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宋嘉月默默的想著。她明白生病這種事有多不好受。尤其當自己清楚病治不好,不得不一天一天數著日子過的時候,想活下去,又覺得每一天都煎熬。 “常言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彼渭卧聦捨克f,“你不要太過傷心,也許等過一段時間會有別的轉機,大家都不會放棄你的?!?/br> 俞景行沉默中聽宋嘉月的這些溫柔話語。心念一動,他說:“嫁給我這樣一個病秧子,終究太委屈你……不若你我一紙和離書,好聚好散,你也能另尋良人?!?/br> 宋嘉月不意俞景行會說出這種話。 她愣了一下,問:“既如此,當初又何必答應這婚事?” 俞景行本是故意試探,想知道她如何說,未曾想輕易被反將一軍。他輕抬眼皮,瞧著宋嘉月,臉上忽而露出個自嘲的笑:“我也以為,都會好起來的?!?/br> 他雖在笑,但在宋嘉月的眼里,更像是被她的話刺傷。 宋嘉月心有不忍,連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 “既有婚約,這件事便無對錯之分?!彼催^小說,明明知道,原身起初是怎么都要嫁進宣平侯府的。如果當真有錯,也不會只是俞景行一個人的錯。 何況,這是一個文字堆砌起來的小說世界。 在這個世界之外,甚至有可以隨便cao控他們命運的存在。 “總之往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你好好調養身子才是正經。我以前曾經聽說過,兩個人得了同樣的怪病,一個人嘻嘻哈哈照常過日子,一個愁眉苦臉、整日發愁嘆氣,結果心態好的那個便是比另外一個人活得長久??梢?,面對這種事,心態也非常重要?!?/br> “唉聲嘆氣是一天,談笑風生也是一天,既然怎么都是過,又何必讓自己整日陷在愁悶里呢?倘若不知前路如何,那便珍惜現在的每一刻,多陪一陪家人,多做一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是更好么?” 宋嘉月努力搜刮著自己肚子里的毒雞湯。 不知道說這些話有沒有用處,反正得先安撫好俞景行。 她倒不是抗拒和俞景行和離,而是如今處于人生地不熟的狀態,又有一個董齊光虎視眈眈,侯府比外面更有安全感。等她混熟了、站住腳,再和離也不遲啊…… 俞景行見她一本正經,曉得她是輕易相信他的話。 這人倒是好騙。 然而,如今不可能告訴她這些,更不提他身體還沒有真正好起來。 俞景行蹙眉問宋嘉月:“你不介意?” 宋嘉月連連搖頭:“當然不!” 她一半是安慰俞景行,一半也是自己的心聲。 是不介意,更是不在意。 如果俞景行能好,那么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好,她也沒法子。 俞景行瞧宋嘉月回答得堅決果斷,嘴角微微翹了一下。然而那笑在唇邊略停留幾息時間便消失不見。因為他很快想到,這么說大概只是不在乎他如何罷了。 也屬正常。 俞景行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回到侯府時已是暮色四合。 斜陽余暉灑落庭院,蓬蓬勃勃的草木都染上一層橘紅的光芒。 問一聲,得知俞通海已放衙回府,人在書房,俞景行讓宋嘉月先回壽康院,自己過去找俞通海。宋嘉月猜是為著今天見張神醫的事,依言先回院子去。 春花這會兒已經被徐嬤嬤安排送走了。 宋嘉月聽徐嬤嬤細細說罷,問一句:“她當真有了身孕么?” “老奴確認過,不會錯?!?/br> 徐嬤嬤道,“人在莊子上,有人盯著,總是好一些,不容易出事?!?/br> “小姐心軟念舊情,但她做出這等叛主之事,若任由她離開,只怕她不肯念著小姐的心善,反而恩將仇報。萬一她在外頭做出什么對小姐不利的事便不好了?!?/br> “是我想得太輕巧?!?/br> 宋嘉月嘆一口氣,“好在嬤嬤周道?!?/br>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真如春花所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董齊光的,兩人勾結起來,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她之前光想著把人打發走,卻忽略了這一點。 “小姐莫要傷心,不過一個丫鬟罷了?!毙鞁邒邔捨克渭卧?,轉而問,“如今小姐身邊少了個大丫鬟,小姐可想過從下面提拔哪個上來?” 徐嬤嬤說出幾個丫鬟的名字,又仔細說一說她們每個人的長處和短處。 