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宋瑤也就不再說什么,看著安安玩地臉上的笑就沒有斷過。 他這當爹的不過回來了一天,兩個孩子就都高興成這樣。 宋瑤走到楚承昭身后,柔聲道:“我真的是沒有什么不滿足的了,若說非有什么想要的,大概就是希望殿下往后也不要只顧著做事,多抽些時間陪陪孩子?!?/br> 她低垂著眉眼看她,眉梢眼角都是溫柔。 楚承昭心中微動。剛見她時,兩人雖然只相差了幾個月的年歲,但總覺得她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就是生產完,她也時常是小女兒姿態,讓人忍不住憐惜。 如今孩子還不到周歲,她的面容雖然沒怎么變,但整個人的狀態和神情,已經能瞧出是個當母親的人了。 他想登上皇位的初心,一來是覺得那本是屬于自己父親的東西。二來,更多的是為了她和兩個孩子。 他前半輩子被當成了一枚棋子,苦苦掙扎了十數年,才知道那不過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騙局。 所以他不想再當上位者的棋子,而是想當執棋的人。 他受過的苦,再不想讓家人重蹈覆轍。 可如今看來,他在外面蠅營狗茍的,倒是把宋瑤和兩個孩子和忽略了,簡直就是本末倒置了。 楚承昭輕嘆一聲,捉了她的手在掌心里揉捏,“以后都不會了?!?/br> 宋瑤看他面帶歉疚之色,連忙解釋道:“我不是要責怪殿下的意思?!?/br> 她怎么會怪他呢。沒人比她更知道他步步為營的艱苦了。外頭的人對他已經是極其嚴苛,家人自該成為他最堅實的后盾。 只是她能理解,孩子未必能理解?,F在他們小一些還好,若是大了,免不了和他這當爹的生疏。 她和楚承昭一樣,都是自小孤苦無依、將家人擺在第一位的。自然不會想看到那種情況。 “我知道,”楚承昭把她的手湊到唇邊親了親,“我都知道?!?/br> 兩人一坐一站,靜靜挨了片刻,不用再多說什么,一切盡在不言中。 隔了一天,楚承昭依舊在府里。 猛地閑了下來,他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就撿起了筆墨,讓人搬了張條案過去,說要給宋瑤和孩子們作畫。 這年頭也不能拍全家福,也只有作畫能留下他們一家子的圖像。 宋瑤還是挺高興的,給兩個孩子都好好拾掇了一番,不僅換上了樣式相近的雙胞胎衣服,額頭還都點上了一個紅點,看著越發討人喜歡。 連周嬤嬤這日日在兩個孩子跟前的,都好一陣稀罕,說活這一輩子沒有見過比哥兒姐兒長得更好的孩子了。從前她還拿觀音坐下童子作比,如今說是連童子都不如安安和懷遠了,只可惜言辭匱乏,夸不出他們的可愛討喜來。 相比之下,宋瑤這當娘親的還算比較理智。 懷遠的長相就是濃眉大眼,五官硬朗的那種,雖然現在還是個小團子,但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長大會是個很俊朗精神的長相。 安安長得是真的好,從前閨女是挑著她和她爹的長處來長,現在看著,閨女的五官輪廓雖然還是有父母的影子,卻能把父母都比下去,簡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典范。 也幸虧閨女是生在皇家,又是永平帝親自賜名的重孫女,不管他們這對父母境況如何,閨女往后的路都不會太過艱難。不然生在普通人家,這副長相恐怕會給她招來禍端。 兩個孩子打扮好了,宋瑤也不落后,換了一條繁復的堆花縷金挑線紗裙,戴了一整套的頭面,還拿了一柄團扇半遮面。 楚承昭看她嚴陣以待的樣子,也認真起來。 