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78節
畢竟朝廷強迫著小郡王跟自己的殺父仇人議和,有違道義。就算霍隨風稱病拖延,也無可厚非。要知道郡王還是很看重圣意,強迫自己前往了,誰也挑不出理來。 如此一來,那漠北王估計也是等得心急,接下來再談,自然能打亂了他們的陣腳。 這種策略,在現代商業談判中,也是數見不鮮。 想到這,笑娘抬眼看著正給自己倒駝駝奶喝的年輕郡王。 他一襲白袍,卻不遮掩身形的健美,當白袍在風中獵獵起舞時,更是勾勒出寬肩細腰,長腿筆直。 可是這么一個年輕的男子,什么時候心機會如此深沉,若不是他總倒在自己的床上耍賴,笑娘甚至會忘了這是一個自己小了許多的大男孩。 第114章 就在她想得出神之際,霍隨風突然抬眼望向她。 深眸幽潭,閃動得仿若星辰大海,被他凝神看著,吳笑笑被看得呼吸一滯,心跳驟然加快,突然明白了何謂一眼萬年的感覺。 她生平就是感情上的慢熱,諸如一見鐘情的事情,似乎是永遠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就算是與曾凡也是日久天長在一處生出的溫情。 若是明知無望的情感,她是最謹慎的人,絕不會讓自己傾注半分。而她與霍隨風的這段,原本就是萬歲的亂點鴛鴦譜,二人最好的結局便是溫情相守,互相視作親人般敬重便罷了。 可是最近不知為何,這小子總是有意無意用男色撩她,最可恨的是,她一不小心,還有一股子酥麻被人撩到之感。讓笑娘有種不足為外人所道的困頓羞愧。 不過霍隨風倒是覺得笑娘半咬著嘴唇,懊惱看著自己的神情可愛極了,只走過來,將銀制的杯子遞給她,順便刮了刮她的鼻尖問:“腦子里又專營什么無用的?” 笑娘自然不會對他說,你最近愈加秀色可餐,我被你的眼神撩了。于是自別過頭去,大口喝下一口了駱駝奶,再不自然地將目光調轉向別處。 霍隨風一臉寵溺地看著她,畢竟是快要娶進門的媳婦了,怎看都看不夠。 不過這邊是沙漠綠洲,伊人顧憐,熾焰城那邊卻真是急得直冒火了。 如今霍巖雷連連受挫,若不是得了神女的幫扶,差點就要被霍隨風那孽種直接打趴下。 可是雖然打了幾場勝仗,卻并未傷及霍隨風三郡筋骨,而且聽聞那霍隨風的未婚妻竟然大行節儉之風,看起來是準備耗下去的意思。 幸好公孫琴獻出的計策,看準萬歲并不想漠北做大的心思,走了朝中重臣的門路,請萬歲出面,說和他叔侄二人的爭端。 如今,萬歲出面,漠北爭端就此要被和稀泥,霍巖霆覺得心里有了底氣,決定趁著朝中派來的使節在時,給大侄子好好安排一場下馬威,以解心頭之恨。 沒想到弓弦還沒有拉開呢,那邊卻給他這個當叔叔好好排布了個下馬威。 算一算,這都多少天了?就是不見霍隨風露面,竟然隨便打發人說什么身有不適? 他倒是要看看,霍隨風有多大的狗膽子,敢晾曬朝中的使臣! 想到這,他便給身邊的使臣蕭月河倒了一杯香茶。 “我們漠北霍家養出這么個滿身反骨的子孫,怠慢了特使,我這個當叔叔的,要代他向您說一聲不是了?!?/br> 蕭月河的養氣功夫顯然比漠北王要好些,雖則被崇正郡王晾曬了幾日,卻不見惱意,只手握著鎏金雕花的拐杖扶手,含蓄地勾了勾嘴角:“郡王年輕有為,自是忙了些,我倒是不急?!?/br> 霍巖雷原本是借了蕭月河的名義,拱起特使的火氣,好給霍隨風上一上眼藥??