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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乖,叫夫君在線閱讀 - 第44節

第44節

    順熙帝見此嚴肅望著她:“阿寧,你做什么?”

    漪寧被岑伯父斥得回過神來,方才發現祖母這是誤會了。她自然不是不愿意相認,只是,只是這真相來得太過突然,她有些被嚇到了。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聽任何人說過自己有祖母,如今驟然多出個祖母來,她實在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可看到祖母眼底的受傷,她自然知道祖母這是多想了,膝行著上前去,主動抓住了荊氏的手,雙唇顫抖著問她:“你,真的是我的祖母嗎?”

    她記得初入宮時岑伯父跟她講過的,當初有個惡霸看上了皇祖母,帶人去包子鋪里鬧,祖父和皇祖父都因此而相繼離世,后來祖母和皇祖母帶著岑伯父和父親逃離,祖母為了攔住惡霸的追趕,自己也遇害不在人世了。

    卻沒想到,如今突然又多出個祖母來,她自然需要平復一下心情的。

    荊氏朝她伸出雙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臉,漪寧猶豫了下,自己把臉湊了過去。

    面部細嫩的肌膚感覺到長滿繭子的雙手的觸碰,卻并不覺得難受,反而讓漪寧的心莫名覺得暖暖的。祖母的手很溫暖,她的動作輕柔小心,似乎生怕自己手上的繭子刮傷自己,如此細心呵護的樣子讓漪寧覺得有種被疼惜在掌心的幸福感。

    原來,她竟還有親人在這世上的嗎?

    祖母還活著!她的奶奶還活著!

    突然間,她又想起了爹娘,心中一陣難受。她的祖母,父親的親娘,如若父親還在世,知道祖母還活著,那得多開心啊。

    “奶奶……”她哽咽著喚了一聲,眼淚突然不自覺的奪眶而出,滴答在荊氏的掌心,她也顧不得擦拭,一頭撲進了祖母懷中,一聲又一聲的喚著。

    皇后在一旁看著,竟也覺得鼻頭酸澀。

    望著蕭叔母現如今的樣子,便知她必然是吃了很多苦的。這么些年,她日子過得怕也是十分不易。若早知她當真活在這世上,蕭國公只怕把整個天下翻個遍也要尋他母親回來的。

    眼看著祖孫二人皆抱頭痛哭起來,竟是誰也止不住?;屎髲娮孕Φ溃骸鞍?,好容易與祖母相認,這可是好事,怎么還哭個不停?瞧瞧,你祖母都被你給弄哭了?!?/br>
    漪寧是想到了爹娘,一時間哭得收不住。如今經岑伯母一提醒,這才發現祖母竟然也哭成了淚人兒,一時間哪敢再哭,只胡亂擦了擦眼淚,乖乖點頭:“阿寧不哭,看到祖母,阿寧很高興的?!?/br>
    說完又很細心的抬手去給荊氏擦淚:“祖母也不要哭了,阿寧幫你擦擦?!?/br>
    摟著懷里乖巧的孫女兒,荊氏突然很懊惱自己這雙看不見的眼睛。如果可以,她多想能夠瞧瞧自己的親孫女兒是長得何等模樣。

    她爹小時候長得就好,俊俏極了,這丫頭想必也是生得很標致吧,長大了怕還是個美人胚呢。

    荊氏收了淚,拉著漪寧在自己跟前坐下,慈祥地問著:“阿娘現在多大了?”

    “九歲?!变魧幑怨曰卦?,聲音軟糯中夾雜著甜膩,好似乳鶯歌啼。

    荊氏笑著點頭,撫摸著孫女兒的頭發,只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一場夢。待夢醒時分,她還在老家的土炕上躺著,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驟然相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順熙帝問了荊氏近些年的近況,荊氏自然是專揀好的說,對自己吃過的苦,受過的罪是絕口不提的。

    說起自己的兒子兒媳,也是滿口的夸贊人好,孝順。

    順熙帝聽了點頭:“這些年多虧了李達夫婦二人的照顧,叔母放心,朕必然不會虧待了他們的?!?/br>
    幾人說了會兒話,順熙帝念著荊氏有病的事,傳了御醫過來為她一一診脈。

    診脈過后,御醫們正欲回話,卻被順熙帝攔下,將眾御醫遣退至殿外,自己也跟了過去寶。

    殿門外,順熙帝雙手負立,眸色深沉,目光盯著頭頂的弦月,緩緩道:“蕭老夫人身體究竟如何,務必如實上報?!?/br>
    御醫們自然也瞧出來了陛下對這位蕭老夫人的重視,方才在殿內又聞安??ぶ鲉灸侨藶樽婺?,心中自然有了猜想,診脈之時也是格外謹慎。

