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帝(養弟) 第7節
只是姚氏看到小叔從馬車上扶下了個弱柳般纖細的嬌媚女子,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子時,面露遲疑之色。 那褚喬伊初時濕潤了眼角,眼巴巴等著爹爹歸來,平復她的委屈。沒想到爹爹竟然是拖兒帶女的回來,一下子,她的臉也拉得老長。 而胡氏看著褚家體面的院墻屋舍,也是拘謹著呢。 她初識褚慎,那不過是躺在破廟里等死的漢子。 雖然這一路倒是吃穿寬綽,也不過是靠典當度日罷了。胡氏可沒有想過褚慎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子弟,只老早做了吃苦的準備罷了。 可沒想到,褚家倒是個體面的人家,不但屋舍整齊,而且還養著小丫鬟,看那姚氏和幾個小兒女也是穿戴整齊,日子過得著實不錯。 兄弟久別重逢,姚氏聽聞小叔介紹那胡氏,乃是他的新妻。 當著胡氏的面也不好詢問什么,只是叫小丫鬟去買了酒rou,又去村西的屠戶家里沽賣了五花大rou,單宰了只大鵝,酒rou齊全地整治了一桌子酒席。 嫂嫂帶著小丫鬟在廚下整治菜肴湯飯時,褚慎便帶著胡氏去了姚氏給他準備的房間道:“嫂子不知我領了新妻回來,只預備了這一間,你帶著笑娘且住著。這家里的人口多,怕是住不下。待得你我成禮后,再讓嫂子將隔壁的老宅修整一番,你我帶著孩子搬到那頭去住,你看可好?” 胡氏性情柔和,自然一切都聽褚慎的。 可是當第二日,褚慎跟兄嫂提及了此事后,姚氏倒是細細問了小叔帶來女子的底細。 褚慎也知胡氏的出身不不好,怕兄嫂以后低看胡氏,并未盡道前情。只說她的丈夫病故,乃是個寡婦,因著對他有恩,又是無依無靠,是以,他便將她母女二人帶回來了。 聽完這些,姚氏一拍大腿:“小叔,你這是糊涂了!她若助了你,多給些錢銀便是了,何必帶著這婦人回鄉?如今我們家也算體面,你要娶妻,那黃花大姑娘也是娶得的。何必娶個寡婦自討晦氣,還要替她白白養著姑娘……” 褚慎聽了,礙著長嫂的面子倒是沒有說什么,只是淡淡道:“我已經與她簽了婚書,只差成禮,她既然跟我回了家,我又怎么能始亂終棄?只不過我這次回來,沒有帶什么錢銀,這修繕屋院的事情,還請兄嫂多費些心了?!?/br> 褚謹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自己的這個弟弟向來是有準主意的,當年他要離家闖蕩漠北都攔不住,現如今人家自己都帶回了新媳婦了,他這個當哥哥的還能送走不成? 所以對于弟弟褚慎所說的,他都是不假思索,滿口應承了下來。 姚氏在一邊干著急也不好使眼色??墒谴酶蚓氐阶约旱呐P房里時,卻連聲抱怨他糊涂,不知勸勸自家的兄弟。 “我家如今在鄉里也算是有頭臉的,將來你若高中,重振了褚家的門楣,何等榮耀?可是你的弟弟卻娶個不知底細的寡婦,這不是叫左右鄉里笑話?” 褚謹原先還真沒想過這關節,當下猶豫,然后道:“雖說長兄如父,可有些事情,到底是比不得父母高堂,二弟是個有主意的,既然都將人領回來了,我們作兄嫂的怎么好攆人?” 