墒菦]想到,這位瘸腿的特使卻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死樣子。 這便叫他心內有些沒底。 待得回去召了公孫琴來,問詢起此事時,公孫琴卻道:“滿朝的文武,再也沒有比蕭月河更合適的。聽聞他與霍隨風關系不大順暢,以前在朝堂上也有互相傾軋之時,而且蕭家的大半兵馬,都被萬歲調撥給了霍隨風。此番萬歲卻讓蕭家人來調和漠北爭端,顯然是有制衡之意?!?/br> 別人或許不知,可是公孫琴卻知,在上一世里,這兩個人可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宿敵。而笑娘更是蕭月河的一把利器,專門用這毒娘子來捅霍隨風的刀子。 現在世事變幻,讓她摸不著頭緒,可有一點倒是沒有什么大變化,那就是霍隨風與蕭月河依舊關系不睦。 而蕭月河到底成了瘸子,也讓公孫琴心安了些。畢竟每個人各有命數,蕭月河命里就該由此疾,怎么避都避不開。 霍郎既然記得前塵,不知他看到了蕭月河時,能否想起笑娘曾經做過的種種不堪? 想到這,公孫琴還真是滿懷期待——褚笑娘,無論你這一世給霍郎施了什么蠱,我都要你最后顯出原形,露出你歹毒的一面! 就這樣,熾焰城的一干人等伸長脖子又等了三日后,霍隨風一行人終于走走停停,入了熾焰城境內。 雖然大秦還在國喪期,但是漠北乃邊境之地,加上混居了許多外族邊民,都是不大守禮的。 除非你是朝廷命官,不然婚喪嫁娶一律不禁。所以街市上還有成親的隊伍,在浩浩蕩蕩往城外的草甸子上趕。 那里一般會搭建起帳篷,點燃篝火,親友們圍著新人喜帳載歌載舞。笑娘坐在馬車里好奇地看著那穿著各色衣袍的迎親隊伍,突然想起洪萍說,此地有聽賬的習俗,新郎倌若是不行,恐怕要被人恥笑一輩子,頓覺此地民風的彪悍。 她心內暗暗提醒著自己,輪到她的婚禮上,別的還好,這類子民俗當免則免。 不一會,馬車行駛到了舉行宴席的聽水閣前。 門前除了一眾仆役和霍巖雷的大兒子霍功和他的夫人外,并無太多人相迎。 算起來,霍巖雷是霍隨風的叔公,豈有叔公出門迎子侄的道理?而蕭月河作為朝中特使,加之漠北后腿疾復發,是真的不方便,便無什么像樣的人來迎接霍隨風。 霍隨風倒是不在乎這類細枝末節的下馬威,只淡淡看著迎過來的堂哥霍功。 霍隨風的母親生子比較晚,所以霍功反而比他大了三歲。只是身在漠北養尊處優,加之牛羊吃得太多,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歲,肚腩已經腆出來了。 霍功從了漠北風俗,在下巴處蓄了胡須,還摻假須、抹頭油打了小辮子,一說話,那辮子就一撅一撅的。 他自詡漠北風流的貴公子,穿衣打扮無不精致,可是看到多年未見的堂弟霍隨風翻身下馬時,心里酸了一下。 這些日子,他心儀著父王麾下的那個公孫琴姑娘,想要納之,可是公孫姑娘不為所動,直言不嫁。 他輾轉打聽了一番,聽聞這位姑娘曾經寄居在郡王府,似乎總是給那霍隨風送吃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后讓她父親強嫁了出去,這才憤然逃婚的。 如今看到這霍隨風,長得竟然這般俊美高大,舉手投足間皆是讓人移不開眼的從容優雅。他頓時明白,這所謂的不嫁恐怕是看不上別人呢! 而霍功的夫人鄭氏看向小叔時,也有些直眼睛,心道外逃的霍家孩子竟是這般的風流人物?這叫霍功心氣越發不順,冷冷咳嗽一聲,提醒著夫人的失態。 