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晏驕憋著笑,跟齊遠對視一眼,都無聲笑的更歡。 路過飛虎堂時,齊遠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今兒那堂主周鶴還找到楊捕頭旁敲側擊的問哩,大意是能不能將彭彪夫妻倆提前放出來……” 說來也是倒霉,飛虎堂的四人舞獅中,彭彪夫妻就占了一半人數,如今兩人意外入獄,只剩下一個獅頭周鶴與半截腰宋亮,倆人努力練習也顯得有種“身殘志堅”的凄涼,到底不成。 “不必理會,”龐牧擺擺手,“天塌下來也在牢里頂著!不然此例一開,以后都拿著花花理由來了,我還管個甚!” 三人邊走邊說,拐過前面路口,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座初具雛形的巨大木架! 那架子怕不有三四丈高,全都是用結實的木棍搭建而成,沒有一處超過手掌寬,不會功夫的人怕是踩都踩不穩當。 走近了仰頭看時,脖子都快撅斷,可見其雄偉。 晏驕自認沒有恐高癥,但見了這種鏤空類型的木制構件,只在腦海中略想象下自己站上去的情景,便已經覺得兩腿發軟、口舌發干。 這樣的架子舞獅搶紅?!你們習武之人玩游戲真的好拼! 得知龐牧親自過來,圖磬很快也前來匯合,又將事先布置結合圖紙和實地情況一一指給他看。 龐牧頻頻點頭,還把幾處不夠盡善盡美的地方進行了改動,認真的側臉帥的嚇人。 “哎哎哎,家去再看,眼珠子都快掉出去了?!饼R遠碰了碰晏驕,戲謔道。 晏驕戀戀不舍的收回視線,半點兒不害臊,反而對這位單身狗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反擊,“唉,這情愛一道個中滋味,你是不懂的……” 齊遠氣的要打人。 晏驕心滿意足的在周圍轉了轉,見四周竟頗多醫館、藥鋪并醫治跌打損傷的鋪面,顯然峻寧府百姓們平時就對這方面需求比較高,不由啼笑皆非道:“總覺得” 誰知話音未落,齊遠就跟也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圖磬齊齊色變,異口同聲的打斷道:“你快別覺得!” 一說這話,準沒好事兒! 第73章 因殺了彭彪夫妻這對雞, 下頭那些猴兒果然都收斂不少,只是私底下難免議論紛紛。 自古以來出嫁從夫, 天經地義, 官府管天管地, 沒聽說過還有管炕頭打架的! 【外人都不大信彭彪打不過老婆】 可也不知哪兒傳出去的,聽說新來的知府原來是個土匪頭子……武藝十分了得, 能以一當百,周鶴那等好手也無一戰之力。他脾氣暴躁如雷, 你若不聽話,便要提著碗口大的拳頭往你臉上招呼,一直打到服氣為止! 習武之人大多有些不收管束,但唯獨一點好處, 那就是有個慕強的心思, 聽了這話,倒是老實了。 圖磬每日都來衙門看未婚妻,順道也將外頭聽來的動靜說與龐牧聽, 講到什么“土匪出身”時,眾人俱都笑翻在地。 剿匪的被說成被剿的,當真滑天下之大稽, 可見世間流言不可信。 龐牧也跟著笑了一回,又對晏驕道:“我被人罵煞星轉世的都有, 若能叫他們知道怕,也不算委屈?!?/br> 說這話的時候,他手里還舉著一個蛋筒冰淇淋, 頂上安靜趴著圓滾滾一顆球,深紫色的桑葚果醬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反正就跟他整個人的土匪氣質非常不協調。 