姚氏看不慣褚謹的綿軟,心里越發來氣:“說到底還是被美色糊了眼睛,在外頭幾年的功夫,便又帶回個男孩,現在又被個不知底細的寡婦幾句話便誑住了,這下子可好,將來那寡婦帶的女兒出嫁時,少不得又是一份嫁妝……” 姚氏說著說著,心內越發的生氣??茨枪褘D年紀不大,嬌滴滴的模樣,以后且得穿金戴銀的打扮著呢!也不像是個能cao持家務的,將來少不得選買丫鬟進來幫傭,這樣一來,幫襯他大哥的錢財,豈不是要少了? 想到最后,姚氏越發心疼自家兄弟的錢銀,便是如同自己的丈夫要納娶小妾般的長吁短嘆,最后只立意要給那寡婦立一立家規,可不能像先前的岳娥那般,沒個大小尊卑,處處跟自己爭搶持家的風頭。 待得安頓下來的第二日早飯時,姚氏借著給小叔添粥的功夫,又問了問褚慎,這次回來,可帶了什么回來。 不待褚慎說話,隨風搶先說道:“我們在路途上遇了盜匪,我爹受了傷,盤纏行李盡失,只帶了胡娘子和她的女兒回來?!?/br> 第10章 姚氏見褚慎只大口喝粥并沒有反駁兒子話的意思,那臉兒微微一僵,又強顏歡笑道:“阿彌陀佛,這人沒事便好……只是你先前在信里說,在漠北軍營效力,此番回來后,可有什么打算?” 褚慎這次倒是說話了,他道:“我離家甚久,對喬伊也失了照拂,加上隨風還小,我不能再遠行,便是打算安生下來,看看可有合適的店鋪,盤下來做些小生意便是?!?/br> 這下子,姚氏的臉可真是要垂到地面去了。若是照這么說,褚慎雖然先前賺了些錢銀,如今卻是斷了來路營生,而且他這一回來,便給家里添了四張吃飯的嘴,還要娶妻修繕老宅,拿錢買鋪…… 這些錢銀豈不是都要從她的衣箱子里掏? 別看當初這些錢銀都是褚慎托人帶回來的,可是姚氏都兌換成錠子,碼放在自家的箱子里。 兄弟二人沒有分家,這些錢銀便是褚家的,分不得你的我的,她作為掌家的大嫂,自然是全權處置。 可現在,褚慎張嘴管她往回要錢,對錢銀看重的姚氏的心里能不疼嗎? 褚謹是個讀書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以后一家子的營生,豈不是就靠著積蓄和先前擴買的幾畝地來支持? 而且她家的全兒也大了,再過幾年便要娶妻,到時候又是一筆花銷。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褚謹若是在外面花天酒地慣了,回到鄉里依舊紙醉金迷的,褚家可養不起他這位大爺! 姚氏的臉色漸沉,便沒了什么說話的興致。 褚慎父子吃得快,最先吃完。褚慎倒是沒有急著下桌,只是偶爾夾起些咸菜陪著粥湯喝上兩口,等著胡氏母女倆吃完。 相處了這么久,他知道胡氏是個臉窄的,若是自己吃完就走,她恐怕不好意思吃了。 她那個女兒也是吃得慢的,慢條斯理,吃東西唇不露齒的,知道的是以前是外室的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書香門第養出的嬌慣女兒呢! 姚氏看著這寡婦母女不甚順眼,那褚喬伊也看著來氣。 看著笑娘吃得慢,喬伊便陰陽怪氣道:“沒吃過米嗎?一口飯要磨上半天,你若不吃完,我們全家豈不是都要陪著你?” 笑娘抬起頭,瞟了一眼這位長著一對濃眉的女孩。 褚慎在褚喬伊甚小的時候便離家了,所以這位原書的女主角之一,走的便是失愛倔強耿直女孩的路線。 她從小沒了父母關愛,又因為父親去世后,伯母苛待而性情叛逆。 