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52節
笑娘下意識地錯開了與他相碰的眼神,只道:“蕭家人事復雜,又有些招了萬歲的忌憚,你與他家的人相交,且得把握分寸,免得招惹了無謂的猜忌?!?/br> 說著便站起身來,免得再跟隨風這么眼兒對眼兒的。 可站起身來,就聽到身后有人道:“褚小姐竟然躲在這里,我母親還尋你去品嘗魚膾,她新尋了個廚子,一手的好刀工,魚片薄如透雪,入口即化,你若不去,當真是辜負了美食?!?/br> 笑娘回頭一看,原來是蕭世子不知什么時候尋了過來,看到笑娘便開口喚道。 這尋人的活計,原本是輪不到世子爺的??墒撬€是不怕招人議論尋了過來。 自從上次巷子里被笑娘要挾,蕭月河初時氣了一陣子,心里將笑娘吊起來一頓好打??删昧?,又覺得心里翻騰著,總覺得被褚家大姑娘堵在巷子里,臉對著臉地要挾,其實也不錯。 可惜笑娘對他有事避之唯恐不及,就算心里想,也見不到。 沒想到今日meimei竟然開了神通,請了這么一位嬌客過來,蕭月河自然是見縫插針想要跟笑娘好好套一套近乎。 可是還沒等他挨過來,笑娘那個異姓的弟弟卻搶先了一步,站在了笑娘的跟前,只低頭跟笑娘問道:“不是昨日才起了疹子,郎中不讓吃生……” 笑娘向來是葷素不忌的,但她明白隨風是在給自己遞送臺階,于是從善如流道:“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可惜了申陽郡主的美意……” 蕭月河向來看霍隨風不甚順眼。雖然霍隨風新近封王,可是那等子落魄郡王,明顯就是萬歲拿來惡心漠北王霍巖雷的。 誰叫霍巖雷搶了萬歲爺的駿馬,那就別怪萬歲爺弄點砂子入他的眼,叫他日日寢食難安。 但是這位小郡王去了漠北,卻也如rou包子喂了餓狼。若是個撐不起來的,只怕是要被霍巖雷給剁死在蠻荒之地。 滿朝的文武都看得明白,是以誰也沒拿這位崇正郡王當回事兒。 所以蕭月河看隨風又在給笑娘遞送臺階,滿心不悅,只冷哼一聲,笑道:“崇正郡王如此清閑,如今從褚家分府出去,倒也還能管顧著褚家jiejie的吃食?!?/br> 隨風不卑不亢地道:“漠北交接事務繁忙,論清閑比不得世子爺替丫鬟跑腿,喚人去吃魚那么自在……” 這話一出,蕭月河的俊臉頓時有些掛不住,眼神冒著精光冷笑道:“是得好好忙忙正經的,我前些日子聽聞,你的叔叔知道你還活著,只激動得日夜難安,要接你返回漠北王庭好協助他攘平柔然部落作亂,郡王你此去,可要當心身子,畢竟刀劍無情??!” 隨風微微嘆了口氣,略帶惆悵道:“軍旅生涯就是如此,比拼的是真正的功夫,比不過科考的清閑自在,若是好命,就算名落孫山,也說不得能從缺補位,擠進殿試呢……” 隨風這一刀捅得真狠!京圈里的人都知道,世子爺蕭月河是補了盛軒的缺位,才堪堪提入殿試的??捎腥税档乩镒聊?,說不得是蕭家使了什么門路,才叫蕭月河頂上了位置的。 隨風如今提起,明顯嘲諷蕭月河的殿試資格來路不正。 高手過招,須臾間便刀刀見血。眼看著“風月cp”火花四濺,兩個男人互相瞪眼凝視的模樣,像極了愛情……男人撕起逼來,其實就沒有女人什么事了。 笑娘自覺功成身退,趁著二人唇槍舌戰的功夫,一路輕巧地就溜下了棧道。 今日這里算她來錯了,好盼望西北的黃沙漫天??!也好過京城的暗藏刀光劍影。 不過她準備離開時,那位梁公子倒是樂呵呵地趕了過來:“褚小姐請留步!” 