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晏驕瞠目結舌,“這潑皮還分了三六九等?!” “那可不!”劉捕頭笑道,“這世上什么不分個高低?這兩日我們還抓到過團伙行騙的呢,正巧前兒姑娘你抓的那廝還在掃大街哩,年前后活兒又多,如今正好補一個過去?!?/br> 說完,就抓小雞似的拽著那人走了。 快走快走,不然萬一等會兒晏姑娘真祭出湯勺來就完了! 那人走出幾步,卻又忍不住扭回頭來看,劉捕頭抬手往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虎著臉喝道:“怎么,還想記住模樣報復不成?” “小人不” 那人才要辯解,卻被沒什么耐性的劉捕頭一口打斷,又使勁往前推了一把,“少廢話,趕緊走,還有兩條街沒掃呢!敢打我們衙門人的歪主意,活膩了嗎?” 那人:“……” 冤枉,我沒打她主意,誰敢??! 稍后,劉捕頭果然將他帶到牲畜市場后頭的大街上,指著前頭一個戴著腳鐐的人道:“去領一把掃帚,問問老人怎么做的?!?/br> 有牲口的地方都干凈不到哪兒去,那股味兒就別說了,什么動物毛、飼料渣滓乃至糞便,還有那也不知是尿漬還是飲用水凍起來的冰面更隨處可見,每日都需要人細細打掃。 平時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殘等做不來體力重活兒的干這些,也算當地官府照顧,給他們找口飯吃。而龐牧來了之后,干脆就把犯了事兒卻又不至于判刑的犯人也派過來,贏得百姓上下一片贊譽。 那人被空氣中濃烈的牲口臭氣熏得幾欲作嘔,剛想開口就見不遠處監工的衙役熟練拔刀,盯著他的脖子,非常蠢蠢欲動,只好又憋憋屈屈的閉了嘴,依言去前頭領了掃帚,試探著跟那位“前輩”搭話。 他過去時,對方也聞聲抬頭,兩人都從彼此鼻青臉腫的造型和渾然天成的猥瑣氣質中看到了某種強烈的同類歸屬感。 原來,你也是…… “兄弟你也是被那鍋?” “……那使鍋的沒動手,”新人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道,“是個年紀差不多的妞兒,使得好一雙鐵拳!” 舊人聞言雙目大睜,驚恐萬分道:“竟還有同伙!” 然后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平安縣一帶界面上悄然起了一則傳說: 江湖上新起了一個神秘的女子幫派,四處流竄,神龍見首不見尾,專打碰瓷的,貌似還與衙門有勾結,背景很是過硬……近期尤以一個使鴛鴦雙鍋和一個使雙掌鐵拳的妙齡女子組合尤為突出,下手狠辣戰績輝煌,建議眾兄弟近期遵紀守法…… 第49章 大年三十, 除夕守歲。 夜幕深沉,縱使天上星辰暗淡, 本無一絲月色, 竟也被萬家燈火映的光輝璀璨。一場大雪于傍晚悄然而至, 鵝毛般的雪片靜靜落下,有許多不甘寂寞的在半空中連成一片, 呼啦啦,席子一樣氣勢洶洶的落下來??梢驗闆]有風, 即便做出這兇相,竟也有幾分可愛了。 堂屋正中央起了一個大火爐,上面坐著一個大湯盆,里頭丟著些切成片的紅棗、山楂、蘋果、梨子、桃子等的水果, 有些是新鮮的, 煮過之后更添嬌艷;有的是干的,煮過后便都舒展開來。 眾人圍爐夜話,聽著外頭此起彼伏的爆竹和偶爾傳來的孩童嬉笑, 說些閑談。 方才晏驕和白寧出去堆雪人,到底兩個人太慢了些,便又拉著龐牧、圖磬和齊遠一起, 結果也不知誰先起的頭兒,最后竟演變成打雪仗。 戰局自然不消說:晏驕和龐牧一組, 白寧與圖磬一隊,齊遠…… 反正終究齊遠是被眾人拖住四肢,丟進雪窩里活埋了。 齊大人遭此劫難, 以至于狂性大發,也不知去哪兒摸了一把鐵锨來,瘋狂作弊,將一鏟一鏟的雪奮力往這兩對“狗男女”身上潑去,聲勢驚人。