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48節
“你……方才與世子相約在這見面了?”隨風也是剛剛回京,他遠遠便看到了笑娘和洪萍在前一條街角下車,卻沒有帶婆子丫鬟跟隨。 一時好奇,他便不遠不近地跟著,誰知道了巷口時,便看見蕭月河從另一輛馬車賞下來,拐入了荒僻的巷子里…… 又過了好一會,他才見那世子爺,心滿意足往衣袖里藏著書信,匆匆而去…… 這不就是蘭橋私會,墻頭馬上的幽約嗎? 笑娘的鬼鬼祟祟讓隨風不偏想都難。 別人不知,他可是看出那賊兮兮的蕭世子在肖想著笑娘??尚δ镆恢倍疾焕硎捲潞?,怎么私下里卻是如此暗度陳倉?一時間,他想到了笑娘也許退婚恨嫁昏了頭腦,也想到笑娘說不定真的被世子的花言巧語騙得動了心…… 想到這,少年的臉色愈加難看,同時又是一股子從來沒有過的酸痛滋味涌上心頭。只氣得青筋隱隱暴起,轉身便要去追攆世子爺的馬車。 笑娘也算是經驗豐富的,一看隨風小爺臉色突變,就知道是他要干什么,當下一把扯住了他的脖領子,急急道:“你要干什么去?” 隨風不說話,只一個巧勁就甩開了笑娘的手,渾身上下都表達了一個意思:揍他! 洪萍心知她這個小師弟的火爆脾氣,趕緊過來滅火道:“師弟,你誤會你jiejie了?!?/br> 于是她便是簡短說了一下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隨風聽得眉頭一皺一皺的,最后問笑娘:“這么大的事情,你為何不同我商量?” 笑娘剛剛辦妥了一件要命的大事,只想懈怠下來,一不小心便將心里話吐了出來:“跟你一個屁大的孩子說得上嗎?我這不也是辦妥當了,就不用你費心了……” 洪萍在旁邊眼看這他師弟的臉氣得跟喝了恩師釀造的烈酒一般紅漲……有機會她要跟笑娘好好聊一聊,這男人都是聽不得“說小”的。 接下來的幾天里,笑娘也終于知道,她是觸到了隨風弟弟的逆鱗了。 小屁孩子竟然跟她玩起了冷戰,一句話都不跟她說。 初時,笑娘沒有放在心上,叛逆期的小孩鬧脾氣很正常,她也不搭理他就是了。 可是這般一連幾日,偏巧他還一直在府上,就有些惹人注目了。 在花園子里數次見面,他都視而不見后,笑娘也有些肝火上頭了,只堵了他的去路道:“你鬧夠了沒,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跟我說話?” 隨風這幾日又長了個子,眼看就要十六歲的少年已經如挺拔的白楊一般了。聽聞了笑娘準備破冰,他倒是看了看笑娘的臉,冷聲道:“不是屁大的孩子嗎?就應該潑皮不講理的……” 這事兒上,笑娘的確理虧,刺痛了未來男子漢的自尊心,若是造成心理陰影簡直是天大的罪過啊。 于是笑娘趕緊輕拍了下自己的嘴道:“佛曰不可造口業,我這不是一不小心說錯了?你若真不理我,便是應了我的話,那我以后人前也喚你小屁孩……” 在笑娘一通軟語說笑下,隨風總算是緩和了臉色,卻將笑娘拉到了花園的亭子里,語重心長地給她上課,讓她從靈魂里意識到,先前不跟父親和自己商量,便找世子爺妄為是何等的錯誤。 這次笑娘真的知道錯了。隨風小爺拉著臉訓人的樣子,也不知隨了誰,哪里像個孩子?分明就是個老干部啊,訓起人來那話又臭又長…… 在笑娘誠懇地檢討了錯誤后,隨風總算是緩和了態度,有想了想,跟笑娘道:“父親也許好沒有跟你說,我馬上就要分府出去了……” 說著這話事,少年的臉上并無太多的喜色。 圣上探查了漠北王遺孤后,屬意要為漠北王的遺孤匡扶正名,隨風恢復霍姓,自然是要從褚家分府出去。 按理說籌謀甚久的事情有了結果,心中的夙愿也能成真,他該高興才是??墒窍氲椒指?,他便要離開褚家,再不能與笑娘同居一院,心里竟是升起老大的不舍。 笑娘聽了他要出府的話,眼神也頓住了,檀口微張似乎吃驚極了的樣子。她……是不是也舍不得自己? 想到這,隨風的手慢慢抬起,不由自主地輕撫上她頰邊的一縷青絲…… 只是笑娘陷入自己的思緒里,并沒有察覺到隨風的小動作。 笑娘的確是有些吃驚,原書中并沒有這一段情節。隨風的復出之路,是隱姓埋名一路科舉成為大秦的權臣做起。 而且他的身世被勘破后,差一點就犯了欺君之罪,就連莫家都差一點受了牽連。 可如今聽隨風的意思,圣上是特意走訪找尋遺孤,所有救助遺孤之人收到了褒獎。