提著筆先在紙上比劃了一陣,而后才開始作畫。 兩個孩子就在炕上自顧自地玩著,宋瑤卻怕自己被畫的失真,坐在圓桌前一動也不敢動。 擺了足有兩刻鐘的姿勢,楚承昭說好了。 宋瑤就放下扇子興沖沖去看,只見紙上她和兩個孩子的身影都被勾勒了出來。雖然只是一個輪廓,還沒有描摹五官和上色,但可謂是栩栩如生,別有神韻。 宋瑤不禁贊嘆道:“往常竟不知道殿下還有這種本事?!彼匠姓焉磉吅缶椭恢浪渌嚦霰?,沒成想他還有別的才藝。 ……這本事拿去現代,在外頭擺攤都足夠了。 不過她在現代那會兒,人們消遣娛樂的時間和精力都不多,也掙不到什么錢就是了。 當然了,這種吐槽的話她也不敢說出口,只是把那草圖看了又看,夸了又夸。 楚承昭自豪一笑,摸著她的發頂說:“這有什么?你要是喜歡,我往后經常給你畫?!?/br> 宋瑤說好,催著他把自己也畫上。 楚承昭剛再次提筆,外頭初十來了,站在門外稟報道:“殿下,宮里來人了?!?/br> 楚承昭筆鋒一頓,在這初稿上落下了一個黑點子。 宋瑤直呼可惜,但是相比之下,還是宮里的事情更加重要,便也顧不上這個,讓輕音去拿楚承昭的衣物,讓他更衣去了。 不多時,楚承昭更衣完畢,去了前院見到了養心殿的小太監。 大熱天跑腿是個辛苦活,小太監被熱的汗濕重衣,腳步虛浮。 不過好在盛園里,入了夏之后,宋瑤就怕人中暑,就把日常飲品從熱茶換成了加了藥材的酸梅湯。 小太監被家丁引著坐下,喝下一盞冰鎮的酸梅湯后,總算是清醒了不少。 楚承昭也在這時候過來了,小太監就立刻站了起身,垂著手恭敬地行禮問安。 楚承昭讓他不必多禮,問他的來意。 小太監就忙道:“圣上關心殿下的身體,讓奴才送了一些藥材過來?!?/br> 楚承昭微微點頭,又聽他接著道:“圣上想著殿下身體不適,再有一月就是兩位小主子的周歲。就想著不讓殿下費神,在宮中給小主子們辦周歲宴?!?/br> 邊說,小太監邊打量楚承昭的面色—— 這位殿下說是中暑病著了,一連請了半個月的休沐。但現在看著精神極好,哪里就病的上不了值了。 又想到之前立太孫的風波,小太監心里就更有數了。 這明顯就是裝病,給圣上甩臉子呢! 不過圣上偏偏還就沒有半點不高興,不僅是今日讓他出宮傳消息的時候,吩咐他說‘那孩子身體不好,你就別說傳口諭,讓他又跪又折騰的,只說帶個話就成’。然后還想著施恩,給這位殿下的幼子幼女大辦周歲宴。 這份殊榮,闔宮上下都沒有過的。 別說是又隔了一輩的重孫子重孫女,就是孫子孫女一輩里,圣上也就早年間對嘉平縣主另看了一眼。其余人再是不能和這位皇孫殿下相提并論的。 所以傳完話之后,楚承昭沉吟不語,小太監也不敢催促。 足足過了幾息的功夫,他才鄭重地致謝。 這謝自然是對永平帝,所以小太監立刻側身避過。 傳完消息后,楚承昭讓鄒鑫拿了賞錢給小太監,使人送了他出門。 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后院,宋瑤早就在等消息了。 之前立太孫的風波后,楚承昭就休沐在家了。宋瑤看他不大想說的樣子,就一直沒問。 現下宮里來了人,她的心就又被提了起來,此時看他臉色又不大好,心里就越發忐忑了。 楚承昭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她在旁邊捏著帕子、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就放柔了神情,溫聲道:“不是什么大事。是我稱病休沐,皇祖父不放心,讓人來問了問,送了些藥材過來?!?/br> 宋瑤呼出一口大氣,被他拉著坐了下來。 他接著道:“還有就是皇祖父說我病著,估計沒什么心力籌辦孩子的周歲,就說在宮里辦?!?