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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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不過是北嶺郡與龍嶺郡交界之處的一個小小鄉鎮,百姓不過近千戶,能有多少屋舍?竟燒出這樣一場滔天大火…… 在無數人的奔走哭嚎中,一桶又一桶的井水澆到熊熊大火中,卻不過杯水車薪,哪里止得住。 一間又一間房屋轟然倒塌,不知道那下面有幾人尚在夢境中,永遠無法自這煉獄中醒來…… 有人腳步匆匆自她身邊經過,只解上身上猶帶體溫的外衣,語氣急促地叮囑道:“藏好!不要出去!” 岳欣然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藏? 然后她眼珠轉動,直到此時,才發現她竟然是在小鎮之旁的一座小丘上,身上披著阿孛都日的外衣,她坐在一處灌木中,視線所及之處,滔天烈焰直沖云霄,沉沉天幕之下,好像一只恐怖的巨獸在猙獰地張牙舞爪,嘲笑著她曾經的不自量力。 你不是想知道這天幕有多黑多沉多厚么? 眼前這場大火……就是答案。 岳欣然深吸一口氣,在煙塵夾著guntang又冰涼的空氣吸入肺中,叫她想咳出眼淚,又要覺得冰寒入肺,可是她睜著眼,不論是頭頂黑沉的天幕,還是眼前這火光沖天的猙獰,她都要一一記入腦海之中,此生絕不相忘。 遠遠地,她看到有人朝山丘奔來,她捏緊了拳頭,環顧四周,阿田與阿方俱都不在,她現在不知道他們在哪里,生死如何?先前那一場酒席回想起來簡直像是上輩子的事。 岳欣然只低頭拾起腳邊一塊石頭,神情漠然,冷冷俯視著那奔跑上來的人,對方手中所舉的利刃映著火光,閃著冰冷的寒光。 可岳欣然心情卻莫名平靜,她竟然還在想著,老頭子曾經要她回答那個問題,是不是,老頭子也曾經有這樣的時刻,看到黑暗深沉冰冷的一切在發生,看到那么多的無辜者葬身火海,看到黑幕之下手持利刃者張牙舞爪…… 是不是他看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才將那個問題一遍又一遍地刻入他心中,那幾乎是向上蒼發出的詰問久久盤桓,才叫他到臨終都不曾忘記。 我以為自己可以給答案的。 在熊熊炎光中,舉著刀刃的猙獰面孔漸漸可以看清,但不是一個,而是一群,岳欣然握緊手中石頭,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無比的確認,如果還有機會,再黑再沉再厚,她一定要捅破頭頂這片天! 便在此時,只聽寒光一道又一道,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孔上竟是驚恐,只無力舉著手中長刀,然后猶如多米諾骨牌般一個接一個撲倒地。 岳欣然一怔,然后她干凈利落地扔了手中石塊,從灌木從中走出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難掩怒氣:“不是令你藏好么!” 你又擅自拿什么主意。 岳欣然走到最近那一個帶刀匪徒面前,火光映天之下,她看到清楚明白,原來這一個個家伙背心中箭。 她俯下身,去拿最近那把刀,那匪徒卻緊緊握著,甚至挨手來竟要去砍她。 岳欣然冷靜地看著對方失血抽搐,那一刀失了準頭,她輕松地側身避開,俯視著對方那緊握長刀的手無力地垂落,然后她才再次上前,這一次,她認真地掰開對方的手,將那把刀握在手中。 身后低沉的聲音十分冰冷:“刀不是這樣用的?!?/br> 接著,岳欣然手中一空,她再次一怔,那把刀不知怎么就被對方握到手中,然后火光掩映之下,有人一手揪起方才那失血匪徒的頭發,令對方露出脖頸,另一手握著長刀,就好像曾經在市集看到過的殺雞宰鴨一般,總是從露出脖頸開始…… 岳欣然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沒有眨一下眼睛,然后一聲嘆息,有一只溫暖寬大的手自身后掩住她的雙眼,視線中,火、刀、血消失得干干凈凈,就好像方才不過一場電影,現在屏幕才關掉。 然后,岳欣然才覺得冷,好冷啊……就好像從頭頂到腳底都被浸在了冰水中一般,叫她情不自禁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外衣。 然后,她的神志好像才清楚地回到這具軀體中,不,不是什么屏幕,鼻端傳來前所未有的濃烈血腥氣,那些火光、刀光都是真的。 她拉那只溫暖的手掌,看著那一個個被殺掉的匪徒,一字一句道:“我要親眼去看?!?/br> 第52章 拍賣與火 岳欣然并沒有去問, 阿孛都日這些同伙到底是從何而來,又怎么會忽然出現追擊, 她只是沉默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匪徒倒在血泊之中。 