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林蔚垂眸,兩手捏了捏衣角,要不怎么說宋長寧對他們姐弟照顧有加,這一身衣裳材質上層,少說也得值十兩銀子。 而十兩銀子,足夠尋常老百姓吃喝一年了。 有時候打敗愛情的,不是時間,還是地位階層??! 一個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一個是窮酸秀才的女兒,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極其不般配。更何況,林蔚現如今還不是一個人,這拖家帶口的,誰看了不得冷嘲熱諷兩句。 也就是宋長寧不嫌棄她了。 “叔,實不相瞞,我這次帶弟弟meimei們過來,就是……就是……” 話到嘴邊,有些難以啟齒,林蔚臉蛋紅撲撲的,抬眼見宋長寧的目光投了過來,臉色就更加紅潤了。結結巴巴好一陣,才咬緊牙關,厚著臉皮繼續說道。 “叔,我爹和繼母都死了,現在家里就剩下我跟三個弟弟meimei。我爹說要是活不下去了,可以來通州投靠您……” 話一出口,心里就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輕松了不少??呻S即又將心提了起來。 畢竟宋家也不是難民營,就是林蔚的爺爺曾經救過宋長寧的父親,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真要算起來,林惜和林晨還不是林秀才親生的孩子,宋家養林蔚和小幺兩個就足夠知恩圖報了。 這下可好,一下就上門四個,知道的是來投奔叔叔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全家上門打秋風的。 平心而論,林蔚無數次的想過要把林惜兩姐弟丟在半路,可轉念一想。人生在世,歲月轉瞬即逝,誰能不干幾件損己利人的傻事? 再說,林惜跟林晨天天管她叫jiejie,就是鐵打的心腸,也狠不下來心,把這么小的孩子丟在外頭。 這不是把好好的孩子往死里送! “原來如此——” 宋長寧輕輕頜首,嘆了口氣,道:“真是苦了你了,爹娘雙雙去世,家徒四壁,還獨自帶著三個孩子。既然林家對宋家有恩,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袖手旁觀?!?/br> 他坐至林蔚身側,轉頭望了過去,緩聲道:“這樣吧,往后你們就住在我這。既然喊我一聲世叔,我無論如何也得盡一盡做叔叔的責任。另外,你那小弟弟身子似乎不太好??!” 聞言,林蔚渾身一個激靈,小幺身體至出生起就不大好,每每哭泣時。小臉憋得通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時候哭急了,整張小臉都泛紫。 一路上林蔚生怕小幺活不下去,盡可能的細心照料,就盼著弟弟長大些能自己好起來。眼下驟然聽到宋長寧提起,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叔,我后娘早產半月,生產時又難產了,足足生了一天才生下來。小幺自出生時,身子就不太好,不知道您有沒有什么法子?” “法子也不是沒有?!彼伍L寧給了林蔚一記安撫的眼神,緩聲道:“只是孩子太小,還須得悉心照料著才是。方才我過來時,路過奶娘那里,看了那孩子幾眼。已經配了一張藥方了。你放心罷?!?/br> 林蔚愁容滿面道:“可是叔,小幺還這么小,能給他藥吃嗎?會不會出什么事?” “你的意思是,我是個庸醫?”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的?!绷治颠B連擺手,著急辯解道:“我的意思是說,怕小幺年紀太小,身體受不了。叔這么年少有為,醫術精湛,還天資聰穎,一定不會誤會我的?!?/br> 宋長寧原也只是想逗一逗林蔚,卻沒想到,才短短幾個月未見,這丫頭居然學會溜須拍馬了。 更糟糕的是,他居然覺得這樣也挺好。 “誰說是要喂給小幺吃的?” “??!”林蔚巴巴道:“不……不是為了小幺啊……” “可以讓奶娘先喝,然后再哺乳,這樣便可以了?!彼伍L寧解釋道,手指不輕不重的扣了扣桌面,仔細打量了林蔚一遭,長嘆口氣,道:“你又瘦了?!?/br> “是么?” 