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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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孫林這樣的邊關著姓,面對邊軍那些泥腿子將領,也要略帶尊重,即使是孫洵這樣號稱陽春白雪的世族子弟,與劉靖宇同府為官,也要捏著鼻子稱兄道弟便是這個道理! 身處邊關之地,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卻萬不能得罪手握重兵之將。四戰之地,拳頭就是最大的道理! 一旦鎮北都護府統合邊軍,那鎮北都護府便絕不再會是現在的鎮北都護府! 這一瞬間,這對同床異夢的夫妻,竟是不約而同朝自己身旁的仆從急急吩咐道:“快!傳信給太爺!” 二人所說的太爺,自然不會是同一位。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孫洵率先哼了一聲起身摔門而去,林紹云卻懶得搭理,口信自有仆從分別傳到雍如林府與雍陽孫府,這點事情上頭,林紹云不至于阻攔,她轉而凝神想起亭安三郡的情形。 自楊李之軍被陸膺收攏之后,亭岱之地,原本的匪軍被陸膺連根起早遷往亭州城外大營,可劉余陳趙手下的邊軍畢竟不同于楊李之流的匪徒出身,其中多少人世代在軍中效力,在這場北狄之亂前,數十來年,邊軍才是抵御邊患的主力! 縱然因著諸多私心,劉靖宇將邊軍牢牢收攏,少有與北狄正面硬撼之時,但這些年下來,邊軍也絕計是亭州當地的建制魏軍最強的一支了,且其中劉余陳趙幾家各有統屬,雖是以劉氏以首,可其余三家,也絕不是輕易好擺平的,陸膺,不過堪堪弱冠之齡,再是名將之后用兵如神,要如何才能奈何得了這群邊關的兵油頭子? ———————————————— 陸膺并沒有多耽誤,徑自往亭安而去。 直至亭安城外,陸膺卻忽然勒馬,命人將劉靖宇提來。 劉靖宇此次行事,本以為有著萬全把握,他有可靠的情報知曉陸膺往大漠而去,卻不知陸膺竟早早這般歸來,劉靖川已死,他此時早已經是心若死灰,對自己的下場全不抱半分指望。 此時劉靖宇忽然被黃金騎提到陸膺面前,他亦是一語不發,黃金騎四散開來擔當護衛,一時間,此地竟只有陸膺與劉靖宇二人。 這是黎明前最深的夜,天際依稀可見幾粒星辰,卻又在叆叇的云彩中看不分明,山上的夜風,猶帶清寒,呼呼作響,刮得劉靖宇遍體生涼,他情不自禁朝沉默不語的陸膺看去,只覺得此時站在暗夜中的陸膺,竟比都護府長街之上還要可怕。 隱約間似有什么壓抑欲出。 半晌,陸膺才道:“你還記得這里嗎,劉大兄?!?/br> 那是一個遙遠至極的稱呼,陌生到令劉靖宇覺得一切恍如一夢。 當劉靖宇順著陸膺的視線看過去,漸漸發白的一線天色之中,亭安城輪廓隱約可見,山巒伏線之中,亭安猶若龍首,牢對北向,仿佛一只朝北咆哮的巨龍,隨時騰躍欲起,撕咬任何膽敢進犯的仇敵。 不期然間,當日那個滄桑又疲憊的嗓音又響在耳畔: “……呵,若真有一日,徑關失守,亭安便可是亭州的第二道防線,好叫北狄不至南下牧馬……” 彼時他全未去想其中深意,他是怎么回答的來著,是了,他當時說: “國公您當真是說笑,有您統率,我大魏開國定鼎都過來了,何況小小北狄殘軍!如今連最小的世子爺都已長成,能隨您征戰沙場,區區北狄,您必能將他們悉數粉碎,哪里用得上亭安城來防!” 