不過霍功再一想,心里便平衡些了。他娶的鄭氏,漠北名流之女,如今成婚三載,年不過十九。 可聽聞這霍隨風流落中原,為了討好他的那個義父,竟然娶了個大了五六歲的老姑娘。 也不知那女子是要丑成什么樣子,才拖延得那么大了都嫁不出去!一個男人,竟然吃起軟飯來,就算長得再昂揚英挺,也非真漢子! 就在霍隨風下馬后,便舉步來到了馬車旁,伸手攙扶著馬車里的人下車。 只見從馬車的綢緞布簾里伸出一只纖細瑩白的手輕輕搭在了霍隨風的手臂上,那纖美的手腕上掛著個羊脂玉的鐲子,指尖染著深色的丹蔻。 別的不說,單是這手便美極了。接下來眾人便看到一位身披白色細貂斗篷的窈窕女子從馬車里走出來了。 她云鬢高挽,帶了同樣用白貂皮制成的寬幅抹額,遮掩了額頭和耳朵,又不會壓住發髻,一圈細細的絨毛更襯得臉兒小了。再看那眉眼,不光是明媚精致,也不知胭脂水粉是怎么涂抹的,并不見其他婦人那般的刻意,卻是水豆腐般嬌嫩,兩頰散出自然的紅暈。 再看她披風里露出的生色的高領子,領口扣的是別致的花扣,一襲長裙行走間,在繡花鞋上泛著小朵的浪花。 這位不光是個難得的美人,而且甚會打扮,品味亦是不俗。 這下子輪到霍功直眼,心里的酸意如剛開鑿的井,怎么也止不住了。 難怪霍隨風看不上公孫琴,有這等子的傾國美色在前,怎么看能看上一般的庸脂俗粉? 只是……這位惠敏縣主真的比霍隨風大?看上去怎么年紀還很小的嬌嫩樣子? 當霍隨風攜著褚笑娘走來后,久未謀面的堂兄弟之間,是勉強不算失禮的互相問候,而鄭氏與笑娘倒是很熱情的寒暄起來。 畢竟此番和談,是漠北占了下風。男人們的臉皮金貴,不好立刻屈尊降紆,但是婦人們便不同的,可以假作不知霍家的恩怨,活絡一下氣氛。這也是這番宴會,各自攜了家眷而來的用意。 而霍功也終于勉強收回了打量笑娘的露骨眼神,請崇正郡王與縣主入內一敘。 當笑娘入了大廳后,直眼的漢子便換了人。 蕭月河不知自己多少次在夢中夢見伊人倩影。直到今日再見,卻發現自己腦海里一直徘徊不去的那個女子,竟然又變得嬌媚了許多。 第115章 其實在吳笑笑看來,是不大懂古人的審美的。為何他們會覺得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才是最美的年華?遙想當年,她的十七八,是裹著校服,在cao場上曬得吱吱冒油的青澀光景。反而過了二十歲后,人的五官漸漸張開,才顯出別樣的韻味。 而如今,她雖然成了眾人眼里的老姑娘,娘親總是趁她不備時唉聲嘆氣??墒沁@樣的年歲,沒有時不時受荷爾蒙影響冒出的痘子,也沒有怎么也減不下去的嬰兒肥,一切都是夏時花季正好的時候。 她自己可是愛死了現在精心保養,沒有熬夜喝酒摧殘的肌膚,所以那水粉胭脂一類,也是自己依了靠譜的方子,調入玫瑰精油調弄的。所用的材料一切都是純天然,最將養皮膚。 她也只需薄施粉黛罷了,加之自己熟練的現代化妝技巧,總是好過涂抹得花花綠綠沒輕沒重的。 今日又是給霍隨風長臉的日子,她自然一改這些日子來的簡樸,精心打扮了一番,也難怪蕭月河看直了眼,在人前略顯失態了。 笑娘也是察覺到了,可是不好太過刻意地回避,只能半低頭立在霍隨風的身旁。 最后還是霍隨風站在了笑娘的身前,高大的身體阻隔了蕭月河直愣愣的視線。 而這時霍巖雷倒是陰陽怪氣地開口尋霍隨風的麻煩了,倒是無意中給蕭月河解圍了。 “崇正郡王好大的架子,我還以為你這番有恙,十天半個月都趕不歸來呢?”