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她今天坐在這里,感觸頗深。 “哎,你干什么?”陸淺衫縮了縮脖子。 傅忱從她后頸捏起一塊小小的黃土漬,“你什么時候沾到這個,坐輪椅上也能去泥水里打滾,我真得時時刻刻看住你才行?!?/br> “不要冤枉我,一定是風吹過來的,剛才起風了你沒感覺?” 傅忱一愣,腦海里迅速閃過幾個畫面,最終定格為進門時和他擦肩而過的青年,手套上沾滿黃泥。 “你們剛才接觸了?” “只說了幾句話。怎么?” 傅忱皺著眉頭在樓里找了找,最后在陽臺角落里的一堆磚塊中,看見了一塊明顯格格不入的泥磚。 “他進來的時候拿磚塊了嗎?” “沒有吧?我沒注意?!标憸\衫看著傅忱沉下去的臉色,莫名其妙地覺得后腦勺一緊。 傅忱從后面抱住陸淺衫,揉了揉她的腦袋:“沒什么,以后不要一個人呆著?!?/br> “好?!彼肫饎偛拍侨?,第一次和傅忱提起那次手術后的事情,“阿忱,你知道嗎,陸麟以前也在工地干過兩個月,他才初三畢業,為了給我賺營養費,暴瘦了二十斤?!?/br> 說直白點,間接是陸淺衫吃了。 很多人會覺得,陸麟是陸淺衫的拖油瓶,以前租房的小區,鄰居給她介紹對象,陸淺衫還沒說要相親,一個個話里話外就是“你帶著弟弟,是巨大的短板,你這樣的,男方肯定也要有短板才愿意要你,禿不禿頭我覺得就不要太挑了……結婚了就不能帶弟弟一起生活,要和娘家人分清……” 陸淺衫不這樣認為。 傅忱倒不知道陸麟這小子還做過這么感天動地的事情。 在他缺失的那段歲月里,是陸麟用稚弱的肩膀,替他扛起了照顧陸淺衫的責任。 他蹲在陸淺衫面前:“你是覺得我沒地方給弟弟???還是缺他一口吃的?我知道你的擔憂,除非陸麟有一天組建自己的家庭,想要個人空間,否則他永遠是你弟弟,你可以帶著他一起生活。家人的意義就在于此,我不介意,并且感激?!?/br> “謝謝你,阿忱?!标憸\衫抱了抱傅忱。 遠在天邊的陸麟突然收到一筆他姐夫的巨額轉賬。 瘋了吧這是,都夠買房了。 陸麟如實表達自己的疑問:“你這是打算讓我自己買房???” “你姐心疼你出遠門,零花錢?!?/br> 傅忱收回手機,出門找那個群演,場務說他身體不舒服領了錢先走了。 陸淺衫這樓里沒有裝修,更沒有監控。劇組來了之后,在周圍安了很多攝像頭,防止設備被偷。 傅忱找了一下午監控,只有六號監控透過大開的窗戶,拍到了陸淺衫的側面。 畫面中,陸淺衫專心寫劇本,一人在她身后,面目猙獰,高高舉起磚頭,聽見傅忱聲音的那一瞬,他若無其事地放下磚頭,走到陽臺扔了。 傅忱握緊拳頭捶了一下墻面,就差一點,陸淺衫就——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他晚來一步,陸淺衫就坐在輪椅上讓人用磚頭砸了! 他立刻找負責發工資的人,要了這人的身份信息,連同視頻一起交給警方。 警方迅速到嫌疑人登記的住處調查,卻撲了個空,手機也關機,聯系不上。 陸淺衫盯著嫌疑人的照片,下午她沒認真看臉,此時覺得他有些眼熟,哪里見過…… 陸淺衫道:“阿忱,你說他像不像我在酒店遇見湛白凝時,那個向我砸蛋糕的男生?” 傅忱迅速回想了一下,當時他只顧著擋住陸淺衫,后來那塊蛋糕扔到湛白凝身上去了,他便也沒管是誰出的手。 