中間白寧略跑得慢了些,直接被他一鏟雪拍倒了,晏驕放聲大笑,結果下一刻自己也被埋了…… 一時間,歡笑聲、尖叫聲、起哄聲響徹天際,好些值守的衙役都跑出來看,拍著大腿的笑。 這下好了,滿身狼藉的五個人到底是給岳夫人笑罵著去泡了熱湯,又換了烘烤過的新衣裳,這會兒一溜兒排開,齊刷刷抱著陶碗喝姜湯。 王公公頭一回在寒冬臘月連續趕路,略受了些風寒,到了衙門之后心情驟然放松,連日來的疲憊便齊齊上涌,當夜便病倒了,一連喝了數日苦藥湯子,好歹今兒才算能爬起來。 他現在就跟前幾天的郭仵作一樣,身穿皮裘,裹得狗熊也似,兩邊臉蛋通紅,抱著一大碗甜湯呼哧呼哧冒汗。 見眾人鬧得歡,他也不禁呵呵笑道:“到底是您幾位,慣會苦中作樂的?!?/br> 瞧瞧,大過年的連個歌舞宴飲都沒有,堂堂一國國公,兩個侯爺,竟已淪落到打雪仗取樂……也虧得幾位大人看得開,只是不知回頭圣人知道了,又該心疼成什么樣兒。 龐牧笑呵呵看過去,滿臉真誠,“不苦,多么自在!” 王公公越發心如刀絞,跟著點頭,“是,不苦?!?/br> 龐牧:“……”這怎么說都不信可要了命了! 廖無言看的直搖頭,“都多大的人了,竟也這樣胡鬧,我才剛看見誰直接往脖子里灌雪,回頭發起熱來有你們受的?!?/br> 說完,又對一雙兒女教訓道:“萬萬不可學他們,知道么?” 廖蓁和廖蘅起身應諾,“知道了?!?/br> 龐牧身強體健,根本不畏懼這點寒意,只是喝水一樣咕嘟嘟將姜湯飲盡,笑道:“大侄子大侄女兒都是乖巧懂事的,先生不必如此?!?/br> 廖無言神色復雜的瞅了他一眼,“有大人做此表率,難說?!?/br> 言外之意就是,大人您實在沒什么說服力。 龐牧干笑兩聲,迅速轉過臉去跟晏驕說話,“你今兒的耳墜子真好看!” 枯坐無趣,不多時,眾人便三三兩兩玩開了。 董夫人略略推開一扇窗子,帶著一雙兒女賞了一回夜下雪景,又說些典故并許多與雪有關的詩詞,十分生動。不光兩個小朋友,就連晏驕也聽得入了神。 聽完之后,晏驕就一個感受:原來我是文盲! “值此良辰美景,”董夫人指著外頭白雪壓翠松的園景,溫和笑道,“你們各自做首詩來?!?/br> 說完,還順勢看了眼第三位聽眾,目光中滿是柔和的鼓勵。 晏驕頓時虎軀一震,沒想到這事兒竟還能落到自己頭上,當即干巴巴笑道:“……這個,哈哈哈哈,夫人,我背一首成嗎?” 要了親命了,她連什么平仄仄平平仄仄都搞不清楚,作個鬼的詩哦! 董夫人莞爾一笑,倒也沒有勉強。 不多時,廖蓁小少年已經信心十足的吟了一首詩出來,具體引用了何種典故,晏驕一時半會兒分不清,可單從廖無言與董夫人面帶笑意頻頻點頭來看,想必乃上上佳作。 就連才六歲的廖蘅,竟也磕磕絆絆說了一首,相較之下,卻顯得直白多了。 廖無言順手將她抱在膝頭,笑道:“不錯,榛兒亦大有長進?!?/br> 晏驕自嘆弗如,又陰差陽錯被激起一點好勝心來。 若她什么都不表現,豈非叫大家看輕了大華國的知識分子? 古典文化她是不成了,高端點兒的東西又沒有硬件,不過基礎版小實驗還是可以考慮的。 所以等白寧也跟圖磬上場表演了一段槍法之后,晏驕終于高高揚起手臂,滿臉雀躍的說:“我,我也要表演節目!” 眾人聞言失笑,俱都點頭,“好,不知晏姑娘要表演什么?” 晏驕嘿嘿一笑,“我先去準備下道具!” 說完,就一溜煙兒跑了。 龐牧一看,也跟著起身,“我去幫忙?!?/br> 倆人轉眼跑了一對,眾人面面相覷,然后齊齊笑起來。 王公公也替他們高興,心道果然這回的衣裳首飾沒賞錯了,保不齊下回他來,就能連小世子的東西也一并帶著呢! 董夫人就對岳夫人笑說:“這兩個人情分這樣深,連這么一小會兒都舍不得分開,您老盼的好日子眼見著就要來啦?!?