說著他命小廝拎提著一個蒙了黑布的鐵籠道:“聽聞洪小姐寄居在褚府,她向來愛食烏蛇,所以我托人從滇南給她帶了一籠子,紅燒和油炸都得味……也順便請褚大人及家眷嘗一嘗鮮!對了,還有兩壇子溧陽的烏飯酒。是用烏飯發酵,十五年的陳釀,一壇子揮發成了半壇子精釀,又濃又甜,小姐們喝了也不傷身……” 梁公子倒是熟諳洪萍的性子,饋贈如此彪悍的佳人,不必香粉胭脂,來一籠蛇rou,外加幾壇子好酒似乎更得洪大小姐的歡心呢。 笑娘讓小廝接過了籠子和兩壇子酒,突然明白洪萍為何談論到未婚夫婿時,滿臉的甜意了。 這位梁公子,還真個會哄人的。 是夜,笑娘和洪萍開了小廚房,自己在院子里食飯。廚子燒的是蛇羹。雞湯打底,鮑魚和菇類調味,滾滾的一砂鍋端上來,需得先用小碗鋪上菊花絲絡和酸果絲,再舀一勺子熱湯入碗,入口那么一喝,濃郁而鮮美。 笑娘再次喝得滿眼淚花,一碗蛇湯鋪路后便可細品蛇rou的鮮美了。洪萍吃得更是眼波蕩漾,一邊喝湯一邊出神微笑。 待得二人墊了胃后,又開了一壇子烏飯酒。黑糊糊的酒液喝一口,那酒漿子都掛嘴。 洪萍直問笑娘覺得梁公子如何。 笑娘想了想照實道:“倒是個腦筋活絡的,就是模樣太好,你以后且得辛苦著撲打蜜蜂蝴蝶?!?/br> 洪萍不以為然道:“想撲過來,須得問我手里的刀答不答應,別劃花了姑娘們的小臉……” 她倒是無意遮掩自己好色的一面,又壓低聲音道:“不光是模樣好,身材也好……我們曾經一同泅水渡江……” 笑娘聽得嚇了一跳,趕緊抿了口酒壓驚:“你不是說沒見過幾回嗎?” 洪萍不以為然道:“第一次就是他們家船破了,我和爹爹正坐船路過,便順手救了他們一船的人啊?!?/br> 笑娘突然想起洪萍走的是書劍恩仇錄的畫風,跟她這等子深宅田園風又是不同,大約怎么著,都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吧,便也不再問下去。 不過洪萍倒是主動提供了她未來公公的后續事情。 雖然洪爺不準她動用屬下,可是她讓自己的丫鬟去那巷口的茶樓吃了幾天茶。 那梁函隨后又去了幾次那巷子,每次都是找一位叫做蘇憐芳的略有薄名的舞姬。 去那巷子里的,哪有空手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帶了不少東西。 看起來當是各種衣物服飾,且每次都是要過夜的,看那情形也不是去應酬客人,就是偷養小婦呢。 梁家起家靠的都是蔣氏的關系,現如今梁函卻背著正妻在外花天酒地,難免讓人心冷齒寒。 笑娘趁著機會提醒洪萍姑娘,做公公如此行事,說不得當兒子的亦有樣學樣,也是如此。 倘若梁云生將來也是如此,該如何是好? 洪萍覺得笑娘的思慮太重,說道:“何須如此瞻前顧后。日后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若是凡事都這般瞻前顧后,那還不如早早躺入棺材板中,等死來得穩妥!” 在洪萍看來,既然梁公子姿色明艷,正當芳齡,才華在身,更難得的是行事體貼,無論如何都是理想中的夫婿,那就嫁了,趁早嘗鮮便是。 這樁婚事乃是梁公子拜托了他父親主動給她的父親提親的,實在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倘若以后情分不在,大不了就是一拍兩散,各活各的就是。洪萍覺得自己又無需依靠梁家吃飯,擔心這些個做什么? 聽到洪萍的說辭,笑娘沉默了一下。她突然覺得不知什么時候,自己倒是固步自封了。 