    剛剛從殿內出來,御醫們也就蕭老夫人的病情做了一番商榷,如今聞圣上詢問,為首的杜御醫回話道:“回稟陛下,蕭老夫人體內似有寒毒,怕是冬日里寒毒侵體,未曾用藥,一點點累積所致。寒毒傷至心肺,恐已有十數個年頭,只怕……已無力回天?!?/br>
    夜幕之下,順熙帝神色陰鷙,眸中暗沉,肅冷的臉上瞧不出喜怒,卻讓人感受到森森寒意,還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力和蒼白。

    其實早在看到蕭叔母的面兒時,順熙帝便瞧出了她的病只怕不輕。眼窩塌陷,顴骨突出,面部慘白,方才用筷之時也是隱隱顫抖著,身子只怕虧空的厲害。

    這些年在外面,不知生受了多少苦難,才會把自己熬成這般模樣。明明比母后還要小上兩歲的年紀,不過五十出頭,可瞧上去卻好似七八十歲的看人家。

    他對景旗一直心中有愧,當得知蕭叔母很可能還在人世時,他便已下定了心思要將蕭叔母奉養為母,替景旗盡些孝道。

    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人就在眼前,卻是如今這副模樣。

    順熙帝心中突然沉重,似有一塊大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閉了閉眼,又問:“那蕭老夫人的眼睛呢,可還能看得見?”

    方才陛下一直不說話,御醫們都提心吊膽著,此刻聽到這個問題,杜御醫仿若抓住了希望一般,忙道:“有救有救,蕭老夫人的眼乃是勞碌過度所致,恰好微臣對此證頗有研究,夜里睡覺時以藥物貼服,假以時日蕭老夫人還是能看得見的。只是,視力自然是不及從前的,比尋常的老花眼也差上許多?!?/br>
    終于聽到了自己期望的回答,順熙帝心中自然又燃起了希望:“只要還有救,便要竭盡全力去醫治,不管能看清楚多少,一日比一日好便算是你的功勞?!?/br>
    蕭叔母還沒見過阿寧呢,如果眼睛好了,可以看到自己的孫女兒,她心里必然是高興的。

    說到此處,順熙帝不免又想到了蕭叔母身子虧損的事,到底還是仔細問了一句:“蕭老夫人的寒毒治癥,到底嚴重到何種程度?”

    杜御醫顫了顫身子,回答的小心翼翼:“蕭老夫人的寒毒早已侵入五臟六腑,若依著她以前的生活環境,只怕也就幾個月好活了?!?/br>
    順熙帝沉著一張臉:“那若在宮中悉心調理醫治,又當如何?”

    杜御醫彎腰頷首,輕聲回著:“若仔細調理身子,倒是有希望挨過今冬。至于明年會當如何,便要看老夫人的造化了?!?/br>
    順熙帝聽得心中一陣疲憊,也無心去責備什么,只揮了揮手命他們退下。

    此時天上的烏云將原本皎潔的月兒遮擋,周遭似乎都黯淡了下來。

    順熙帝在院中靜默地站了一會兒,正要回殿內,一轉身卻看到了門口站著的漪寧。

    她穿了件秋香色宮裝襦裙,墨發隨意綰著,精致的臉上不見笑意,甚至泛著一縷愁容。殿內的燭光斜射出來,打在她的臉上,只見上面似有淚痕點點。

    順熙帝心上一緊,快步上前,望著她嬌小的身軀驀然有些心疼,默了許久才沙啞著問她:“方才御醫的話你聽到了?”

    漪寧仰臉看著他,突然跪在了地上,雙手扯著順熙帝的衣擺:“岑伯父,你讓祖母住在宮里,讓御醫好好給祖母治病好不好?御醫不是說如果在宮里細心調養會比宮外好嗎,興許她熬過了今冬,以后身子反而越來越好了呢?”

