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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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國家啊,也不是只靠打仗就能站起來的,如果你們這些學生一個個全都熱血沸騰去參軍了,那我們民族的知識分子不就斷層了嗎?以后誰來接我們的班教書育人?” 北平大學的風云學生絕不會少,季復禮以前能在游行中成為學生領袖,就說明他也算是學生里比較拔尖的一個。 成績好,長相好,氣質好,也難怪老院長會記得他,舍不得他退學。 老院長的話,季復禮全都恭恭敬敬應了“是”。 老院長還是舍不得放季復禮走的,不過也知道季復禮心意已決,嘆息一聲,就站起身去幫他辦理退學手續。 像北平大學這種知名度高的大學,入學和退學全都有一套完整的規章制度。 衡玉推門進來時,季復禮已經瞧見了她。朝她溫和一笑,就先跟著老院長往辦公室里面走。 衡玉沒去打擾他們,她安安靜靜站在門邊,目光往辦公室里一掃,瞧見一個正在伏案奮筆疾書的人時,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有時候,就是不得不說一句巧。 她又碰上鄧謙文了。 鄧謙文正在忙,衡玉還有些遲疑要不要上前打聲招呼,就瞧見鄧謙文已經放下鋼筆,臉色有些憔悴,端起旁邊的溫糖水喝了幾口,臉色才恢復了些。 “先生?!焙庥裆锨?。 鄧謙文抬頭,立馬笑道:“復禮要棄筆投戎,看到他時我還在想著會不會碰上你,沒想到當真碰上了?!?/br> 瞧見她還站著,鄧謙文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歇會兒吧?!?/br> 親自起身去給她倒水。 衡玉發現了他的動作,連忙起身,“先生,我自己來就好了?!?/br> 鄧謙文卻已經倒好水了,他把干凈的水杯遞到衡玉面前,“沒事,快喝些水吧?!?/br> 衡玉接過水,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水杯喝了兩口,水溫剛剛好。 喝完水后,衡玉握著水杯,借著水溫暖了暖手。 鄧謙文坐在她對面,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下,發現她的氣色越來越好了。 雖然不能和一個健康的人相比,但也不會讓人一眼瞧見就覺得她病怏怏的。 鄧謙文以前是學醫的,就和她聊起她現在正在吃的藥方來,還多說了些注意事項。 而他說的這些話題,衡玉全部都能接下來。 鄧謙文聊天的興致越發好了,又聊了些其他問題,衡玉都溫聲溫語回復了。 等鄧謙文覺得口渴,端起杯子喝了兩口水時,才驚覺時間過去了好久。 他抬手推了推眼鏡,笑道:“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覺得和你投緣。說起來,如果我的孫女沒出意外,她現在應該也和你差不多大?!?/br> “罷了,這些傷心事就不提了?!编囍t文瞧了瞧季復禮那個方向,“你兄長那里估計還要繼續忙活,你餓了嗎?” 衡玉也想多了解了解鄧謙文,點頭,“往常這個時間已經要吃午飯了,是有些餓了?!?/br> “那正好,我也要去食堂吃午飯,一塊兒過去吧?!?/br> 衡玉先去和季復禮說了一聲,這才跟著鄧謙文離開。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數學系兩位老教授。 其中一位是個氣質很出眾的女教授,姓白。 白教授笑起來很是溫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老鄧這么能聊,他老伴說他在家話都是很少的?!?/br> 衡玉抿唇輕笑。 倒是鄧謙文,無奈道:“你和小姑娘說這些做什么?” 等吃完午飯,衡玉要回去找季復禮。鄧謙文的事情已經忙完,不打算再去數學系的辦公室了,笑著和衡玉揮手,轉身離開。 走回去時,衡玉向白教授打聽了一下鄧謙文的家庭情況。 “他和他老伴就在北平住著。其他家人趕回北平時遇到一場戰事就出了事?!卑捉淌谡f得很簡單,話中的意思卻一目了然。 等衡玉回去到辦公室時,季復禮已經把手續辦完了。 衡玉揮手和白教授道別時,白教授還笑瞇瞇補了一句,“以后你這姑娘有空,別待在家里,過來北平大學這邊找老鄧或者找我聊天?!?/br> 她算是知道老鄧為什么喜歡和這個姑娘聊天了,感覺舒服啊。 而且小姑娘長得好看,說話溫聲溫語的,哪個上了年紀的長輩不喜歡這樣的晚輩。 兄妹兩一路往外走,去尋家里的車。 坐上車后座后,衡玉溫聲道:“我瞧著鄧先生最近有些憔悴,他還在白教授他們的辦公室待了一個上午,二哥知道是什么情況嗎?” 季復禮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尋人幫你打聽打聽情況?!?/br> “不用了,我就是隨口一問?!边€是她自己找人打聽吧。 —— 鄧家。 臨近年下,北平大學已經放假了,不過這些天鄧謙文待在家里也沒閑著,偶爾會寫上幾篇文章,一是闡述自己的觀點,二也是趁機賺上一些稿費。 