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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縣令小仵作在線閱讀 - 第122節

第122節

    晏驕笑的前仰后合震天響,差點把剛做好的雞蛋豆腐丸子扣到地上,連忙喚了圖磬進來,“趕緊把人帶走,別把廚房燒了?!?/br>
    白寧欲哭無淚的摸著自己卷卷的額發,嗅著縈繞鼻端的焦糊味,帶著哭腔說:“雅音,我頭發燒了!”

    不就是個燒火嗎?她之前看小金小銀她們做的挺簡單的啊,怎么到了自己這里就一個勁兒的往灶臺外頭冒火苗?

    圖磬板著臉觀察一會兒,終于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又羞又氣的白寧追著他打了半個院子。

    還別說,挺像西邊那些白皮卷毛的蠻子……

    有了一群幫手后,晏驕做菜的速度明顯飚起來,很快就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飯:

    紅白湯驢rou火鍋,另有包括雞蛋豆腐丸子在內的七、八種配菜,并一道醋溜藕片,主食就是面條。

    火鍋尾聲時用匯聚了多種食材美味的湯汁下一把手搟面,那滋味兒,簡直絕了!

    主廚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些被他看不上的零碎食材眨眼間變成一桌珍饈,整個人受到了極其強烈的沖擊,再看晏驕時,就不自覺帶上了敬畏:

    這真是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

    滿腹心事的衛藍目送祝溪離去,自己又在矗立在寒風中對著大松樹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身心俱疲的回來,然后一推門就發現眾人正圍著大桌,熱熱鬧鬧的涮火鍋。

    里面水汽彌漫,充滿了歡聲笑語,仿佛一直壓在大家身上的懸案不曾存在過一般。

    咕嚕一聲腹鳴穿透重重夜幕和氤氳的蒸汽,引得眾人紛紛回頭,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

    哦,難怪碗筷多了一副,感情是少了一個人!

    果然大冷天的就是不能挨餓,連帶著腦子都不好使了。

    不知是誰喊了聲,如夢方醒的衛藍在眾人的歡迎聲中落座,看著眼前咕嘟冒泡的火鍋,苦澀的笑,“我,我實在沒有胃口?!?/br>
    話音未落,齊遠就已經給他夾了滿滿一大筷子香噴噴的驢rou來,還很周到的幫忙按到用麻汁、香菜葉、胡椒、辣椒面等精心調配的蘸料中翻了幾下,“你說啥?”

    “咕嚕~!”

    濃烈的香氣瘋狂襲擊著衛藍的臉,一整天都沒怎么吃東西的他沉默著搖了搖頭,拿起筷子,狠狠吃了一大口。

    真香。

    果然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本來天氣冷了之后飯量就大,一群人勞心勞力的折騰了大半天,這會兒都餓狠了,誰也顧不上多說,只是埋頭扒飯。

    直到下去約莫四分之一頭驢和小半盆丸子,大家這才放慢了速度,也有空問衛藍的結果了。

    衛藍用筷子戳著碗里的驢rou卷,言簡意賅的將祝溪的話復述了一遍,又問龐牧,“大人,您有法子嗎?”

    龐牧搓了搓手,來了興致,“他說自己有鐵證?你知道是什么嗎?”

    衛藍搖頭,“我問來著,他不說,只道這是他最后的籌碼,誰都不會告訴的。我瞧不像是說謊?!?/br>
    作為方梨慧的隱形心上人,祝溪很可能是除去參與者們之外第一個知道方梨慧遇害的,既然他都敢直接找到秦知縣擊鼓鳴冤,肯定不會坐以待斃,私底下收集證據也是有的。

    不過那幾家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有人有權,又占據先機,祝溪手里到底攥著什么證據呢?

    龐牧嘖了聲,又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驢rou,擰眉道:“告御狀并非他想的那么容易?!?/br>
    事情畢竟牽扯到三名在任官員,其中一位更高居吏部侍郎,祝溪的行為無異于螳臂當車,但凡有一點紕漏給人抓住了,他就要被反告一個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至于什么欺君的,后果更是嚴重。

    齊遠就道:“天青,要不你跟他說說,叫他跟咱們合作,兩邊聯手,別說什么吏部侍郎了,哪怕是個尚書也能給他弄的死死的?!?/br>
    “我一開始就說了呀,”衛藍也急得不行,“可他似乎被傷透了心,話里話外的官官相護,什么一丘之貉的?!?/br>
    圖磬點頭,“這也難怪?!?/br>
    心上人是被幾個官員一起害死的;自己伸冤不成,也是被官員打回來的……

    龐牧想了一會兒,“等會兒吃完飯我親自寫一封信,你明天就送給他?!?/br>
    衛藍連忙點頭,又感激的做了個揖。

    龐牧并不在意,又轉頭看向圖磬,“秦青那邊怎么說來著?”