    她沒想到,自己還未曾從突然認下個祖母的驚愕中緩過神兒來,卻又得知這樣的噩耗。一時間,小小的心靈實在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聽著小姑娘話語里的哭腔,順熙帝心疼的拉她起來,抬手為她擦了擦眼淚:“阿寧放心,岑伯父自然不會對你祖母不管不顧的?!闭f著,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寧今兒個肯定累了,回去早些歇著,明日一早還得去晉江閣念書呢?!?/br>
    漪寧卻搖頭:“阿寧不累,阿寧想多陪陪祖母?!闭f著,復又進了殿內。

    原本漪寧面對荊氏時還覺得不大自在,雖說是祖母,可到底是打小沒見過面的,讓她像對待皇祖母一樣對待眼前的奶奶,她還是有些做不到的。

    可如今聽了御醫的那些話,想到祖母這些年在外面受的苦,她心中也升起了一絲不忍,面對祖母時反倒少了那份生疏。

    見祖孫倆人說說笑笑的倒也和諧,順熙帝便由著漪寧多陪陪祖母,兩人則是一起回了皇后的寢殿。

    順熙帝給皇后說了荊氏的病情,皇后聽了一陣嘆惋,想法也是同漪寧一樣,老人家都成了這樣,萬不可再任其出宮,還是得好生調養的好。

    不過,如今有了漪寧這個孫女兒,想勸老人家留在宮里想必不會太難。何況,還有太后她老人家可以幫忙勸勸。

    說到太后,皇后坐在妝奩前扭頭望向鳳榻上坐著的順熙帝:“蕭叔母的事,陛下打算何時告知母后?”

    順熙帝走過來,親自幫她取下發上的珠釵,語氣溫和:“后日便是母后的壽辰了,后日一早讓母后知道,帶著蕭叔母一起參加宴會,也好讓眾人皆知道?!?/br>
    說著,順熙帝頓了頓又道:“景旗和寧姝都不在了,如今蕭家也只蕭叔母和漪寧祖孫兩個,朕打算封蕭叔母為正一品誥命,你覺得如何?”

    皇后點頭:“蕭國公為國盡忠,蕭叔母為其生母,自當有此封號?!?/br>
    ——

    荊氏和漪寧祖孫相認,李達夫婦理所應當也成了漪寧的叔叔和嬸嬸,翌日早膳時,皇后將眾人請至一處,共用了早膳。

    李達夫婦還是十分的拘謹,覺得自己跟這宮廷格格不入,吃飯時都十分的不自在。好在皇后和安??ぶ鞫际呛蜕浦?,倒也不甚介意,依舊待他們極好。

    眼見著跟孫女兒相認,母親臉上的笑意都多了起來,李達心中甚是欣慰。

    早膳過后,荊氏被人侍奉著去殿內歇息,皇后和漪寧則是又留了李氏夫婦談話,說及打算留荊氏在宮內養病的事。

    李達聽了心中雖有不舍,卻也知道宮中有御醫照顧,對阿娘的病大有裨益。不像跟著他,窮得連治病的錢都沒有,還得賣房賣田的才能到長安來。

    阿娘留在宮中無疑是最好的結果,其實昨晚上他們夫妻兩個便已經商量過了,若陛下和皇后當真開口讓娘住在宮里,他們也沒什么異議。一者,不敢有什么異議,二者,留在宮里娘受到的待遇肯定比跟他們夫妻回老家要好。

    畢竟,安??ぶ魇前⒛锏挠H孫女兒,人家才是血脈至親。有安??ぶ髟?,怎么都不會讓娘受什么委屈的。

    是以今日皇后開了口,李達夫婦皆是滿口應了下來,只說任憑安排,他們夫妻都是贊同的。

    皇后自然是瞧出了他們的不舍,心知這夫妻也是純善之人,便道:“本宮和陛下商榷過,蕭老夫人改嫁你父親,也算是你的繼母,你們二人母子情深。念著你照料蕭老夫人的情誼,陛下可以給你們在長安城里置備房產,今后便也住在這長安城里,不管怎樣,只要大夏朝屹立不倒,便定會保你們一家衣食無憂。你們若不愿奔波,本宮可以派人去把你們的兒子元寶接過來,今后都在長安城安家落戶,你們覺得如何?”

    皇后的安排自然是無微不至的,但李達沉默須臾,卻是拒絕了:“感謝皇后娘娘任善,但草民已經和妻子商量好了,若阿娘留在宮里,草民便和妻子回鄉下去。把元寶從岳父家接回去,一家人安安生生的過日子?!?/br>
    皇后沒料到他們竟然不愿意留在長安,不免覺得詫異:“為何偏要回去,留在長安,本宮還可以時常安排你們母子見面,如此豈不更好?”