林蔚雙手摸了摸臉頰,幾乎瘦得脫相了。 沒有辦法,身上沒有幾個錢,還要帶著三個孩子千里迢迢的來通州尋親。天知道一路上林蔚經歷過什么。 她原先就很瘦,模樣生得也顯小?,F如今小臉瘦得還沒一個巴掌大,下巴尖尖的。唯有一雙眼睛明亮干凈,像極了冬夜天邊的那一輪皎月。 須臾,宋長寧才又嘆了口氣,這回卻是伸手摸了摸林蔚的頭,道:“你什么都別亂想了,以后跟在我身邊罷?!?/br> 第27章 偷聽 大戶人家的公子出手就是闊綽。早先林蔚姐弟剛來,遂屋里的擺設皆是按客房準備的。就連福叔也覺得林蔚等人不會在此長住。豈料家里這位大公子心性不同尋常人,非但將林蔚等人留下了。還特意撥了幾個下人過去,叮囑好生伺候著。 不僅如此,還讓福叔按著通州大戶人家小姐的臥房,替林蔚準備了一間閨房。就連林惜跟林晨都有。 初時,林晨不肯自己睡,每每半夜醒來,總要跑到林蔚的房間擠一擠。林蔚自己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四歲大的奶娃娃,能懂什么。 可不知道怎么的,觸犯了宋長寧哪條規矩似的,把林蔚好一通罵,又把林晨拎到書房里訓了半個多時辰。 最后以林晨哭著保證,再也不半夜三更進林蔚臥房結尾。 林蔚后知后覺,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兒。宋長寧這架勢,不會真把他們姐弟幾個,當小孩子了吧? 林惜他們就算了,關鍵林蔚已經老大不小了,嚯不開這張老臉。 如此,她遂跑去找宋長寧抗議。誰料才至書房門口,就聽見里頭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宋長寧,你不會真要把他們幾個留下來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們家是難民所嗎?” 這聲音該是那位“小叔”宋凌川的聲音了。 卻聽宋長寧以素日里平穩的聲調,淡淡道:“林家對宋家有恩,你又不是不知道。知恩圖報四個字,你不知道怎么寫么?” “哎呦,宋大公子居然也知道知恩圖報四個字怎么寫??!”宋凌川說起話來,尖酸刻薄,倒是半點也沒把宋長寧這位兄長放在眼里。 “你早先時候干什么去了?爹爹生前讓你去考科舉,嘴皮子都磨破了,你說什么都不肯去。天天流連秦樓楚館,花街柳巷。滿通州誰人不知你宋大公子的孟浪名號?你現在居然還好意思腆著臉跟我說教,你有什么資格!” 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自然引得了宋長寧的薄怒,一拍桌面,冷聲斥道:“我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你說我有沒有資格!你現在是在跟誰說話,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 宋凌川嗤笑一聲道:“宋長寧,你現在抖什么威風?爹就是被你給氣死的!娘好不容易給你定了門親事,你可倒好,居然在外頭養外室,還生了孩子。把未過門的妻子置于何地?現在可好了,娘也死了,婚事也黃了,你宋大公子好有出息??!” “你夠了沒有?” 宋長寧話里有氣無力,似乎有些疲憊。 “沒夠!我就是要說!你腳底抹油,離家出走,一走就是半年之久!家里什么事,你都不問!宋長寧,你做下的惡事丑事,憑什么不讓人說!我告訴你,爹娘的死,全部都怪在你的頭上,你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不夠!” 宋凌川咆哮道,說到氣頭上,一把將桌案上攤開的書卷盡數推在地上。硯臺打落在地,墨跡淋漓,好多字跡都模糊了。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你還回來做什么,你怎么不死在外面,怎么就不死在外面!” “我早晚都會死,只是不是現在?!彼伍L寧話里很冷靜,似乎在屋里同宋凌川發生了肢體接觸。屋里傳來一聲高于一聲的“走開”。 林蔚在門外聽了個正著,驚得連忙捂住嘴巴才不至于驚呼出聲。 氣死爹娘?拋棄未婚妻?養外室?離家出走? 這……這怎么能是宋長寧! 林蔚心里一陣慌亂,事情的真相暫且不論,這種事情自然不是她一個外人該聽的。遂貓著腰,躡手躡腳的要跑。 