如此方便宋嘉月比較,挑個合心意的出來。 春花這個丫鬟,她其實一直不大喜歡,可是小姐偏愛,且對方沒犯過大錯,也不好多說?,F今發現自家小姐其實清醒得很,徐嬤嬤內心一陣感慨。 事實上,這一段時間徐嬤嬤也發現了,她家小姐明顯比往日懂事許多,過去做事不管不顧的嬌蠻性子也收斂不少……到底為人婦、為人媳總是同閨閣中不一樣。 無論如何是好事。 只盼著姑爺的身子早日好轉,別叫她家小姐吃苦頭。 宋嘉月不知道徐嬤嬤的這些想法。 她認真琢磨片刻,交待一句:“就讓夏露以后貼身跟著我吧?!?/br> 俞景行在俞通海的書房待了半個時辰才回來。宋嘉月陪他用了點晚飯,之后兩個人各自沐浴梳洗,折騰大半天難免勞累,便都懷揣著諸種不同心思而早早歇下。 另一邊,俞通海卻輾轉難眠。 本已睡下的朱氏迷迷糊糊中聽到身旁的人不停嘆氣,不由得清醒過來。 “老爺怎么還不睡?” 朱氏小聲道,“老爺從傍晚起便一直皺眉嘆氣,這是怎么了?” 俞通海聽到朱氏的話,索性坐起身。 他重重嘆一口氣:“行哥兒今天去見張神醫了?!?/br> “張神醫?” 朱氏有些詫異,“難道是那個大名鼎鼎、妙手回春的張神醫?” 俞通海說:“正是?!?/br> “張神醫醫術高明,若能幫行哥兒看診,想來……”朱氏話一頓,后知后覺般驚訝道,“難道張神醫也……老爺才這般唉聲嘆氣、難以安睡?” “這么多年,請了那么多大夫,行哥兒的身體也不見好轉,已是不妙。如今連張神醫都說沒有把握,只怕是……可憐行哥兒從小到大,竟沒有一天康健的時候?!?/br> 朱氏手掌撫著俞通海的背,幫他順氣,口中勸著:“行哥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明日我便去廟里,多替行哥兒燒幾炷香,求菩薩保佑?!?/br> “老爺,行哥兒還得靠著您呢?!?/br> 朱氏溫聲細語,“張神醫若不行,我們再找王神醫、李神醫……” “你睡吧?!?/br> 俞通海卻沒有繼續聽下去,他掀被下床,披上衣服,“我出去走一走?!?/br> 朱氏擁著錦被,看著俞通海走出里間。 直到再也看不見自己丈夫的身影,她腦袋低垂,緊緊抿著唇。 作者有話要說:中午好。 今天也評論隨機40個小紅包~摸摸大(~ ̄▽ ̄)ノ 第6章 爭執 俞通海一打開房門,守在門外的隨從杜仲立刻警醒。 杜仲問:“老爺有什么吩咐?” 俞通海抬手示意他不要驚動其他人,道:“不用跟著,我到院子里走走?!?/br> 杜仲垂首應是,俞通海越過他走向庭院。 庭院里一株亭亭如蓋的柿子樹,即便是夜里也瞧得出枝繁葉茂。若細細瞧,會注意到枝葉間掛著累累果子,今年秋天必定又能收獲一樹紅澄澄的柿子。 俞通海緩步行至樹下,手掌撫上樹干,長嘆一氣。 半晌,他低低道:“婉兒,我無顏見你?!?/br> 婉兒是俞通海的亡妻顧氏的乳名,這株柿子樹也是顧氏嫁給他那一年種下的。二十多年過去,柿子樹長得越來越粗壯,結的果子越來越美味,可伊人早已不再。 想到兒子的身體狀況,俞通海覺得十分對不起亡妻。 婉兒臨終之前交待他照顧好兩個孩子,他卻似乎怎么都做不到了。 俞景行身體不好,這一直是俞通海的一塊心病。宮里的太醫束手無策,他派人出去遍請大夫到鄴京來,耗費無數銀錢,依舊無大用,兒子的身體始終時好時壞。 大婚前后那一段時間尤其不好。 小半個月下不了床,上吐下瀉,請來的大夫個個都搖頭嘆氣。 全仗行哥兒堅強,一日一日,到底挺過來了。 雖則如此,俞通海心里頭明明白白,兒子的身體越發糟糕,不是吉兆。 原本擔心這狀況要嚇著行哥兒媳婦,未想對象年紀小,行事還算穩重,不曾流露出什么不滿意來。小夫妻能好好的便是最好了,只是多少委屈這孩子…… 月涼如水,月光傾瀉一地。 俞通海念著亡妻、想著兒子的身體情況,一直在柿子樹下待到后半夜。 宋嘉月從俞景行口中得知,張神醫雖然說沒有把握,但是愿意一試,讓他每日都過去。這件事俞通海也知道,自然不會反對,并且說要當面和張神醫道謝。 趁著這個機會,正好嫌整日待在府里憋悶無聊的宋嘉月,自告奮勇表示要每天接送俞景行。本以為須得費一番口舌,不想俞景行爽快答應下來。 宋嘉月十分高興。 這么一來,她平常出門可以不用特地去和誰請示了。 翌日。 用過早飯以后,仆從備下馬車,宋嘉月陪俞景行去張神醫那里。 俞景行每天需要在這待至少三個時辰的時間,宋嘉月便沒有留下。她吩咐丫鬟仆從將從侯府帶來的東西一攢盒一攢盒、一箱子一箱子搬進去,略坐了一會便離開。 那些大部分都是帶給張神醫的禮物,少部分則是俞景行的東西。 他會在這里待大半個白天,所以必須多做些準備,免得要用的時候卻沒有。 從張神醫這里出來之后,宋嘉月自己去長街逛了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