眾人正笑間,杜奎杜捕頭就面帶喜色跑進來喊道:“扎火囤那幾人抓著了!已經在往回押送,屬下先來通信!” 晏驕忙問衛藍情況,就見杜奎神色復雜,突然靈光一閃道:“這個……得虧四爺機敏靈變,好算虎口脫險?!?/br> 他知道新來的上司手下著實有一驃人馬,極是能干,風傳各個身上都是有軍功有官銜的,故而不敢怠慢,雖然不知底細,便俱都以“爺”相稱。 虎口脫險? 這個形容真是意味深長,稍后衛藍一行人回來,龐牧問了經過,眾人哭笑不得。 那麗娘竟真是存了與衛藍春風一度的心! 世人皆慕好顏色,麗娘自然也不例外。她見衛藍年少俊美溫柔靦腆,都不必對方請君入甕,便主動存心勾搭,每日都打扮的妖嬈嫵媚過去沒話找話,竟將行騙大業拋之腦后。 團伙中其他三人不知她心思,但見進展神速,倒也暗中竊喜。唯獨一個衛藍每日緊張的睡不著覺,生怕一不小心便落入魔掌不得逃脫。 卻說這日,衛藍房東一家出門探親,偌大個庭院內只剩一個衛藍和小四,麗娘見機不可失,索性半夜放了迷煙撬門而入!把個衛藍嚇得哇哇大叫。 “奴家浪蕩一生,難得一刻傾心,若能生個郎君這般的孩兒……” 眼見她三下五除二就將自己脫得赤條條的,強拉著自己的手往胸脯上按,衛藍緊閉雙眼都能感受到不斷靠近的熱度,偏渾身酸軟逃脫不得,只好默念《清心普善咒》。 好在關鍵時刻小四發揮作用,裝傻充愣的跑去隔壁院子,睜著大眼說瞎話,“你們家麗娘叫的好浪聲,我卻聽不得,在你們這兒躲躲可好?” 、 三個騙子一聽勃然大怒,大罵麗娘吃里扒外,嚷嚷著什么果然是“婊子無情”“翻臉比狗還快”,當即抄起家伙前去捉jian。先將麗娘丟在地上,然后如此這般的照規矩辦事,再然后就被小四小五輕輕松松抓了個現行…… 弄明白個中細節之后,眾人看向衛藍的眼神中都飽含同情。 晏驕嘆了口氣,挖了個冰淇淋甜筒給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回來就好?!?/br> 衛藍看著手中不斷散發香甜涼氣的奇怪玩意兒,感受到家的溫暖后鼻頭一酸,險些哭出來。 這幾天他容易嗎? 到了這會兒,麗娘等人如何不知是衙門的人做的套?原本張牙舞爪的三個男人俱都成了蔫菜,反倒是麗娘,看向衛藍眼中竟依舊是濃烈而充滿幽怨。 齊遠笑嘻嘻揶揄道:“秀才公真是傷人不淺吶?!?/br> 衛藍都沒力氣瞪他了,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咬著甜筒,默默的覺得真好吃…… 話說他好歹算小立一功,不知能不能再要一個…… 專業騙子的最大特點就是來錢快,花錢也快,這才短短幾日,之前從宋亮那里得的七十多兩就只剩下二十不到,更別提之前一眾受害人的。想討回來是不可能的,也不過出口惡氣罷了。 杜奎幫忙善后忙了幾日,這日出門時卻見楊旺正在外頭等著,見他來時便勾肩搭背的說:“我渾家做的好燒雞,煮的爛爛的,又有新釀高粱酒,你忙了這許久,且去我家吃一杯?!?/br> 因兩人都算峻寧府人士,十多年來沒少同甘共苦,又是如今府衙里唯二兩個捕頭,情分遠比旁人來的深厚,所以楊旺一邀請,杜奎就很痛快的去了。 誰知酒過三巡,卻聽楊旺捏著一粒豆腐干道:“你近來與大人見得多,可聽他說那宴會要擺在何處么?” 作為峻寧府最大招牌項目之一,舞獅大會素來為本地父母官所重視,每年都是要親自主持開場的,屆時轄下官員及其家眷也會悉數到場參加,可謂除了中秋、春節之外第三大盛事。 