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殿內的氣氛可以用詭異來形容。 還是俊美公子簫白澤出聲打破了這片詭異,“方御女和淑妃都醉了,送她們回宮,伺候她們的宮人何在?回去多喂些醒酒湯?!彼鹕泶┥匣⑵ご箅?,穿過殿堂兩側坐著的皇親國戚,低聲對身旁的白瑞道:“朕去虛駝山看看西宮太后?!?/br> 白瑞彎著腰應承下來,“哎?!?/br> 靜靜托腮目送簫白澤離去,林桑青在心底暗暗的想,若她是個男人,她的女人當眾失儀,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她也坐不住,估摸跑得比簫白澤還快。 頎長消瘦的身影轉眼消失在大殿門外,空留一扇黑漆漆的門,主要人物都撤了,留下的人皆索然無味,這場宴會基本上可以宣告結束了。 幸而淑妃發作的時間挑得比較好,大宴已經接近尾聲,若她在大宴剛開始的時候生氣,只怕簫白澤此番不單是冷著臉離場這么簡單了。 想到簫白澤離去時低聲說的話,林桑青松開托腮的手,招呼楓櫟過來,附耳同她道:“怎么,除了本宮拜見過的東宮太后外,宮里還有個西宮太后嗎?”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楓櫟壓低聲音告訴她,“回娘娘,奴婢忘記同您說了,宮里的確有個西宮太后。昔年咱們皇上尚且年幼,有一次身逢險境差點性命不保,西宮太后為了救他摔斷了雙腿,就連相貌也毀了,幾乎面目全非?;噬细心钏亩髑?,遂認她做了義母,在登基之后,便順勢封她做了西宮太后?!?/br> 抬手摩挲下巴,林桑青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蕭白澤還是知恩圖報之人?!彼龁枟鳈?,“那本宮入宮這么久,怎么從沒有人帶我去拜見西宮太后?大家似乎都只知道東宮太后?!?/br> 楓櫟展眉溫婉笑道:“西宮太后沒住在宮里,皇上在宮外的虛駝山上為她建了座儉樸的別苑,另派了幾個宮人過去服侍?;噬弦埠苌俚教擇勆饺?,只是逢年過節的時候過去看看,宮外那位太后娘娘和咱們宮里這位太后不能比的?!?/br> 摩挲著下巴頷首,林桑青曉得,宮外的西宮太后是救命恩人,簫白澤左不過是為了還救命之恩才好生供養她,而宮里的東宮太后是乾朝的一根定海神針,因為有她在,乾朝的江山才會如此穩固。 換句話說,簫白澤這個皇帝當得穩不穩,全要看東宮太后拿不拿他當親兒子看。 除夕之宴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落下帷幕,楊妃辛苦準備了一個月的宴會被淑妃幾句話就攪和了,所以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運氣這東西真的說不準。 旁的事情林桑青無法預料到,但她估計,淑妃明天醒了酒估摸心里不會好受。 畢竟,因她醉酒后說了些有的沒的的話,皇上沒有如往年一般去淑華宮過夜,而是徑直去了宮外的虛駝山,她曉得此事后定會好生惱一惱自己。 除皇帝特別恩典外,宮外的人是無法留在宮里過夜的,宴會散去后,宮妃們紛紛到宮門邊送別親人。 十丈宮門墻,百年光陰渡。 林夫人又哭得眼眶紅紅的走了,這些達官貴人家的夫人總是這樣多愁善感,眼淚多的像六月的雨。林桑青安慰她許久,一再許諾會照顧好自己,不讓別人欺負到,林夫人這才寬心些。 送走林大人和林夫人,林桑青轉過頭抬步欲走,眼角余光稍微偏了一點,正好看到楊妃出來送別她原本的一家人。 