    圖磬道:“蘇本還沒有下落,他知道晏姑娘記掛玉容姑娘的安危,原本打算叫自己的女兒秦云去看看。奈何張家已經認定他叛變,戒備的很,秦云白走了一遭,連玉容的小院門都沒進去?!?/br>
    “后來這位秦姑娘也不知怎么說動了王佩,后者甚至還叫自己家的女醫官扮做隨身嬤嬤,借機診了一回脈,直道那玉容性命無憂,只是被下了藥,每日只是昏睡,偶爾清醒時也是有氣無力迷迷瞪瞪的,眼見著是幫不上什么忙了?!?/br>
    眾人聞言都松了口氣,晏驕追問道:“那藥對人體有害么?”

    “是藥三分毒,要說一點兒害處沒有那是騙人的,”圖磬誠懇道,“停了藥之后慢慢調理也就是了?!?/br>
    ——

    晏驕雖然不知道龐牧給祝溪的信里究竟寫了什么,但三天后,祝溪真的主動登門了。

    短短數日,他就憔悴許多,越發像是冬日寒風里搖曳的一竿翠竹。

    他沒搶著開口,龐牧也不著急催:既然人都自己來了,還怕他再沉默著回去嗎?

    祝溪端著茶盞,怔怔盯著微微晃動的水面看了許久,聲音干澀道:“大赦天下什么的,是大人信口胡謅的吧?”

    龐牧毫不避諱的點點頭,“不錯,你很聰明?!?/br>
    祝溪肯說這個就相當于已經從側面承認與煙巒的母子關系,不然一位高高在上前途無量的舉人老爺,又如何會與一名上了年紀的歌姬有聯系?

    祝溪嗤笑一聲,“這樣也好,免得我再做一回無用功?!?/br>
    說著,他捏了捏手中的薄胎茶盞,聲音微微發顫,“大人在信中許諾果然為真?您真肯為了一介罪臣之后開罪吏部侍郎?并保天香樓和我母親周全?”

    這幾天祝溪一直沒合眼,哪怕當初決定偷梁換柱替梨慧報仇,也不曾這般讓他為難。

    他對官員很不信任,但龐大人說得對:對手太強大,而他只有這么一次機會,容不得一絲疏漏。

    他輸不起。

    “你這話說的有問題,”龐牧大咧咧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要你我真能拿出足夠的證據,就不是開罪,而是他們自尋死路。至于保全天香樓和你母親,想來堂堂定國公,這點臉面還是有的吧?”

    龐牧的話直白粗淺,但祝溪聽后反而迅速安了心。

    是啊,眼前這位可不僅僅是什么知府,而是本朝最年輕的尚在人世的一位國公,乃是圣人的頭號心腹。

    若連他都不能信任的話,祝溪也實在不知道還有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了。

    祝溪仿佛給自己鼓勁一般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然后石破天驚道:“蘇本藏在天香樓?!?/br>
    “什么?!”龐牧知道他有證據,卻沒想到對方一張口就放了大招,“原秦青手下的仵作蘇本?”

    祝溪點頭,“不錯?!?/br>
    青樓楚館這些地方可謂復雜,少不得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自然有應付官府的一套招數,想要藏幾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當年我與梨慧約好了,八月十五晚上要一同去看花燈的,可是我等了一夜都沒等到。她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我預感不妙,沿著護城河一路找去,誰知竟被我發現了一條方家的畫舫。上面燈火通明,卻沒有一個人,我心覺有異,忙登船查看,意外在二樓船艙床榻的角落里發現一頂十分華貴的發冠?!?/br>
    “是閔行勇的?”龐牧道。

    祝溪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無形中多了幾分安心,“看來大人確實沒有偏我。不錯,正是他?!?/br>
    龐牧嘆了口氣,“然后呢?”

    “當時我只知道這發冠價值不菲,卻還不清楚它的來歷,只是本能的覺得它很重要?!边@個場景曾無數次出現在祝溪睡夢中,他已經漸趨麻木,“我正要繼續搜索,岸上卻呼啦啦來了人,也不上船,竟直接丟了火把上來!情急之下,我只得帶著發冠跳水逃生?!?/br>
    “當時我的感覺很不好,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梨慧,沒成想被人搶先一步,我去時,那里已經掛了白燈籠,說是方家大小姐半夜失足跌入池塘,淹死了……”

    祝溪恨不得將銀牙咬碎,目眥欲裂的恨聲道:“她素來怕水,只有我陪著才敢看河燈,又怎么會半夜去后院池塘?”

