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61節
而現在的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在按著原劇情走的? 父親又替貴人擋刀了,二皇子與太子斗得皆落敗而死,年幼的國儲上位。蕭月河初露鋒芒,那腿也到底是瘸了。 而她身為一個不得好死的女配,身處在這似乎不可抗拒的宿命里,就好比穿越到了一部恐怖片中,壓根不知道要你命的惡鬼,從何處里冒將出來。 但是現在看來一片繁榮大好。褚家因為爹爹的又一次玩命擋刀,處于無上的榮華中。 萬歲老爺子可能經歷宮變,有些精神創傷后應激障礙,三天兩頭的折騰禁軍肅清宮內的治安死角。 另外萬歲每到半夜就失眠,想到了褚慎舍命相救的恩情,那嘉獎的圣旨總是半夜擬寫,天一亮就由宮人送出來。 所以從小郡王府將父親送回褚家后,笑娘也是天沒亮就要漱洗打扮好,等著替臥床不能起的父親接旨謝恩。 老爺子需要心理宣泄,她都理解,可是總是這抹黑漱洗打扮的,對于年輕人來說實在是太煎熬了。 這天,她又是服侍了父親換藥喝下湯水,很晚才沾到枕頭,睡了沒有兩個時辰,便要爬起,照例收拾停當,半合著眼兒,靠坐在床邊,睡意朦朧地等著,果然天色剛剛見亮,褚府的大門就被敲響了。 宮里照例又是宣旨。笑娘跪在團墊子上,內心毫無波瀾。相比于那些個田地金銀,褚大姑娘現在獨獨缺覺,好想求陛下賜個整覺給她。 可惜萬歲的應激癥似乎愈加嚴重了,今日的宣旨內容也別出心裁。 “褚家笑娘,倍悌至孝,端雅慧嫻,朕聞二十有二尚未婚配,特賜良緣,賜婚予崇正郡王,待國喪之后成禮,開枝散葉,永結好合。賞妝奩百擔,封惠敏縣主,封田千頃,欽賜!” 前來宣旨的太監念完了后,便等著褚家大小姐謝恩接旨。 結果卻看到褚笑娘跟被人點了xue一般,呆愣愣地看著他。 這宣旨的公公倒很是理解。姑娘的毛歲都二十二了,再過一年的國喪,也就二十三了。說實在的,大姑娘熬到這個歲數,可真是愁煞了父母。就算找,也找不到什么青年才俊了。 可是如今陛下賜婚,給她婚配的居然是崇正郡王,這十七歲的蔥蘢少年家,可正是鮮衣怒馬,盡賞名花的好時候。給誰誰不瘋樂??! 更何況崇正郡王又不是靠著父蔭的紈绔子弟,身上軍功奇偉,前途不可限量??!那滿京城里,多少的王侯都盯看著郡王的婚事,指望著將自己花兒般鮮嫩的女兒嫁給郡王為妻。 可誰承想,這一口子的鮮rou竟然落到褚家老姑娘的身上了!這姑娘也是驚喜得傻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吧! 是以公公寬慰的一笑,沖著還在發愣的笑娘道:“褚大姑娘,甭傻著了,這是皇帝的恩賞,你還不快些接著,難道想抗旨不遵嗎?” 任是公公想破了腦子,也猜不到,此時褚大姑娘并非發愣,她得集齊洪荒之力,才能壓抑住自己滿心的怒火。 她的腦子里一直回響這霍隨風那日之言——“我推拒了別的封賞,只要了一樣東西。你猜,我向萬歲求了什么?” 笑娘此時若是再猜不出是霍隨風的手筆,那她可真要找棵大樹撞死了。 是以她依舊跪著對公公道:“請公公替奴家傳話,這樁婚事萬萬不可,那崇正郡王乃是我弟弟,是我自小看大的,哪有弟弟娶jiejie的道理?” 公公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褚大姑娘……不對,應該叫您惠敏縣主了,您跟崇正郡王是什么關系,滿京城誰不知??!