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晏驕滿面悲壯的點了點頭,意思是這就是這對公子小姐的水平了。 任澤瞬間陷入絕望,眼中對于世家大族的敬畏蕩然無存。 這都他媽的什么玩意兒? 端午節當日一大早,整個衙門上下全都動員起來了,殺豬的殺豬,褪毛的褪毛,腌rou的腌rou,忙的不亦樂乎。 今年人多,熱鬧,更關鍵的是吃得多,晏驕足足準備了包括紅棗、蜜棗、黑米、豆沙、排骨、蛋黃等在內的十多種餡料的粽子,滿滿當當煮了兩大鍋,整座府衙都被籠罩在nongnong的糯米香氣之下。 除了粽子和烤乳豬之外,她還非常豪爽的表示要給大家做一爐烤鴨,陪著小薄餅和蔥絲、面醬卷著吃,得到眾人全票通過。 其他人都被打發去打下手,或是劈柴,或是刷鍋洗碗,反正沒有閑著的。 而這一群人中多有世家子弟,終日十指不沾陽春水,難免漏洞百出,這邊打個盤子,那里碎個碗的,反倒是平時看上去最斯文的任澤做起活來最麻利。 眾人先是詫異,轉念間想到他的出身和經歷,又都忍不住唏噓起來。 若不是造化弄人,他如今也該是如圖磬、白熙一般的官宦子弟…… 任澤特意換了一身舊衣服,挽著袖子和褲腿,蹲在大木盆邊給鴨子拔毛,嫻熟的手法得到晏驕的瘋狂稱贊。 這幅場景顯然讓龐牧和齊遠等人陷入某種不太美妙的回憶,于是本能的選擇……圍觀。 天可憐見,活得久了,總算等到不用他們動手的一天了! 任澤被他們看的頭皮發麻,一根鴨毛幾次都拔不起來,終究忍不住仰頭,無奈問道:“兩位大人,可是在下有哪里做得不對嗎?” 龐牧和齊遠干笑打哈哈,訕訕道:“挺好,挺好?!?/br> 任澤挑著眉頭看了他們許久,突然輕笑出聲,意味深長道:“兩位大人如此,在下仿佛知道了點兒什么?!?/br> 龐牧和齊遠大驚,轉身就走。 他娘的,讀書人都是妖精轉世不成?這也看得出來? 反正他們是絕不會承認曾經被逼著拔鴨毛的! 看著兩人飛速離去的背影,任澤又笑了幾聲,搖搖頭,“看樣子,還真有點什么……” 說完,就繼續低頭給鴨子拔毛了。 這天的飯菜不消多說,自然是難以形容的豐盛,眾人在院子里擺了幾大桌,推杯換盞大快朵頤,一直鬧了半天才罷。 因前頭幾個月忙的不得了,龐牧和晏驕小兩口聚少離多,都沒顧得上正經談情說愛,深以為憾。如今恰逢佳節,在職官員本就有五天假,于是第二天便忙里偷閑往城外郊游去了。 天氣晴好,暖意融融,處處都是歡樂嬉戲的游人,兩人騎著馬一路走一路說笑,只覺說不出的痛快。 路過一片青青草地時,晏驕見有許多人家在那里起了帳子野餐,女眷們忙著照顧孩子,男人們則湊在一處大聲談笑,便歪著腦袋問龐牧:“我整天往外頭跑,可不像人家的媳婦兒那樣賢惠顧家,來日你可會抱怨?” “咱們這樣多好!”龐牧不假思索道,“你我同出入、共進退,一扭頭就看得見彼此,只是這么想著,我就覺得踏實。你若真如其他婦人一般窩在后宅,回頭我忙起來,十天半月見不著也是有的,難道不想得慌?真到了那個時候,天長日久的,我說公務你不懂,你說家長里短我也接不上,豈不是連話也說不到一處?做夫妻還有個什么趣兒!” 晏驕聽得抿嘴兒直笑,狠狠地將他夸了又夸,越發引得龐牧得意非常,又神采飛揚的說了許多肺腑之言。 兩人只顧著說笑,任由胯下寶馬自在行走,待回過神來時,已然出了城往遠郊山上去了。 晏驕勒住韁繩,舉目四望,就見熟悉的府城變得極小。 龐牧往四周瞧了瞧,拍著一株兩人合抱尚且力有不逮的大樹笑道:“古樹蒼翠,這里風景倒是不錯。難為咱們來了這么久了,竟也沒能好好看看,今兒便扎扎實實的逛上一逛?!?/br> 晏驕點點頭,也順著看了一回,贊嘆道:“這座山并不多高,遠遠望著平平無奇,可上來之后才發現竟別有洞天?!?/br> 正說話時,兩人眼前就躥過一個雪白毛球,“兔子!” 龐牧頓時來了精神,反手從靴筒中抽了一把匕首,倒提著拈在指尖,“你在此地不要走動,待我捉了它來,咱們的晌午飯便有了?!?/br> 晏驕拍拍裝的鼓鼓囊囊的小包裹,表示調料充足,“去吧,我生個火?!?/br> 兩人當即分工協作起來。 