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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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那只萬花筒拿起,坐在她坐過的單人沙發里,萬花筒表面有些褪色了,他瞇起一只眼看,筒內色彩斑斕,像她的人一樣。 他獨自玩了會兒萬花筒,起身去洗了澡,合被躺下,直到手機滴滴一響,蘇起的短信過來:“風風,我到啦。你早點休息。^__^” 他回了一個字:“好?!?/br> 關了床頭燈。 世界陷入黑暗。 第二天,李楓然回了美國。 蘇起迎來了期中考試周,她暫停了社團活動,全力復習考試。和梁水的通話時間也縮短了一半,倒是自習中時不時跟他發短信。 滿校的樹葉都掉光了。北方常青樹少,一到冬天,樹干便光禿禿的。 那天晚上,蘇起考完一門專業課,有些疲乏地回到宿舍,掏出手機,發現一條信息都沒有。 按照以往,一定會有梁水的未接來電或短信。 她給他打電話,沒人接。 蘇起以為他忙,發了條短信,但直到她洗漱完畢上床睡覺,也沒有回復。 她猜想他是不是手機丟了,還是臨時有事?她左思右想,抱著哆啦a夢一覺睡去,第二天醒來,手機依然靜悄悄的。 蘇起再次發了短信打了電話,仍是石沉大海。 吃完早餐,她坐不住了,決定找程英英要康提的電話。還沒撥號呢,一個陌生的號碼進來,是云西的。 蘇起立刻接起:“喂你好?” “七七?!笔强堤岬穆曇?,很冷靜,卻更像是強作鎮定,她說,“你現在學業忙嘛?能不能回來省城一趟?” 蘇起已有不祥的預感:“水砸他怎么了?” 康提吸了口氣,卻終是壓不住了,哽咽:“他跟腱斷了?!?/br> 第69章 命運之錯(3) 蘇起趕到省城人民醫院時,已是夜里九點多??堤嶙趘ip住院部的走道上,眼睛紅腫,形容憔悴。 蘇起從沒見過她這么頹廢的姿態,一路下沉的心跌落谷底。 康提說,梁水身體的先天素質原本就不如別的運動員耐扛,上次撕傷后恢復期耽誤太長時間,他為能拿下錦標賽,長期以來訓練太狠,身體終于承受不了。 這次是要參加省內比賽,結果在半決賽前出了事。跟腱斷裂是職業運動員的頭號殺手,雖然手術很成功,但恢復期長達一年,且傷愈后不論如何保養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再達到曾經的競技水平。 作為短跑運動員,他的職業生涯就此終止,算是毀了。 康提說到這兒,遮住眼睛,淚水滑下:“教練說,他疼得在地上打滾……人還沒到醫院,他就清楚跟上次不一樣,他就清楚自己跟腱斷了,情緒很激動,哭了一路??墒中g過了,今早醒來,就不講話了……” 蘇起擦掉臉上的淚,悄悄推門進了病房。 只有近門廊的一盞柔光燈亮著,房內靜悄悄的。 梁水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連嘴唇都是蒼白的。 蘇起一見他那樣子,眼淚又涌了出來,她胡亂抹著,床上的人忽動了一下,他微睜開眼,并未太清醒,嗓音暗?。骸澳銇砹??” “嗯?!彼兆∷鶝龅氖?,微哽,“水砸,你疼嗎?” 他沒回答,半垂著眼,呼吸很沉。忽然,他如抽筋似的,猛抬了抬下巴,眉心緊促,表情扭曲,嗓子里發出痛苦的悶哼聲,右腳在病床上踢騰了一下,似乎想動左腳??勺竽_綁著繃帶,動不了。 他壓抑著,但陡然一陣劇痛叫他整個人抽搐了一下:“嗯——”他摳緊她的手,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滾進鬢角。 蘇起嚇壞了,起身要摁鈴,門卻被推開。護士拿著根針管進來,從吊瓶緩沖管的注射處扎進去,藥液順著吊管進入他血液。 他胸膛劇烈起伏,重重喘息著,平復下去,闔上了眼。 蘇起問:“護士,他怎么了?” 護士道:“剛止痛藥過了。補一針就好了?!?/br> 蘇起問:“那要是晚上再疼怎么辦?” “這藥8小時才能打一支。萬一實在疼得不行,去護士站拿口服藥?!