腳步不由得頓了頓,她悄無聲息地避進墻根底的陰影中,用夜色做最好的遮擋。 娘和大姐先上了等在外頭的馬車,爹磨蹭了一會兒,塞了樣什么東西在楊妃手里,仔細叮囑她道:“喏,藪春啊,姨夫沒有什么好東西給你,這串貓眼石手串給你吧,就當是送你的新年禮物?!?/br> 楊妃連忙推辭,“姨夫,你這是做什么,宮里多的是這些稀罕玩意,春兒用不到它,您且自己留著吧?!?/br> 爹又把貓眼石手串往她手里塞了塞,規勸她收下,“青兒在世的時候很喜歡這串貓眼石手串,但你姨母總是不許我把手串給她,說是怕她弄丟了?!痹鹿庥行龅?,看不到爹臉上的神情,但他的語氣十分悲凄憂傷,“青青死了以后我想通了,東西再貴重,能有人的性命重要嗎?若早知她性命不長,當初說什么我也要把這串貓眼石手串給她,哪怕你姨母再鬧騰、再生氣,我也要……也要把這只手串給她……”說到最后有些哽咽。 看到他這副神情,楊妃不好再多推辭,把手串套在手腕上,她的臉色亦充滿悲凄,“姨夫,二姨妹去世已有半年了,您還沒緩過來嗎?” 爹背對著馬車擦了擦眼睛,感慨萬千道:“那是條活生生的人命啊,怎能說忘就忘呢,阿春啊,我對不起青青……”馬車上的人開始催促他動作麻利些,爹遠遠“哎”了一聲,最后對楊妃道:“現在青青不在人世了,你就收下這只手串吧,以后我們兩門親戚多走動走動,莫要生分了?!?/br> 楊妃噙著和緩的笑意點頭,“是啊,春兒只剩下您這一門親戚了,自是要多走動走動?!彼龁旧韨入S行的侍女,“伏月,把本宮準備的東西拿到馬車上,讓姨夫帶回家去?!?/br> 爹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眼神躊躇的上了馬車,目光在宮墻附近掃視數圈,似乎不舍離開這座奢華的宮城。 等到吱吱呀呀的馬車遠去,宮墻邊的人各自散走,林桑青仰頭看了看頭上昏沉的天,眸子最深處滑過一抹凄涼。黏在地上的腳步重新抬起來,轉過身,她沒有驚動任何人,無聲無息的往繁光宮走。 也許,天底下只有爹會這樣惦念她了吧,一個在人世間被抹去存在痕跡的人,一個已經裝入棺槨深埋地下的人,誰能想到她的魂魄還活著呢,誰會閑得將她從記憶的縫隙里扒拉出來呢。 只有林清遠會了。 回到繁光宮,換上林夫人從家里送來的寢衣,林桑青正打算抱著枕頭入睡,好生在睡夢里緬懷一下自個兒的前半生,守夜的楓櫟突然拉開屏風,告訴她楊妃娘娘想見她。 林桑青猜不到楊妃露夜前來的原因,但她恰好也有事想找楊妃,她露夜前來,正好省得她明日再往她宮里跑一趟。 楊妃掛著招牌的當家主母般的微笑進門而來,眉梢眼角皆是如水般流動的溫婉氣度,“方才席間喧囂吵鬧,有好些話沒來得及對meimei說,這不,送完家中來的親戚,我便趕緊來了繁光宮?!彼跅鳈蛋醽淼囊巫由献?,含有幾分歉意道:“沒想到meimei居然早早睡下了,看來jiejie不該來的,擾人清眠可不是件好事?!?/br> 躺在床上不起來可不是待客之道,林桑青裹緊身上的寢衣,起身客套道:“楊妃娘娘說的這叫什么話,您再晚過來我也會敞開宮殿的大門相迎?!彼麓沧阶雷舆?,笑著問楊妃,“不知jiejie找meimei有何事?” 楊妃的肩膀很是瘦弱,縱使穿了厚厚的冬季冬裝也不顯肩寬,鬢角兩側各有一縷頭發垂落在肩膀上,她微笑著問林桑青,“meimei可否把面紗揭下,讓jiejie看一看你臉上傷口的深淺程度?”怕林桑青有所誤會,她適時解釋道:“唔,meimei不要誤會,jiejie宮里有幾種專門去除傷疤的藥膏,效果奇好,看過你臉上傷口的深淺程度,我才好知道讓宮人送哪一種藥過來?!?