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來了這幾天,渾渾噩噩的,晏驕也憋得狠了,只覺得自己眼下真像書本里常見的臺詞,生如浮萍,無處安置,也覺得有些茫然。 現實的古代根本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說走就走,隨便到哪座城也得有文牒,若是再想做點營生,更要有身份文書。 像她眼下的狀況當真寸步難行。 若是遇到有心人,就是直接給她打成間諜,就地斬殺了也沒話說。 龐牧都問到這里了,要是她顧左右而言他,反而可疑。 權衡利弊之下,晏驕一咬牙,索性就實話實說,“實不相瞞,我本不是大祿人。只是失足跌落山崖,誰知再睜眼就到了這里?!?/br> 說老實話,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這套說辭晏驕自己都不信。 可龐牧竟然接受良好的點了頭,“晏姑娘的衣著打扮確實與大祿不同?!?/br> 晏驕心頭一喜,心情復雜的看著他,才要張嘴,就聽龐牧又道: “不過你說的著實匪夷所思,不知晏姑娘仙鄉何處?方便的話,我可托人幫忙打聽一二?!?/br> 比起這套睜眼閉眼間滄海桑田的說辭,他更傾向于晏驕與同伴失散,或是因為某種原因分道揚鑣,不方便言明。 世上總有這么一種人,自帶信任加分,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可晏驕還是說了,“華國?!?/br> “華國?”龐牧跟著念了遍,竟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十歲上下就跟隨父兄四處奔波,又在行伍混跡,多年來征戰大江南北,莫說大祿朝,便是周邊幾國也曾去過,一般地名都會有印象,可唯獨這什么“華國”的,當真是聞所未聞。 晏驕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只是苦笑。 “晏姑娘也不要灰心,天下之大,邊國部落多不勝數,許是華國距離大祿遠著呢。我略識得幾個人,回頭可托他們打探一二,來日有消息也未可知?!毖郾牨牽粗鴮γ娴墓媚锼查g黯淡下去,龐牧不由得出聲安撫道。 這個姑娘來歷成謎,實在疑點重重,可直覺又告訴他,她并沒有說謊,傷心和失望也不是裝出來的。 只是這個華國,也是真的沒聽過。 現在晏驕基本上已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本想說不必做那無用功,可心中暗存的一點僥幸卻又讓她張不開嘴,只是緩緩點頭。 她臨時無處可去,對龐牧和平安縣來說卻又不全是壞事。 當下他也顧不上吃面,“那你眼下可有什么打算?” 晏驕張了張嘴,睜著一雙好看的眼睛,試探著說:“我當了點東西,略換了幾兩銀子本錢,或許,去外頭擺攤賣些小吃?” 她就是個法醫,現代社會女法醫就業已經不容易,這“女子不能為官”“仵作需人擔?!钡拇蟮摮?,更是難上加難。 倒是她天性愛吃,職業關系又很少休假,偶爾有點閑工夫就在家里擺弄吃的,幾年下來練就一手非專業頂級廚藝。 民以食為天,只要有人就要吃飯,做點吃食,總不會餓死。 龐牧:“……” 聽聽,這像是一個剛精準驗尸后協助破案的人說的話? 你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功夫,擺什么攤??! 再說了,百姓敢買嗎? 偏晏驕還在那邊小心翼翼的問:“龐大人,我的身份文書丟了,能讓擺攤嗎?” 她好歹也算幫了個小忙吧?希望回頭擺攤手續能簡化下,好歹通融一二…… 龐牧忽然就吃不下面去了。 擺攤究竟有什么好?竟引得你癡迷至此! 衙門飯不好吃嗎?為什么不來這里做仵作? 他是這么想的,也就這么問了。 誰知晏驕一臉愕然,“不是女子不可入公門么?”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br> 晏驕怦然心動,“可我沒有保人?!?/br> 龐牧大笑出聲,指著自己,“我不是人怎的?” 連日來困擾自己的難題竟迎刃而解,晏驕終于露出穿越后第一個燦爛笑容,“那可太好了!” 她又有工作了!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頭頂翹起來的兩撮頭發毛茸茸的,讓龐牧不自覺想起當初在西北打仗時遇見過的一頭……小野驢。 也是這么毛茸茸,這么亮閃閃。 他正想著,就聽對面的小野驢,咳,不是,晏姑娘滿臉期待的問:“龐大人,仵作月薪,啊,就是一月多少錢?” “啊,”龐牧瞬間回神,“月俸三兩,包吃住?!?/br> 三兩,真是不管什么時候,這個行當都是一如既往的做多得少。 不過沒關系,夠花了。 “那我就算是衙門的人,”晏驕又眼睛亮亮的問道,既期待又緊張,“我是幾品?” 龐牧搔搔額角,“……沒品?!?/br> 好了,小野驢的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第5章 這天夜里,晏驕既沮喪又期待,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好爬起來對著月光擺弄勘察箱里的東西。 