弊o士說,“不過應該沒事。昨晚都熬過來了?!?/br> 護士出去了。 梁水整個人也靜了下去,不知是不是藥效的作用。 蘇起守了他很久,以為他還會醒,但他沒有。她有些撐不下去了,把陪床拉開,輕推到病床邊,挨著他睡下。 她側身握緊他的手,想著晚上他要有動靜,她能立刻醒來。但他一夜未動,次日天亮,護士進來換藥,蘇起醒來,才發現梁水早已經醒了。 他微側著頭望著窗子的方向。 白色窗簾拉著,冬日的陽光變得愈發朦朧。 護士換著藥,蘇起瞥見他左腳踝后血紅的傷口。她握緊了他的手,但他沒有反應。 等護士走了,蘇起拉開窗簾,金色的稀薄的陽光鋪滿他的病床。他微微瞇眼,垂了下眼睫。她的身影被籠在陽光里,有些不真實。 蘇起回頭看他。 梁水亦靜靜看著她。 她過來趴在床邊:“腳還疼嗎?” 他極輕地搖了下頭。 蘇起瞧他半刻,他臉色蒼白,始終不說話,人很消沉頹廢。她小聲:“水砸,你在想什么?跟我說好不好?” 他看著虛空,說:“要是多休息一分鐘,要是少跑十米,是不是,就躲過去了?!?/br> 蘇起霎時心痛得像四分五裂掉。 他蹙著眉,閉上眼睛。 “會好起來的?!彼p聲,話說出口,卻也無力。 病房內陷入沉默。 過了不知多久,他說:“水?!?/br> 蘇起給他倒了杯溫水,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攬著他肩膀,將他攙抱起來。她力氣很小,多半是靠他自己,梁水被她手臂環繞著,喝了半杯,一偏頭。 蘇起把他放躺下去,他落進枕頭里,沉沉地喘了一口氣,說:“蘇七七?!?/br> “嗯?!?/br> 她等著。 安靜。 他卻什么也沒說。 閉上的眼睫處竟有些濡濕。 她心如針扎:“水砸,不怕啊。我在呢。一直都在。都會過去的。真的?!?/br> 他不言語,別過頭去又睡了。 到了七點多,護工送來營養早餐,蘇起陪他和康提吃完飯。 等中午,他稍微來了點兒精神,坐了起來。蘇起跑去樓下買了袋橘子,趴在床邊給他剝橘子吃。 一個個黃澄澄的橘子,顏色鮮艷極了,小太陽一樣。 梁水看著她,看陽光灑在她的頭發上,籠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她的臉頰白皙而緋紅,被光線照射得幾乎透明。唯獨低垂的睫毛烏黑如鴉羽,細碎的流光在上頭跳躍。 竟有一種不太真實的錯覺,仿佛再也撈不住了。 他手指動了動,抬起摸了摸她的發,發上還帶著陽光的溫暖。 她把橘瓣上的絲絡剝得干干凈凈,才遞到他唇邊。 梁水含進嘴里,橘汁清甜。 “好吃嗎?” “嗯?!?/br> 蘇起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瓣。她守著他,喂他吃完半個橘子,還要再喂,他偏了一下頭,不吃了。 她便吃剩下的。 梁水目光盯在她臉上,問:“你考試完了?” “還沒呢?!?/br> 昨天正好周六,而明天周一上午就有考試了。 梁水說:“我沒事。你回去吧,等會兒買不到臥鋪票了?!?/br> 蘇起咬著最后一瓣橘子,澀道:“水砸,你別太難過了?!?/br> 話說出來,她都覺得這安慰很干癟。 該說什么,說人生本就有坎坷意外?一條路走不通,換一條就行? 都是狗屁。 哪有那么容易? 若是容易,就不會有“執著”二字,亦不會有“不甘”“不服”了。 “沒事?!绷核樟讼滤氖?,說,“會過去的?!?/br> 蘇起一怔,看住他,就聽他接著說,“很多事情,就算你不肯接受,可不管怎樣,時間都會從你身上碾過去的?!?/br> 一直就是如此。 所謂的痛苦,失望,悔恨,不甘,都熬不過時間的。 …… 傍晚,蘇起坐火車回了北京。 周三下午考完高數,路子灝來了她學校,為著梁水的事。兩人坐在食堂里討論了半天,沒有結果。 “李凡也說不知道該怎么幫他。他說,如果他的手指出了問題,再也不能彈鋼琴,他根本不敢想象?!甭纷訛芸鄲?,拿手撐著頭,說,“誰都幫了不了的,安慰也沒用。只能靠他自己走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