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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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這是昆侖弟子該說的話么?我看向他,又強調了一遍:“我要帶女鬼去殺人?!?/br> “好?!彼嗍腔赝?,眼中沒有半分玩笑,仿似無論我說什么他都會應下。 我被他無比平靜的反應xiele氣,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趣至極,面色懨懨道:“姝月白天不能現身,等今晚再去?!?/br> 滄濯回了房間,我則思索著做些什么打發時間,收拾收拾包袱,一粒棕紅色葡萄籽骨碌碌滾在了床上,我一拍腦門,都快忘了此物,閑來無事,不如按那牛頭怪的話試試。 我找小廝要來裝滿新鮮泥土的花盆,扒拉開中間泥土,埋下葡萄籽,又澆了水,趴在桌子上等待。 一炷香后,花盆中的泥土松動,我目不轉睛盯著它的變化,好奇心大盛,鬼市的葡萄果然不同凡響,怎么……這葡萄還能自己蹦出來不成? 表層泥土被頂起鼓包,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響,小鼓包越來越高,不停有泥土粒從陶瓷花盆中擠落到桌上,接著,鼓包上端撐破了洞,妖氣夾雜著鬼氣逸出洞口。 不尋常,很不尋常。 只見一顆乳白色圓溜溜的東西從破洞里滾了幾滾穩穩停在我面前,末了,還抖了抖去除未落干凈的泥土。 這是個什么東西啊…… 我自詡學識淵博,可桌上躺著的東西著實聞所未聞吶,我捏起它放在掌心,手感倒是和葡萄無甚差別,葡萄有白色的么?總不會是壞了吧…… 我自言自語:“那牛頭怪說吃了可以增進法力,不妨一試?!?/br> 語盡,我用手指戳了戳白色葡萄。這一戳,我發覺掌心濡濕一片,我湊近一看,不得了……這白葡萄居然在冒水! 我一個不小心驚得把葡萄丟飛出去,日光照射下半是透明的葡萄劃出一道曲線,不時有晶瑩的水珠甩了一地,葡萄掉在角落里,只聽得“哎呦”女聲,光芒閃爍之后,葡萄變成了一名白衣小姑娘。 她抱著膝蓋縮在角落里發抖,仿若受驚的小白兔,一雙圓圓的杏眸蓄滿淚水,啪嗒啪嗒直往下掉金豆子,巴掌大的小臉更顯楚楚可憐,她抽泣嗚咽,話都說不清楚:“嗚嗚嗚……別吃我,我好幾天沒洗澡了,臭烘烘不好吃的,你吃了肯定會拉肚子?!?/br> 我怔住了,我買回來的竟是只葡萄小妖精么? 陣陣凄慘哭聲聽得我有點心煩,我揉了揉耳朵嫌棄道:“我不吃妖精,你莫再哭,吵死了?!?/br>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瞅著我:“真的么?” “騙你做甚?!蔽衣冻鲇焉菩θ?,柔聲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元宵宵?!彼K于冷靜下來,輕聲答道。 元宵……宵?嗯,長得是挺像元宵的。 我順勢問她:“你是元宵精么?” 她眼淚未干,鼻子下還掛著兩條透明鼻涕,頗為怨念地撅著嘴嘟嘟囔囔:“元筱筱,是風含翠筱娟娟靜的筱,人家才不是元宵,是葡萄!葡萄!” “行行行?!蔽曳笱軘[了擺手,奇怪問道:“元宵,你為何不是紫色或者綠的,而是白色?” “冥界沒有生靈,除了千夜大人就是鬼,我從未見過其他葡萄長什么模樣?!痹踔骂M認真思考起來,“不過我偷跑出無冥殿后,聽別的鬼說人間有種叫做太陽的東西,萬物生靈都離不開它,我和其他葡萄生的不一樣,也許是冥界不見天日的原因?!?/br> 簡單來說,就是照不到陽光掉色了唄。 正如元宵所言,冥界無生靈,一顆葡萄長在冥界本就怪異的很,如果這顆葡萄是住在無冥殿的,那就更怪異了,據我所知,無冥殿里只住著冥王千夜。 “你和千夜很熟悉么?”我瞇了瞇眼問道。 元宵默了一會兒,囁嚅道:“還……還好,千夜大人說,自我是粒葡萄籽起,他就每日親手照料我,種了整整兩萬九千九百年,我才能化成人形?!?/br> 難道是我當年送給他的那顆葡萄籽么?我腦中想象了一下千夜灰頭土臉握著鏟子給葡萄翻土的畫面,沒想到還真被他種出來了葡萄妖精,我樂呵呵一笑,繼續問:“那你怎么會被牛頭怪在鬼市上賣?” 我這話大約是戳到了她的痛楚,元宵聽了后又揉著泛紅眼睛嚶嚶哭起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逃出無冥殿?!?