    雖然她和陛下不會把他們一家人也留在宮里,但讓他們在長安城安穩度日卻并非難事。這本是對他們來說極好的照顧了,卻未曾想兩人居然不愿意。

    李達卻道:“家中祖宅是家父留下的,雖然破舊,到底也是遮風擋雨的地方。何況,老家親切,草民一家人在鄉下待著極好,倒也沒想過換環境。至于阿娘,她待在宮里有御醫照料,草民自然是極為放心的,縱然不見面,只要對阿娘好,卻也沒什么?!?/br>
    看他說得真誠,皇后便也沒再強留:“如此也好,你們回了老家,那邊的官府也不會虧待你們的。不過卻也不用著急,在宮里多住些時日,陪陪老人家也好?!?/br>
    李達和妻子互望一眼,又道:“皇后好意草民心領了,只是草民想今日便回。阿娘的事有了著落,如今頗為想念家中幼子,心中牽掛,如此待在宮里也是寢食難安?!?/br>
    都是做父母的,皇后明白他們的心情。也知道他們想早些離開,只怕也是在宮里覺得拘謹,不自在。倒也沒反對,只是道:“既如此,記得跟你阿娘辭行?!?/br>
    李達自然稱是。

    ——

    荊氏得知兒子和兒媳要走,卻是吃了一驚,心中也起了離開皇宮的念頭。

    她來了長安,還見到了孫女兒,這輩子便也沒什么遺憾了,只愿回去等待著自己閉上眼的那一刻,如此也算瞑目了。

    漪寧聽罷慌忙阻攔,依依不舍地挽著祖母的臂彎:“阿寧好容易見到了祖母,祖母怎可再次拋棄阿寧?祖母,你留在宮里好不好,阿寧已經沒了爹娘,如今剛有了祖母,難道您也要像爹娘那般不要阿寧嗎?”

    她說的楚楚可憐,眼睛里還閃著晶亮的淚光,話語里更是帶著哭腔,倒讓荊氏生出些許心疼來,一時間自然是分外不舍得。

    盼了這么多年,總算跟自己的孫女兒相見,其實荊氏又何嘗舍得就這么各奔西東?

    可是,阿寧在宮里被教養的這么好,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乖孫女兒能永遠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帶她離開,反而是害了她。

    可如若讓她也隨阿寧一起留在宮里,這卻是她萬萬不曾想過的事?;蕦m這樣的地方,她從未覺得會成為自己的歸屬。

    說到底,自己不過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呢?何況景旗不在了,她不好麻煩陛下。

    見祖母不說話,面露猶豫,漪寧又道:“祖母如今重病纏身,如若跟叔叔嬸嬸回去,怕也找不到好的大夫來醫治。叔叔嬸嬸是個孝順的,免不了要為祖母cao心,只怕日子還是要不好過了。祖母留在宮里,岑伯父會讓御醫為您診治,你的病一定會好的?!?/br>
    漪寧說及此事,荊氏不免又想到了兒子兒媳為了給自己看病又是賣田又是賣房,甚至把兒子送到他舅舅家的事,心中頗不是滋味兒。

    說起來,達子和達子媳婦兒這幾年也沒少被自己拖累,如今她若留在宮里,不僅自己過得好些,他們一家人也能過一過安穩日子。

    何況,她這身子自己是清楚的,怕也沒多久好活的,倒不如趁著還沒閉眼,多陪陪自己的孫女兒。

    這般一想,荊氏便也未再多說什么,只讓兒子兒媳安心的去,并囑咐他們定要把元寶給接回來。

    李達夫婦走得急,但皇后仍為他們準備了豐厚的盤纏,只銀票便有一沓子,讓他們幾代衣食無憂怕是沒什么問題了。

    他們若是愿意,可以在老家的縣城里置備一處很好的宅院,日子過得必然也舒心。

    因為怕他們帶的錢財太多,路上不安全,皇后還特意安排了人一路互送,可謂是無微不至了。

    明日便是太后的壽辰,順熙帝和皇后原本是商議著明日一早才將荊氏的事告知太后的,殊不知哪里走漏了風聲,太后老人家這日傍晚便得了消息,急急忙忙的往椒房殿趕來。

    看到闊別已久的故人,太后和荊氏二人一時間淚眼婆娑,竟是抱頭痛哭了許久。順熙帝和皇后好一番勸慰,二人方才止了哭聲,一起拉著手坐在一旁互相問著這些年各自的生活。

    荊氏抹了抹眼淚,臉上是舒心的笑意:“當初聽聞闖子認了個干娘,還教他們兩口子做包子,我便覺得巧合,心中想著那人會做包子,又跟你一樣姓姚,怎就那么巧呢。卻原來,還真的是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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