/br> “在宮里辦?”宋瑤這會兒坐不住了,又站起來,“怎么突然要去宮里辦?” 她就過年的時候進了一次宮,已經過了大半年了,但是那次的體驗實在太差,到了現在還記憶猶新。那簡直渾身都上滿了發條似的緊繃,枯坐半日就比在外面走一天還累。 而且她累點倒是也無所謂,卻不想讓孩子在那種場合在宮里出什么風頭。 若只是抱去給皇帝瞧瞧還沒什么,這在宮里辦周歲宴,肯定就是大辦的意思。 那種場合下,兩個孩子肯定會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 她對皇宮的了解還是來自小說。那可真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 這年頭孩子的夭折率太高了,孩子要是有個萬一…… 一看她小臉都嚇白了,楚承昭就知道她開始胡思亂想了,就連忙安慰道:“沒有你想的那么危險,到時候孩子肯定是在皇祖父身邊的,我也會寸步不離地跟著?!?/br> 宋瑤最相信的人就是他了,聽他這么說還是道:“那殿下一定要多看顧一些,別讓其他人近孩子的身?!?/br> 楚承昭應承下來,讓她給孩子準備周歲宴的衣裳。 這衣裳宋瑤倒是早就準備好了,不過之前就想著在府里自己人熱鬧一下,所以小衣裳小褲子就是以舒適為主,并不求多華貴。 眼下自然是不合用了,周嬤嬤讓她不要憂心,這個由她來辦,半個月內肯定都給置辦好。 然后宋瑤又開始叮囑安安,讓她少說話少走路。 之前看著閨女早慧,她還是很高興的。 現下他們姐弟倆周歲的時候就要被推到人前,就不能再顯得更特別了。 懷遠倒是不用擔心,是個會藏的。她這個當娘的,日日陪著看著,之前都不知道他會走會說話了,到時候那么多都是陌生人,他應該也不會有什么驚人的表現。 現在她就是擔心安安,怕她表現過于出眾。 之前她生下來的時候,永平帝就格外喜歡她,立刻給她賜了名。宋瑤也是后來才知道,皇室里只有男丁有這種待遇,女孩只能得一個他定下來的排字,然后照著這個字去起名。 即使是嘉平縣主,永平帝親自撫養過的長孫女。也只是起了一個‘嘉’字。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古來有之。 安安再聰明,還是個不到周歲的孩子,對宋瑤說的還是一知半解。 宋瑤只好立刻在家里開始培養她,少逗她說話。 本以為就這樣等著口諭宣她和孩子進宮就行了,沒想到隔了大半個月,坤寧宮那邊來人了,說是來宣皇后的口諭,讓宋瑤和兩個孩子提前進宮,學一些規矩禮儀。 安安和懷遠還不到周歲,就是見了永平帝都不必行禮。 這規矩禮儀,自然是讓宋瑤去學的。 宋瑤還是很明白的,這是李皇后出手在給她緊骨頭,免得她以為兩個孩子得了圣心,就不知道自己是誰抖起來了。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反正早晚得去,宋瑤這會子心態倒是好了。就像學生時代,剛知道要大考的時候,學生都是緊張忐忑,精神高度緊繃。真到了要進考場的時候,不管學了多少,反而倒沒有那么害怕了。 她也沒讓楚承昭相送,隔天跟著皇后身邊派來的嬤嬤就進宮了。 李皇后看不慣她很久了,再她他親孫子大熱天地來相送,老太太估計得把她看成眼中釘、rou中刺了。 不過幸好李皇后雖然不喜她,也沒想在人前磋磨她。 馬車停到宮門口,宋瑤剛準備下馬車入宮,坤寧宮的軟轎就抬了過來。 領頭的是個身著天水碧絲繡宮裝的大宮女,身姿窈窕,面容姣好。還是個熟人,正是之前李皇后送到楚承昭身邊的連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