不過是些官場空口的諂言媚上之辭,彼時不過隨口而來,今日,卻在對著這座昂然龍首的城池,竟一字不落回響心頭。 那個時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拼命討好,不斷吹噓,不過是因為心虛得厲害,他意圖遮掩,遮掩徑關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再之后……就是徑關大火,亭州失守。 這些過往,再次遇到陸膺之時,不知是否下意識的回避,劉靖宇竟再未想起,或者說,不敢想起。 這一剎那,劉靖宇情不自禁霍然抬頭,他定定地看著陸膺,仿佛從來沒有看過那樣,仔仔細細盯著這個年輕人。 蒼茫山色中,昔年錦衣白馬的世子早已經褪去青澀的輪廓,長成如今手握大權的都護,他生得并不太像成國公,可是,他俯視著眼前山川城池的視線,竟奇異地,與當年的滄桑眉宇重合。 不知為什么,劉靖宇心中生出比夜風更刺骨的寒意:“都護大人,你要殺便殺,劉某絕無二話?!?/br> 陸膺卻是沒有說話,他看著那座亭安城,仿若隨口將往事道來:“劉世叔雖是阿父的馬夫出身,可阿父一直說,他天生忠敏善戰,乃是將才,不可埋沒,世叔果然從不曾辜負阿父力排眾議的舉薦,驅除殘狄,鎮守北疆……我大兄戰死的那一役,世叔也一并殉沒,我聽說,那一歿的慘烈,他們二人的尸骨都全然分不清。 阿父說,他們二人在他那里皆是一樣剜心刺骨的痛,不必分清,棺槨之中,想必也是極難區分的罷? 阿父的心痛,我三年前才真正曉得。劉世兄,我父兄四人同來北疆,如今卻只剩我一人茍活于世,每每想起,鉆心刺骨,你可知曉?” 劉靖宇幾乎屏住了呼吸,卻只是垂下視線,不發一語。 陸膺并沒有半分逼迫他的意思,甚至,方才那番話,更近自言自語。然后,只聽他輕聲笑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時時刻刻壓在我身,劉世兄,你一人之命,不夠?!?/br> 眼前熟悉的亭安城卻驀然叫劉靖宇心中生出一股極大的惶恐,他忍不住嘶聲道:“我家中婦孺并不知曉這當中之事……我那侄兒也才不過十六,家中嬌寵,他還是年輕好玩的公子哥脾氣……” 世仇血償,報仇務盡,斬草除根,乃是此時世情。 可是……十六,恍惚中,這個年紀忽然叫劉靖宇再也無法說下去,那也是喪父失去幾個兄長的世子爺的年紀啊,若說金尊玉貴,一朝零落塵埃,又如何能及得上眼前之人。 只是,對方從大漠那煉獄里不知經歷了什么,生生從死人堆里又爬了出來,應了當年宮中賜下的字,涅槃重生,他劉家的兒子……劉靖宇卻不敢報半分指望,現下,最后一點臉面叫他連求情都無法開口。 陸膺卻是語氣平淡地道:“要我放過劉府上下,可以?!?/br> 劉靖宇驀然抬眼。 陸膺看著天光一點點自山巒中亮起,映得亭安城越發明暗交錯、雄渾起伏:“十萬邊軍,是劉世叔的心血,我大魏北疆之盾,不能廢在你們手中?!?/br> 劉靖宇面上疲憊又苦澀,半晌,他才一抹臉頰:“可否請都護大人給些筆墨,我修書與他們?!?/br> ———————————————— 這日傍晚,當林鏞的車馬在林府族兵重重護衛之下匆匆趕到亭安城,卻奇異地發現,沿途而至,不論是劉余陳趙的大營,還是這理應是風暴中心的亭安城,莫要說是血腥,竟然都是風平浪靜,沒有半分波瀾。 難道是那位陸都護還未及反應?這不應該啊。 兵貴神速,既然已經拿下了劉氏兄弟,難道不該趁機拿下邊軍? 