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曬書者其中一人道:“這位云外居士是我們小姐從前的雅號?!?/br> 皇帝一怔。 卻見她抱著一本書站在杏花樹下,年越三十,眉眼之間卻不見的一絲歲月的痕跡,仍舊是當年那副如霜似雪的模樣。 “年少的時候寫著玩的。如今看起來,還真實懷念?!?/br> 皇帝合起書笑了笑。 “有在書社刊印嗎?” “哪里敢啊,我是個女人?!?/br> 皇帝將書遞給程英,“刊印出來?!?/br> “欸……哪里又費那銀錢……” “朕給你出資費?!?/br> 王疏月不由笑了:“這座臥云精舍都是您的。說起資費啊,我十幾年錢,還真的存下了一些。大約有個二三十量的銀子……你……想不想去吃些什么。我帶您去逛逛吧?!?/br> 皇帝走到他面前,抬手替她摘掉頭上的落花。 “不吃。留著?!?/br> “???留著做什么?!?/br> “聽說你年少的時候,連一朵絨花都沒買過,朕一直在想,如果朕那個時候,知道是你在修繕臥云,朕一定每一年都給勻給你些銀子,讓你買得起花兒和簪子。所以這些錢,留著,朕一會兒帶你去東市買簪子去?!?/br> “還挑白玉的嗎?” 她說著笑出了聲,一旁的何慶和張得通也跟著笑了起來。 皇帝有些無措,喝道:“笑什么!” 張得通與何慶都閉了嘴。 王疏月卻迎向道:“其實,我喜歡燒藍和點翠的,偶爾也喜歡金銀錯的?!?/br> “呵,朕從前賞你的時候,你怎么不說?!?/br> “因為,那個時候是主子賞奴才,奴才哪里能說什么?!?/br> 皇帝品出了這句的意思,一面點頭一面道:“朕懂了?!?/br> “不過,但凡是您喜歡的,我都喜歡。您盡管挑吧。我今兒……要珠玉滿頭,做個好看的姑娘……” *** 史料上并沒有帝妃東市同買簪的記載,然而,長洲的民間卻一直流傳著皇帝在紫云鋪中,為皇貴妃挽發戴簪的故事。其間皇貴妃踩到了皇帝的衣袍,皇帝便在紫云鋪前絆了一跤。后來,云鋪的掌柜不敢再用那道門檻,索性把它砍了下來,放到殿中供奉起來。 年年歲歲,人們口口相傳。 故事之中的皇帝剛硬,貴妃則是一位溫柔漢女。百煉鋼遇繞指柔,在那個直視天嚴顏就要被砍頭的時代,人們都為這個“穿龍袍偶爾有會被你絆倒”的故事入迷。 *** 昌平三十年。 皇貴妃王氏病逝在暢春園中。 三十年的冬天,皇帝親自扶棺入茂山地宮。 而后的十年,皇帝一直不曾再冊過皇貴妃,也不再立后。封禁翊坤宮,再也不準任何的嬪妃入住其中。 次年,皇帝在鏤云開月地境上開建御園,其中有一處地方,欽賜名為駐月堂。而后的十幾年,皇帝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駐月堂里度過的。 生死皆有定數,無論冥冥之中,她有沒有在前面等他,又或者下一世,他與這個女人還能不能再遇見,他都要堅韌地擔著他的責任,關照他的子民,好好地把這一生,盡興地過完。 昌平四十年,皇帝駕崩。 榮親王恒卓繼位,封四阿哥恒寧為平親王,第二年又追封自己養母為后,在茂山帝宮,為帝后二人移棺相挨,完成父母生則同室死,死則同xue之愿。 往后的一個時代。 朝廷仍然是一片沉浮不定的汪洋,爭奪和紛擾從不間斷。 但皇族兄弟之間,終于不見上一代的血腥殺伐。 其實,時代給予每一個人的傷,都沒有辦法全然愈合。 在后來漫長的歲月之中,漢人的女子仍然難為嫡妻,滿清的貴族仍然在做著血統高貴的虛夢。 女人仍然纏著足。 所有的宗教仍然沾染著政治的熱血,無法清凈地拯救任何一個人。 大堆大堆的文化,被焚在一輪又一輪文字獄之中。 這個故事中的男人和女人,也只不過是在最世俗的人間,悄悄地,掏心掏肺地愛了彼此一場。 生雖苦短,然既有愿同流,就請奮不顧身,不必害怕。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