    “破綻這樣多,我哪里能忍?便在暗中窺視,當天夜里就意外發現被知州衙門的人押送出城的仵作蘇本?!?/br>
    “蘇本一路哭求,那兩名衙役卻只是嘮叨,說是上頭大人的命令,叫他死后尋仇時千萬找準正主……他們似乎也不想手上染血,只是相互推諉,我當時血氣上頭,想著梨慧死的不明不白,說不得關竅就落在他手上,冒死也要救上一救!”

    “我從后頭丟了石頭出去,那兩名公人也嚇了一跳,慌得不得了。我又將原本打算打點方家門房的銀兩全都丟了出去,蘇本見狀,也說了家中埋藏錢財的地方,又不住磕頭。那兩名公人本就不想造殺孽,見此情景,竟答應了,只往蘇本面上劃了兩刀,叫人認不出來……”

    “蘇本勤懇大半輩子,卻落得如此下場,又得我救助,便說了許多內幕,其中還有一枚從梨慧手中摳出來的玉墜?!?/br>
    龐牧打斷道:“他私藏這個作甚?”

    祝溪道:“一來他也覺得梨慧死的太慘,想著或許會有人想幫忙伸冤也說不定,來日也許派的上用場;二來,若是無人來取,那玉墜甚是華貴,想來能換不少銀兩,來日他便辭了差事,找個偏僻的地方了此殘生?!?/br>
    龐牧點點頭,替他補充道:“只是沒想到,張橫的手腳那樣快,手段這樣狠辣,這兩種可能一種都沒來得及實現?!?/br>
    “正是,”祝溪道,“我當時如獲至寶,又打聽到那晚他們接待的是京城貴人,見本地求告的路子堵死,就去了京城,幾經周折,發現那頂發冠和玉佩上的紋樣,竟然就是閔家家徽?!?/br>
    閔家來自關外,還保留著信奉圖騰的風俗,入關后流傳到現在,前朝開始便改成更容易被人接受的家徽。

    “好!”龐牧忍不住拍案而起,喜形于色道,“總算有了物證!”

    祝溪也不自覺被他的情緒感染,顫聲追問道:“大人可是有了把握?果然能將這些歹徒繩之以法?”

    龐牧難掩興奮的在屋子里轉了幾個圈,抬手將一張書案劈得粉碎,“辦不了他們,本官的腦袋割下來給你當球踢!”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龐牧才算冷靜下來,又問道:“不過你這個身份,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祝溪也不再隱瞞,苦笑道:“也是造化弄人。梨慧去世后一個來月吧,店里來了一個污穢異常的客人,瞧著瘋瘋癲癲的。蘭姨本不愿意接,可那人肯出銀子,便不能壞了規矩。誰知他半夜竟,竟死于馬上風……我們都嚇壞了,生怕吃了官府掛落?!?/br>
    “后來有人認出他是城外的小棺材,我便知道是老天可憐我,次日一大早就學了他的裝扮潛回破廟,取了他的身份文書……”

    在天香樓棲身的都是可憐人,相互扶持著過了這么些年。本以為都要死在這爛泥潭里,誰知眼見著能有一個人脫離困境,只覺慘淡的人生中都多了些許光亮,便都自發替他保密。

    當時蘭姨說了這么一番話,“你只管出去做想做的事,別管我們,像個人一樣痛痛快快的活一回!”

    龐牧唔了聲,“那天香樓的那個任澤呢?”

    祝溪自嘲一笑,反問道:“大人只看著外頭晴空萬里,可知私底下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世上沒名沒姓的人多著呢,能有個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太陽底下,已經是他們畢生所向了?!?/br>
    屋里沉默許久。

    過了會兒,龐牧才道:“眼下,你有兩條路。第一,你就是祝溪,至死也不能與親朋相認,而與方梨慧相戀之人,從來就不曾存在過。只是這么一來,案子又憑空多了幾分阻礙,可你會是安全的,也會有大好前程?!?/br>
    “第二,將一切毫無保留的坦白,案子會破,但你這輩子就徹底完了?!?/br>
    “現在你親口告訴我,你是誰,是祝溪,還是任澤?”

    第101章

    “你是祝溪, 還是任澤?”

    祝溪瞬間領會到龐牧的弦外之音,禁不住身體微微發顫, 第一次誠心誠意的一拜到地, 額頭貼著冰涼的青石磚地面, 斬釘截鐵的說:“草民愿以任氏子孫的身份死去,望大人成全?!?/br>
    他一直都認定了這是一條不歸路, 可不曾想,如今卻有人親口問他, 是否要回頭?

    在這一剎那,他終于愿意去相信,或許世上真有神明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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