有時候, 我們知道以暴制暴并非良法,可是有的罪惡, 卻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處置,否則,何以面對這場滔天烈焰中的亡靈? 她只是看著最后兩個匪徒忽然道:“慢?!?/br> 在旁觀了十六次殺戮、十六次審判、十六次行刑之后, 阿孛都日以為,這或許已經到了她能忍耐的極限。 話嘮停了手,抬頭看向眼前的岳欣然,這一瞬間,他覺得, 眼前這位夫人身上, 好似有什么已然不同。 岳欣然走過去, 她腳上只穿著襪子,冰冷滑膩的鮮血浸透足底,刺鼻的鐵銹味充斥鼻尖, 這一刻,岳欣然終于無比清楚地知道, 再也回不去了。 然后, 她自嘲地笑了笑。 阿孛都日看著她,眼前的岳欣然披著外衫,神情是一貫的從容, 卻那雙眸子中卻多了一些什么,這樣的岳欣然莫名叫他覺得陌生,不知為什么,阿孛都日卻偏偏想起了許多: 高崖之下,眾人驚魂未定,那個堅持先下去搜救的岳欣然; 流民之中,站出來說陸府茶園可以安置流民的岳欣然; 烈士石碑之旁,那個說“其實不夠”,卻揚起笑臉,堅定地說“不過,會做得越來越好的?!钡脑佬廊?; …… 阿孛都日的印象終于定格在豐嶺道破碎高臺旁、那個仰望頭頂絕壁無邊黑幕的岳欣然,那個不曾退縮的柔弱身形與眼前這道終于重合,山風凜冽,天幕沉沉,她抬頭仰望,身形筆直,不過是,積雪凝成堅冰,百煉終成鋼鐵。 可真正意識到這一點時,阿孛都日竟有一瞬的悵惘。 他這樣的人,雙手沾滿血腥、視殺戮如等閑,他,或者他們這樣的人,存在的意義便如一把刀,一桿槍,一堵墻,卻竟還是叫岳欣然這樣的人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血污……就像叫陽光灑落污潭,春花掉入塵淖。 阿孛都日走到她面前:“不必看了?!彼D了頓道:“我們會處置干凈的?!?/br> 岳欣然反問:“處置干凈?毀尸還是滅跡?” 阿孛都日罕見地耐心解釋:“這些俱是龍嶺郡的流氓地痞,縱使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墒悄芰钸@許多流氓地痞效命,背后之人并不難揣測?!?/br> 岳欣然認真問道:“那你想怎么應對?” 阿孛都日神情平靜:“既然用了江湖手段,那就江湖路數走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br> 岳欣然不由抬頭看向這馬匪頭子,為這句話背后的血腥氣露出了苦笑,她以為自己終于能真正踏入這個時代,卻原來,只是沒有辦法再回去了而已。 阿孛都日道:“殺到他怕了,一切自能恢復干凈?!?/br> 岳欣然搖頭,她看著遠處終于漸漸控制住的火勢:“狗急難免跳墻,我只是想,這樣牽累無辜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br> 阿孛都日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岳欣然,原來從始至終從來沒有變過。 岳欣然忽然一笑:“阿孛都日,你我聯手如何?” 阿孛都日一怔,這是今夜以來,他第一次看到岳欣然的笑容。 一場滔天大火,將這小小鄉鎮燒了一片白地,只留下滿地灰燼與悲切嗚咽。 當地縣令親至撫慰,看到這樣的場面心中只覺慘然,任上出現走火這樣的大事,一個治縣不力之責是怎么也不可能逃掉的。 縣令乃是封書海一系提拔而上的官員,任上不過二載,已經做好了掉烏紗帽的準備,卻決心在問罪之前為當地百姓做好善后。 不待他安排,衙役來報:“大人!向氏醫館來了一隊大夫,正在救治傷者!” 縣令一愕,向氏醫館,那不是益州城那位向太醫開設的醫館?那是整個益州城醫術最高的醫館,就是富貴人家,等閑的小毛病就算給了診金,意晚堂都不見得愿意收,只肯收治那些真正有毛病需要救治的患者,不論貧賤,一視同仁,乃是整個益州交口稱贊的醫家??! 來得這般快!多半是北嶺郡分館吧,簡直是及時雨! 大火之后,逝者已已,卻有許多燒傷燙傷的患者可以挽救,意晚堂的到來簡直是雪中送炭! 縣令連忙急急過去,身為父母官,他是應該當面道謝的。 縣令抵達之時,廢墟之旁,木樁支起了臨時的帳篷,許多身著醫衫的醫士進進出出,十分忙碌,濃重藥味飄了出來,這臨時醫館竟是已經搭了起來! 縣令不敢擾亂秩序,看到不斷有傷者被送入、診斷、安置,他才連忙上前向那主事者道:“我乃此地縣令,多謝貴醫館高義,可有什么是我能幫上的?盡管吩咐!” 向氏醫館的人果然沒有什么客氣的意思,實在是他們確實忙不過來,此地原有建筑悉數化為廢墟,根本沒個落腳的地方,他們還要照顧病患,又哪里忙得過來。 那人指使一眾衙役幫著搭建帳篷,井井有條,然后又不客氣地道:“這些百姓僥幸能撿回一條命,家財也悉數毀于大火,怕是連裹腹都難……” 縣令連忙道:“我這就上書,請郡中支應一些米糧?!比缓笏謫柕溃骸拔铱磦卟簧?,醫館備藥可夠?” 