如果是男生扔的,傅忱合理懷疑他是搶的旁邊女生的蛋糕,行為激進,這特質倒也對得上。 傅忱從網上找了幾張圖,經過對比,在粉絲群體中發現了這人的身影。 傅忱把這個疑點向警方說了,當晚,警方便趕赴湛白凝家中詢問情況。 震驚的是,他們反而把湛白凝從歹徒手里救了。 第34章 警察到達湛白凝的住所時,天色已黑,只見門戶大開,臥室和客廳亮著昏暗的燈,里面間或傳來微弱的掙扎呼救聲。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飛快地沖進屋里,制服了正在施暴的歹徒。 湛白凝陷害他人的行跡敗露后,便找了一個沒有左鄰右舍的獨棟別墅住著,大家互不相識,還能體面地當個社會人。 行兇者沒想到,這地方還能有警察沖進門,猝不及防被按趴在地上。 彼時湛白凝被掐得奄奄一息,衣衫凌亂,身上多處毆打淤青,好在更可怕地后果沒有發生。 警察來時,湛白凝已經在絕望放棄的邊緣掙扎,被救出后緊緊抱著人民警察的大腿,上救護車都不敢放手。 經過調查,警方發現,嫌疑人魏某是湛白凝的狂熱腦殘粉,日常在私信中示愛、告白,參加過她的見面會后,更是見色起意。 后來湛白凝被揭發,變成過街老鼠,魏某“不離不棄”,繼續每日打卡。湛白凝虛榮心強,在一片罵聲之中,便注意到這個“特別”的人。 她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經常與魏某倒苦水,罵陸淺衫,痛斥世上為什么會有陸淺衫這樣的人,一個山溝溝里出來的東西,現在什么都有了。 有時候情緒上頭,湛白凝也會說如果有誰能讓陸淺衫倒霉,就是她這輩子的恩人。 也就惡毒詛咒為主,湛白凝看見傅忱都哆嗦,沒有這個膽子教唆殺人。 魏某總是盡心安撫湛白凝,什么話都順著她說,跟著痛罵陸淺衫,取得湛白凝的信任。 一來二去,湛白凝的信息被套得差不多,他甚至知道了湛白凝現在住在某一處比較偏僻的別墅躲風頭。 本月中旬,魏某發信息告訴湛白凝,他找到機會為她教訓陸淺衫,希望湛白凝能“報恩”。 湛白凝突然察覺到對方不是個正常人,回了一句“我可沒讓你干這個……你、你神經病吧,以后別打擾我?!?/br> 然后拉黑了所有聯系方式。 魏某受了刺激,對陸淺衫動手不成,立刻去山間別墅區找湛白凝,揚言自己已經殺了陸淺衫,湛白凝要是不想擔“教唆殺人”罪,就和他上|床。 湛白凝養蠱反噬自身,拼死反抗,即將萬劫不復時,被警察救出。 陸淺衫聽見整個過程,有些唏噓,差點她連黃泉路都要遇見湛白凝,感覺傅忱給她燒的紙錢都會被湛白凝搶光。 辦案民警道:“湛女士現在在醫院,人剛剛清醒,檢方是否起訴她還不知道,她說想要見陸女士?!?/br> 陸淺衫看了一眼傅忱:“行吧?!?/br> “我覺得市里應該給你半個獎章,傅老師今天阻止了兩起惡劣治安事件?!标憸\衫摟著傅忱吹噓。 傅忱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他頷首看著陸淺衫,嘆氣:“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br> 陸淺衫愿意見湛白凝,傅忱沒想到,但是他有幾句話要和湛白凝說,便也答應了。 醫院。 湛白凝疑神疑鬼地躺在床上,全身多處受傷,肋骨骨折,鼻青臉腫。