/br> 林桑青一直帶著面紗,也就是方才準備睡覺的時候摘了一會兒,聽說楊妃要見她,她就又把面紗帶上了。 一時不知楊妃的真正用意是否如她所說的一樣,林桑青故作猶豫道:“這……這恐怕不好吧……萬一沾染了灰塵影響傷口愈合怎么辦?” 楊妃面上的笑意不改,“只是短暫揭一下,把傷口露出來,不妨事的?!?/br> 林桑青又磨蹭了一會兒,神情有些尷尬,似乎臉上并沒有傷疤,是以她不敢摘下面紗,唯恐被楊妃看出什么來。 楊妃挺直脊背坐得端正,她始終噙著如當家主母一般溫婉賢淑的微笑對著林桑青,眼眸清亮如一泓泉水,里頭沒有一分一毫的疑惑,似乎她今晚前來真的只是為了給她準備抹傷口的藥,并沒有其他想法。 磨蹭良久,林桑青總算把面紗揭了下來,露出了臉上那道長長的指甲劃痕。輕輕撫摸著受傷的半張臉,林桑青唉聲嘆氣道:“全怪我自己粗心大意,手底下沒個準頭,不知臉上會不會留下傷疤,我們女兒家全靠著這張臉吃飯,要是真的留下傷疤,那可怎么是好?!?/br> 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一剎,楊妃皺了皺眉頭,看上去有些心疼她,“meimei花容月貌,倘使臉上真留一道疤,那也還是美人兒,妨不著皇上寵愛你?!碧鹗滞?,將鬢角的頭發掖進耳后,她寬慰她道:“更何況這道傷口看上去長,實則很淺,不會留下傷疤的?!?/br> 林桑青松了一口氣,展眉笑道:“那就好?!蹦抗馔A粼跅铄氖滞笊?,她掩去眼底的思量,故意裝作天真無邪道:“哎,jiejie手腕上的這串貓眼石手串真好看,襯得手腕纖細白皙,跟藕段子似的?!彼龁枟铄?,“可是宮里的工匠做的?” 楊妃晃了晃手腕,“這只手串嗎?是我遠房表親送的?!彼龁柫稚G?,“meimei喜歡這只貓眼石手串?”不及她回答,慷慨大方道:“你若喜歡,便贈與你吧,反正我戴著不大好看?!?/br> 擺擺手,林桑青趕緊拒絕,“不不不,這樣可不好。若這只手串是宮里的工匠做的,meimei倒能收下,可既然是jiejie遠房表親送的,meimei于情于理都不該收下的?!闭f罷,又偷偷看一眼那只貓眼石手串,明顯喜歡極了。 楊妃甚是善解人意,笑著將貓眼石手串從手腕上取下,親自塞到林桑青手中,大方道:“meimei收下吧,我宮里還有一串差不多的,往后我可以戴那串貓眼石手串,這串便送給你吧,且當做是給你的新年禮物?!?/br> “新年禮物?”散亂的頭發蓋住一邊眼睛,林桑青抬手將頭發絲撩開,凝神思索稍許,她提議道:“不然這樣吧,meimei不好拒絕jiejie的一腔熱情,你將這只貓眼石手串送我作為新年禮物,我便送你一對南疆產的玉石鐲子,算是咱們互相交換新年禮物了,這樣可好?” 楊妃微笑著頷首,“甚好,只要meimei不覺得吃虧便成?!?/br> 將貓眼石手串套在手腕上,林桑青對著燭光照了照,唔,的確是她昔年偷偷戴過的那只貓眼石手串,連繩子都一模一樣。她喚來楓櫟,“楓櫟,去把本宮梳妝匣子里的那對南疆玉石鐲子取來,送給楊妃娘娘?!?/br> 楓櫟似乎沒想到她真要拿玉石鐲子交換貓眼石手串,略遲疑不定一會兒,趕緊去取了鐲子來,雙手捧給楊妃道:“娘娘請收下?!?/br> “噗嗤?!睏铄鷦偨舆^玉石鐲子,她身旁那個叫做伏月的宮女突然掩嘴笑了一聲,語氣輕快的玩笑道:“就屬咱們娘娘最會掙錢,用貓眼石手串換了對價值不菲的玉鐲子,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娘娘是商賈人家出身呢?!?