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83節
壇子里的酒,是他們的那位酒鬼師傅親自釀造的。美酒里浸泡了藥力十足的牛鞭一根。 洪萍略顯夸張的笑娘推薦了此酒,據說喝了后太監都能生養出孩子。她囑咐笑娘沒事就給霍隨風喝喝,男人嘛,多補些總是沒有壞處的 于是笑娘就把酒壇子擺在了新房的檀木小酒架子上,還特意用塊紅布蒙上。 第121章 漠北的婚禮總的來說比中原更加人性化,新娘子不用早早起來梳頭打扮的折騰。 可郡王府如今是有長輩的,胡氏就見不得女兒成婚的大清早還在呼呼大睡,到底將笑娘早早地拉起來。 從京城跟來的妝娘為她凈面開臉,待得鬢角修剪了一番后,便可以涂抹油膏打底兒上妝了。 也許是那駱駝奶的功效,笑娘在漠北呆了一段時日,肌膚不見粗糙,反而嫩滑了許多。開臉后,當真是剝皮的雞蛋,瑩白不見瑕疵。 笑娘生怕妝娘只圖喜慶,將自己的臉涂成白墻,所以最后的施粉上妝都是自己完成的。 說起來,笑娘活了兩輩子,可是參加自己的婚禮卻是頭一遭。 曾凡當初隱婚,兩個人去領證都是遮遮掩掩請關系托人代為隱瞞,彷如做賊一般。 其實現在想來挺沒意思的,兩個人結婚的架勢竟然沒有離婚時來得轟烈。 經過一遭,才明白大半的隱婚,不過是給渣男出軌行了方便罷了。 當笑娘盛裝完畢,由新郎請入婚車,準備前往城外的婚帳時,看著眼前滿街熙攘的人群,心內一時感慨萬千。 崇正郡王大婚,這是漠北一等一的大喜事,郡城百姓早早便出了門,擁堵在街道兩旁,等著看接送親的隊伍。 漠北的新娘子不流行遮蓋頭,當惠敏縣主穿著紅底繡滿金線的禮服走出來時,挨得近的都能看清新娘子的模樣,那婚車乃是大輪軸的禮車,等新娘子在郡王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后,扶著車軾舉高而站時,四周的驚嘆聲再次響起。 笑娘雖然先前也在民眾面前出現,但都是賑災之時,須得低調些,自然不會精心打扮。 而如今,只見那落落大方立在車上的女子香腮云鬢,紅唇俏目,只讓人看得移不開眼。加之珠翠為飾,系在一把蠻腰上的香纓隨風飄動,當真是墮入塵間的仙子,出塵的花靈一般。 百姓們看得直了眼,漠北民風淳樸直爽,頓時高呼“新娘子真漂亮,恭喜郡王,賀喜郡王!” 那喊聲此起彼伏,當真如浪潮一般。 霍隨風上了車后,立在笑娘的身邊,卻不看周遭祝賀的百姓,也低頭目不轉睛地看笑娘。 笑娘一邊微笑向四周人群打著招呼,一邊低聲道:“又不是媒人拉纖,新婚時頭一遭見你娘子,直盯著我作甚?” 霍隨風卻不為所動,一邊盯看著她一邊也低聲道:“以前你是別人家的姑娘,今日后便是我的了,怎么看都看不夠……” 笑娘立在高處,接受眾星捧月的環簇,自然不好說出“不要臉”三個字來。 畢竟口型太簡單的話,很容易被人看出新娘子還沒有過門,就在罵新郎官。只能一路面帶微笑,兩頰都有些發抖了。 這車隊一路前行,徑直往城外的婚帳而去。 城外早在五天前邊立起了五百張熟牛皮縫合的大帳,大帳之上用紅色的綢緞為飾。帳內分內外間,外間則是鋪擺了一個個小小桌子,供貴客觀禮受用。 從馬車下來后,便是一對新人向父母受禮,叩謝養育之恩。 霍隨風沒有父母,褚慎胡氏不光是他的岳父岳母,也是他的義父義母,所以這承禮的除了老漠北王夫妻的牌位外,還有褚慎夫妻。 當霍隨風扶著笑娘跪下時,呈遞上香茶,倒是誠心誠意地管胡嬸子叫了一聲“母親”。 胡氏是看著隨風長大的,如今舍了個女兒,才換來這么一句“母親”。一時心內感慨,眼下又泛起了熱淚。 做母親的,在女兒出嫁時,少不得叮囑。 胡氏心知笑娘在隨風面前是兇悍慣了的,少不得給女婿紅包時,直說女兒平時沒有教養好,叮囑著隨風要多擔待笑娘些。 褚慎作為岳父大人,說得就精簡多了。大概的意思,我雖是你義父,可你也大了,不再如小時那般處處需得人照拂。女子卻不同,天生嬌弱,就算出嫁也是父母的心頭rou。所以笑娘出嫁后,愿得你們二人夫妻恩愛,可但凡有個馬高蹬短,女兒受氣的時候,那我們爺倆的父子之情暫且放到一邊,我就算年老不能提刀,也定要與你以命相搏。若是將來女兒不開心,你也別怪我將女兒迎回家去,我們褚家的女兒就是這么不受氣。 這話說得甚是嚴肅,可不像開玩笑。