相比較而言,洪萍的行事比她自己更具現代觀念。 自己是一遭經蛇咬,十年怕井繩。 因為感情失敗,便患得患失,裹足不前,不再對愛情抱有幻想,更不敢輕易嘗試,總是躲在自己的一分天地里,像個鴕鳥般把頭埋進沙土里,對外面不聞不問。 反觀洪萍行事大氣,合則留,不合則去,灑脫淡然,十足十一個現代自強自立自愛的女子模樣。 如果無關國恨家仇,笑娘倒是覺得依著梁公子那白白凈凈的唐僧樣,的確值得冒險一回,不管不顧地嫁了。 可是……萬一梁函真的勾結了武德司給洪家編織了莫須有的罪名,那么洪家也許就要真的遭遇滅頂之災了! 想起原著里那個女匪洪恨,對大秦官吏恨之入骨,扒皮點天燈的暴虐,笑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倒是盼著霍隨風那邊能查出些個什么名堂來,又希望洪萍壓根與那洪恨沒有關系,自是女兒家平凡而幸福的一生。 不過事實證明,霍隨風小爺當真是個辦事的人。他倒是來個釜底抽薪,先將此事捅發給了梁家的蔣氏。 褚慎起先并不知這些個事情,洪爺這些天也終于空閑下來,呆在褚府跟褚慎小聚幾日,便要為褚兄踐行西北了。 可到了大半夜的,有人來敲門,說是梁家蔣氏現在大門外,有事請洪爺走一趟。 褚慎恰好跟洪爺夜飲,便一起去迎了蔣氏入門。 她帶了不少的人,亂哄哄的,攪得一起同榻暢談的笑娘和洪大姑娘也起身去看。 只見那蔣氏一身精練的胡袖短衫,頭上的粗辮子盤在腦后,腳上踩著皮靴。因為常年跑船,皮膚黝黑粗糙了些,兩只眼冒著精光一抱拳道:“我家老爺遇上了些麻煩,還請洪爺能隨我走上一趟,做個證人?!?/br> 第75章 洪爺和褚慎面面相覷,一時咬不準蔣氏的意思。 可是笑娘在一邊冷眼旁觀,卻覺得這場面十足十的像正妻要去抓jian啊。 未來的親家開口相邀,洪爺自然沒有推拒的道理,少不得要跟蔣氏走一趟的。而褚慎有些不放心,只聽說蔣氏要幫忙,便也跟從洪爺走了一趟。 這一趟可讓褚慎的腸子都悔青了。 這位蔣氏竟然帶著未來的親家直殺入了京城盡人皆知的那條巷子,也不敲門,領著人腳踹著便往里闖。生生將梁函和那蘇憐芳堵在了被窩里。你說褚慎一個外人尷尬不尷尬? 蔣氏帶的人里,還有梁家的長輩,據說也是如洪爺一般,半夜才去家里請的,就算有跟梁函交好的,也來不及給梁老爺送信。 那蔣氏倒是不沒有上前撲打那蘇憐芳,只命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屋堂中央。 而她帶來的婆子一路在蘇憐芳的手里搜尋,竟然翻檢出不少蔣氏當年帶到梁家的頭面嫁妝。這些首飾都是價格不菲,有許多都是前朝匠師之作,有市無價! 蔣氏看著那些裝成小箱的首飾,直瞪著狼狽不堪的梁函問:“我嫁與你梁家這些天,可曾有哪地方對不住你梁函?” 說實在的,蔣氏嫁入前,梁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蔣家的父親是有意悔婚的,只是蔣氏覺得君子重諾,怎么可以見人落魄便不履行婚約的道理?于是在依著婚約嫁入了梁家。 這蔣氏也是旺夫的,她入了梁家后,打理船務庶務,竟然將梁家cao持得紅紅火火。這一點梁家上下都知道。 若是有不知道的,看看蔣氏被江風吹得粗糙的面皮,也當清楚了。 可夫人cao持外務,做相公的卻偷偷在外面眠宿舞姬,還偷了夫人的嫁妝補貼,實在是私德虧順。 所以沒等梁函開口,梁家的幾個長輩便搶先數落梁函,讓他趕緊改錯,給夫人道歉。 