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他都坐在山崖上的洞xue里，怔怔的看著日出日落。

    池田和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池田是一位落魄武士，家中有一位生病的妻子，為了給妻子治病，他經常冒著生命危險去懸崖峭壁上采摘草藥。

    出于同情，他偶爾會幫上一把，幫池田采一些洞xue附近的草藥。作為回報，池田也會給他扔一些食物上來，他似乎以為他是無家可歸的孤兒。

    在這個世道，這樣的孩子再常見不過了。

    人偶沒有否認，那個時候的他已經喪失了和人類溝通的欲望，但池田總是來找他，和他說話，并勸他從懸崖上下來，還說自己的妻子也很感激他，想請他去家里做客，表達他們的謝意。

    他并不知道該怎么去拒絕他人的好意，懷抱著對人類的最后一絲幻想，人偶離開了洞xue，回到了地面。

    但是，這一絲幻想也很快就破滅了。

    長時間的離群索居、故意放棄思考，人偶作為“人”的一面逐漸消失，他的手臂、雙腿，全身的關節，都變成了最開始的模樣，顯露出非人的跡象來。

    而后，便是他的身份被池田發現，再次遭受背叛，被他當做商品賣給拍賣會的事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并不配擁有任何美好的事物，但是那個時候，他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為什么？」

    他沒有得到回答。

    “我有個辦法，能讓你得到答案?！?/br>
    少女從溪邊打來一桶水，遞到人偶身邊，示意他接住。

    “接住這桶水，一口氣潑到這個垃圾的臉上，然后在他醒來的時候，把他的腦袋踩進泥土里，讓他好好感受這份饋贈?！?/br>
    “這樣的話，他肯定就會回答你了。

    遙笑瞇瞇。

    第38章

    見人偶少年傻愣在原地不動，遙強硬的將水桶塞到他手里，嚴肅道：“這是命令?！?/br>
    池田是被冷水潑醒的。

    頭痛欲裂，渾身難受，雙手被扭曲的反綁在身后，他根本動不了，只能在模糊的視線中看到站在眼前的兩個身影。

    那個妖怪蹲下身來，笑瞇瞇的看著他：“獵手和獵物身份互換的感覺怎么樣？”

    暴怒的池田頓時破口大罵，他說的話實在太難聽，遙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一塊抹布，饒是如此，她的耳朵還是被污染了。

    “都已經到這種程度了，還是沒認清自己的處境啊，”她嘆了口氣，看向站在一邊的人偶，“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對這種垃圾，想怎么報復都不為過?！?/br>
    對于自誕生以來就從未對人類造成過傷害的無暇人偶來說，遵守她的命令，將水潑到傷害他的人身上，幾乎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直到現在，他的雙手還在止不住的顫抖。

    但那并不是因為不安，在他胸口涌動的，完全是一股陌生的情緒。

    呼喚著，嘶吼著，驅使著他去發泄被壓抑在胸口的憤怒，但理智又在告訴他，不能傷害他人。

    桂木曾經告訴他，友善對待他人，他人也會回報他以善意。

    他一直都是這么做的，無論別人如何對待他，傷害他，他都從未做過任何傷害他人的事。

    但是換來的，卻是人類肆無忌憚，得寸進尺的傷害。

    如果把他們施加在他身上的所有痛苦，全部都返還到他們身上，這些人類，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此時此刻，人偶仿佛被撕扯成兩半，一半仍舊純潔無瑕，一半已墮入深淵，隨時等待著將最深的惡意釋放出去。

    但是他仍舊在掙扎。

    人偶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少女，此時此刻，她正用鼓勵的目光注視著他。

    在她的心里，他似乎是純潔無暇的，天真的，所以她在擔心他，試圖讓他學會反抗，學會發泄憤怒。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具空洞的身軀中，盤踞著一只野獸，它憎恨著所有生命，包括他自己。

    它在蟄伏，等待著一個機會，沖出身體，將周遭的一切都全部撕碎，全部毀滅。

    也許那才是他的本性，而眼前的少女，如果知道他的真實面目，是否會恐懼他，遠離他呢？

    為了保護主人而露出獠牙咬死敵人的犬類，會在回頭的那個瞬間，看到主人對它露出的恐懼眼神。

    少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遙看出了他內心的劇烈掙扎，知道做出這種事對他來說并不容易，因而也沒有催促。

    但是被捆在地上受盡屈辱的池田，表面上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實際上，他被反綁在身后的雙手，已經趁此機會偷偷活動，用藏在袖中的小刀割開了束縛著雙手的麻繩。

    他在等一個反擊的機會，而那個機會，在怪物少女回過頭去，和人偶說話時終于來臨。

    “去死！”武士獰笑著從地上暴起，用匕首刺向少女的后背。

    完全沒想到將他綁成這樣還能被他掙脫，遙在看到戰斗系統開啟，視野里出現閃避箭頭的時候，整個人出現了一瞬間的遲疑。

    就在這個瞬間，她錯過了觸發極限斷裂的機會。

    身后傳來匕首扎進血rou之中的噗嗤聲，以及少年發出的痛苦悶哼聲。

    遙慌亂回頭，她看到了擋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他在最關鍵的時候，伸出手攥住了刺向她的匕首，救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