胡氏覺得婚禮上說這種恫嚇女婿的話,實在是不應該,不由得困窘得連連咳嗽,想止了夫君的話。 可笑娘聽得卻是心里一暖,她知道爹爹的話是當真的,既是說給霍隨風聽,也是說給她聽的。 畢竟隨風如今已經統一漠北大半,將來想要和親的部落公主應該不在少數,如果隨風真有妻妾成群的那一日,她想要和離,褚家會無條件地向她敞開大門。 霍隨風聽了義父的這番丑話在前,倒沒有變臉,只是恭謹地叩首道:“請父母親放心,笑娘嫁給我后,我自當如珍寶般愛護?!?/br> 胡氏見女婿沒惱,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只打圓場讓二位新人起來。 笑娘需得入內帳坐喜床,接受女眷們的祝福。而隨風則要出大帳,接受眾位將士們的敬酒。 前來觀禮的賓客都不是空手前來的,俱是按著漠北習俗,將自己準備的錦被疊成條狀,堆砌在笑娘的身后,摞成被子山,還有糖面參雜了牛油做成的喜餅也堆砌在笑娘的面前,供新人食用。 待得女眷們都出去后,喜帳子里只剩下笑娘和侍女們,笑娘連忙垂著腰揉著脖兒對寒煙道:“寒煙,快些來,將我頭上的冠拿下來,太沉壓得脖子都酸了?!?/br> 寒煙自是笑著替郡主除下了冠道:“一會郡王便要回來了接你回府,這會兒摘下來,過會兒還要戴?!?/br> 因為笑娘老早就對漠北聽賬的習俗敬謝不敏。一會成禮敬酒完畢,郡王就會接她一同回郡王府,并不在喜帳里過夜,所以寒煙才會這么說。 笑娘接下頭冠后,活動著脖子道:“郡王手下將士那么多,哪里一時飲得完?再說入夜就冷了,我披上紅氅,將兜帽戴上,不戴冠也無妨?!?/br> 笑娘說得不假,霍隨風手下的那些將軍們可都不是吃素的,也毫不體恤小郡王急切想要洞房花燭的心,只杯山碗海地倒灌。 就算是海量之人,也難免被灌得上了頭,待敬完了一圈酒后,郡王高大的身體只被修竹一路攙扶著,踉蹌著來接新娘子。 笑娘一早就穿好了紅大氅,等在馬車上,看著隨風醉醺醺地上來,只能扶著他攤躺在馬車的軟墊子上,心里卻略略松了一口氣。 原本她就忐忑著新婚之夜,如今看隨風喝得爛醉,最起碼這一夜不用擔心這小子生龍活虎了。 可是她實在難得看到隨風這般不省人事的樣子,忍不住捏著他高挺的鼻梁,戲謔道:“飲了這么多,一會罰你睡在屋外,免得熏臭了婚床……” 因為方才飲得都是漠北燒刀子的烈酒,此時是酒勁最烈的時候,隨風被捏得喘不上氣,只能扭著頭,緊握著她的調皮的纖手,卻怎么也睜不開眼,只是含含糊糊地說了句:“笑笑,別鬧……” 這話聲量不高,不過是含在喉嚨里吐出來的,可是笑娘聽了,卻猶如天靈蓋被雷劈一般,一直戰栗到了腳心處。 方才,她低頭聽得明白,霍隨風喊的,可不是笑娘,而是笑笑——吳笑笑的笑笑! 她有多久沒有聽人這么喊過自己了?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在這個世界呆久了,她都要恍惚忘記自己還曾叫過笑笑了。 可是隨風為何會突然這么喊自己?笑娘猛地靠坐在車廂里,只望著隨風的臉,就在方才,他喊自己是笑笑時,笑娘恍惚覺得說話的不是霍隨風,而是萬年影帝——申遠。 一時間,所有的疑慮又浮上了心頭。 那個公孫琴說霍隨風是重生的……可是若他不是重生,而是也穿了呢? 而且說不定穿過來的,就是跟她一起遭遇了車禍的申遠。 這么想來,笑娘覺得后脊梁都冒冷汗,如果他是穿過來的,豈不是一早便認出了自己,卻一直含而不露,假作不識,比原住民還像原住民!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在現實中跟自己八字不合,每次見面都冷嘲熱諷,穿越回了古代后,就跟被洗腦了似的,擺出副從小就暗戀自己的德行,狂熱而死皮賴臉的追求。 他……到底是不是申遠?說是,他又是在對自己打著什么鬼主意? 一時間,笑娘盯看著呼呼大睡的俊美青年,恨不得一盆涼水下去,烙鐵皮鞭斥候,將他隱藏的前情盡數審問個明白。 待到了郡王府,笑娘下馬車時,被迎面的冷風一吹,覺得腳步都是軟的。她靜看著侍衛們將郡王抬入新房,然后也舉步入了房門。 待得侍女們替郡王除鞋去襪,擦洗了一番后,便被笑娘揮手退了下去。 