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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什錦良緣在線閱讀 - 第11節

第11節

    各色花燈攢聚結成光河涌向天際,剛下過雪的緣故,夜晚的天空也很晴朗,星盞低垂,萬家燈火。

    兩人漫無目的地閑逛,一路吃喝玩樂,湛湛平日束在框框里,很久都沒覺著這么自在過。

    逛累了倆人找了家鋪子為馬佳志輝置辦頂戴,湛湛正仔細相看著一條銀銜鏤花金圓的四品朝帶,郝曄靠在柜臺上,支著下巴瞧她,“剛那家洛陽館子的水席好不好吃?”

    湛湛顧不上抬頭,“好吃,我最喜歡吃他們家那道牡丹燕菜,名字好聽,樣子也新奇?!?/br>
    他按下她手,把臉擠進她的視線,認真看著她說:“湛湛,我將來肯定讓你穿補子,戴朝珠,風風光光當上極品誥命夫人?!?/br>
    湛湛臉一紅,慌忙抽開手,四下擺頭看了眼,囁嚅道:“當著人面兒,說什么呢,”復又看他一眼,“哥哥,我從不懷疑你有這份兒能耐,不過我瞧中的不是這個?!?/br>
    他點頭說知道,“你從未干脆答應過咱倆的婚事,我還怕你不愿意嫁我,你看不看重這些都沒關系,是我不舍得讓你跟著我受委屈?!?/br>
    湛湛眼尾濕濕的,拿手背抹了把,“誰讓你說這些好話哄我來著,你再說,我可要感動哭了?!?/br>
    她就是這么個性子,難聽話打在心坎里能忍,偏軟話吃了戳心。

    郝曄一邊后悔一邊哄著,“哎呦,別介別介,瞧我這張臭嘴,惹著我們家湛湛又是撅乖乖,又是掉金豆子的?!?/br>
    (撅乖乖:噘嘴)

    聽他這么說,她又繃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倆人說說笑笑,總算是挑選滿意,正打算走,湛湛被柜臺后隔架上的一只鼻煙壺吸引住了。

    郝曄注意到她的目光,指手讓掌柜的拿下來,湛湛端在手心里打量,是只內畫的鼻煙壺,水晶做的坯子,內里的瓶身上繪著荷塘荷燕,顏色的深淺很搭配,水墨丹青,做工樣式都格外細膩精致。

    “您瞧怎么樣?”她舉給他看,“我想買下來送給老太太?!?/br>
    富察老太太只喜歡抽水煙,她剛剛指的是他們家的老太太,他們家老太太就好這口兒。

    郝曄受寵若驚,這是把他當自成家人不說兩家話了,“你看著成就成,”他寵溺地看著她說:“老太太待見你,你買什么她老人家都喜歡,嫌棄誰也不能嫌棄你這份孝心?!?/br>
    正說著,掌柜的潑了盆涼水下來,拱拱手說:“對不住這位爺,這位姑娘,早先這壺就被人定下了,說定了今兒晚上就過來取,要不您二位再瞧瞧別的?”

    大致瞧了眼其他的鼻煙壺,要不是釉里紅,青花加紫,顏色跟瓷質拙劣落俗的,要不就是爆竹筒的形狀,二踢腳似的,樣子不討喜。

    見她神情失落,郝曄拿過鼻煙壺看了幾眼,開口問:“這是古月軒出產的真跡罷?這東西合咱們家姑娘的眼緣,您給個價,我這兒出雙倍?!闭f著看向她:“算是咱們倆一起買來孝敬老太太的?!?/br>
    掌柜的一怔,知道是碰上識貨的主兒了,鼻煙壺巴掌大的玩意兒,在瓶身內壁上作畫談何容易?據說是用頭發沾著顏料一點一點勾抹成的,一個壺保不齊要畫半年,京城里擅長這門手藝的只有二十年前一姓胡的人家,家中老太爺壟斷手藝,不收徒弟只家傳,人送外號“胡仙”,開了一家名為“古月軒”的作坊,他們家的制品曾盛極一時,不過后來隨著胡家家道中落,也就銷聲匿跡了,遺留下來的幾乎件件被奉為孤品,后來涌現出的一些畫師名家,作品也不及其當年半兩的風頭,價格自然也就被無限抬高,堪比金玉。