梁函也是無奈,少不得伏低做小,向夫人討饒,直說以后不會再犯云云。 可是蔣氏卻是眉眼不動,一臉平靜道:“這么多年來,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我自認為總是cao持著外面,顧及不到你的冷暖,以至于你需得尋找些軟玉慰藉,便原諒了你,可我又做不到容忍個妾室入府來分我的丈夫,幾次要跟你和離,你都不肯??扇缃?,我卻忍不得了,便請家里的長輩親朋來做個鑒證,你我就此緣盡和離,以后你要怎樣,也自有些?!?/br> 她與梁函非一日之寒,她打拼了這么多年,苦了累了都不重要,可是梁函幾次三番如此作為,可見他心里已經沒有半點夫妻的情分,尤其是偷拿了她當初的嫁妝贈與這蘇憐芳,真是叫人心里犯膈應! 蔣氏這話一出,眾人便都覺得胡鬧了。 再說梁函雖然私德有虧,可是蔣氏這么大張旗鼓地來捉jian,也實在是不給自家夫君面子,可見平日在家是多么強悍,難怪著梁函要去外面找。 就在這時,那匆忙穿戴好的蘇憐芳也開口了,這一張嘴便直喚蔣氏作jiejie:“奴家與梁老爺乃是一見如故,再見傾心,我如今腹內已經懷了梁家的骨rou,只是老爺忌憚著jiejie,才遲遲沒有帶奴家回府去的。還請jiejie莫要為難了老爺,讓他在人前不夠臉兒……” 這般溫柔體貼的模樣,可真是惡心壞了跟來的蔣家人。 可是梁函卻不覺心疼起美人跟著做自己一起受累了。 梁函這幾年借口要自己張羅些買賣,從蔣氏的手里轉移了不少家財,而且現在蔣氏也不出船了,那漕運的事務除了兒子梁云生擔一些外,還有梁函的兩個侄子接手。 所以現在漕運也是歸在梁函的手里頭。梁函底氣足得很,心內也是厭惡透了強悍慣的蔣氏,是以聽蔣氏要和離,干脆也懶得做樣子道歉了,只冷哼一聲道:“你若要蔣家的大門,我自攔不住,可是這和離你是別想了。你如此善妒,幾次三番阻我納妾,平日里對夫君也是言語不敬,如今又如此壞我臉面。我要以七出之罪休了你!” 這話一出,那勸架的梁家長輩一時也不好和稀泥了,而蔣家人卻是氣得青筋暴起,要跟梁函理論。 可是蔣氏也是揮手攔住了他們,只一臉平靜道:“能休妻固然是好的,到時候我的嫁妝也帶不走,還要填給你們梁家。只可惜我嫁你時,你們梁家窮困得只剩下一間破院子,外面還欠著大筆貨款,是我嫁來后,替你填平了外債,振興了你的家業。你想休了我,還要問王法允不允!” 要知道,這婚嫁的法令里可是有“七出三不去”的。而“三不去”里明確地寫著,有所娶無所歸,與更三年喪,前貧賤后富貴這三點是不能休妻的。 而蔣氏正符合前貧賤后富貴這一點,她振興了梁家的家業,而梁函福貴在手后,想要休離了發妻,是法令不允的! 梁函被蔣氏堵得一滯,他原是想借機狠狠羞辱蔣氏一番,將個悍婦休離出蔣家??扇缃褚豢闯鞘Y氏愿娶,兩人心平氣和的和離,不然的話他還無法擺脫了這悍婦,將美嬌娥迎娶回府呢。 于是他便又改口道:“既然你我都不愿過了,那就和離好了!何必擺出這么大的陣仗,叫人看清你悍婦的嘴臉?” 于是這場捉jian便以二人寫下文書和離而收場。 蔣氏說得明白,她不欲隱瞞騙婚,叫洪爺來便也看的明白,蔣家便是這般情況,她和離之后,也會與兒子梁云生說明,他是大了的,她也不好主動帶走他??扇羰橇涸粕x了梁家,那便要改姓為蔣。若是留在梁家,這梁家的當家主母也不會是她蔣氏。洪萍一個姑娘家,很有可能要喚了這蘇憐芳作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