若是已經動手,縱是陸膺攻其不備,可十萬邊軍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全無半分鋒煙血腥? 林鏞暗暗蹙眉,總覺得有什么紹云未在信中提及之事,已然影響了局勢,但他卻未能知曉。 對于一貫喜歡謀定后動的林鏞而言,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而這點不喜歡,在他直抵劉府,發現劉府竟然也是一片平和之時,達到了頂峰,變成一種極少有過的警惕與懊悔。 第147章 我懼內怎么了! 但林鏞的不悅很快被打破, 他身為林氏一族的家主,自然不可能無人隨行, 他身旁護衛忽然道:“太爺!情況不妙!” 不待林鏞反應過來, 追隨他多年的護衛首領已經一個呼哨,領著人將林鏞擁入劉府中躲避。 以劉家在亭安的地位, 劉家大宅毋庸置疑,位于亭安的正中之地,門口的仆從忽地見到大隊人馬沖進來, 唬了好大一跳,連聲高叫道:“什么人!不看看這是什么地界!兵曹的大宅也是你們敢闖的!” 林氏的護衛首領只厲聲道:“我家太爺乃是雍如林氏的家主,借你們劉氏之地暫避,不準向任何人提及!城頭起狼煙了?。?!” “狼煙??。?!” 不只是劉府所有下人,就是林鏞也不由面色大變! 順著那護衛首領的視線, 藍色的天空, 一道黑色的粗濃煙色沖天而起, 仿佛將天空一裂為二,狼煙,竟真的是狼煙! 亭州這四戰之地, 頭前三年和北狄打得最激烈的時候,每座城池, 甚至他們林家這樣世家大族的每座屯堡里頭, 連口糧都未必能保證,卻必定要保證一樣東西——紅柳木。 在深冬肅殺、或是春寒料峭的天氣里,每座城池、每個屯堡, 只要還有活人,必要派人去伐紅柳,伐回來的枝干密密封在缸中,輕易不啟。 這些大缸只有一個用途,當警哨發現北狄鐵騎蹤跡之時,兵士會以最快的速度,砸開大缸,將密封的紅柳燃起——這些紅柳木在寒冷的季節里,外皮干燥極易燃起,內芯存著縷活氣,帶著濕意,一旦燃起,必有筆直黑煙沖天而起,將敵訊傳至周遭。 北狄的圖騰為狼,故而,稱將沖天黑煙之為“狼煙”。 每一次狼煙一起,必定意味著無盡血腥。 可是現在的亭州,不是才太平下來嗎!哪里來的北狄人!北邊那什么豐安新郡沒收到消息嗎! 若真是北狄人打過來,不管什么林家東山再起的謀劃,還是劉家企圖保全的算盤,俱將成天大的笑話!誰還能顧得上?! 一時間,場中諸人俱是面色蒼白。 林鏞卻是定下心神,沉肅了面孔,朝那劉府下人厲喝道:“還愣著做什么!速去通稟都護大人和劉兵曹!” 那劉府的門房才像回過魂來一般,忙不迭轉頭進去通報,卻足下發軟,走得跌七撞八,不怪他,實是整個亭安,真正也沒見過幾次北狄大軍哪!更何況還是整個亭州都太平的現在! 劉府團團亂,林氏那護衛首領更無顧忌,領了人護著林鏞就跟在那門房后頭往里面闖,劉府家規素來不嚴,這當口竟誰也沒去認真攔他們,只叫林鏞搖頭不已。 只是他倒是確定了一件事,陸膺,果然在劉府。 那門房一進廳堂,登時急急驚叫道:“陸大人!老爺!不好了!北狄人打過來了?。。。?!” 林鏞在后頭瞧得真切,劉靖宇先是沉下眉頭,開口便想怒喝,可他又立時將話咽了下去,轉而向身旁恭敬一禮:“下人無狀,請大人容下官收拾一二?!?/br> 便在此時,一道身影仿佛從天而降攔在林鏞身前:“什么人?” 林鏞那護衛首領大吃一驚,立時拔刀上前,適逢亭安狼煙沖天,誰能保證這突然出現之人是什么來歷! 對方冷哼一聲,林鏞只覺得眼前一陣眼花繚亂,自己那護衛首領被已經反扭了手臂、按住脖頸,他眉頭一皺,再看向這突然出現的剽悍漢子,忽然就知道對方是什么人了。 