    湛湛當然不肯讓他破費,“沒關系的,咱們還是上別家看看去罷,好歹是我的一份兒心意,怎么好意思順你的人情兒呢?!?/br>
    掌柜的也說,“實在是對不住二位了,這不是錢多少的問題,我這做生意也得照顧顧客的情面兒不是,爺您見諒?!?/br>
    郝曄其實沒個所謂,主要還是不忍讓湛湛的心思落空,冷下臉說:“既然東西都有主兒了,怎么還放在外頭顯擺,姑娘要看,事先也不說明白,誰的臉面那么大,把別人的都給擠兌沒了。您少跟我這練貧,什么價您就直說?!?/br>
    掌柜的見人臉急,自個兒也急出一頭汗,皇城根下,個個兒都是氣粗的爺,誰都得罪不起,正盤算著怎么才能跟人說明白,眼珠子往門外一瞥,簡直喜出望外,正主來了,慌甩甩袖子迎上前,“三爺您來了?!?/br>
    第21章 云山霧沼

    隨聲去看,原來是熟人,誠親王撇襟跨入門內,目光略微抬起掠過一眼,復斂起,應了聲說:“來取我那物件,正趕上你店里忙?!?/br>
    掌柜的還未來得及開口,郝曄打起官腔,抵拳拿捏起架子,笑道:“呦,這不是三爺嗎?真是巧了,在職上跟您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沒想到今兒也不例外?!?/br>
    允頎閱過的笑多了,謙卑的,應承的,甚至是憎惡的,眼前這種最不招人待見。

    郝曄不像他阿瑪,是科舉出身的學究性子,非黑即白,而是游走于宮禁跟市井間的圓滑,頗有些籠絡人心的手段,這種浮于表層的虛偽很難對付,當面一套,背后少不得精明算計。

    掌柜的腆著臉笑,把他往里引:“原來二位爺一早就認識,三爺來遲了,您那物件差點就被這位爺相走了,您瞧瞧,兩位爺一樣的心思,這可真是麥芒落進針眼兒里,湊巧了!”

    郝曄見他走過來,不動聲色地隔他的視線把湛湛擋在身后,將手里的鼻煙壺立在柜臺上,略微一笑道:“原來這是三爺定下的,恕微職無禮了,稀罕物件兒也難怪大伙兒都喜歡?!?/br>
    見他護雛似地護著她,允頎淡淡揚起眉道是,似有似無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下個月是萬壽節,想想沒什么好送給宮里老主子的,那日見人店里這只“河海清宴”的鼻煙壺寓意還挺吉祥,雖說是一眼瞧中,不過當天手頭上有些短,只交了定金,今兒過來剛好把剩余的欠款補齊?!?/br>
    這一眼看得郝曄極不舒坦,心頭莫名冒火,耐于涵養,只客套笑了下道:“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后到,這回是微職冒犯了三爺,既然是王爺先瞧上眼的,微職斷然也沒有截胡的道理,三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一道目光擦著他肩頭,不經意地折向后方,誠親王略微抬起下頜,室內的光火粲然,緩慢流轉過他的唇鼻,“那倒也不見得,真正瞧上眼的,那就是自個兒的?!?/br>
    郝曄一聽這話乍了翅,冷豎起眉頭,似笑非笑地問:“三爺這話是什么意思?”

    今兒這茬兒來得有些邪性,允頎蓄意挑釁,好像就等著他這一問,既然遲早都會是他的人,如今站在別人身后成什么體統,不論他跟湛湛有沒有感情,都感覺受到了觸犯,他忍下零星火氣,極淡道:“那得看你怎么理解?!?/br>
    這么著就算是把話徹底挑明了,先前只是懷疑,現下得到對方親口論證,敢情丫真的對湛湛生出意思,惦記上他的人來了,郝曄攥起拳頭冷笑,“以前敬重三爺的為人,眼下看來也不過如此,紫禁城養出您這么個厚臉皮的爺出來,我都替您臊得慌,請三爺顧忌自個兒的身份,勿要徒惹是非?!?/br>
    這鬧得是哪一出兒,怎么話說著說著就說蹭臉了,掌柜的在一旁一臉懵逼的樣子,想出聲勸和又畏畏縮縮的,唯恐被殃及。

