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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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琰不解地看著他,明顯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邵恪之道:“方才三皇子的推測將所有矛頭指向大皇子。那么事情的真相可能有兩個,第一,此事的確是大皇子所為;第二……” 他突然不再說話,拿起旁邊的茶盅飲了一口,眼角的余光看向撇向凝眉思索的岑琰:“殿下可想明白了?” 岑琰有些恍然大悟:“還有第二種可能,幕后之人也許手段高明,明著是要加害太子,實則卻是故意嫁禍大皇子?!比羰沁@般,豈不是又成了太子殿下嫌疑最大…… 邵恪之笑了笑:“這回,殿下可能揣摩出圣意來?” 岑琰點頭:“大皇子和太子都難逃嫌疑,父皇只怕是傷了心,不愿再追究,故而草草了結此案。他又把我們都叫過去一番警告,是想讓我們知道,此事雖然既往不咎,但不代表他瞧不出其中玄機,讓我們好自為之??蓪??” “殿下所言不無道理,卻少算了你自己,如果不是因為你也在陛下懷疑之列,陛下不會在你養病期間把你也叫過去的?!彼f著瞥了眼岑琰頭上纏著的繃帶,以及側臉上的傷痕,“殿下傷勢嚴重,應該多回去休息才是?!?/br> 岑琰沒在意他后面的話,仍在想著父皇可能也懷疑他的事,頓時猶如醍醐灌頂。父皇多疑,他會懷疑大皇子,懷疑太子,也同樣有理由懷疑是他制造了今日的矛盾,讓大皇子和太子鷸蚌相爭,而自己坐收漁利。 “若論心機和城府,我們兄弟幾個和父皇比還嫩上許多?!贬嘈χ锌痪?,再一抬頭卻對上邵恪之打量的目光。他神色微滯,眸中閃過一絲薄怒,“你這般看著我什么意思,難不成當真以為是我做的?” 第26章 特令 。。。 看到岑琰一臉被人懷疑了很不開心的表情, 邵恪之有些忍俊不禁:“其實我在想,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這件事同你、大皇子乃至太子都沒什么關系?!?/br> “此話何意?”邵恪之的腦子轉得太快, 岑琰明顯有些跟不上了。 邵恪之道:“其實我覺得, 不論是哪位皇子所為, 這都是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下策,太子和大皇子雖然年幼,但皇后和陳貴妃卻不是泛泛之輩,怎么能夠容忍自己的兒子將事情演變成今日這樣的境地呢?” 聽邵恪之這么一分析,岑琰倒也覺得真有幾分道理。 “可若真如你所說, 誰會在皇子之間攪渾水?”岑琰想破腦袋也想不通什么樣的人跟他們三個皇子都有仇。至少, 他覺得自己平日里也沒得罪人啊。 邵恪之搖搖頭, 漫不經心飲了口清茶:“那就不得而知了?!闭f了這一會兒的話, 盞中的茶早已涼了,口感似乎有些不太好,他只小呷一口便放下了。 看岑琰冥思苦想的樣子,邵恪之又道:“殿下還是別想了, 這件事只怕不會那么容易揪出兇手的。圣上雖然會對你有所懷疑, 但比起太子和大皇子,賢妃娘娘與世無爭, 你的性子又隨了她, 你的處境還是你們三兄弟當中最安全的?!?/br> 岑琰覺得邵恪之此話有理,便也沒再多想,突然低頭從腰間取了荷包遞給她, “對了,我今日出宮時遇到了阿寧,她聽說我是來看你便讓我帶了點心給你,說吃點心腿就不會疼了?!?/br> 見邵恪之接下,岑琰又忍不住笑笑:“好可愛的丫頭,自己愛吃的就以為旁人也愛吃?!?/br> 邵恪之望著手里的荷包,還是那只瓊花圖案的藍色荷包,里面放著幾塊兒玫瑰酥,還有各種五顏六色的糖果。他眉眼間涌出幾分暖意,唇角上揚幾分:“那就請殿下替我多謝郡主好意了?!?/br> 岑琰對邵恪之的態度十分不解:“還真是奇了,岑錦玉以前老愛粘著你都沒見你這般歡喜,如今倒是對漪寧那丫頭格外與眾不同。