誰知龐牧這一去就是好一會兒,晏驕百無聊賴的拿著樹枝在地上亂畫,正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時,龐牧就空著手從叢林深處回來了。 晏驕心頭一松,忙丟下手中樹枝,小跑著迎上去,“怎么了?” 他的身手她是信得過的,區區一只兔子,不過手到擒來罷了??扇缃窬孤淞丝?,莫非真遇到事兒了? 龐牧神色復雜的搔了搔額角,拉著她往來時路走,“你跟我來?!?/br> 過了約莫一刻鐘,晏驕站在一個土坑前,看著里頭露出來的幾截白骨,忍不住回頭跟龐牧說了句“臥槽”。 第113章 在自家地頭上發現無名白骨不是小事, 尤其是在剛經歷了連環襲擊致死案之后,百姓們尚未完全從驚恐中脫離, 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造成民間恐慌。接到消息后, 圖磬立刻就帶人過來了。 吩咐手下將這一條上山的路守住后, 走上前的圖磬第一眼看見的不是熟練指揮眾人的龐牧,而是滿臉崩潰抱著腦袋蹲在一邊的晏驕。 古樹那樣高大挺拔, 越發襯的下頭一團……有些滑稽。 “你的箱子?!?/br> 正嘟嘟囔囔不知翻來覆去說著什么的晏驕茫然的抬起頭,“???啊, 多謝?!?/br> 說罷,她摟著箱子深深嘆了口氣,又開始沖著自家人神經質的嘟囔說:“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人家那些小情人整天玩兒的不著家都屁事兒沒有, 真是活見鬼,我跟老龐好不容易出來溜溜,怎么就有無名尸體呢?朗朗乾坤、大好河山, 哪兒來這么多枉死之人?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人家” 慢一步上來的齊遠看著她的眼神無疑十分復雜, 惱羞成怒的晏驕直接跳起來,“看鬼??!” 她抽空約個會容易嗎? 齊遠爽快的搖頭嘆息, 啪的一聲抱拳,“鬼哪兒有你靈!” 晏驕迅速漲紅了臉,據理力爭道:“我不過是有” “一雙善于發現案情的眼睛?!饼R遠和圖磬異口同聲的接道。 男聲二重唱瞬間將許多衙役的視線吸引過來, 顯然都想瞅瞅什么眼睛這么神。 黃字甲號晏捕頭覺得堅決不能讓這種毫無科學依據的名聲繼續肆虐到峻寧府,于是抿了抿嘴,試圖以情動人,“天道不公,我不過,你們躲什么!” 齊齊戰術后退的齊遠和圖磬默然不語,后者沉默片刻后才抱了抱拳,非常誠摯的說:“晏大人,念在你我好歹同僚一場的份上……我才剛成親?!?/br> 言外之意,您這特別善于發現那啥的眼睛,就先別看自家人了成不成? “行了,都別欺負她了,”吩咐手下人小心將尸骨附近的泥土扒開,聽見這邊爭執的龐牧啼笑皆非道,走過來一手一個掐著齊遠和圖磬的后腦勺開始磨牙,“當心老子手癢?!?/br> 齊遠哇了一聲,發自內心的感慨道:“大人色令智昏的如此明目張膽!” 話音未落,就被龐牧狠狠捏了一把,嗷的一嗓子原地蹦起來。 “行了行了,都別鬧了,辦正事吧?!卑褍蓚€人提溜著教訓了一頓之后,龐牧這才拍拍手道。 其實像這種一看就有些年頭的陳年命案,雖然重視,卻不太會有壓迫感,甚至可能還比不上現成的傷人案。 首先,左右這么多年都無人知曉,今天他們能給發現了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進步; 其次,說句不好聽的,已經等了這么多年,也不差再多等三五日…… 那邊方興已經帶人把表層泥土清理的差不多了,露出來下頭腐爛的看不清原貌的疑似布帛等物和大量白骨,因眾人擔心弄壞本就不多的線索,都不大敢動了,忙過來請示。 晏驕瞬間抖擻精神,一抬手,“走!” 比起那些血rou模糊、蛆蟲遍地的腐尸,眼前這種白骨森森的模樣顯然顯得平易近人多了,于是齊遠和圖磬都一反常態的主動湊上前幫忙。 晏驕用小鏟子和小鑷子一點點小心清理著尸骨縫隙中的雜物,期間連連嘆氣。 龐牧怕打擾她的思路,說話都下意識用上氣聲,“怎么了?” “不好辦啊,很棘手,”晏驕指著那些骨頭道,“你們看,上面的韌帶啊軟骨啊,甚至還是脂肪都消失了,說明死了至少五六年了!