    湛湛云山霧沼的,聽不出兩人話里的玄機,以前也沒聽說過這倆人有什么不對付的,只知道話說翻車,爺們兒鬧急眼了,忙拽著郝曄的手肘,“哥哥,”她低下聲氣兒說,“有話好好說,您別這樣?!?/br>
    若不是她攔著,郝曄恨不能一拳悶他臉上出氣兒,怕驚著她,強行壓制住火氣,敷衍拱了下拳說:“三爺趁早收斂好您自個兒的心思,北京城轉來轉去就這么大個地方,可甭因為一時不自重,敗壞了自個兒的名聲,今兒這事我暫且不跟您計較,下不為例?!?/br>
    湛湛聽著腦筋上突突直跳,郝曄把人罵的這么不客氣,誠親王看似大度不回嘴,不過瞧人樣子,眉梢微挑起,眼眸深不見底,似乎能把人吞噬了,豈能善罷甘休。

    她忙繞出身,倉促向著他蹲了一禮,拉起郝曄的袖頭向外走,想趕緊抽脫出這場是非。

    半道上就被人截住了,誠親王擋在她臉前,明目張膽地看著她,沉下聲問,“怎么著也算是半個熟人了,見面不打聲招呼就走,太過見外了罷?”旋即提起她的腕子問:“我那藥好不好使?手上好些了沒?”

    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刮過一陣烈風,郝曄出手朝著他臉上鑿去,允頎一偏頭,險躲過去,提掌抵上他的拳頭,滿臉的不屑,勾起嘴角微哂道:“就這身花拳繡腿,當初怎么被侍衛處選拔上的,別是給冒領的?!?/br>
    郝曄疏開眉頭冷哼,“三爺別急,今兒且得罪您,費時間讓您好好兒地領教領教?!?/br>
    看樣子要打起來,湛湛被他們合伙讓出局外,急得兩眼一抹黑,眼前倆人獅牙對虎口般對立著,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子給制止住,兩人的功夫看上去勢均力敵,她害怕郝曄受傷,又怕得罪了誠親王。

    慌張之下,只能找狀態之外的掌柜幫襯,“待會兒開擂,咱們倆一人攔一個,橫豎不能讓人打起來,兩位爺要是在您店里鬧出個好歹,什么后果您自個兒掂量罷?!?/br>
    掌柜的被她勸為心神,忙上下磕著頭說成,兩人相爭,必有一傷,還可能是兩敗俱傷,甭管什么結果,都是要命一宗兒,再說店里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拾,過程中真要是損失大發了,一年半載也別說開張了。

    兩人打好商量,也暗中準備著,郝曄跟誠親王也分別都把下擺別在腰身上,眈眈相看著,等著對方出手。

    湛湛把心提到嗓子眼兒,正膠著,門外匆匆奔進一人,握下拳點膝見禮,回話道:“回三爺,外頭出亂子了?!?/br>
    來人是誠親王身邊常跟的那位戈什哈,口氣聽起來十分緊急,抬頭見屋里這幅情景,表情明顯有些愣怔。

    聞言幾人才注意到門外亂哄哄的,人流逃竄,驚惶地像彈跳的螞蚱,俱由北向南疏散著,窗外飛快閃過幾只人影,扯著嗓子大聲呼嚎:“安定門走水了!官府要下來拿人了!”

    第22章 夜話別離

    混亂當頭,誰也沒了打斗的心思,誠親王跟郝曄交換了下眼神,偏過身細問,戈什哈也不大清楚,“......聽說是安定門外有人放火,燒了一整座牌樓,現下整個巡捕營衙門都出動了,正各處巡查搜捕可疑人物?!?/br>
    京城內城有九門,位于城北的安定門為出兵征戰得勝而歸的收兵之門,故取回兵安定之意,敢捅這門上的簍子,可見縱火之人的居心叵測。

    郝曄是個有擔當的人,身為侍衛,對上的赤誠是打骨子里油然生出來的,二品馬褂雁翎刀可不是白白佩戴上裝樣裝好看的,臨到眼下這種陣勢,必定不能袖手旁觀。

    但是他不能撂下湛湛不管,眼下她的安危才最重要,回頭看她,她心眼兒通透,立刻心領神會,雖然眼睛珠晃晃的,像是受到了驚嚇,不過還是讓他先cao心眼下,靠近他說:“哥哥您去罷,待會兒我自己回家。安定門上出了亂子,宮里正需要嚴防,缺不了您去安排調度?!?/br>
    聲兒不大大,卻說得屋里沉寂下來,允頎默視她,倒對她生出幾分相對于以往來說不同的見解,先前只切實感受到她是個旗下姑娘典型的執拗性子,炮仗脾氣,其實還暗懷著一副能伸能縮的胸襟,要緊關頭,分得清輕重緩急。