那郡王不過是褚將軍的義子,并無血緣,你又是褚將軍的繼女,跟崇正郡王遠著呢……再說這可是圣旨啊。甭說萬歲心疼縣主您,給您配了這么好的婚事,就算配了個不好的,君恩雨露雷霆,您不也得受著嗎?” 公公說的道理,笑娘自然都懂。對萬歲不敬之罪,叫人都承擔不起。是以她只能咬牙伏在團墊子上,領旨謝恩。 可是轉身,她吩咐了下人們服侍父親的湯水藥飲后,徑直出門去尋小郡王去了。 萬歲新賜了宅院給霍隨風。老宅實在太破舊,而他又沒有太多的家私物件,所以干脆帶了小廝仆役搬到新宅去住了。 當笑娘將氣派的金環朱門敲得山響時,門房從門縫里瞥見是大姑娘,立刻就給開門了。 笑娘也不用通稟,直愣愣地往里沖,看見了霍隨風正赤膊在前院舞劍,就直吼道:“霍隨風,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霍隨風練得一身熱汗,在旭日下,腰桿挺直,健碩的肌rou閃著微光,他瞥了一眼滿臉怒色的笑娘,飄飄悠悠來了一句:“娘子來便來了,這么吼,要給你丈夫個下馬威不成?” 第88章 隨風雖然模樣大變,顯現出男人的俊美,可是從小氣人時,那眉毛微挑的細微表情可沒變。 笑娘看著他氣人的德行,再加上那句“娘子”,當真是有拔刀砍人的沖動了。 “狗屁的娘子!我且問你,是不是你跟皇帝主動提及的,不然萬歲怎么會如此亂點鴛鴦譜?” 隨風向來敢作敢當,一邊用巾帕擦汗,一邊干凈利索地道:“是,我跟皇帝提及褚家jiejie難嫁,義父養育大恩無以為報,我愿娶褚家jiejie,以解義父義母的憂愁?!?/br> 笑娘兩輩子都沒有被人氣得這么渾身亂哆嗦,她指著他緊聲道:“我……我且問你,你在西北最后見我時,跟我說了什么?” 隨風坐在一旁的木條長凳上,架著二郎腿想了想:“是那句九天玄女也怕人老珠黃,還是你眼角添了褶子?” 笑娘再忍不住,走過去沖著他健碩的身子板,咚咚就是兩拳:“在那給我裝糊涂!不是說好了我嫁我的,你娶你的嗎?還假惺惺當著爹爹的面,要給我出嫁妝呢!” 霍隨風被打得身子歪了歪,順勢扯住了笑娘的手,小虎牙尖尖都笑得露了出來:“我不過是說你該嫁人,我也該娶了,哪里說錯了?等成婚的時候,嫁妝我也盡給你出便是了,你若怕我反悔,找個證人,我敢立字據跟你擔保?!?/br> 笑娘肚子的冤枉官司可不光這一樁,她又惱道:“還有……你不是跟莫家談婚論嫁了嗎,怎么轉身又去萬歲那里求?難不成你是要好事成雙,也不怕犯了欺君之罪!” 小郡王手里一使勁,就扯得她跟自己并肩坐下了,摟著她的肩膀道:“這又是哪里的話?我怎么不知自己跟莫家談婚論嫁了?” 笑娘可不想跟他這么黏黏糊糊,奮力扯開他的手,道:“你可是白紙黑字寫給你師姐洪萍的!不是說準備今年底就要成婚,而你也允了莫家聯姻的意思了嗎?” 霍隨風的長臂一展,死死摟住了她的脖子,貼著她的耳朵道:“我師姐那二兩子墨水,您難道不知道?我只是說莫家跟我有提親的意思,而我想年底成家立業。兩者原是不相干,我師姐可是怎么錯看的,竟跟你散布這等子沒影兒的話。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要壞了莫家小姐的清譽?” 他說得言辭鑿鑿,笑娘氣得眼白翻上去,都下不來了。 可是細細想來,這霍隨風要娶莫家小姐的話,也的確只有洪萍一個人說。那次喜宴上,京城的小姐們還在熱切討論著小郡王的妻子人選呢,那備選的佳麗五花八門,可并沒說定了是莫家的小姐??! 