哦,這上面的幾塊骨頭似乎隱約有點兒風化的跡象,考慮到這一帶是迎風向陽坡,估計少說也得八、九年,沒準兒老裴大人來之前就在這兒了。這么多年過去了,別說體表特征,就連包裹的織物都爛的看不出原貌,怎么查???” 不好辦,實在是不好辦??! 龐牧沉默片刻,“咱們盡力而為吧,你也不要有壓力?!?/br> 客觀條件太匱乏,任憑誰也說不出什么來。 晏驕頭也不抬的嗯了聲,手下不停,“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提醒下大家,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罷了?!?/br> 殺人就近,拋尸向遠,別說這個年代,現代社會很多證據鏈斷裂的案件都很容易一拖數年呢,這個?嘖嘖。 尸體大概是被埋進去之后就沒再動過,狀態保存的非常完好,晏驕清理過后,所有人都看出是個人仰面躺著的形態。 在一起混的久了,齊遠對人體骨骼也略知一二,當下指著這對白骨好奇道:“哎,這人骨頭是不是太多了些?”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本該空蕩蕩的腹部位置,竟然又有許多方向奇特的骨頭。 幾個大男人正疑惑時,晏驕已經看著尸骨的恥骨聯合位置嘆道:“是個女人,死時已經懷孕了?!?/br> 雖然韌帶和軟骨都已完全消失,但尸體整體擺放非常整齊,再加上各處骨骼形態特征,很明顯,這是一具女性骨架。 因為胎兒尚未發育完全,連帶著骨頭也不大好認了,所以他們才一時間沒想到可能也是個人,是個尚未來得及來這世上看一眼的小人兒。 她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叫現場所有人都陷入死寂,不少人同時在心中升騰起一股怒意:將一名身懷六甲的孕婦殺人埋尸,該是多么大的仇怨??! 圖磬恨聲罵了一句,臉色難看的很。 龐牧狠狠往一旁的樹干上捶了一拳,略略平復了心情,這才道:“能看出年齡什么的嗎?” “應該可以,”晏驕將胎兒的尸骨單獨放在一個小罐子里,又去細看那名女死者的牙齒磨損程度和恥骨聯合等部位,“不過因為死亡時間太久,可能上下波動會比較大?!?/br> 說完,她緩緩站起身來,活動著因為長時間保持蹲位而變得麻木的雙腿,又用隔著手套的手背揉了揉眼睛,面上泛起一絲疲憊。 今天外頭陽光雖好,但這里綠樹成蔭,幾乎全被陰影籠罩,光線很不好,剛才的清理工作已經消耗了她大量精力,這會兒又要使勁瞇著眼睛湊近了去看,兩只眼睛早已酸痛不已。 龐牧忙伸手扶住她,當機立斷道:“你先簡單判斷了形態,咱們就將骨頭全部運回去細細檢查?!?/br> 晏驕用使勁眨了眨泛酸的眼睛,點點頭,“就這么辦吧?!?/br> 回去還能讓郭仵作和阿苗幫自己一起弄。 眾衙役忙取出來時準備好的小篩子,先小心取出大骨頭,再將附近所有泥土都細細篩過,確保沒有遺漏的小骨頭后,這才統一打包運回衙門的驗尸房。 齊遠等人趕去支援時一點風聲沒漏,眾人返回衙門時,郭、張、李三名仵作壓根兒沒聽到動靜,還是林平悄悄去喊了郭仵作、賈峰和阿苗來幫忙,幾人這才知道晏大捕頭出去一趟又撿了一副無名骨架回來。 郭仵作到底為人厚道,張了張嘴,開口時就換了話題,“看你熬得眼睛都紅了,不如先去一旁用熱帕子略敷敷,我跟阿苗將這些用白酒煮完了再喊你?!?/br> 他做事仔細,賈峰和阿苗配合過多次,晏驕也沒什么不放心的,很爽快的去做了一回蒸汽眼膜,因為太舒服還不小心睡著了…… 阿苗過來喊她時,骨架已經在案子上擺好了。 晏驕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甩甩頭,精神抖擻的過去跟大家匯合。 因為沒了相關軟組織的連接,恥骨聯合在發現時就已散架,表層痕跡也受到一定損傷,這無疑對年齡的判斷產生極大干擾,晏驕便將重點放在牙齒磨合面等其他方向上。 “我個人傾向于26歲左右,上下浮動四歲吧?!弊詈?,晏驕說道,“你們的意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