不過,這倆丫頭年歲相差不大,性情也的確是漪寧更討喜些?!?/br> 邵恪之目光順勢移向窗前長案上擺著的小狐貍花燈,笑而不語。 蕭漪寧這小丫頭,的確討人喜歡。 “你的腿怎么樣了?”岑琰問起這個,又想到當初他舍身救自己的那一幕,不免有些愧疚,又感到分外感激。 邵恪之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淡淡道:“倒也無礙,只是尚不能下地走動?!彼坪跚瞥隽酸膹碗s情緒,又補充一句,“賢妃娘娘視我為己出,我身為臣子,救殿下乃是天經地義,殿下不必為此介懷?!?/br> “不管怎樣,我都該鄭重對你道一聲謝?!贬f著站起身恭恭敬敬對著邵恪之鞠了一躬。 邵恪之和岑琰也算是相識多年的知己了,知道他的性情便也坦然受了這一拜。又見他臉色仍舊不大好,便道:“殿下也重傷未愈,如今還來看我已是難得,殿下的心意恪之領了,還請早早回去休息,養身子要緊?!?/br> 轉眼間由春入夏,不覺間又是一月有余。 邵恪之的腿傷到筋骨,至少要百日方可痊愈,是以漪寧在晉江閣再不曾看到過他的身影。 至于岑琰,他前段日子倒是來過晉江閣一次,原是認為自己沒什么大礙打算繼續進讀,孰料太后知道后將人罵了一通,又給趕回自個兒的洛云殿里養傷去了。 而自打前陣子圣上將三位皇子傳入御書房談過話之后,皇后和陳貴妃一夕之間似乎都失了寵。椒房殿,清池宮,順熙帝也是接連一個月都沒曾去過。每回陛下想念漪寧,也是派了方德宣將人接去御書房或者圣上所居的承乾殿。 漪寧年紀雖小,卻也很是敏感,能隱約感覺到岑伯父和岑伯母之間那些微妙的變化。她雖有心替皇后說說好話,可自從上回剛提了一句陛下就臉色突變之后,便再也不敢多言了。 皇后和陳貴妃遭受冷落,現如今風頭正盛的當屬三公主岑錦玉生母魏淑妃了。其母得寵,連帶著岑錦玉性子也比先前更加驕縱,每日里瞧見漪寧傲的下巴都能翹到天上去。 漪寧并不喜歡跟岑錦玉針鋒相對,每次都是能躲則躲,但若是躲不過卻也并不怕她。 這日,剛放課岑錦玉便吵著自己最喜歡的珠釵不見了。 岑錦瑤素來性子寡淡,見她吵鬧只當什么也沒聽見,合起書冊徑直往外走。漪寧也收拾了東西正欲跟上去,卻被岑錦玉張開胳膊攔下了:“你不準走!”一邊說著一邊在她身上頭上打量著,那模樣分明是懷疑漪寧偷了她的珠釵。 漪寧平常脾氣還算好的,卻最見不得岑錦玉老愛找自己茬兒,她氣鼓鼓瞪著她:“不是我拿的!” 岑錦玉明顯不信,輕蔑的撇撇嘴:“你在我后面坐著,我發上的珠釵莫名其妙的不見了,不是你是誰?那可是父皇昨日賞給我的,你偷了我的珠釵我去告訴父皇治你的罪!” 那趾高氣昂的語氣哪里是找珠釵的?分明是為了炫耀陛下賞了珠釵給她。 岑錦瑤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她年齡最大,個頭自然也是最高的。再加上素來不茍言笑的一張臉,倒讓岑錦玉略微有些心虛:“二jiejie,我知道珠釵的事跟你沒關系,你,你走吧?!?/br> 岑錦瑤沒理她,只是目光落在漪寧身上,語氣依然不帶什么情緒:“你今日不是有問題向我請教,走吧,路上講給你聽?!?/br> 漪寧聽了眸中一喜,今日她抄寫《千字文》時上面很多話她都看不懂,范先生今日嗓子不舒服,她沒好意思問,就在課間悄悄問二公主。當時二公主理都沒理她,現在見她愿意給自己講,漪寧真是高興壞了。連連應著:“好啊,謝謝二公主!” 眼見漪寧當真跟著岑錦瑤就要離開,岑錦玉急的抓住她的手腕:“不準走,把珠釵還給我!” 漪寧也急了,扯著她的手想讓她松開自己:“都說了我沒拿,我才不會碰你的東西呢!你的指甲掐到我了,很疼的!”這個岑錦玉真可惡,二公主好容易愿意給她講課,再耽擱一會兒萬一她改主意了怎么辦? 岑錦玉死活不撒手:“屋子里就咱們三個和范先生,你的意思是范先生或者二jiejie拿的嘍?” “我,我沒這么說!”漪寧看著那雙把自己腕子都抓紅了的那雙手,急的很想咬她一口。但這回她忍住了,岑伯母和岑伯父關系最近不太親近,魏淑妃又得岑伯父寵愛,她若咬了三公主,岑伯父或許不會懲罰她,可萬一因此責怪岑伯母管教有問題,那她就是給岑伯母惹麻煩了。 