/br> 老太太心滿意足的點頭,又唏噓道:“那孽障雖蠢些,好歹還有些個眼力見兒……” 有眼力見的蠢大人屁顛兒跟著晏驕回了院子,后者噗嗤一笑,“你不在里面玩兒,巴巴兒跟來做什么?” 龐牧坦然笑道:“你不在,我看什么也無趣?!?/br> 晏驕心頭一甜,“那你幫我找些略硬略厚的紙來,對了,再要個小架子?!?/br> 龐牧歡歡喜喜的哎了聲,麻溜兒去了,不多時,果然抱著一大堆東西回來,一一拿給她看,“這信箋如何?又厚又硬挺。架子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太大的,這個小些的成么?” 晏驕仔細看了一回,笑著點頭,“怎么不成,你辦的可真好?!?/br> 龐大人三言兩語就被夸得心花怒放,若是身后有尾巴,只怕要嗖嗖甩起來啦。 不多時,兩人抱著一堆東西去而復返,眾人見不過些尋常紙、杯子等物,都很是不解。 晏驕憋著笑,清清嗓子,一臉高深莫測的問:“你們知道紙鍋能燒水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果然搖頭。 晏驕心滿意足,又背著手踱著步,指著桌上細口小花瓶道:“我還能將這花瓶中灌滿水,倒過來,只需一張紙片,便能使它滴水不漏!” 見眾人依舊一臉不信,晏姑娘只覺得自己的虛榮心和成就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當即cao作起來。 原本眾人還有些將信將疑,只是覺得她難得這般踴躍,頗有幾分可愛,便都愛縱著。還暗中約好了,即便等會兒失敗了,大家也一定要捧場,千萬不能傷了人家的心。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實在多余! 就見那簡單折起四角的四方紙鍋底部和邊緣雖然有些焦黃,但確實沒有燃燒起來,那鍋中的水,也的的確確在沸騰。 而等晏驕滿臉得意的舉起手中花瓶,瓶口果然沒有一滴水漏出時,掌聲四起。 龐牧帶頭海狗拍手,興奮得滿臉通紅,活像自己打了勝仗一樣高興。 廖無言等人亦是滿臉驚嘆,感慨萬千道:“果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多謝姑娘神技,今兒我們也算漲了見識,實在厲害?!?/br> 尤其是王公公,他自認跟在圣人身邊,見識了天下奇珍,可誰知今兒竟真被唬住了。 晏驕最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別人一夸就臊起來,連連擺手,“做著玩兒的,做著玩兒的,哈哈哈?!?/br> 她簡直得意壞啦,小下巴努力的仰著,兩只大眼睛都笑的瞇起來。 龐牧看的心癢癢的,又偷偷拉了拉小手,還得寸進尺的捏了下耳朵,滿足的不得了。 白寧離她最近,好奇的不得了,將那紙片和花瓶翻來覆去的看,結果一開,里頭的水就嘩啦啦流了滿地,越發驚訝,“真的有水!” 圖磬也煞是詫異,甚至還將手指伸到花瓶中沾了一點水嘗了嘗,點頭,“確實是水?!?/br> 這對好奇寶寶折騰了半天,最后齊刷刷抬頭,“怎么弄的?” 然后眾人就聽了一夜的什么壓強壓力、熱傳導,如墜云霧,似懂非懂,三十兒和初一交匯煮餃子時,還覺得頭昏腦漲。 次日一早,晏驕剛一出門就聽阿苗和杏花湊在一處小聲嘀咕,“廖先生是不是魔怔了?大清早的站在雪地里連筆帶劃神神道道的……” 廖先生? 晏驕出去一看,果然就見廖無言立在院子里,兩條胳膊上下揮舞,滿臉嚴肅念念有詞,看著……真是挺不正常。 她還沒想好怎么開口,廖無言卻先瞧見了她,當即招了招手,“我想了一夜,頗有所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