩, 裁撤的、對調的,難免叫軍中思慮眾多, 這一次檢閱于軍中許多人而言卻恰是機會,不論是想向陸膺亮明自己實力,還是想向都護表明自己價值, 都迫不及待想在此次檢閱中一展鋒芒。 而孫之銘與林鏞竟毫無意外,收到了司州大人的請柬。 論理,這種大軍檢閱乃是軍中機密,是極少允許非行伍中人旁觀的,但此次檢閱確實不同, 非但是亭陽三郡一眾主要官員悉數到場, 孫之銘林鏞以及三亭一眾鄉紳皆有參加, 得以待在帥帳之旁另搭一矮帳。 除此之外,數里之外,邊軍設下的步障邊上, 亦不禁百姓圍觀,甚至還早早散出了大軍檢閱的風聲, 步障之外雖有距離, 不能靠近一覽軍容細節,卻也能遠遠聽到大軍沸騰鼎盛之聲,引來亭陽城內外許多百姓停駐遠眺。 畢竟, 此時百姓娛樂甚少,兼之三日前城頭那場狼煙雖已經廣張露布,公告了乃是誤點,并無北狄入侵,百姓心中難免惶惶,能聽一聽大軍的響動,于他們而言,亦是心中略慰。 不多時,原本七嘴八舌的百姓中忽然有人叫道:“快聽!” 人群不由停了議論話頭,只聽隱約的雄渾鼓點咚咚、咚咚、咚咚咚地響起,叫人不自禁地血脈賁張,所有人不禁呼吸急促,瞪大了眼睛,盯向檢閱的方向。 遙遠之處,隱約可見列隊整齊的步卒手握長槍奔跑而至,震天的嘶吼殺伐之聲猛然響起,滔天的殺意噴薄而來,百姓們響嚇得噤若寒蟬,有人掉頭就想跑,若非鼓點變幻,那些士卒止住殺聲、遠遠停下了步伐,只怕再沒有一人敢繼續旁觀。 隨著鼓點傳出的信號,原本列陣整齊的步卒變陣,鳳翼陣、長蛇陣等諸多陣形一一演示而過。 本朝開國未久,文官們大抵還是見識過不少沙場征伐的,并非對武事全然一竅不通,更何況,這等大規模的演武本就輕易能激發眾人情緒,一時間,矮帳之內,亦是點評紛紛: “這是軍中哪個步卒營?” “原本在劉將軍麾下的那一支?!?/br> “難怪了,這陣型變幻如此嫻熟,你看這鳳尾陣,后卒變前卒,若兩軍當中,反應這般迅速,定能叫背后偷襲的敵軍措手不及!” “若是提前設計,誘使敵軍偷襲,定能叫對方吃個大苦頭!” 而后,一隊弓兵奔跑而上,一輪齊射之后,登時喝彩一片! “哈,這片箭雨下去,北狄的鐵騎保管也吃不消!” “正是!若是城頭有這一隊人馬,保管亭安城無恙!” 隨即,眾人眼前忽然亮起一片刺眼光芒,竟是不約而同、情不自禁闔了闔眼——竟是一片長戈忽地整整齊齊豎到半空,雪白鋒銳的光芒竟叫所有人無法直視。 沉悶地“奪奪”之聲響起,矮帳中所有人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些戈兵竟手持了一面人高的盾牌,鼓點“咚”的一聲,所有戈兵齊吼“殺”,雪白鋒銳的長戈便自盾牌之后齊齊刺出! 這一幕令矮帳之中一時寂然,所有人皆可想像到,這盾戈兵若是出現在戰場之上,該會帶來多么可怕的殺傷力。敵人的砍殺根本無法傷到其后的士卒一絲一毫,可那齊齊的長戈卻能收割無數血rou! 這便猶如是一只皮厚牙利的怪物,一般攻擊根本無法傷它分毫,可它一旦張嘴,卻能露出一口名副其實的鐵齒銅牙,將一切敵人絞殺于利齒之間! 一眾文官哪里見識過這樣恐怖的戰爭武器,只聽隨著鼓點“咚”、“咚”、“咚”,盾戈兵高喊“殺”、“殺”、“殺”,那伸出的鋒銳長戈竟猶如紙風車般旋轉起來—— 幾乎所有人皆不約而同失聲叫道:“魚龍陣!” 陽光之下,鋒銳利器折射出道道眩目虹光,幾乎叫人恍惚中看到了這支鋼鐵巨輪所過之處尸橫遍野、斷肢殘骸的情形。 即使是對亭州十分熟知的林鏞也萬沒有想到,邊軍中竟還埋了這樣的殺器!北狄入關三年,劉靖宇竟從來沒有將這殺器祭出來過! 林鏞不自禁向帥帳旁的劉靖宇看去,卻發現自己身旁的孫之銘竟與鼓旁指揮的余兆田隔空交換了一個眼神,林鏞不由皺眉,因為在孫老兒的神色間,他看到了一抹隱蔽的得意之色。這并不是什么好兆頭,難道這盾戈兵……與劉靖宇無關,卻是在余家手中?不知道余家又借此,與孫老兒做了什么買賣? 只見孫之銘起身移步走到岳欣然身旁,那清艷至極的琵琶娘子冷冷一瞥,孫之銘腳步一頓,面上笑容微不可察的一滯,但他人老成精,隨即便恢復鎮定,向岳欣然一禮道:“司州大人,三日前你命他們整理逃走的佃農之契,已經悉數備好,請您查閱?!?/br> 說著,他身后幕僚便奉上一個木盒,岳欣然回首,看了一眼木盒笑道:“有勞孫大人了?!?/br> 就是林鏞也不得不佩服孫之銘眼光之老辣,出手之精準,此時此地,再也沒有比更好的時機與場合,這是邊軍展現實力最強的時候,也是這群與邊軍有千絲萬縷聯系的鄉紳身上,談判籌碼最多之時! 若是岳欣然應對一個不當,面對這樣威武雄壯的軍容,即使是陸膺心中,恐怕都要斟酌再三,否則,今日大軍皆在,一個不好,檢閱變成嘩變,鎮北都護府恐怕都會成為載入史冊的笑談。 一時間,矮帳之內原本聚精會神在看武演的眾官員哪里還有那心思,早已經悄悄觀望起這頭來。 自有黃金騎代岳欣然接了木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