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和他衣食無憂琴棋書畫的童年不同,眼前這個小姑娘是陸淺衫的幼年縮影。 因為受過一樣的苦,所以感同身受,所以滿心鼓勵。 傅忱發揮了一個語文老師的素養:“你知道這首詩每句話的意思嗎?” “我、我……不太懂?!?/br> “那我給你講講?!?/br> 傅忱深入淺出地講訴了每一句的意思,當走到路分叉處,他告訴小姑娘:“不要著急,慢慢背,你會有很好的未來?!?/br> “謝謝大哥哥,我一定會考上大學的?!毙」媚飯猿謴年憸\衫手里接過紙皮,重新背回身上,又對她說了聲謝謝。 傅忱握住陸淺衫的手,眸色清淺,看著陸淺衫不說話。 陸麟一路被他兩膩歪壞了,半路居然還帶教學的,干脆長腿一邁追上小姑娘,幫小姑娘把東西送回家。 他們站在青青梅子樹下,山風吹著晚霞漸行千里蒼穹。 背后就是陸淺衫出生的地方。 是陸淺衫的家。 “淺衫,與過去和解吧?!?/br> 傅忱抱住她,輕輕在她耳畔道。 這是他堅持要陪陸淺衫來的重要目的,在這片生陸淺衫養陸淺衫的土地上,告訴她,他愛她的全部。 不必妄自菲薄,不必囿于過去,躑躅不前,請大膽地擁抱未來,擁抱他。 陸淺衫埋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嗯?!?/br> 她最后的家鄉,她狼狽不堪的經歷,她無恥封建的原生家庭,傅忱都知道了。 陸單辜負她對父親的期待,但是這片沉默的土地沒有辜負她,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鄉親,湊錢給她上高中的村委會,做陸單思想工作歡送她上大學的縣教育局…… 這里,是他和陸淺衫分手的原因,也是他們相愛的伏筆。 站在這里的陸淺衫,才是完整的。 “我愛你,愛你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备党郎钋楦姘?。 “我也愛你?!?/br> 互相剖白,氣氛正好。 “哎,衫衫!你可算回來了?!标憢鹱由らT依舊大,cao著地道方言,“旁邊這位是你的對象,這俊得……哎有點眼熟我是不是見過?” 嬸子呼啦啦說了一串,傅忱沒聽懂,尷尬地沖她笑了笑,問陸淺衫,“大姐在說什么?” 陸淺衫想了想,誠懇道:“她說你來過?!?/br> 剛剛告白,夫妻生活就滿是套路。 傅忱:“……” 他扯了扯嘴角,堅決否認:“不可能,大姐記錯了?!?/br> “這西裝領帶的,嬸子想起來了,兩年前蹲衫衫家門口哭的,是不是你……哎喲可憐的?!?/br> 陸嬸子突然切回普通話,流利得一批。 傅忱:“……” “衫衫,就是他對不對,你過來看看,他當時還朝這里打了一拳,我給你看看血跡還在不在……” 傅忱:“…………” 作者有話要說:陸嬸子:我會專門說一些讓傅老師尷尬的話。 第36章 傅忱打的那一塊磚,恰好風吹不到雨淋不著,一抹殷紅的血跡氧化發黑,很容易就找到。 人證物證都有了,傅忱總不能嘴硬說去做個血跡鑒定。 “好吧,是我?!备党罃∠玛?,他懷疑自己假裝聽不懂大姐的話,用外語否認,大姐下一句就能說出“我正好陪我女兒學過一段時間的外語?!?/br> 陸嬸子露出疑案告破一般的欣喜來,一邊往回走,一邊跟陸淺衫說家里缺什么就到她家去拿,鄰里街坊的不要客氣。 “謝謝你,嬸子慢走,等我收拾好家里再登門拜訪?!?/br> 陸淺衫該別陸嬸子,定定地看著傅忱:“你到底還背著我干了多少事?” 哭了多少回? 陸淺衫心臟鈍鈍作痛,剛憋回去的眼淚立馬又收不住。 “你來過,你怎么來的,什么時候來的,山路這么長,你吃苦了嗎?”陸淺衫對兩年前的交通情況再熟悉不過,說著說著尾音已經泣不成聲。 傅忱失笑:“這么多問題,你先讓我回答哪一個?” “每一個?!标憸\衫咬定問題不放松,“坦白從寬?!?/br> 傅忱:“你這對我要求是不是有點高?你數數你自己坦誠的時候有這么直白嗎?你做了壞榜樣,我打算跟你學?!?/br> “不要這樣?!标憸\衫雙手摟住傅忱勁瘦的腰身,對方因為嫌熱,西裝外套解開了扣子,她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直接抱到傅忱,甚至能感知到衣衫下每一塊肌rou的走向。 有腹肌,八塊,也不知道怎么來的。 “你不可以學我?!标憸\衫在他襯衫上蹭了蹭眼淚,吸著發紅的鼻尖,祈求似的命令。 人民老師不放過任何一個做思想工作的機會:“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呢,就是我上級,上面風一吹,下面草就跟著動?!?