/br> 楊妃轉頭笑著數落她,“數你嘴巴最快,再多說下去,萬一等會兒林meimei反應過來,咱們就什么都撈不著了?!?/br> 主仆倆之間隨口便能開玩笑,可見楊妃也是個沒有架子的隨和娘娘,待下人也是極好的。 放下柔軟的寢衣袖子,蓋住手腕上的貓眼石手串,林桑青跟著她們敷衍微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心底卻有波瀾緩緩蕩開。 該是我的,終有一日會是我的,哪怕晚了幾年,這只手串還是到了我手中。 娘,你就干惱火去吧。 送走露夜前來的楊妃之后,夜色又深了幾層,已然伸手不見五指。 除夕夜注定無法安靜,遠處時不時傳來爆竹聲,誰家孩童聚在一起玩鬧,那笑聲從城鎮里一直飄進皇城來,緩緩縈繞在耳畔,讓人忍不住想穿過這座皇城,到城鎮上去和他們一起玩鬧。 不知這個時候紈绔公子哥溫裕在做什么,他是否還和往年一樣,嘴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撅著屁股趴在墻頭上,等她做完手頭的事情之后一起去放爆竹? 這座宮殿真的太深了。 楊妃連夜讓人送了祛疤的膏藥來,小小的一盒白色膏藥香氣撲鼻,涂在手上黏答答的,像鼻涕蟲一樣。林桑青暫時看不透楊妃這個人懷揣著什么心思、是善是惡,本著謹慎為先的想法,她把她送來的膏藥放了起來,沒有往臉上涂抹。 她懶懶斜躺在床上,一壁聽著外頭的爆竹聲,一壁把玩終于到手的貓眼石手串,頗有些意興闌珊。想到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她翻個身,倒吊著腦袋問守在床邊的楓櫟,“哎,楓櫟,方御女和淑妃……是舊相識嗎?” 楓櫟搖頭道:“這……奴婢不知,從前從未聽說過方御女和淑妃認識,她們之間也并未像舊相識之人一般熟絡,若不是今兒個她們突然在宴會上吵起來,奴婢還只和以前一樣,以為她們是陌生人呢?!绷稚G嗟沟踔淖藙莺苁俏kU,隨時有可能掉下來,作為一個盡心盡力的侍女,楓櫟定是要勸一勸她的,“娘娘,您快睡正了,仔細跌下來摔破腦袋?!?/br> 哦?身為這宮里的老人兒,楓櫟也不知道淑妃和方御女是否是舊相識嗎? 從淑妃和方御女在宴席上說的話聽來,她們肯定是相熟的,左不過后來發生了一件事情,她們之間因那件事生出了嫌隙,這才變成了同在宮里而互不交流的陌路人。 昭陽。那件導致她們產生嫌隙的事情和這個名字有關。 睡正身子,把腦袋放到枕頭上,林桑青繼續問楓櫟,“昭陽是誰?” 楓櫟的臉色登時一變,她眨眨眼睛,不假思索道:“奴婢不知?!?/br> 有古怪,楓櫟一向端莊穩重,她何時做過這種不端莊的表情,除非她心虛?!澳阒??!绷稚G喙室庠p她。 楓櫟遲疑抿嘴,她默了稍許,突然跪在地上,垂首懇求她道:“請娘娘饒過奴婢吧,那兩個字在宮里是禁詞,皇上下過明令的,任何人不許提那兩個字,誰要是提了,他立馬讓誰人頭搬家。凡是犯過這個明令的人,無論職位高低,一律都被皇上處死了,奴婢勸娘娘日后也別提那兩個字了!” 只是問句話而已,沒想到楓櫟直接被嚇得跪下了,林桑青不由得咋舌——哇,簫白澤這么變態嗎,一個名字而已,有什么不能提的? 但她清楚,做皇帝的人秘密總比別人多一些,怪癖也比別人多一些,可能不想聽到“昭陽”這兩個字,是身為皇帝必須要有的又一怪癖吧。 “起來吧,”她拉過被褥蓋在身上,柔聲向楓櫟道:“本宮以后不提就是了,看把你嚇的。