按理來說,他身為北平大學文學院院長,是絕不會缺錢的。 這年代有才華的知識分子終究還是少數人,貧寒的底層百姓占據了四萬萬同胞的絕大多數,北平大學開給鄧謙文的工資是非??捎^的。 但,他這里處境好,他背后的組織處境卻不怎么好。 平常也就罷了,憑鄧謙文一人也支撐不起一個組織的花銷,但到了年下,總要想辦法盡量籌錢,讓將士們吃得比平時要好上一些。 組織那邊有難處,雖然沒和鄧謙文還有夫子說過,但兩人都不約而同把自己的積蓄拿出來。 只是還不大夠。 鄧謙文走神了會兒,無聲嘆了口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繼續伏案寫文章。 但他剛靜下心多寫了一行字,就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然后是廚娘應聲走出去開門的動靜。 “先生,有人給您寄了一封信?!睆N娘在外面喊道。 等鄧謙文聞聲走出去,廚娘把信遞給他,奇道:“也不知道是誰讓周圍小孩子送來的,我打聽了一下相貌,那個小孩子也記不大清楚讓他送信的人長什么模樣了?!?/br> 鄧謙文心中微動,低下頭去看信封——信封上只寫著“鄧謙文先生啟”六個字。 但那肆意灑脫、令人見之贊嘆的筆勢,他只在搖光那里見到過。 “沒事,不用探究?!编囍t文溫聲說道,打發廚娘繼續去忙,他自己轉身回了書房,飛快將信封撕開。 信封里面的內容并不厚,鄧謙文把里面的東西全部都倒出來。 一封信,一張性能更好的手槍圖紙。 鄧謙文將信展開,一手好看的字跡躍然入眼。在信紙第一行,衡玉就說了她在之前那個賬戶上留了五千美金,若鄧謙文有需要盡管自取。 【這五千美金,或是拿來研究武器,或是拿來用作它途皆可。只望于國于民有益,便不影響我與先生的再次合作——搖光】 看著信紙上的內容,鄧謙文心頭微顫。 原本他還想著探究搖光的身份,現在卻把自己的這種念頭都壓了下去。 他是很好奇搖光的身份,但對于他們這些潛伏在別的黨派地盤上的人來說,越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實越好。 把圖紙和美金拿去給夫子,讓他想辦法送到大后方延安時,鄧謙文也是這么說的,“這些圖紙,就連各地軍閥都拿不出來,搖光的身份想必和外國勢力有關。我們就別再好奇對方的身份了。對方能幫我們考慮到這一步,定然是個親近我們組織、同情我們組織的人士?!?/br> 夫子點頭,他也有此意。 雖然不打算再探究搖光的身份,但是憑著搖光能拿出這些圖紙,還能隨手拿出這么多美金,夫子已經腦補出了搖光的形象。 ——風度翩翩的青年人或者中年人,明面上和外國人聯系緊密,稱兄道弟,暗地里卻在做著一個特工的工作,努力收集這些機關圖紙。 這么一想,夫子便是一陣激動。 他雖然也在北平潛伏,但論起危險程度,根本沒有搖光先生那種危機四伏、四面楚歌之感! 只能說,文人很擅長腦補。 夫子在報社當編輯,也算是文人這個圈子的。 “你在想些什么?”鄧謙文的話打斷了夫子的腦補。 夫子低聲咳了咳,“沒什么?!?/br> 低頭看到腳邊那五千美金和面前的手槍圖紙時,夫子又忍不住一陣激動。 “搖光先生實在是慷慨,這下子幫我們解決了一個大忙。我想著這五千美金,兩千拿出來改善改善戰士的生活條件,讓他們在過年時吃得好些、穿得好些。其他的錢都放在兵工廠,繼續制造武器。你看這個安排如何?” 鄧謙文無奈一笑,“這筆錢又不是我的。不過搖光說了,只要于國于民有益便可,這個安排也并無問題?!?/br> “那就好?!狈蜃舆B連點頭。 —— 忙完這一切,時間就來到了小年這一天。 過完年后季復禮就要南下武漢去讀軍校,每半年才能回來一次。因此這些天,他總是帶衡玉和季曼玉出門,打算給兩人多置備些東西。 司機把車子停在了百貨大樓下,季復禮從副駕駛下來,風度翩翩拉開后座的車門,請衡玉和季曼玉下車。 今天季曼玉穿了一身淺黃色的長裙。 頭發沒有燙過,但女人愛美的天性讓季曼玉昨晚就扎了一晚上的麻花辮,今早上把辮子解開,一頭柔順的頭發頓時帶了些許自然的卷度,再戴上季復禮送給她的耳環做點綴,顯得越發漂亮。 況且她讀了書后,氣質越來越好,雖然還是同一張臉,卻與當年嫁到郁家時判若兩人。 至少,對于這個維持過兩年婚姻的枕邊人,郁洛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來。 他先是認出了季復禮、衡玉,最后才帶著一些驚訝,將季曼玉認了出來。 “怎么了?”齊珂站在郁洛旁邊,瞧見他神色有異,奇道。 這時候臨近過年,齊珂特意拉了郁洛出來買幾身新衣服新首飾,好在參加文人宴會時穿上。 郁洛沉默片刻,正要回話,那邊的季復禮三人已經注意到他了。 “是郁洛!”季復禮眉心一蹙。 季曼玉的目光落在郁洛身上,平和得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無喜亦無悲。 “復禮,你不是說你餓了嗎,我們快些去芙蓉居占位置吧,免得遲了那里沒有空桌子了?!奔韭駵芈暤?。 說完之后,也沒等季復禮回應,季曼玉直接挽著衡玉的手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