    郝曄堅持要先送她回去,她不同意,誠親王看戲似地,挑眉看著眼前這出情長情短,拉扯不下,被鬧騰得心里不大痛快,咳了聲打斷兩人插話說:“你要是愿意,可以讓牧仁先送你回去。我跟侍衛大人順路,一起進宮里照應?!?/br>
    言必他那戈什哈躬下身含拳聽命,見他一副慷慨的姿態大獻殷勤,郝曄心里蹭蹭直往上躥火,不過也不得不考慮他的提議,眼下宮禁方面的設防刻不容緩,身為乾清門侍衛處的頭目,下頭一幫人手全靠他指示,再延遲下去,確實不成章法。

    今晚倆人都是騎著馬出來消閑,他實在是不放心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只能拉她到一旁,萬分愧疚地捧捧她的臉說,“我不跟你爭,那你乖乖聽話,讓人送你回去,路上甭亂拐,到家了讓人上宮里跟我捎個口信兒,明白嗎?”

    湛湛點頭,扒下他的手讓他快走,出了門,北城門外火光沖天,月盤子也被烤得通紅。

    街市上只遺留下混亂過后的殘跡,上百盞花燈被人丟在地上,軀干里忽明忽暗,茍延殘喘。

    湛湛看著郝曄上馬,心頭倏地狂跳起來,慌張的厲害,怎么都按耐不住,趴在馬脖子上仰臉叮囑他路上小心,他俯下身捋順她的鬢梢,略撫了撫她的唇角,坐起身輕笑,眉心光華,映著一輪月暈,揮了揮手讓她放心回去。

    光火燃透她的眼仁兒,不安地跳動著,允頎冷眼旁觀,目光掠過她的臉龐,慢慢揪緊轡策調轉馬頭,驅駕前行,馬尾高甩一巴掌鏟在后身的馬頭上。

    馬體受到sao擾,鼻腔里不滿地哼哼著亂搖頭,湛湛一驚忙丟開手后退,郝曄皺眉看一眼前頭那人的背影,回過頭夾緊馬身跟她告別,“你不用擔心我,只管自己回去,別忘了差人給我報個平安?!?/br>
    話落又深深看她一眼,狠心掉過身,打個呼哨驅開馬蹄,湛湛心頭跳得更急,隱隱生出不好的預感,總感覺他這一走就不再回頭。

    僵立了會兒,撒開步子去追,不過前頭兩人已經持韁走到了百米開外,“哥......”她剛喊了聲,腳下一絆險些載一跟頭,失神落魄地立穩,他們已經走遠了,不過其中一人好像有所察覺,誠親王肩頭懸著明月,側過頭看了回來。

    月光淋漓,把他面骨的輪廓刻畫的更加孤冷,視線波及,輕淡攬了她一眼,遂搭起眼收回,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眼神,似乎包含著警示,又有種難以捉摸的意味深長。

    湛湛被他這一眼噎得安生下來,怔怔望著他們的背影走遠,直到牧仁走過來請示她上馬,方收眼回過神兒。

    牧仁隨著誠親王,也跟她打過幾回照面,他們家王爺性子又臭又冷,見天兒一張鐵板兒臉是標準配備,可對湛湛似乎格外區別對待,雖然臉上沒有明擺著,可處處留心著主動跟人親近總能說明一些問題。

    做奴才的,眼色都隨著主子運轉,牧仁掂量掂量,對湛湛也是分外高看,跪下膝頭,甘愿做個人rou梯凳請人墊腳。

    湛湛不敢領他這份盛情,一踩馬鐙躍上馬背,袍尾翻飛著像一只燕尾,牧仁一愣,知道還是小瞧她了,忙起身隨著上馬,護送她回去。

    馬不停蹄地向南,剛拐入自家胡同,不知從哪跳下來個夜貓子,狠狠在馬頭上踩了一腳,又躍到一側的房檐上,凄叫著跑沒影了。

    湛湛冷不防吃了一驚,跟一對綠幽幽的招子碰了個對眼兒,嚇得直喊姥姥兒,剛穩下心神,馬身子一抖徑直把她擻了出去。

    她被狠狠摔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勉強趴起來,又支撐不住栽進墻根下頭的雪堆里,眼前火花星子亂濺,比天上的星星可亮堂多了。