那人笑了笑:“多謝縣尊,已經有人想在前頭,我們從益州帶了不少燙創藥膏過來,也派了人往漢中去緊急調撥一些過來了?!?/br> 縣令大吃一驚:“益州?” 那人點頭。 縣令忙朝里張望,為首一個正俯身查看傷情、朝身旁醫士吩咐著什么的醫者,可不正是前御醫、現向氏醫館的創始人、以一己之力拉伸整個益州醫療水平的向意晚! 這位可是連益州城中的達官貴人都敢袖手不看,致力只治真正病患的大國手! 縣令連忙上前,鄭重朝向意晚一禮到底:“學生代此間百姓謝過向大夫仁心仁術,為他們的性命辛苦奔波,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向意晚抬了抬手:“病患所急,不用你謝?!?/br> 如果不是真有這許多病患,半夜從被窩里被人拖出來急急奔馳帶來這里時,向意晚能噴對方一臉口水然后直接離去。 而縣令這時也才留意到,向大夫身旁竟站著一個女娘,對方眉宇疲憊,卻在同向大夫激烈討論:“你這些藥膏,就算要試,也不能這樣直接試,要令你底下這些醫徒記錄病案,在病程結束之后進行病例討論分析,看看那些驗方到底如何,所有一切,以數據和事實說話。 不必給我解釋什么五行陰陽,我不懂,但我想,不論是什么學派,歸根到底,檢驗標準只有一條——治療效果。如今這許多患者,都是燙傷,到底哪個藥膏好,自然可以檢驗?!?/br> 向意晚居然沒有激烈反駁,反倒是認真思索了之后道:“這就是你一直強調的‘臨床試驗’?試而后驗,以效果說話?!?/br> 岳欣然點頭:“不錯,到底幾成的人生效,幾成的人不生效,幾成的人生出了其他不好的副作用,具要記錄在案。其中老弱婦孺先天條件不同,亦可能影響效果,亦要清楚記錄,單獨分析?!?/br> 縣令心中吃驚,這一位是誰,居然能令益州大名鼎鼎的向太醫這般心悅誠服。 岳欣然與向意晚商量好臨床方案的執行之后,才與縣令行了一禮:“燙傷痛苦,患者愈合還需時日,向大夫醫治完畢之后,怕還要回益州,但我會同他商量,留下兩個醫士看顧傷者,此外,縱是痊愈,他們中的許多人怕也不能再負荷田間勞作,我陸府的茶園可以提供一些簡單的工作……他們中留在此間的,我陸府亦能協助修建新的屋舍?!?/br> 縣令大感錯愕,他雖然隱約聽說過陸府的名聲,但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行善行得這樣周全的人家,他先謝過,然后玩笑道:“貴府行善行得令我這縣令都感到無用武之地了?!?/br> 岳欣然苦笑,不多解釋。 縣中捕快一臉驚慌地跑進來:“大人!我們在北邊發現賴三他們的尸體!十幾個!全是平素與賴三一般游手好閑的混帳!悉數被弓箭射中然后一刀割喉斃命!” 縣令震驚,他來之前就曾揣測過這場大火,若是走水那無甚好說,可如果真是背后有人惡意縱火,又是圖謀什么?這里不過一個小鎮而已,現在,又發現這些尸體,如果有人縱火,最有可能動手的就是這群壞胚……就算要說是一場單純的失火,他自己都不相信。 縣令同岳欣然歉意一禮,匆匆而去,此事怕是他這小縣已經處置不了,必須報到北嶺郡、甚至是益州城中! 向意晚朝岳欣然道:“有一個怕是不一定能救回來了,另外一個,就算救得回來,怕是以后也活動艱難……” 岳欣然神色沉沉,向意晚道:“還有那小娘子……” 岳欣然卻忽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努力道:“娘子,我沒事的!” 她回頭,面頸遮著一塊紗布的阿田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這里,她語氣中低沉卻莫名有力:“他們幾個,丟了性命的,生死未卜的,我已經很好了?!?/br> 然后她仰頭看著岳欣然。 這一剎,岳欣然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個睜大了眼睛問她是不是星宿下凡的小姑娘。 阿田想笑,可是臉上的傷勢卻不容她笑出來。岳欣然牽著她,她們并肩坐在榻上,就像三年間無數次叮嚀與教導一般:“你安心在這里養傷,我去去就回來接你?!?/br> 仿佛預感到了什么,阿田緊緊握著岳欣然的手不肯放:“娘子,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不只是我,就是阿方他們……也是這樣想的?!?/br> 岳欣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以前很多次一樣:“不用擔心,我也一定會小心?!?/br> 哪怕是為了不辜負你們和身后的所有人,我也一定會小心再小心。 話嘮指揮完外邊那一攤搭帳篷的,進來看到這一幕,心中一聲長嘆,然后就是無比愧疚。昨夜,他和石頭兩個人在一個烈士碑的村中打探,沒成想,只一次就錯過了這群地痞流氓的異常舉動,以斥候職責實在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