枉費她替他擔心了多日,總是怕他重蹈覆轍。 但是笑娘太了解隨風小崽子了,若不是他書信言辭上有意誤導他師姐,洪萍豈會錯看得這么離譜? 如今想來,皆是緩兵之計,就是要穩住她和爹爹,卻在背后鼓搗些營營茍茍,最后竟然一通歪理說動了萬歲,親自下旨賜婚。 到頭來,卻要她們褚家父女感恩戴德地接受,還讓外人以為小郡王仁義,為了養育之恩,舍身飼虎,讓褚家的庫存積壓了甚久的閨女有了歸處,不至于老死在廟庵里。 她氣急反笑,斜著眼瞪隨風:“這么說我們褚家還要謝謝你了,竟是舍了那么多的名門閨秀,湊合我這人老珠黃的!” 隨風笑得很寬和,目不轉睛地盯看笑娘氣得紅了面頰的俏臉,很是誠懇道:“都是一家人,說謝謝也太見外了,沒事,我不嫌你老……” 笑娘懶得再跟小人得志的狗崽子說話了,至抓起一旁的棍子滿院子追著隨風打。 隨風知道若是不讓褚家jiejie發出這口怨氣,只怕她這幾日都吃不下飯,是以也不怎么躲,且讓她抽打幾下實誠的。 最后眼見著隨風的后背都被抽紅了,笑娘心里也是一驚:自己何時成了這么粗魯暴力之人? 于是她撇了棍子,懶得再跟隨風多言,扭身又沖出了郡王府。 霍隨風沒有追出去自討沒趣,而是拿起笑娘方才打她的棍子,得意地甩開了個棍花,又演練起了陣上殺敵的卷馬棍法…… 再說笑娘,從郡王府出來,心內的郁氣不消反增。 看看,這就是她要嫁的狗東西,竟是滿嘴不吐人話,是誠心要氣死她的。 想到自己當初來到這里,便暗暗立誓絕不找比自己小的。光是她以前嫁的那位,她就夠夠的了。 可是那時曾凡年輕不定性,移情別戀,她還可以選擇離婚。 但身在這封建毒瘤盛行的古代,待得她真老的時候,隨風那等模樣的男子正是位高權重,春風得意之時,少不得手下的妻妾成群。 田園風是徹底別指望了,只能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宅斗,一路到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宮斗,斗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所以細想母親胡氏說得對,女孩家不要太挑揀了,若是她在西北時,尋個父親的下屬嫁了,也就天下太平了??墒乾F在她卻被迫要嫁給個霍隨風這個又小又壞又克妻的。 等馬車回到褚府時,寒煙小心翼翼地遞過了一方帕子道:“小姐,別哭了,不然讓將軍看到豈不揪心?” 聽寒煙這么一說,笑娘伸手抹了臉,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氣哭得滿臉淚水。 她當然不會這么見爹爹,而且跟隨風鬧了這么一遭,加上哭透了,也有些神情萎靡,再也積蓄不上足夠的怨氣。 于是擦干凈了淚水,又在馬車上打開水粉盒子抹了粉后,便下了馬車。 老管家說將軍已經知道了傳圣旨的事情,只鬧著要備下馬車去宮里面求見皇帝呢。 笑娘聽了一急:“誰這么嘴快說出去的!”一邊說一邊急沖沖去見父親。 褚慎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御醫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動,不然那線掙開了,豈不是又要流血? 等她入了房中一看,褚慎竟然已經半坐起來了,也許是扯到了刀口,只疼得一腦門的白汗,那嘴唇都沒有血色了。 她連忙過去,按住了褚慎惱道:“爹爹,你這是要干嘛?