那莫家也是因為此事而調入了京城了。 想到這,笑娘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隨風,自己說的那句“小屁孩”果然是錯了…… 雖然不知細情,但是不能走仕途的這幾年間,隨風應該是做了不少事情??伤f沒有想到,這孩子竟然比原書的還厲害,這次勞駕了萬歲爺親自為他正名。 只是……笑娘不由得憂慮到了一點——那就是褚慎。 “你能出府恢復祖姓,是好事,可是對于父親來說,卻未必是好……” 隨風聽了偏過頭,緊緊看著她道:“有何不妥?” 笑娘略想了想,整理了思緒道:“莫家幫扶你,是出于人情道義,他乃地方小官,并不牽扯江山社稷,所以陛下將他一路升遷,以示對他仁義的褒獎,和對你的厚待。但父親卻是宮中的禁軍副指揮使,他收留漠北王遺孤,對自己在漠北的經歷一直隱而不宣,又是侍奉在陛下的近前……只怕會招來陛下的猜忌……” 身為職業經紀人,一定要為自己手下的藝人考量到人情的方方面面,譬如搶占了別人的資源,該怎么宣傳既能彰顯自己的實力,又不妨礙對方的面子,以免同行相爭招黑拉仇恨。 很多小細節都是需要考量的地方。 想想看,圣上的恩德雨露已經降臨莫家,可是身在京城的褚家卻毫無動靜,足以能看出圣心猜忌。只怕過后褚慎在萬歲面前非但無功,反而有過。 此時圣上欲捧著漠北王遺孤,自然忍而不發。就怕跟褚慎乃是秋后算賬,找了其他的由頭降罪責罰。 隨風還是年輕些,之前一心只想籌謀正名進而復仇,卻并未考量到這一點,可是經過笑娘的提醒,也立刻醒悟過來,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他不由得急急站起身來,先是咬了下嘴唇,為自己的思慮不周而懊惱了一下。然后原地走了幾個來回。濃眉緊鎖,思慮著替義父解圍的法子。 笑娘也站起身來,慢慢踱步,心內思索著補救的法子。 “你們不用煩憂,大不了我明日去宮中辭官,正好可護送隨風返回漠北?!本驮谶@時,褚慎的聲音突然從亭子旁穿了過來。 他也不知在亭子邊多久了,見繼女義子為自己煩憂,便信步走了出來。 笑娘見父親已經聽到了她和隨風的話,心里略放下了些,最起碼褚慎清醒地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且并不留戀京城的繁華,那么接下來就好辦了。 是以她略跟父親說了會話后,便福禮轉身走人了。 畢竟宮廷權謀實在不是她的菜,這些個撓頭的事情,就留給褚慎和隨風煩憂好了。 “父親,辭官恐怕是不夠的……”隨風一邊看著笑娘地背影,一邊慢吞吞地說道。 褚慎轉頭看著隨風:“你的意思是……” 隨風轉頭道:“我思慮不周,幸而得笑娘提醒,不然恐怕要給義父招來天大的禍端……” 褚慎聞言鄭重撩衣襟跪地道:“若非形式所迫,屬下豈敢在少主的面前擔著父親的名頭?老王對我恩重如山,為少主周全,屬下自該萬死不辭……” 如今隨風正名在即,褚慎恨不得下一刻便追隨著少主殺回漠北,宰殺了那個狼子野心的霍巖雷。京中的富貴,他原本就不放在心上。 隨風連忙扶起義父,又緊緊握住了他的胳膊道:“義父便是如我的再生父親,豈有跪拜兒子的道理?可是如今褚家兒女親眷眾多,不能連累了她們與我們父子吃苦。若是被萬歲猜忌,終究不妥……既然萬歲對父親您懷有心結,那便解開好了!” 于是第二日,大秦正史里多了濃墨重彩的一首忠臣凱歌。 禁軍副指揮使,烈日下赤膊上身,背負荊棘,跪在宮門之外,呈上萬言罪己詔,請圣上降罪,責罰他欺君瞞上的罪過。 身在府中的蕭衍老爺子事后聽聞,再次暗暗慶幸著自己當初聽了孫子的話,賣了褚家一個人情。 這位褚大人,還真是個人物,想來仕途未盡,還能更進一步??! 第69章 當今萬歲是什么人? 那是個想活成三皇五帝,圣賢堯舜的明君。處處以嚴苛要求自己,宮殿不敢追求奢靡,每日御膳也是簡餐素湯,生平的愛好騎馬,也很好的掩藏在關心王師驍騎的名義之下。 如此注重自己與臣子私德的國君,豈能讓一個忠貞之士在太陽底下久曬?更何況這人還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褚慎那洋洋灑灑的萬言懺悔罪狀,寫得是催人淚下,情真意切,更是請罪降職,求陛下將他貶為庶人??