他出聲道:“這位好漢,我們并非歹人,請傳訊都護大人,林鏞求見?!?/br> 那漢子只打量了一眼林鏞,竟問也沒問他是何人,只禮貌地笑了笑,仿佛清楚地知道林鏞到底是誰似的,便放開了護衛首領,進廳堂回話去了。 其余護衛這才圍上來,那護衛首領活動了一下手腕,向林鏞低聲道:“太爺,屬下慚愧,方才那人身手非同一般,藏在何處我竟未發現,便是正面交手,我也不敵?!?/br> 這護衛首領能當這位置,自然也是林氏一眾護衛的佼佼者,他說話素來有一是一,絕無水分,更何況方才短短一剎那,林氏這許多護衛、族兵,竟無一來得及反應,說句晦氣的話,若對方想對林鏞不利,十個林鏞也早已經倒下。 在今日狼煙之后,他們竟是在劉府遭遇了這樣身手的人,越發叫人覺得今日亭安之行匪夷所思。 林鏞沒有作聲,他游目望去,劉府人沒什么情致,弄不出什么一步一景步移景換的自然情趣,這院落卻是極寬闊,看去也只有粗獷至極的草木屋舍,真不知這些人到底藏在何處。 一時間,林鏞不由有些出神,昔日民間傳聞,陸家軍的斥候,能化作飛鳥走獸,叫敵人難分辨出他們的蹤跡……如今看來,傳言,總有幾分可信,陸膺手下這只黃金騎怕是得了幾分真傳。 不多時,那應是黃金騎的漢子出來道:“林老爺,我家大人有請?!?/br> 那護衛首領身后,其余族兵自是被攔了下來,這首領不由向漢子看去,對方面上似笑非笑,腳下卻是不丁不八,絕沒有半分商榷之意,林鏞道:“不必如此,就我們三人一道進去吧?!?/br> 另一人是個書生模樣,顯是林鏞的幕僚之流,這黃金騎便未再阻攔。 這是林鏞第一次見到陸膺,如果不是方才那漢子與劉靖宇站在他身前的姿態太過恭敬,就是林鏞這樣警告自己絕不可以貌取人之人,也絕難相信,眼前這人,竟是鎮北都護。 只見對方錦服華冠,閑坐高堂,燃著香爐,翻著書頁,英俊面容不似凡俗,咋一見,還只以為是哪位世家公子,哪里有手握帝國疆域生殺大權的模樣。 對方凌厲眼眸直直看了過來,隨即一笑:“林家主,請坐,劉大人,有勞看茶?!?/br> 口氣是禮貌的,姿態卻極沉穩,林鏞心中這才有了幾分確信。 論世情,他一把年紀一頭白發,歲數長陸膺這許多,乃是長者;但論禮,他雖是林家家主,陸膺卻是鎮北都護,封疆大吏,正二品大員,整個亭州說一不二之人,該是他向陸膺行禮。 若是陸膺要表示禮賢下士的氣度,主動行禮也不可,偏偏他身坐高位,沒有半分起身行禮的意思。 林鏞心中微微一笑,便也不以白丁身份行那拜見都護的全禮,只拱了拱手,算是謝過,便坐了下來。 原本林鏞是有一番說辭的,但此時,狼煙沖天而起,他那番說辭便不好再在此時提及,只略微寒暄了道:“……陸大人,我見亭安城頭燃起狼煙,不知是何情形?” 此時回想,林鏞越發覺得怪異,且不說若真是北狄南下,北面怎么可能沒有消息傳來,就說眼前的陸膺怎么可能還安坐在劉府之中?或者,應該這樣問,這亭安城自北狄撤兵之后一直風平浪靜,怎么偏偏是陸膺來了之后,燃起了狼煙? 不只是林鏞,劉靖宇也是眉頭緊皺,這番蹊蹺,又是在這樣的關頭,不免讓他心中七上八下,他遠比林鏞更知道劉府中的黃金騎有多么厲害,如今整個劉府看起來都是老弱婦孺,連他在亭州城中的家眷都全部遷回了府中,可劉靖宇比任何時候都更確認劉府的“安全”,連只蒼蠅恐怕都逃不出這位都護大人手心,他豈能不懼? 陸膺卻只是笑了笑:“我亦是才知曉,林家主稍坐,自會有消息傳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