我弟弟和meimei還小,你是要讓我娘再改嫁別人?” 笑娘在父母前面向來是溫溫柔柔的,褚慎可從來沒見過繼女說話這么嗆人。 病貓偶爾發威,有時比母老虎嚇人,褚大將軍還真被震懾得不再動,老老實實地躺了下來道:“我知道皇帝剛賜下了圣旨,將你許配給了隨風……這……這不是亂點鴛鴦譜嗎?不行,我要去面見陛下,請他收回成命!” 就算是褚慎沒有受傷,這種讓皇帝把說出去的話再吞回去的做法也要掂量掂量??! 萬歲爺如今心情跌落谷底,連失兩子,朝廷震蕩,正在自我治療,調整心理期間。 他難得好心情,給臣子的老姑娘賜婚,自認為做了件成人之美之事。這時懂事的臣子只需要感恩戴德,叩謝龍恩便好。 可是褚慎若是這么帶傷坐著擔架去面呈皇帝,請他收回成命,豈不是讓萬歲爺的熱臉直接掉進了糞坑子里? 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君臣情誼,也許就這么的消磨完了。這點子人情世故,只要長腦子的人都應該懂。 笑娘清楚,褚慎又何嘗不知?可他執意要去,必定是認準了自己的閨女吃虧了,不愿意,這才拼了老命也要懇請陛下撤旨。 褚慎如今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可禁不起半點折騰。 再則他也不知這圣旨是霍隨風求的。他要知道,父子倆豈不是要大鬧一場?若是褚慎經受不住怕是便要了性命,現在笑娘可是真的害怕一切都按照原劇情發展,讓褚慎如原書一般死于傷口潰爛。 事已至此,也唯有和稀泥。 她盡量和氣地勸父親道:“爹爹,圣上大概也是聽說您有一位老姑娘至今尚未婚配,也是為我們褚家發愁,想著爹爹能和崇正郡王親上加親,才有了這樣主意?!?/br> 褚慎躺著抬不起胳膊,只嘆氣道:“這算是哪門子的親上加親,你們可是一起長大的??!” 笑娘現在就是烤架上半熟烤雞,被明火燎烤,還要自己翻面刷涂料。她深吸一口氣,柔聲道:“現在圣旨已下,父親若是進宮請求廢止,豈非是打了圣上的臉?如今看來,小郡王娶我這老姑娘才是受了委屈。既然如此,就算真要請圣上撤了圣旨,也當是小郡王去說。放著年輕力壯的不用,爹爹你如今傷成這樣,跟著折騰什么?再則就算真嫁給隨風,女兒起碼不會受了委屈,不然在您這,他就過不去,事到如今,你只須靜養,皇帝賞了什么,只安心受著便是?!?/br> 褚慎原本是知道笑娘不樂意嫁給隨風的,可沒想到,她的反應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激烈。 他倒是放心了些,最起碼,笑娘好像也并不反對嫁給隨風。 想想也是,笑娘如今這么大了,也是恨嫁了。若是能嫁給義子隨風,起碼知道他的品行,不會太過荒誕離譜。 可是這皇帝的賜婚就是有一樣不好,以后老妻少夫的過不好,不能和離可怎么辦? 第89章 笑娘花費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按住了爹爹褚慎,又請了御醫來看傷口,果然傷口差一點掙線,少不得要處理一番。 父女倆暫時誰也不提這御賜的婚事,畢竟太子新喪,總有一年的緩沖時間,事情說不定還有什么轉機呢。 只是隨風來探望褚慎時,褚慎探他的口風,想問問他是不是不滿意這樁婚事。 隨風表現都十分忠君愛國,一口一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