到了這里,什么dna檢測之流先進手段都掛機了。 鞋套、手套,假如幾天前有人告訴她,她將對這兩樣物品視若珍寶,她一定會覺得對方瘋了,可現在看來,只怕她不久就要被窮瘋了。 得虧著她有儲備強迫癥,箱子里塞了不少,可頂了天才多少?總有用完的時候。 唉。 太窮了。 古時候有什么消毒手段來著? 晏驕的思維發散出老遠,也不知什么時候就又模模糊糊爬回去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丫頭阿苗就過來幫她搬家,“大人說了,如今姑娘您正經是咱們衙門的人了,得往前頭住。先搬過去,文書過兩天就下來了?!?/br> 晏驕現在棲身的地方是縣衙專門用來收容外頭百姓和雇工的,人多且雜,現在她身份不同,自然也不好繼續住在這里。 說是搬家,其實統共也不過兩套換洗衣服,再就是那個勘察箱。 兩人穿過一道小院門,沿著走廊拐了兩道彎,遠遠看見一道翠綠爬山虎包裹的矮墻,里頭還有幾棵樹枝繁葉茂直沖云霄,很是壯觀。 “就是這兒了,”阿苗介紹說,又朝南邊努了努嘴兒,“男人們住在前頭,大人也在呢,回頭您要有什么事兒,喊一聲都能聽見,穩當得很。再往前一個院子,就是大人辦公的地方,日后您指定也常去?!?/br> 在縣衙連昏帶醒幾天了,晏驕只走過后門,還沒往前面去過,現下一聽,倒有了幾分好奇和期待。 兩人邊說邊進了院門,抬頭就見里面站著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精神奕奕,正笑瞇瞇的往這邊瞧,像是一直等著。 “好孩子,”老太太用竹板拍打著兩床薄被,“別瞧白日熱,夜里正經也涼呢,這厚薄正是眼下蓋的?!?/br> 晏驕下意識看向阿苗。 阿苗笑道:“這是老夫人?!?/br> 頭天上班就要跟上司的母親住在一起,晏驕本能的緊張起來,“您好?!?/br> 她光知道要跟人合住,卻不知道對方竟然是這個身份! “好,我好,你能過來我就更好了。你不知道,一個人住著多沒意思?!崩咸蛔↑c頭,歡歡喜喜的拉著她的手,親熱極了。 她實在慈祥的很,瞧著跟平時見過的那些喜歡熱鬧的老太太也沒什么不同,晏驕也就不緊張了,聞言笑道:“我初來乍到的,什么也不知道,說不定以后要麻煩您了?!?/br> 岳夫人聽后更歡喜,“快來麻煩我吧!整日沒個消遣,我都快成老廢物了?!?/br> 阿苗噗嗤一笑,晏驕也跟著笑了,“您精神頭這樣好,身子骨也硬朗,倒開這樣的玩笑?!?/br> 幾人說說笑笑進了屋。 雖然是廂房,可屋子寬敞明亮,拾掇的干干凈凈,里頭還分了會客的正廳和靠里的臥室,十分緊湊,晏驕一看就喜歡上了。 這可比她一直住著的職工宿舍強了不知多少倍。 見她真心喜歡,岳夫人笑意更濃,又幫著指了水井、廚房等的方位。 說到廚房,晏驕還有點臉紅,都不好意思說其實自己已經提前摸清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晏驕這兩天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更因為有了工作,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信心,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 一來了精神,晏驕就習慣性的想做點東西吃。 “阿苗,你可知道菜市場的位置?” 正幫忙鋪被褥的阿苗一愣,“晏姑娘,衙門里的人管飯哩,您要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跟廚房的趙嬸子說就是了?!?/br> 晏驕笑道:“她一個人做這么些人的飯就夠累了,我哪里好胡亂開口?左右眼下無事可做,一為賀喬遷之喜,二為賀我有了著落,也謝謝龐大人他們?!?/br> 或許龐牧并不十分相信她說的話,可對方能破例聘給自己一份工作,實在是雪中送炭。 這個人情,她不能不記。 見她這么說,阿苗也跟著點頭,“到底是姑娘想得周到,我這就帶您去?!?/br> 以后月月有俸祿,晏驕頓時變得財大氣粗起來,轉身就去取了三兩銀子帶著。 既然要長長久久的住下去,坐臥起居、衣食住行,總得添置些東西。 外頭陽光明媚,還是熙熙攘攘,那么熱鬧。 以前晏驕總覺得自己像是局外人,很有點兒格格不入,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但現在再看,卻又是另一種滋味,就連路邊的野花也親切多了。 阿苗挎著大籃子,一邊走一邊為晏驕介紹:“城北多是官宅和讀書人,還有一所書院哩。南邊商人居多,西邊常有西北貨商出入,大宗買賣常有,什么牲畜、香料、皮貨,多得很哩。對了,平安縣冬天又冷又長,少不得要弄件襖子穿呢?!?/br> 見她四個方向只說了三個,晏驕難免好奇,“那么東邊呢?” 話音剛落,阿苗的小臉兒就紅了,含糊不清道:“東邊……東邊不是好地方,姑娘您可別去?!?/br> 紅燈區啊,晏驕秒懂。 兩人先去了書肆,晏驕要了些筆墨紙硯,想了下,又拿了本入門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