/br> 我自她重重加強的語氣中深深感受到了她的怨氣,嗯,那過程一定確實很不容易。 “誰料剛出殿門沒多久,就被一個壞鬼給綁了,他說我靈力充沛,肯定能賣個好價錢,然后我就失去意識了?!彼悬c慌張,似是想到方才險些被我吃了的慘狀,抱著身子警惕瞄了我一眼。 我就說哪里來增長法力的水果,原是個販賣小妖精的妖販子,牛頭怪口中的貨,恐怕都是他們綁架抓來的妖精。 弱rou強食,不止人間如此,妖冥界亦然。 “你在無冥殿待著多安全,起來,我用咒術送你回去?!蔽易呱锨白鹂s成一小團的元宵,卻被她反手抱住腰,她靠在我身上死不撒手,活像一灘爛在我身上的軟泥,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個調:“我不回去!我就留在你身邊!千夜大人要吃我!” 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我咬牙忍下怒火,輕輕把她從我身上掰開,笑瞇瞇道:“你是不是弄錯了,千夜可是費了心血把你養成現在這樣,怎么會吃你呢?” 元宵依舊固執攥著我的衣袖,駭然瞪圓雙目回憶道:“他就是想養肥了再吃,他那天都咬我了!” “他咬你哪兒了?” 元宵指了指她紅嘟嘟的櫻唇:“你說,千夜大人是不是看我長的好了,忍不住要吃我了?!?/br> 我頓時感覺胸口被打了一拳,實在很想嘔血。 千夜真真可憐??! 雖然心中跟明鏡似的,但我是這么騙她的:“嗯,他確實是想吃你了,你若現在回去,他肯定立刻就把你剝了皮吃了?!?/br> “你就先跟在我身邊,我叫肖妄,他不敢把你怎么樣?!蔽夷罅四笏欀男∧?。 元宵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使勁兒點頭:“謝謝妄jiejie?!?/br> 嘖,這傻妞。千夜真真太可憐了!我又感慨一遍。 元宵應該是頭一次離開冥界,她對房間內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不停在我耳邊嘰嘰喳喳,一會兒抓起桌上果盤里的蘋果:“??!這是傳說中的蘋果么!長得比我大好多??!” 一會兒伏在地上打滾:“人間好舒服啊,還有傳說中的風呢!” 未幾,她又趴到打開的雕花窗戶上,指著天空喊道:“妄jiejie,那是傳說中的太陽么!是太陽么!它好亮好圓??!” 客棧位于酈鎮市集,我趕忙跑到窗邊向樓下街市瞥了一眼,過往行人果不其然仰頭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向我。 “啪”闔上窗戶,我差點氣的吐血,叉腰威脅她:“不許大喊大叫,老老實實呆著,否則我就把你送回無冥殿?!?/br> 元宵對著手指,下唇咬的發白,可憐兮兮應下。 我大概是遇到了命里克星。哀嘆一口氣,我翻了個白眼給她,余光恰好看見她在扯我包袱里的桃紅羅裙。 我面色沉凝,剛啟唇欲斥她,元宵悻悻松了手,羞澀笑道:“這個氣息我熟悉,是冥界的鬼……” 作者有話要說: 冥王家的傻媳婦登場,山主終于不是食物鏈最底層的了。 下一章!山主要在線掉馬了?。?! 思考了一下,決定之后暫且一周六更,周一休息一天~ 第23章 是夜,我對著桃紅羅裙念了咒,干癟的衣裙漸漸鼓了起來,姝月飄在地面上,眼中是隱隱跳動的期待之色。 “元宵?!蔽覇拘淹胬哿说乖诖采虾艉舸笏脑泱?。 她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糯糯問道:“妄jiejie,你要去哪兒?” “出門辦事,留你一只小妖精在客棧我不放心,你變回葡萄,鉆到我衣領里來?!蔽野岩骂I微微扯開點,元宵很是聽話,乖乖鉆進我衣服中。 推開門,滄濯已經抱著劍在門口等我,姝月疑惑扭頭問我:“他也去么?” “他不會干擾你的,放心?!蔽覟殡y點了點頭,這么大一個人非要跟著,我也沒辦法啊。 姝月死了已有十五年,如今的酈鎮對她來說有點陌生,她飄一會兒停一會兒,良久,終于落在了漆著“喬府”朱字的門匾前。 “就是這兒了?!蓖T上掛著的家宅平安燈籠,姝月語調中多了一絲怨恨。 她是鬼魂,直直穿過緊閉的大門飄了進去,掀起一陣令人后頸發涼的陰風。剎那后,燈籠里燭光搖曳,齊齊熄滅,喬府的牌匾與黑暗融為一色,再也看不清楚字跡。 我活動開手腳,徑自捏了穿墻術,一頭撞進喬府,頭頂有拂風而過的“呼呼”聲,我抬頭,仰望著滄濯輕松越過墻頭,衣袂翩翩飛揚,像話本里飛檐走壁的俠客一樣,穩當無聲落地。 