霍巖雷坐在主位之上,手里捻著射箭用的玉扳指,挑著眉說道。 而霍隨風攜著笑娘找了個位置后,看都不看他的叔父一眼,只徑直問蕭月河:“蕭大人,萬歲命我前來,我自當奉命人,您有什么替萬歲轉達的口諭,我自當恭聽?!?/br> 蕭月河笑了笑,昔日沉醉于逗鷹打獵的少年,現如今遭逢一連串的變故,似乎內斂了很多,他倒是隨和道:“萬歲之意,不忍漠北百姓常年陷于戰亂之中,如今便是做個中人,讓二位化干戈為玉帛?!?/br> 霍巖雷聽了,冷哼了一聲道:“聽到沒有,還是萬歲英明,心疼百姓疾苦,總不能因為某些人而攪鬧得西北百姓不得安生……” 還沒等他將話說完,霍隨風便打斷了他的之言,接著道:“萬歲身在高堂,并不知漠北的民情,如今漠北王整日耽于享樂,不顧治下災民死活,他們在我父王治下時,過的是安居樂業的日子,而如今卻是民不聊生,實在是讓人心生嘆惋……我如此這般,也是解救百姓于水火中?!?/br> 這話絲毫不給霍巖雷留有面子,氣得他立刻瞪圓了眼,可想到公孫琴事先的吩咐,倒是強忍著氣兒道:“既然崇正郡王這么說,便是認可百姓如今過得民不聊生,豈不是更應該早早止了兵戈,讓百姓安居樂業?” 叔父說得振振有詞,可是那個當侄子的卻置若罔聞,又回頭跟未婚妻笑道:“你方才不是喊餓,如今到了地方,總算是可以稍事休息,歇息一下了……修竹,將帶來的食盒拿來備上?!?/br> 霍巖雷再也忍受不得,啪的一聲一拍桌子,高喝道:“霍隨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拎提著食盒的修竹,正跟寒煙一起往外拿著大小的圍碟,聽霍巖雷拍桌子,便替主子說道:“我家郡王一早便說了,萬歲圣意不可違抗,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豈有跟賊子說話商量的道理?如今朝中特使在此,正好做個鑒證,我家郡王顧全著忠孝二字,才來到此處,可跟您說不說話,萬歲爺可沒有吩咐??!” 霍巖雷都要氣樂了。在他的眼里,霍隨風還是當初那個小小的孩童,如今看來雖然打仗驍勇,可心性卻還是孩子氣,來了熾焰鎮,卻又不跟他這個當叔父的說話,那和談還談個屁? 蕭月河也覺得霍隨風有些賭氣任性了,可是這殺父之仇,還真是不好勸,尤其是此時笑娘在場,就算他有滿腹的嘲諷霍隨風之言,也要稍顯克制,免得落入笑娘眼中,自己卻成了因愛生恨,睚眥必報的小人。 畢竟霍家的事,就是個爛泥坑,這差事誰都不愛攬,所以萬歲才丟給了他這個閑人。 臨行前,他的祖父有交代,少說多看。反正此番萬歲不欲漠北做大,分而治之是最好的。 既然如此,犯難的該是霍隨風才對。 霍隨風若聽了萬歲的吩咐,之前的努力便全打了水漂,更要背負未能替父報仇的非議。而若是不聽,則要擔負欺君犯上的罪責。 如此一來,必定要受到朝中的罪責,這對于蕭家來說是百利無一害。 所以霍隨風如今犯孩子氣,搞些“我就不跟你說話”的把戲,蕭特使也是呵呵一笑,用慈父般的眼光,寬容地看著意氣用事的小郡王。 霍巖雷的手下,一早便來到了熾焰鎮,這廳堂著實布置了一番,所備的美酒佳肴也無可挑剔。 可惜霍隨風并不領情,以自己胃腸近日敏感,吃不慣外物為由,只吃自己帶了的食盒子,就連桌子上的餐具也不用。儼然一副生怕霍巖雷下毒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