/br> “我改,我改,行了吧!”陸淺衫急得直抹眼淚,“你告訴我,好不好?” 傅忱端著架子,等陸淺衫知道教訓,磨夠了才緩緩開口,“其實說起來兩句話就完了,我不想提,是因為我一想起這件事,就恨我自己是個傻瓜?!?/br> “我應該多找一找,看了你那么多小說套路,我居然不知道去醫院看看,你當時正在動手術?!备党朗侄笸?,感覺小說都白讀了。這橋段陸淺衫都寫在書里了,他居然一點覺悟都沒有。 陸淺衫:“別說這些,說前面的?!?/br> 傅忱:“行,那你聽完就忘了?!?/br> 兩年前。 206路公交還沒換新,老舊的大巴車車貼滿整容醫院的廣告,每向前滾動幾米,便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整個后車廂劇烈抖動,每一次都有車身和底盤分離的錯覺。 這場景就像一步三咳撕心裂肺的老年人還在勉力爬山,看的人恨不得給他叫一輛救護車。 大巴里摩肩擦踵,密不透風,塑料皮椅散發皮質脫落,散發出廉價的混合汗水的臭味。橫杠上握著幾十只手,膚色各異,腳底堆著打包小包的貨物,寸步難移。 在一車淳樸的老百姓中,炎炎暑氣依然身著銀灰色三件套的傅忱,引得其他人紛紛打量。 大巴開往大山之中,當地人從沒見過這樣矜貴英俊的大少爺,一車子的煩躁悶熱臭汗,只有他鶴立雞群似的,氣勢軒昂,一看就是飽讀詩書,再一看那張深邃凌厲的側臉,暑氣都能消去三分。 白襯衫的領子被汗水浸透,依然潔白如雪,不見一絲污漬,但身上的西裝就不一樣了,傅忱已經記不清拐彎時有多少雙手抓過、抱過它。 傅忱有潔癖,平時遇見這種情況,早就洗了八百回澡,并且把這套西裝扔到三里之外。 傅忱表情狼狽,被擠得有些絕望,他盯著窗外不斷閃過的墨色松濤,眼神里帶著一絲不可置信和堅定,以及不明顯的心疼和著急。 想到這條路陸淺衫曾來回無數次,所有的難挨煎熬都消失無蹤,只剩下化不開的心疼。 下一刻,傅忱就被打臉了。 山路太長,他站著,旁邊座椅的乘客挨不住餓,用自帶的暖水瓶泡了一盒泡面。油膩的泡面味混合汗水酸臭味襲來,比老壇酸菜還刺激,傅忱今天之前從未不知道自己會暈車。 他不該太心急,看見大巴出發,心里一慌就上了車,忘了可以自己租車。 喉結滾動了幾次,傅忱不動聲色屏住呼吸。吃泡面的大娘見他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也知道是味道有些大,不好意思地加快速度,呼呼兩下吸完了一碗泡面。 傅忱甚至看見了湯汁飛濺到了他的袖口。 這都是小事。 他默默轉過眼,嘔吐感不斷上涌,甚至憋紅了眼。 大娘見狀,急忙站起,把泡面桶懟到了傅忱面前:“小伙子別急啊,阿姨吃完了給你吐?!?/br> 泡面桶距離鼻尖不到三寸,傅忱臉色一青,這下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了,他急忙抓過泡面捅,吐了。 天旋地轉,配合上正在急轉彎的大巴,完全不是夸張說辭。 幸好他早上沒吃飯,根本吐不出什么。 “沒吐車上就好?!贝竽锇残牡刈嘶厝?。 原本和傅忱擠在一起的人,默默和他隔開了十公分。 車內空間仿佛無中生有,傅忱也不知道剛才為什么那么擠??諝庥行┰S流通,傅忱頭暈眼漲,不知該松口氣還是難堪。 他心里默默把這筆帳記在了陸淺衫頭上。 等他抓到她的…… …… 再一小時后,大巴在村口停下。 傅忱下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西裝外套扔了。錚亮的皮鞋上面至少印著至少五種布鞋的紋路,傅忱盯著它三秒,極力壓制把鞋一塊兒扔的念頭。 這里大多是自建小樓,傅忱拿著陸淺衫的照片一家一家問過去,最后有個大姐,瞇著眼睛仔細看了一下,道:“這不是衫衫嗎?讀書老厲害了……” 她仰頭看了一眼傅忱,道:“都不像我們這山里的,你也是城里來的吧?” 傅忱一聽有戲,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來。他的女朋友, 不過,接下來一句話,把傅忱打入十八層地獄。 “她們全家都搬走了,陸單找到了一家店接手,北邊做生意去了……” 大姐鄉音嚴重,傅忱重復一遍:“淺衫也跟著走了嗎?” “對啊,說不回來了?!贝蠼愕皖^編草籠子,過了一會兒見傅忱愣愣地回不過神,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到底見傅忱是個外鄉人,沒有多嘴。 不回來了…… 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