時辰不早了,你回去睡下吧,本宮這里無需人看守?!?/br> 楓櫟搖搖晃晃起身,后怕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拱手退去了,似乎很怕她再問她別的問題。 心中的疑惑并沒有因為楓櫟的離去而消散,林桑青仍舊想知道昭陽是何方人物。能讓方御女和淑妃反目成仇,能讓簫白澤行使帝王的權利,頒一道禁止提起他/她的明令,這個昭陽,是男是女? 外頭的爆竹聲突然停了,周圍一旦安靜下來,睡意會來得很快。林桑青打個困倦的哈欠,很快改變了想法——罷了,昭陽是誰與她何干,眼下還是睡覺比較重要,她還是先睡覺吧。 頭顱歪向右邊,她揣著滿心的思緒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外頭寒風呼嘯,繁光宮內里一片靜寂,耳邊突然出現一道低沉的聲音,如玉碎階前,好聽的緊,“你去地上睡?!?/br> 她睡得正沉,腦袋昏昏沉沉的,思緒迷迷糊糊,縱然這道聲音好聽,她也沒給它留面子,閉著眼睛不留情面道:“滾,地上冰冰涼的,你怎么不去睡?” 聲音的主人似乎生氣了,聲音驟然抬高力度,“林桑青!” 熟悉熟悉好熟悉。 林桑青頓時醒困了。 她睜開眼睛,翹起腦袋,磕磕絆絆道:“皇……皇上?”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林桑青怎么也想不到,大半夜的,簫白澤會突然出現在她的床邊。他不是去虛駝山看西宮太后了么,怎么還連夜趕了回來? 揉著眼睛坐起身,她捂住嘴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有氣無力道:“啊,皇上您回來了啊,臣妾原以為您要留在宮外過夜的?!北犻_黏在一起的眼睛,她借著睡意問簫白澤,“您不去啟明殿睡,來繁光宮做什么,我這里只有一張床,容得下我就容不下你了?!?/br> 雖然神識還沒有完全清醒,但林桑青還是曉得的,今晚是除夕夜,往年除夕夜簫白澤都會去淑妃宮里,今年他頭一次破例,選擇在除夕夜出宮去虛駝山,大抵是因為淑妃在席間說了不該說的話,他生氣了。 所以她沒問他為何不去淑華宮,而是問他為何不去啟明殿。 殿內只有一盞燭火還亮著,卻也岌岌可危,只差一小段便燒沒了。簫白澤褪去身上的虎皮大氅,抬手瀟灑將它掛到架子上,側著身子同林桑青道:“今兒個是除夕,朕不想一年的最后一天還獨身一人度過,未免……也太凄慘了些。這宮里勉強稱得上心口如一的人只有你了,所以朕到繁光宮來,沾一沾你身上的人氣?!痹偻嗜ヒ患ㄇ嗌馀?,他從容吩咐林桑青,“你去地上睡吧,朕方才幫你把地鋪打好了,無需多麻煩,只要你挪個身便成?!?/br> 林桑青原本以為,坐到那個位置上的人不會害怕孤獨的,卻不曾想,原來簫白澤也害怕孤獨啊。她借著暗淡的燭光垂眼往地上看去,果然,地上有個現成的地鋪,不知簫白澤什么時候鋪成的。 唔,看來她睡覺太死這個毛病得改改,不然哪天在睡夢里被人害死了都不知道。 拉過被子蓋到頭頂上,林桑青巍然不動,斬釘截鐵拒絕道:“不去?!?/br> 她才不會離開好容易捂得暖烘烘的被窩去睡那冷冰冰的地鋪呢! 抬手拉開蓋在她腦門上的被子,簫白澤居高臨下看著她,面無表情道:“我幫你鋪了三床被子,地鋪軟得像棉花一樣,縱然你再身嬌rou貴,也完全不用擔心硌得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