雖然后來嫁給了褚隨風,卻又發現自己并非他心中至愛。 要與死人爭搶丈夫的心是何等絕望?是以褚喬伊與男主的關系,便是一路別別扭扭,最后更是為了保護丈夫,而慘死在女配笑娘的毒計之下。 在褚喬伊死時,男主才發現自己在情感上對這第二個妻子的虧欠,抱著她的尸體痛哭失聲。 這一橋段也是賺足了讀者的眼淚,對于褚喬伊這個充滿悲劇色彩的倔強女孩充滿了深深的同情。 但是吳笑笑想說,這種耿直倔強girl還是適合遠觀比較好,不然現實里遇到個試試,被她一句話就撅到九霄云天外。 不過既然正經的褚家小姐發了話,她也不好再吃,連忙撂下碗筷,是以對主人的尊重。 那胡氏也面皮發緊,更不好意思吃了,只好低聲對笑娘道:“以后吃飯要快些,莫要讓人等你……” 不過褚慎聞言卻沉下臉來。他對褚喬伊的母親并無什么感情,原本成婚時也不過秉了媒妁之言。 但這婚事先前也是岳娥先看上了他,才托人提親的。 他原先是不甚愿意的,嫌棄那岳娥長得個子高,跟一般的女子相比,顯得粗長些,且濃眉月盤大臉,看著不夠柔氣。 可是長兄與長嫂說定了,他也不好反駁,只覺得這女子娶進來也不過都一個樣,兄嫂滿意便好。 誰承想這岳娥嫁過來后,又是嫌棄褚家貧寒便反悔了,整日里不是挑三就是揀四,整日里與長嫂吵鬧,好好的日子讓人不得安生。 最后,這岳娥竟然剩下女兒不到一年,便匆匆和離改嫁。這真是極大地羞辱了褚慎的男兒顏面。 他當初不顧兄嫂反對,執意去漠北闖蕩,也是咽不下前妻的這一口惡氣,身為男兒,總是要賺得份家業,莫要人小瞧了去! 因為離家甚早,說句實在的,他對于自己的這個親女也是生疏得緊。 如今看這女兒竟然很有幾分她母親的風采,說起話來直愣愣的嗆人,頓時心里不悅。 可是他也知自己對這女兒有所虧欠,倒不好在人前申斥她,讓她下不來臺,便只放柔了音調道:“笑娘剛來我們家,自然是拘謹些,怎么好意思大口吃喝?你是meimei,且要讓她慢些吃,不能催她?!?/br> 褚慎雖然說得委婉,可惜褚喬伊的耿直路線要一走到底。竟然對她爹也瞪眼,指著褚隨風道:“他論起來,雖然是個母不詳的私生子,倒勉強算是我弟弟,可這個叫什么笑的,又怎么算得我的jiejie?她的親爹可不知是誰呢!” 這下褚慎可是生氣了,他一拍桌子道:“一個姑娘家,竟然學得這般刁鉆刻??!你這般不讓人,以后看誰家敢娶你!” 這話一說完,褚全和褚滿兒便在一旁噗嗤笑開了,互相擠眉弄眼地斜瞪著喬伊。 褚慎雖然斥責了女兒,可是看中自己的侄兒與侄女在一旁撿拾喬伊的笑話,心里也略不得勁。 倒是想起昨天回來時,喬伊偷偷跟自己哭訴,說是伯父家的堂兄堂姐經常合伙欺負她的話來。 褚喬伊被爹爹用硬話擠兌了,頓時下不來臉,將碗筷扔在桌子上,哭天抹淚地奔回了自己的房里。 姚氏很舒心,喬伊那丫頭嘴巴沒門,說了她想說礙著情面不好說的話。而褚慎又是申斥了褚喬伊的狂悖無禮,怎么的,都是讓她好好地舒了一口惡氣。 可在褚慎開口詢問她修繕老屋的事宜時,她便打岔不接話茬,吩咐丫鬟柳枝收拾桌面的碗筷,又借口自己疲累了,徑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褚慎見胡氏母女吃個早飯都被自己的女兒攪鬧了心情,也是有些過意不去。 吃完了飯,便帶著胡氏母女坐驢車去附近的鎮子上采買東西。 