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沒有精神疾病，她只是……”維爾蕾特斟酌著用詞：“她只是太年幼了?！?/br>
    “是啊，她的記憶可以上溯到五百年以前，但她真正產生情感，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她看起來適應得足夠快，以至于我們都忽略了，她在某些方面無人教導，依然像個嬰兒一樣稚嫩?！?/br>
    “慢慢來吧?！本S爾蕾特安撫似的說：“我們不是人類，我們的時間還有很長?！?/br>
    露西塔手上的草料被吃干凈了。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來，就聽維爾蕾特似笑非笑地說：“接下來聊聊你的事情?！?/br>
    露西塔一愣：“我？”

    “是啊，你?！本S爾蕾特走到房門前的長廊下，曲起一條腿側坐在石制長凳上。

    晚餐后，她就把束發的帶子解了下來。

    黃昏的風把她的頭發吹亂了，她翠綠如夜湖般的眼睛盯視著露西塔，叫露西塔不自覺心虛起來。

    她虛點了點下巴，朝對面的石凳示意了下：“喏，坐?！?/br>
    露西塔沒有坐在她的對面，而是坐在了與她同一側的石凳上，中間相隔了一個石柱。

    她倚在石柱上，于是維爾蕾特看不清她的身形，只得背對著說話。

    維爾蕾特輕笑一聲，沒有說什么。

    她問：“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露西塔松了口氣。

    “秋天結束之后，把種子店整理清楚，就先陪你回一趟你的家鄉吧?！甭段魉o意識地掰著指頭數著：“然后回伊爾塔特去，琳妮婭和德爾菲娜需要一個和平的環境去讀書。嗯……你呢？你有打算嗎？”

    “又扯開話題，露西塔?！本S爾蕾特氣笑了：“你自己想想，這幾句話你在飯前是不是就跟我說過一遍？”

    “呃……”露西塔被問住了。

    “算了?！本`忽地嗤笑一聲：“你有很多秘密，我知道，我從來沒問過?！?/br>
    “你以為，我不知道和我朝夕相處的這個人，來歷神秘的露西塔，琳妮婭、德爾菲娜和我的朋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如同晴天一聲驚雷炸響在露西塔耳邊，她被這聲質問驚得微微一怔。

    “維爾蕾特……”她緩了緩神，遲疑地開口：“我并不是有意瞞你什么，只是……”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維爾蕾特打斷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彼f：“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的秘密，我從一開始就在見證，后來這些時候，我也大概知道些什么，這都無所謂?！?/br>
    “但你現在的狀況不太對，露西?！?/br>
    露西塔一怔：“怎么？”

    “我可能是生活在這個時代里的唯一一個史前生物?！本S爾蕾特卻換了個話頭，一副長談的架勢：“因此，別人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多少知道一點?！?/br>
    “大災難爆發的時候，鏡湖在虛空中漂流?！俏?，收攏了剩余的遺民，劃出了埃斯蒂山脈給她們居住?！?/br>
    “你見過世界崩散的景象嗎？”

    “一切都很慢?！本S爾蕾特抬頭看著天上的圓月出神：“沒有聲響，最后的遺民驚恐的面孔定格在某一個碎片里，是黑白色的……對應的顏色碎片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br>
    “虛空也經歷了一場巨大的動蕩。過了很久，我才緩了過來，發現有誰在將那些碎片重新拼湊起來?！?/br>
    “創口被祂抹平，高山重新拔地而起?！?/br>
    維爾蕾特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怕驚動什么似的。

    她緘默了片刻，將那段略了過去：“然后你來了，露西?！?/br>
    “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四族血脈，一個靈魂，異類中的異類，從虛空中把我打撈起來，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她重復說：“如果這個世界需要某種契機，那會是你?！?/br>
    “世界重組之后，祂將我所在的虛空碎片打撈起來，大概是驚異地發現了一個幸存者——祂看了我一眼，把我安置在埃斯蒂森林?！?/br>
    “幸存的遺民開始創建她們新的生活，伊爾塔特建立在我的身側?！?/br>
    “前些日子，有一個傍晚，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她說：“在那座廢棄公墓里種稻子的那個傍晚，你抬頭看我的第一眼，和祂的那個眼神如出一轍的冷漠?！?/br>
    “那天之后，你變得有些沉默和冷淡了。有時候我們熱熱鬧鬧地玩鬧起來，卻覺得和你距離很遠?！?/br>
    “我現在能不能問你……”幾百歲的精靈王微不可聞地呼了口氣，才說：“現在的你，是誰？”

    露西塔一時間沒有回答。

    她低眸看著自己的雙手，手中的掌紋清晰可見。

    風、土、水、火、時間、空間、精神、生命……

    細碎的光團在她手掌中閃爍，只消她輕輕一握，似乎就能握住世間的權柄——但那雙手，依然紅潤、生動，血液在里面流動，貼上石柱能感受到自己體溫的反饋。

    她說：“我是露西塔，我沒有變?！?/br>
    “希望你能一直記得你的話，露西塔?！?/br>
    維爾蕾特最后的話意味深長。

    晚霜覆上了深綠的薔薇葉，夜風忽至，樹聲扶疏，吹散了這番談話的結尾。

    作者有話要說：

    第99章 群鴉之塔07

    掌握了“生”的規則后，露西塔開始著手整理種子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