她最近神經一直處于高壓緊繃狀態,在加上被這次的事情嚇破了膽兒,入睡都要靠鎮定劑。 一見到陸淺衫,湛白凝立刻痛哭流涕手腳并用地從床上下來,抱著陸淺衫的輪椅不放手。 “淺衫!淺衫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錯了,我不該這樣對你,我遭到報應了!”湛白凝精神崩潰,歇斯底里嚎得走廊行人紛紛側目,傅忱一臉難以忍受地把門掩上。 “我遭到報應了!殺人犯來我家!他要強|jian我!然后警察來了!他們說是你報的警,淺衫,是你救了我,我錯了,我不該偷你的吹風機,我不該挑撥你爸爸,我不該抄你的經歷——” 湛白凝哆哆嗦嗦地把幾張銀行|卡從病服里掏出來,拼命地塞給陸淺衫:“這些錢我不要了,都還給你,淺衫,我不要了,對不起?!?/br> 她從來愛的不是錢,而是打壓陸淺衫、利用陸淺衫賺來的那份高高在上的虛榮愉悅感。瀕臨死亡之前,湛白凝忽然醒悟,快樂是自己賺來的,偷別人的東西偽裝自己,只能吸引像魏某這樣的極端雜碎。 她忽然想起大學時,某段她單方面塑料姐妹花的歲月,陸淺衫幫了她那么多,正如這次把她從地獄拉回來。 她太貪心,看不穿,只有死亡能擊碎浮沫。 陸淺衫冷淡地看著披頭散發的湛白凝,她也不知道自己來干什么,似乎想確認一些事,但是湛白凝都說出來了,她反而覺得不那么重要了。 傅忱冷眼看一會兒,把陸淺衫往后拉了拉,對失去依靠倒在地上的湛白凝道:“現在嫌錢燙手了?我教你個辦法花錢,請律師讓那人牢底坐穿?!?/br> 和湛白凝的賬另算,魏某兩次殺人未遂,傅忱希望這人能按最高量刑判,這就需要湛白凝的配合,咬死魏某。 湛白凝眼睛亮了下,急切地拜托傅忱:“對對對,卡給你,我知道你認識很厲害的律師對不對!” 傅忱推開卡,“我讓律師跟你說?!?/br> 說完她推著陸淺衫離開,沒管地上的湛白凝。 湛白凝怔怔地看著陸淺衫和傅忱離開,眼角滑落兩行淚水。 陸淺衫從頭到尾沒和湛白凝說話,出了病房忍不住道:“湛白凝似乎需要一點創傷后心理干預?!?/br> “你心軟了?” 湛白凝做盡小惡,遇見大惡。但念在同窗之情,身為女性,陸淺衫依然覺得湛白凝要受到懲罰,但應該基于法律,絕不是這種。 幸好,一切停止在最壞之前。 陸淺衫伸手牽了牽傅忱:“也不是心軟……唔?!?/br> 傅忱親了一口陸淺衫:“我知道,所以我會讓她的主治醫生給她找個心理輔導?!?/br> “謝謝?!标憸\衫感激,“我再也遇見不到第二個像你這樣理解我的人?!?/br> “你還想遇見幾個,一個都不許?!?/br> 傅忱把陸淺衫推到骨科室,在陸淺衫的強烈要求下,詢問醫生陸淺衫是否可以不坐輪椅。 年過半百的醫生一言難盡。 你老婆早就可以從輪椅上下來了!你是推上癮了嗎! 陸淺衫尷尬地扶著額頭,像傅先生這樣霸道的家屬,就應該讓專業醫生教訓一下。 “讓她現在就自己走!”醫生檢查完傷口,看起來想沒收輪椅。 傅忱其實經常扶著陸淺衫在家里走,還給肌rou按摩,但是稍遠一點的路程,比如出門散步,他就要求帶上輪椅。 一有風吹草動,就把陸淺衫按在輪椅上,不許自己動。 字面意思的風吹草動。 霸道得一批。 傅忱虛心接受醫生的建議,毫不辯解,當面一手牽著陸淺衫,一手推輪椅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