原本,他是打算帶著女兒連同兄長家的兩個孩子一起去的??稍缟夏且粓?,褚喬伊跟自己賭氣,躺在床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如此一來,褚慎便決定只帶胡氏母女和隨風一同去集市,至于自己的侄兒侄女,不帶著也罷,更叫胡氏母女自由些。 只是在臨出門前,褚慎開口管嫂子要錢銀時,姚氏真真是有些rou痛喘不上氣的感覺,又不能不拿。 這磨蹭著拿了三兩銀子后,又是不甘心褚慎只給自家的孩子買東西,于是強自拽上自己的一雙兒女,讓褚慎一并帶去鎮上玩。 最后,不大的驢車塞得滿滿當當,由著褚慎駕車一路去了鎮上。 胡氏母子是從北地的小鎮上出來的,雖然走的時候,褚慎為了讓她們母女在街坊面前走得堂堂正正,從里到外地給她們新買了衣裳。 可是那等子邊陲小鎮衣服的式樣,哪里會有關內的時興好看?,F在都是流行窄袖襦,可是那母女倆穿的都是不甚隨著胳膊身形的襦裙,真真是上不得臺面, 褚滿兒兒看著便覺得土氣,言語里也是有奚落之意:“一會到街上,可趕緊找個裁縫改一改衣袖吧。要改成我這式樣,不然叫人看了去,準猜出你們是外鄉來的,也是太土氣了!” 笑娘熟諳人在屋檐下的道理,現如今褚家人口眾多,她與胡氏乃是外來的,哪里能得罪褚慎的親人,雖然聽出了她的奚落之意,卻只不語。 而胡氏是軟糯的性子,對于這種小女兒家逞強顯擺的話,更是不會入心動氣。 倒是一旁吃著糕餅的褚隨風抬頭看了看褚滿兒那被肥rou塞得滿滿的衣服袖子,開口道:“滿兒jiejie也跟著去改改吧,不然那衣肘的線頭都要撐破了!” 褚滿兒如今還沒有脫離嬰兒肥,加之褚家近幾年家境好,著實吃得肥水甚足,長了幾斤肥rou。 結果褚慎這一句真是蛇打七寸,正中在褚滿兒提不得的痛楚上。這下褚滿兒可不讓了,只氣得臉頰緋紅,要來擰褚隨風的面皮。 她也是在家里拾掇褚喬伊習慣了,加之仗著比隨風年長三歲,并沒有將這小兒放在眼里。 可是褚隨風豈能容忍一個丫頭片子來捏自己? 他先前被笑娘撂倒,拉脫了胳膊,已經是畢生的奇恥大辱,如今看褚滿兒伸手過來,便是手疾眼快,朝著那褚滿兒的肥手狠狠抽了一下子。 褚隨風從小生在漠北王帳之下,三歲便會騎羊,四歲已經跟隨父王的親衛舞刀弄槍,那拎提小石鎖的手勁兒狠著呢,當下褚滿兒被抽得臉蛋青白,甩著手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褚全看meimei受了欺負,哪里肯讓?當下瞪眼就朝著褚隨風踹了過去。 他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半大不大的,有些不知深淺,這一腳過去,竟然使了七八分的氣力。 可會沒曾想,那褚隨風竟然猴子似的蹦起來,躲過那一腳不說,竟是蹦到了褚全的身上,跟他纏打在了一處。 褚滿兒生怕親哥吃虧,便也撲過去幫忙。 這驢車上頓時熱鬧非凡,笑娘趕緊拽著胡氏往旁邊躲,免得兩個小兒的拳腳波及到她們母女身上。 可胡氏卻是真心實意著急,只趕緊過去拉拽那三個孩子分開,她那把氣力,哪里夠? 待得褚慎停了驢車去分開他們三個時,十四歲的褚全被個七歲的孩子咬得滿臉牙印,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