吹帽菹乱粫r感慨,覺得若是漠北的霍巖雷有這等子謙卑,他是不是就省了許多的氣力? 于是圣恩如甘霖雨露,褚愛卿乃心懷正義之士,能夠撫養舊主之子,如不表彰這樣的忠貞之人,何以向天下彰顯美德? 佐提升褚慎為西北沿郡駐守將軍官升從二品。褚夫人協助夫君養育漠北遺孤有功,亦從二品誥命,享食邑俸祿。 當笑娘跟在胡氏身后,接受了宮人送來冊封誥命夫人的玉軸時,心內卻一時有些懷疑,爹爹這是被明升暗降了。 要知道西北沿郡并不太平,去那的武官,實打實地要上陣殺敵,剿匪平叛。就在前些日子,一位卓將軍的舊部,還在沿郡被馬賊亂箭穿心,落得馬革裹尸的結果。 可是褚慎卻很滿意,京城禁軍的日子雖然閑適悠哉,但那是王侯子弟才能安享的清閑。他一世為人,要的是頂天立地,既然從戎,自然要在沙場上建功立業。那西北雖然清苦,卻是保家衛國的前沿之地,正合他心意。 但西北的日子太苦了!飛沙走石,寒風凜冽。若是胡氏妻兒跟去,難免是要受苦遭罪的。褚慎的意思,是讓胡氏帶著孩子留守在京城府宅里。 可是一向柔弱沒有主意的胡氏卻堅決搖頭,直言既然是武將的妻子,自當隨軍跟從。哪有他一人在西北無人照顧,她卻留在京城里安享榮華的道理? 晟哥帶著meimei也眼淚汪汪地抱著爹爹哭,說不要跟爹爹分離。 笑娘倒是沒有哭,可是跟爹爹冷靜分析了一番當前的局勢。圣上的確是對他起了猜忌。雖然褚慎聽從了隨風的話應對得當,及時止住了圣上心里憋悶的暗火,但依舊難免會有被人挑唆,圣心猜忌的時候。若是親眷留在京城,恐怕要受要挾,不如一并去了西北,一家人才有照顧。 另外,胡氏的背景泄露一事,雖然得蕭家的大家長蕭衍出面,得到了圓滿的結局,可難保以后不走漏風聲。 去了西北,地偏人少,倒也安逸。 褚慎覺得笑娘說得有些道理,最主要的是他也舍不得跟兒子兒女分開。既然胡氏愿意跟他吃苦,那么一家人自然要同進同退。 于是褚慎決定,帶著妻兒一同去西北赴任。 如此一來,笑娘少不得要跟京城圈子的手帕至交們一一作別。 在茶會上,卓紅珊很是惋惜自己以后的日子里,少了位插花茶道的高手,直拉著笑娘的手,不無擔憂地說:“卓將軍升遷,原是好事,可是這么一折騰,又要去西北了。你剛過生日,正二十了,到了那里,能選的公子可是要少很多了,一定要讓你爹娘趁著離開前,將你的婚事定下啊?!?/br> 其他的小姐們也紛紛附和,叫笑娘想著自己的終身大事,但是在座的諸位有無何時的人選給笑娘。 于是有人提議,讓笑娘稟明父母,多留意些青年才俊。 京城里的省試剛過,皇榜也張貼出來了。因為笑娘家里無人應試,并沒有去關心皇榜的放名。但從眾家小姐的嘴里,將榜單上要緊的聽得明白。 郡主府的蕭世子此番發揮甚好,選中入了殿試。 說起來,世子爺原本是無緣殿試的。 要知道原本殿試的最后一名,原來是笑娘的原來的未婚夫盛軒。他到底是穩扎實學,就算因為與笑娘退親的事情鬧了一場,又被隨風打成重傷,也沒有耽誤應試。 只是殿試的私德考核那一塊,盛軒觸礁了。 褚家退婚的事情,主考官也有聽聞,他乃方正之人,實在是厭惡這等子耽擱女兒家婚配,又言而無信義之徒。是以將盛軒的名字劃掉。這樣一來,原本無緣殿試的蕭月河高進一步,被補錄上來,堪堪入了殿試。 但是考官也算是厚道,并未除掉盛軒科考的資格,雖然今年未及第,還可三年后再來考。 要讓他知道,被耽擱了三年的滋味如何,以后為官為人,才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過這盛軒被除名的事情,也只有在坐這些有門路的小姐們才能探聽到,特意說來給笑娘聽,好讓她解一解氣。 男兒被耽擱了三年還可再考,可女兒家被耽擱了,如何補得?依著小姐們看,應該禁了盛家那位公子十年八年的才好。 笑娘不欲多談盛家的事情,想起盛軒與自己最后見面時,那絕望的眼神,其實笑娘的心里也不大好受。 既然無緣,愿君歲月康好,她并不是會記仇到希望對方八輩子倒霉的人。 聊完了科考上來的新貴,姑娘們的話題一時便轉移到了笑娘掛名的弟弟隨風那里——就在前些日子,隨風剛剛接受了圣上的冊封,恢復皇姓霍氏,為北地三郡郡王,賜號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