她在宮里的日子也不短了,明白這里和自個兒家不一樣;岑伯父和岑伯母的關系,也跟阿爹和阿娘不一樣。所以她并不想惹事兒。 這時,二公主突然上前用力扯掉了岑錦玉的手。在兩個僵持著的小丫頭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她又拉著岑錦玉的右手順勢摸了摸她的袖子,突然臉色一變,從袖帶里摸了珠釵出來,冷冷看著她:“這不是你的珠釵嗎?” 岑錦玉本來就有些怕二公主,如今被她那雙眼睛盯得心虛,心跳驀然滯了幾息,耳根子也隨之有些紅了。 漪寧這回算是明白了,氣得一雙杏眼圓溜溜的瞪著岑錦玉:“你想害我!” 岑錦玉哪里肯承認,急的為自己辯解::“才沒有呢,我,我就是忘了放哪兒?!?/br> “凈耍些丟身份的小把戲?!贬\瑤面上閃過一抹譏嘲,沒再理她,扯過旁邊的漪寧很有氣勢的離開了。 岑錦玉還十分尷尬的在原地站著,回過神兒來后氣得直跺腳。這個蕭漪寧怎么這么有本事,那么清高自傲的二jiejie居然會幫她。 漪寧跟在岑錦瑤的后面,因為自己小她兩歲,岑錦瑤快步走著時她的小短腿兒要跑著才能跟得上。不多時,她累得氣喘吁吁,一張精致的小臉兒紅撲撲的,染著紅暈。 此時正午的陽光正大,打在她粉雕玉琢的臉上,白里透紅的肌膚圓潤通透,好似成了透明一般。 岑錦瑤停下來看她一眼,松開她的手自己繼續往前走,又不忘淡淡說一句:“你回椒房殿吧?!?/br> 漪寧依舊小跑著跟在她身后:“二公主,你不是說要給我講課嗎?” “自己悟去?!彼粠榫w的說著,腳下的步子未停,在前面的岔路口右轉消失在漪寧的視線中。 漪寧不好再跟著她,只呆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喃喃著說了句:“呃,我還想說謝謝你來著……” “中午太陽正大,怎么站在這兒?”耳畔突然傳來一抹溫潤的男聲,漪寧還未來得及抬頭去看,眼前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心放著一只藍色瓊花圖案的荷包,正是她前段日子給邵恪之的那只。 “邵哥哥!”漪寧眸中一喜,下意識抬頭看去,卻在對上岑琰那張儒雅俊俏的臉時笑意微僵,又瞇著眼睛改口,甜甜喊了聲,“三哥哥?!?/br> 岑琰明顯她感覺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失望,不由笑看著她:“怎么,許久不見你邵哥哥,想他了?” “也沒有很想,就是以為他的傷好了呢?!变魧幋怪^,眼睛盯著自己裙擺下的鞋尖看。 岑琰道:“傷筋動骨一百日,他恐怕需得再等兩個月才能正常走動?!?/br> 漪寧很乖的點了點頭,養傷要緊嘛。又抬頭看了眼岑琰:“三哥哥身子好點了嗎?” 岑琰摸了摸她的發頂:“好多了,母妃和祖母總不愿讓我多走動,我也是實在憋悶,所以今日去長浚伯府看了看恪之。這荷包是他讓我給你的,據說里面的瓊花軟糖糕是你愛吃的?!?/br> 漪寧方才拿著荷包就猜到了里面的點心是瓊花軟糖糕,如今又聽岑琰親口說,不由心里了來了花兒。邵哥哥最近不能進宮,她都許久沒吃到這點心了呢。 “三哥哥,你下回見著邵哥哥記得替我謝謝他?!闭f著,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還要讓他在家安心養腿哦?!?/br> 岑琰突然苦笑著搖搖頭:“你怕是不知道,他家里有個混世魔王的弟弟,想安心靜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br> 漪寧臉上的笑意一僵,詫異地抬頭看著他,一雙彎如柳葉的眉毛略微蹙著:“為什么,邵哥哥受了傷,不是不能打攪的嗎?你說的混世小魔王是誰,邵稀嗎?”她記得邵哥哥還有個meimei叫邵稀,不過據說很可愛的啊。 岑琰道:“不是,是長浚伯府的四公子邵敬霄,今年五歲。