哪料好巧不巧,門“哐當”一聲被人從屋里打開,宋凌川眼里滿是煞氣,冷冷一揮衣袖,大步朝外走。 身后傳來宋長寧的聲音:“你今天若是敢出了宋家的大門,我就把你雙腿打斷!” 驚聞此聲,林蔚唬得腦袋一縮,還未往前逃出多遠,衣領就被人從背后一下子拽住,再猛的往后一連退了好幾步。 “呦,這上門打秋風的,還敢跑來偷聽?”宋凌川眼里冒著兇光,拽著林蔚的衣領,將她整個人提溜起來。 林蔚生得嬌小瘦弱,宋凌川又是個身體強健的少年,這么一提溜,險些把人勒窒息。 “怎么樣,收獲肯定很大吧?來,說說看,都聽見什么了?” 宋凌川目光像刀子一樣剜在林蔚臉上,說這話時,笑容就像是硬擠出來的。眼睛里的兇光毫不掩飾,似乎只要林蔚說錯一句,就把她當場撕碎。 “公子,我……我……” “你放開她!” 宋長寧聽見外頭動靜,從屋里大步跨了出來。一見林蔚被自家叛逆的弟弟提溜著,好看的眉毛都皺成了一團。 “我就是不放,你能把我怎么樣!”宋凌川滿身都是逆骨,索性將人往自己身前一推,伸出長臂勾住林蔚的脖頸。 早先便說,林蔚生得顯小,這么一被人禁錮在懷里,整張小臉都憋得通紅。兩手胡亂拍打著,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只能小幅度的掙扎著,向宋長寧伸出手去,艱難萬狀的喚道:“叔……叔,救我,救我!” “宋凌川!” 宋長寧這回總算是動了怒,眸色也越發泠然,冷冰冰的盯著宋凌川,十指攥拳掩在寬袖中。 “你沖著我大喊大叫做什么!怎么,你是怕自己的丑事被這丫頭聽了去?那我還偏要說!” 宋凌川脾氣一上來,就什么也顧不得了。在林蔚耳邊大聲道:“你不是要偷聽么?那好,我讓你聽個夠!宋長寧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孽障!他從前不學無術,氣死我爹。后來跑去學醫還醫死過人!正房還未娶,先有了外室!滿通州就沒有哪家的大家閨秀愿意嫁給他這么個混蛋!” “怎么樣?還要不要聽,要不要聽!” 宋凌川按著林蔚的肩膀,使勁晃了晃,手指著宋長寧大聲咆哮道:“你居然還管他叫叔?瞎了你的狗眼了!你就是管街邊要飯的喊叔,也比喊他強!” “即使是這樣,可我還是你哥哥!” 宋長寧聽了片刻,見宋凌川又開始發瘋了,再不同他客氣。大步流星的走了上前,一把攥緊宋凌川的手腕,使勁往旁邊一甩,便將人甩至一旁。 林蔚得了自由,趕忙竄到宋長寧身后躲著。 宋長寧斂眸瞥了她一眼,并未開口。 反倒是宋凌川被這么一甩,險些一頭撞到院里的大缸上,氣得攥緊拳頭要同宋長寧扭打。 可哪里就能打得過宋長寧了,直接被扭著胳膊推了出去。 第28章 作死 “怎么,被我在外人面前戳穿了,惱羞成怒了?宋長寧,我要是你啊,我就直接找根麻繩,把自己給吊死!死外邊都不臟宋家的半寸地!” “你若是覺得這么發瘋,心里會很痛快,你盡管一直這樣便是?!彼伍L寧倒是很冷靜,不辯解,也不承認,只淡淡道:“你口口聲聲說我喜歡流連花街柳巷,不學無術,是宋家的孽障。你自己就有多好么?” 宋凌川怒道:“我再不好,那也比你強!” “比我強?是么,我倒是不知道你比我強在何處?!彼伍L寧抬腿上前一步,宋凌川立馬往后退了一步,面露警惕的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林蔚立在一邊,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不知所措時,卻聽宋長寧道。 “大前日,你同許家的少爺在花樓里買醉。許家少爺打著你的名頭,包了整座花樓,賬卻是記在了你的頭上。前日,你偷挪了賬房的銀子去付這筆銀子,結果那花樓里的姑娘賴上了你,硬是要你負責任。你不肯,又多花了五百兩銀子。昨日,你又喝醉了酒,被許家的少爺忽悠去賭場賭錢,輸得血本無歸不算,還欠下不少……” 宋長寧抬眸,冷眼望著宋凌川,一字一頓道:“怎么,我冤枉你了?” “我樂意!”宋凌川錯處被揭穿,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梗著脖頸咆哮道:“我高興,我想怎么來就怎么來!你憑什么管我!” “憑我是宋家嫡長子,憑我是你哥,我就能管!你今日若敢出宋府大門一步,我讓人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