    仰起頭,月亮似乎就垂在臉前,光線逼人刺得她兩眼發昏,只聽見馬嘶聲高鳴,吵得她腦仁幾欲炸裂,沒堅持多久,就艱難喘上一口氣兒,昏了過去。

    再睜眼兒的時候,天色昏沉,日頭混沌沌地已經落在了房檐后。

    家里姑奶奶地位高,出了意外,一家子女人都聚在一起守候,見她醒了,咋咋呼呼的要上前問候,湛湛腦子里又嗡嗡地叫起來,茯苓見她皺眉,甩手絹兒蹲了個身,揚起聲兒說:“大夫說咱家姑娘要靜養,各位太太姨娘都請安靜著些罷,可甭再吵到姑娘了?!?/br>
    屋里這才逐漸清凈下來,廖氏攥著她的手直掉眼淚,“湛湛啊,你可算醒了,昏了大半日,額娘可要被你給嚇壞了?!?/br>
    見老太太也在,她掙扎著要起來,“怎么能勞煩您親自過來,孫女不孝,讓老太太cao心了......”這一動才知道昨兒晚上那跤摔得厲害,渾身上下像散了架,疼得心慌,倒抽著冷氣兒忍不住痛哼哼。

    廖氏慌將她壓下,心疼道:“行了,你就別逞能了,都成這樣了,難道還要跟老太太計較禮數兒不成?!?/br>
    老太太憐惜地望著她,壓了壓手讓她安心躺著,關心道:“你額娘都快被你給嚇傻了,湛丫頭,你餓著沒有,想吃什么,讓他們給你仔細準備去?!?/br>
    湛湛除了吃痛,沒一點胃口,被這般輪番噓寒問暖,心窩里暖暖的,對著床圍銅鑲鏡里那張鼻青臉腫的臉,搖了搖頭道:“老太太可別再為著我麻煩了,我這會兒張嘴說句話都疼,哪兒還嚼得動......”

    說完又捂著臉嘶了聲兒,委屈地看她額娘,“臉怎么腫這么大個兒,膿桃子似的,不會毀容了罷?”

    茯苓忙道:“姑娘別擔心,大夫說只是擦破了點皮rou,勤上著藥膏子,不會留疤的?!?/br>
    二房一位姨娘說,“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前陣子,咱們旗下領催大人家的姑娘不是不小心摔花缸里去了嗎?可憐見的,被樹叉給戳成了豁豁嘴兒,找大夫上家里縫了十來針,原先多漂亮一姐兒,現在臉上長了只蜈蚣似的,怪滲人的,姑娘這回摔得狠,不過好在也摔得巧?!?/br>
    另外一位拍拍腿附和,“可不是么,原本親事都定下了,聽說還是位貝勒,我瞧著八成是要吹?!?/br>
    幾人扯起閑盤兒,越說越遠,老太太怕打擾到湛湛,于是便叫散眾人,叮囑她好好養病,走前又跟廖氏使了個眼色。

    廖氏點點頭把人送出門,回來后旁敲側擊地詢問,“昨兒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兒?老太太也想問吶,怎么是誠親王派人把你給送回來了?”

    湛湛理清腦子,老老實實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講了,完了怕家里人怪罪郝曄,又忙補充說:“都怪那只夜貓子,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摔著的,這事兒跟郝曄可沒關系,外頭鬧亂子,他不能不管?!?/br>
    廖氏嘆了口氣,把屋里丫鬟婆子都打發出去了,單留下她們兩人,“湛兒啊,”額娘掖緊她的被口說:“昨兒晚上郝曄來咱們家瞧你來了,不過你還昏著,今兒一早人就走了?”

    一瞬間湛湛聽不懂她的意思,“額娘,”她掙出被口拉緊廖氏的手,結巴著問:“走,走了?他上哪兒去了?”

    廖氏疼惜地撫著她的手背,“昨兒安定門失火,官府抓了不少嫌犯,刑部大獄里人頭滿了,早塞不下了,上頭放了旨意,要提前押解要往遼東遣送的那披囚犯北上,好給獄里騰挪出地方,今兒早起郝家派人來回話,說他人已經出發了?!?/br>
    湛湛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頓時紅了眼眶,喃喃道:“......怎么會這樣?不是說開春才走嗎?都還沒來得及跟我說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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