既然要在外頭開場,又有這么些人,少不得吃吃喝喝,自然是要找處所的。 杜奎不是憨人,自然聞弦知意,聽了這話,卻難得有些嚴肅,“老兄,且聽我一句勸,這事你還是不要繼續做的好?!?/br> 他明白楊旺的意思,對方必然已經收了某家甚至某幾家酒樓飯莊的好處,想牽線搭橋從中謀取好處。 楊旺嗤笑一聲,混不在意道:“你卻白擔心個甚!那官兒初來乍到,可不是兩眼一抹黑?又是個武夫莽漢,眼前驟然多了這許多事,想來也是焦頭爛額的,咱們也是替他分憂,何樂而不為呢?” “去哪兒吃不是吃!左右他們這些官老爺不知柴米貴,花的又是朝廷的銀子,多一百兩少一百兩又有什么分別?” 頓了頓又道,“你放心,回頭必然少不了你一份好處?!?/br> 誰知杜奎依舊搖頭,“老兄,咱們不是外人,有些話不中聽我也須得放在明面上說。咱們這位新知府大人雖是個武人,可也曾執掌一方,當年還為了一分一毫的軍費同一眾朝臣吵翻天,精明的很吶!你難不成沒聽過他的故事?如今西北幾國的人聽見他的名號還會嚇哭,他老人家殺的人只怕比你我見過的還多哩!莫要看老虎瞌睡便將它作家貓,你從他腰包里撈銀子,怕不是嫌命長!” 楊旺心中不是沒有顧忌,聽了這話,攥酒杯的手都緊了緊,可到底抵擋不了白花花的銀子誘惑,把心一橫道:“話雖如此,可強龍還難壓地頭蛇。再說,這樣的事我也不是頭一回干,只要你我將嘴巴縫嚴實了,酒樓那頭的人難不成會自露馬腳?短短時日,量他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連酒樓飯莊的底細都抓在手里。不過動動嘴皮子的事兒,少說百八十兩進賬,你我幾年的俸祿便都有著落了!回頭孩兒吃rou,渾家穿綢,要什么沒有?” 杜奎沉默半晌,嘆了口氣,“我孩兒貪吃,肚腸卻也有限;婆娘愛俏,衣裳也夠了,若再要多,我自己省一省也就有了,這銀子燙手,我卻碰不得?!?/br> 說罷,也不去看楊旺漸漸冷下來的臉色,索性站起身來抱了抱拳,“老兄,這酒卻有些冷了,妻兒在家久候,我這便家去了?!?/br> 這個兄弟,委實太貪了些,早晚有一天栽在這上頭。 好話歹話,能說的他都說盡了,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對方鉆了錢眼兒不聽勸,他也實在沒有法子。 只是這么一來,兩人多年情分只怕也到此為止了。 接下來幾日,楊旺果然驟然熱情許多,一時與齊遠等龐牧帶來的人關系突飛猛進,滿嘴里稱兄道弟,杜奎一看便知他要一條路走到黑,勸又勸不動,只好暗自嘆息。 轉眼到了六月十八,還有二十日便是舞獅大會,下頭的人過來請示龐牧,說三日內須得將宴飲之所定下來,好叫店家提前安排大師傅、準備各色食材,再晚恐怕趕不及。 龐牧果然頭痛,便隨口問眾人意思。 楊旺等的就是這一刻,當即巴不得一聲兒,若無其事的笑道:“屬下卻是本地人士,如今心里頭正好有幾個好去處,那東二街的聚香樓,西巷的百味樓,南三街的順興館,皆是好鋪面,難得味美實惠,又是臨街的,一眼便能看到舞獅木樓,兩不耽擱?!?/br> 屋子里瞬間靜了靜。 楊旺突然就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毛骨悚然,可當他壯著膽子偷眼看向龐牧時,卻發現這人還是像方才那樣笑的漫不經心。 是錯覺吧?自己可什么馬腳都沒露呢。 “是嗎,”龐牧挑了挑眉,似乎松了口氣的樣子,“楊捕頭有心了。本官初來乍到的,難免碰壁,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想著替本官分憂解難,那才是好呢?!?/br> 楊旺心中一陣狂喜,見好就收,又裝模作樣說了幾句謙虛的話,這才恭恭敬敬退出來。 卻不知他走遠后,齊遠就嗤笑出聲,“本事不大,賊心不小,拔毛拔到咱們頭上來了?!?/br> 不知道他家大人除了自己的私庫,對公都是鐵公雞嗎? 龐牧對著空氣叫了兩聲,“大元,小二,去查查楊旺這幾日與什么人往來,家中可有什么變動?!?/br> 兩個年輕人在屏風后頭應了聲,轉瞬消失了蹤影。 楊旺多有小聰明,瞞得住旁人,卻瞞不過龐牧,才不過三天,就給大元和小二查了個底兒朝天。 “……前些日子跟那兩家掌柜的都有過接觸,楊旺的渾家昨兒去綢緞莊一口氣要了四匹時新料子,共計十六兩八錢,又去打鐲子。她的嫁妝并不算豐厚,楊旺俸祿有限,可卻是那幾家鋪子的???,聽說逢年過節必然要打首飾、做衣裳的……” 吃回扣這類事情不算稀罕,龐牧當初在軍中也遇見過,哪怕就是關乎將士們性命的甲胄兵器還有人偷工減料,想著法子克扣呢,更別提吃喝這種小事。 不少人都說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水至清則無魚,想叫人辦事,總得給點好處吧?只要于大局無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但龐牧偏偏看不慣,為類似的事兒也沒少跟人打官司。 嫌好處少了,那就別干??!朝廷也不缺你一個,沒了你,自有老實本分的補上來,充什么大瓣蒜! “捕頭俸祿雖不算高,可逢年過節都有米糧布匹發放,又有炭火等份例,折合現銀也算不少了,他竟還這樣不知足!”龐牧冷聲道。 自己才來了幾天?手就伸過來。若是縱了這一回,來日是不是官印也敢隨便拿了? “杜奎呢?” 跟著這么多年了,大元自然曉得他要問什么,麻溜兒道:“杜奎手腳也不算干凈,但跟楊旺比起來不過小巫見大巫罷了,且這兩年漸漸站穩腳跟,人也沉穩不少,算是有了悔改的意思,已經許久沒摻和了。外頭商戶見杜奎這條路堵死了,便都一窩蜂去尋楊旺,把他胃口越發喂大了?!?/br> 龐牧冷哼一聲,“撤了他的捕頭!我記得有個叫方興的外地人,倒是勤勉穩重,把他提上來,也帶帶林平。那小子雖機靈,到底稚嫩些,多摔打幾年就好了?!?/br> 且不說楊旺失了公務如何如遭雷擊,轉眼就是立秋,舞獅大會頭一日,由知府大人主持的宴飲大會在一家低調樸素的酒樓舉行。 龐牧起了大早,萬眾矚目下親自給金獅頭點了眼睛,又燃了爆竹,算是開場。 他平時慣愛偷懶,這種場合卻無人能替代,其余眾人便都縮在后面吃喝玩樂,盯著他背影的視線中充滿了幸災樂禍。 岳夫人拉著晏驕共坐一席,左邊席位是董夫人,右邊席位是白寧。 下頭一眾知州、知縣及其家眷紛紛過來拜見,各色好話不重樣說了一馬車,可看向晏驕的眼神就都有點復雜。 有消息靈通的,知道這是本朝頭一個能干的女仵作,便是圣人也知道名頭,親口嘉許過的,怠慢不得,故而也笑吟吟奉承幾句; 有略滯后或是不信邪的,覺得左右男未婚女未嫁,如今一切也做不得數……便帶了許多年輕貌美的姑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