哼,輕功好了不起?不就是看上去比穿墻術帥氣了那么一點點。 我忽然有點嫉妒他的瀟灑自如。翻了他一眼,我背手追隨著姝月的魂魄。 聽姝月說當年喬玉郎是個文采斐然的才子,只是家境清寒,常受人歧視。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好似還是沒什么長進,宅子破破爛爛,院內雜草叢生,我只得提著裙子艱難前行。 走過十幾丈漫過膝蓋的草叢,姝月停在了窗前,緩緩飄蕩,我便知是到了。窗子高高支起,一盞葳蕤燭光被晚風吹蕩的晃悠,映照出靜默坐在桌邊的人: 那人五官倒是有模有樣,就是蒼老的厲害,兩鬢斑白,干瘦的身軀佝僂著,身上隨意披著一件松松垮垮的青色儒袍,目光呆滯不知望向何處。 姝月發出了壓抑氣息的“悉悉索索”聲,我見她緊鎖著屋內老人,眸中恨意刻骨,連自然垂在身側的雙拳都在顫抖,心中訝異。 這是喬玉郎?三十余歲的人看上去得有五十歲了呀。 姝月十指成爪,生出三寸長血紅指甲,她的表情很復雜,不是全然的恨,也說不上快意,反倒有點哀傷的意味。 我不是很懂她,這是在報仇??!多酣暢淋漓的事!快開心起來??! 我正想著提醒姝月機不容失別猶豫,屋內倏爾多了兩人,我們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了什么,只見得一名年輕婦人抖擻披風替喬玉郎披上,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眼睛笑成月牙,拍著手圍繞喬玉郎跳來跳去,喬玉郎呆滯的眼神褪去,咧開嘴一把將小男孩抱到膝蓋上。 剛剛還獨立悄無語、滿室清愁意的場景頓時如同注入了生命,鮮活了起來,即便聽不到他們的笑聲,我也能從神情中感受到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他喬玉郎憑什么笑得開懷? 他憑什么! 我火冒三丈,別開臉向姝月看去:“姝月,沒什么好說的了,動手吧?!?/br> 姝月沒有動手,她甚至收起了指甲,就這樣靜靜凝望著屋內,僅一墻之隔,墻內是新起焰光暖了一隅,仿似那一點溫度就能隔絕蕭瑟寒風,墻外是姝月一襲紅衣勝血,孤苦伶仃飄蕩在無盡夜色中。 我和滄濯陪姝月在窗外站了很久,久到我有瞬間覺得姝月是不是已經被鬼差偷偷抓回冥界了,于是我頻繁在喬玉郎和姝月間移動視線,扭的頭都有點暈。 “走吧?!辨瞒鋈坏?。 我傻眼了。怎么這就走了?不是來報仇的么? 姝月飄的速度很慢,我快走兩步與她并肩齊行,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我心中的疑惑實在問不出口,踏過荒草叢時,有不怕死的竹節蟲往我胳膊上跳,我陰笑了一聲,捏住它的主干打算拔了它的胡須,姝月夜鶯般婉轉的聲音在此時猝不及防洋洋盈耳:“我曾經以為自己能過上這樣的日子?!?/br> 我手一抖,竹節蟲蹬了蹬六條腿躥出我手指,一眨眼功夫就隱入草叢再尋不見,我懊惱嘆了口氣:“這日子有什么好啊,隔著窗戶都能感覺到屋內的酸書生氣?!?/br> “家里沒有很多人,不熱鬧,但冷暖自知,不需深院廣宅,只要有一方屬于我和他的小天地,再種上一畝鳶尾,每逢春日便帶著孩子坐在窗邊眺望紫色花田,浮華易逝,一輩子平安喜樂足矣?!?/br> 她聲音帶著憧憬,我不自禁在腦海中描繪了這幅圖景,哎呀,不好不好,還是太平淡了,與我揚名千古的理想差了很遠嘛! “可你本可以擁有想要的生活,是他害了你,如今你過得不好,他卻妻兒和樂,委實可恨!”我狠狠踢了一腳雜草,驚起一片飛舞的小蟲子。 “他的妻子看上去與我一般歲數,還有他的孩子,才那么小,我殺了他,世上又多了兩個可憐人,而我能得到什么,不過是被打入冥界罪獄,受盡嚴刑不得投胎,我值得么?”姝月自嘲哂笑。 我沉默無言。 “我不是放過他,是放過我自己,他的罪責,待他死后自有判官決斷,我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了,這很沒意思?!辨箩屓恍Φ?,飄在空中對我福了禮,“肖姑娘,多謝你幫我掩蓋行蹤,我也該回冥界投胎了?!?/br> 我哽了一下,結結巴巴道:“那樣……也挺好?!?/br> 挺好個屁! “武姝月走了?!睖驽谅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