這位四公子年紀小,又是長浚伯婦人親自帶大的,是以格外偏寵于他,時間久了便養的有些無法無天。今日我剛過去的時候,那小公子還在恪之的房里翻箱倒柜呢?!?/br> “這個人這么可惡啊?!变魧幱行崙嵅黄?,邵哥哥一看就是喜歡清凈的人,如今又有腿傷不便走動,心里本就煩躁呢,他們家人居然也不體諒一下,“長浚伯夫人怎么也不管管,邵哥哥也是他的親兒子啊?!?/br> 岑琰道:“恪之是乳娘帶大的,跟長浚伯夫人親自撫養長大的幼子相比地位自然不同。而且,長浚伯夫人小門小戶出身,眼皮子淺了些?!比魯R在其他人身上,有恪之這樣才名遠播的兒子,只怕覺得驕傲還來不及。 “好偏心哦?!变魧庪m然沒見過長浚伯夫人,但心里已經十二分的不喜歡這個人了。 岑琰打量了一下漪寧的表情,猶豫著道:“其實,想讓他安靜養傷,倒也不是沒有辦法?!?/br> “什么辦法?”漪寧眼前一亮,很期待的看著他。 岑琰被這小姑娘純真的眼眸看得有些心虛,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咱們可以讓恪之跟以前一樣,每日都到宮里來。我的洛云殿很清靜,他還能跟我一起讀書寫字,如此豈不美哉?” 漪寧覺得這主意不錯,不過……她想了想道:“可是邵哥哥不能走路,怎么入宮???” 岑琰道:“可以坐輪椅啊,前段日子我命人做了一副黑楠木輪椅給他,如此代替步行也很方便的。不過,這樣的話他得乘馬車入宮。這樣……不合規矩的?!?/br> 漪寧聽明白岑琰的意思了,宮中規矩,所有人行至通瑞門時必須步行入宮,但邵恪之腿傷未愈,走路明顯是不行的。如果乘馬車入宮,得有圣上的特令才可以。 漪寧笑瞇瞇看著岑琰,一雙眼彎成了月牙兒:“我知道了,三哥哥不是跟我巧遇,你是故意在這兒等我的吧?” 被小姑娘瞧中了心事,岑琰心虛的紅了耳根。他抬起右拳掩唇咳了幾聲掩飾尷尬:“你知道的,我在父皇跟前人微言輕,所以想……” 看他支支吾吾的一點也不痛快,漪寧倒是很爽快的答應了:“好啊,我去跟岑伯父說?!?/br> 沒想到漪寧這般好說話,岑琰欣喜之下又十分感激的向她道謝。 漪寧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我不虧的,邵哥哥如果以后能天天入宮,我又可以每天都能吃到瓊花軟糖糕了?!碧崞鹚钭钭钕矚g的點心,小姑娘眼睛里直發光。 —————————— 長浚伯府 邵恪之倚在矮榻上翻著書,看上去似乎很平靜的樣子,實則心里煩悶異常。 在他的房間里,一個五歲的雙丸子頭小公子正和幾個丫鬟玩兒捉迷藏,吵鬧聲回響在耳畔,邵恪之捏著書冊的手緊了緊。他一雙透著寒意的深眸突然射過來,幾個丫鬟嚇了一跳,紛紛站在那兒不敢出聲,只有邵敬霄毫無所覺,蹦蹦跳跳著拉著其中一個丫鬟道:“繼續啊,這回該你藏了!” 那丫鬟臉上的笑意有些難看:“四,四公子,咱們去外面玩兒吧?!?/br> “不嘛不嘛,我就喜歡二哥的房間,他屋子很大的!” 一旁的小廝趙源對此嗤之以鼻,什么他家公子的房間大,明明是擺件兒太少了。夫人最疼四公子,什么好東西都往四公子房里擺。他家公子這屋里除了書架還是書架,什么瓷器擺件兒都沒有,地方能不寬敞嗎? 趙源正想著,突然“轟隆”一聲,其中一排書架倒了。邵敬霄當時就躲在書架旁邊,被掉下來的幾本書砸了腦袋,額頭拍了一個紅印子,當即哇的一聲便哭了。 哭聲驚天動地,所有人都被唬著了,邵恪之一張臉陰沉成了黑炭。 有下人匆匆去稟報,很快長浚伯夫人張氏便著急忙慌的進來了。 邵敬霄哭得正兇,一瞧見親娘來了越發哭得大聲。張氏眼見兒子額頭上紅了一片,心肝兒肺都跟著疼了:“哎呀我的兒啊,你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就砸成這樣?” 說著又看向旁邊無動于衷的邵恪之:“老二,你弟弟在你房里玩兒,你這當哥哥的也不看著點兒,就眼瞧著他被砸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