笑娘立在了床邊,靜看了好一會,才單手輕輕拍著他的臉,輕聲喚到:“申遠,要不要喝水?” 她嘴里喚得溫柔,可是那眼神里透著兇光,不像是給夫君奉茶,倒像是“敢答應,就給你喂毒藥”的樣子! 霍隨風被她喚著,倒是半睜開了眼,看著笑娘,好半天也不說話。 笑娘面上帶著微笑,依舊重復道:“申遠,不認得我了?我是誰?” 第122章 郡王的眼底醉意猶在,卻并沒有言語,而是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可是笑娘卻不肯讓他就此混沌睡去,只跪坐在他身旁,用手輕拍他的臉頰道:“說啊,我是誰?” 霍隨風伸出大掌握住了她的手,終于張嘴沙啞道:“你自然是我的娘子,還能是誰,快解了衣服挨著我睡?!?/br> 笑娘卻甩了他的手冷冷道:“別裝了,你方才可是叫我笑笑了……” 小郡王這次倒睜開了眼,嘴角微微翹起道:“老早便想這么叫了,可是你還沒有入門,我這么叫,恐怕顯得不端正,如今你是我娘子了,我自是笑笑心肝隨便叫,你若喜歡,也可叫我風郎才顯親近……那個申遠是何人?” 小郡王前半段說得柔情蜜意,可是提起不相干的男人名字時,卻面容一整,眼露肅殺。 這次輪到笑娘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道:“也是我給你新起的愛稱,子之燕居,申申如也。申乃舒緩之意,而遠則是漫漫。連在一起,便是天長日久的舒適……” 這話顯然是胡扯的意味甚濃,可是霍隨風卻點了點頭道:“好名字,我的確會叫你天長日久的舒適,以后‘申遠’便是娘子獨喚為夫的愛稱了,可要常叫……” 笑娘心里此時有股子說不出的別扭。說到底,霍隨風乃是穿越人士,也是她心內一時的猜測。而且他若為了顯得親昵,將笑娘喚成笑笑也無可厚非。 那他這句究竟是不是失語,便成了懸案。 高堂拜過,婚禮也舉行了。從此在這古代,霍隨風就成了她褚笑娘的天??偛荒芤驗楦鐩]頭沒腦的“笑笑”就跟他鬧掰扯了吧。 霍隨風被笑娘這么一折騰倒是醒了酒,少不得撂下帳子要好好疼愛自己的新婚妻子一番。 可是笑娘不知怎么的,看著他那張影帝的臉,別扭極了,總有一種被關系不太好的熟人騙睡了的感覺。 當下只推著挨過來的他,說自己不舒服,又嫌棄他身上的酒味濃,不讓他碰。 許是酒勁還沒過,霍隨風倒是沒有如一般的少年郎那般急色勉強。只讓笑娘換了舒適的睡衣,然后兩人挨在一處,蓋棉被聊了會天兒,在笑娘的忐忑里,霍隨風不知什么時候再次酣然入睡——伴著帷幔外的紅燭可以看到,俊美的男子睫毛彎長,高挺的鼻尖緊挨著笑娘的臉,看起來是溫良無害的樣子。 笑娘緊盯了一會,總是熬不住困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慢慢合攏上眼,終于睡著過去了。 不過就在她沉入夢鄉時,男人的眼兒卻慢慢睜開了,眼里透出的精光卻沒有半絲睡意。 他伸出長指,輕輕撫摸著笑娘嬌嫩的面頰,借著傾灑的月輝,凝視著臂彎里的女人。 這一夜,也不知是不是心緒煩亂的緣故,夢境也支離破碎。 一時是她初遇隨風,扭著他在巷子里打,他惡狠狠瞪著自己的樣子;一時是她面試著剛剛來到公司的申遠,他緊盯著自己看的情形。 兩者雖然年齡懸殊,相貌也不盡相同,可是那眼神卻是說不出的相似,都是深入骨髓,讓人心里透著不舒服。 就這么混亂疲乏地睡了一夜,笑娘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并未急著睜眼,而是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姿態后,才往身旁望去。 這一望才發現,身邊空空如也,霍隨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起身了。 新婚頭一天,她不好賴床,連忙起身。 寒煙帶著兩個小丫頭一早就在廊下備了熱水,用炭爐子烘著溫度,聽見屋里傳來動靜,便用銅盆打水,端進屋子里來,燙了帕子遞給了笑娘。 笑娘燙了燙臉,問道:“郡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