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她憋紅了臉,轉身揮起手,響亮的耳光劃破了空氣。 沉默。 沉默。 四周圍一片沉默。 謝庭玉嘴角尚未來得及彎起的弧度,頓時扯平,漸漸地沉了下來。 他側著臉,目光一片暗沉。 停滯了片刻,謝庭玉才稍微冷靜地把臉轉回來,他凝視著小姑娘,唇瓣稍稍蠕動。 “為……為什么?” 他眼里柔軟可欺、實則性子倔強的小姑娘,此刻兩腮憋得通紅,漆黑的眼睛里含著憤怒的水光,愈發地明亮,亮得比爐子里燃燒著的火焰,還要亮上幾分。灼熱得,仿佛像是要讓人眼前一燙。 謝庭玉的心也被這眼神,燙了一燙。像被煙頭,燙到了拇指。 熱辣的熾燙,拽回了片刻的清醒。 她的胸一起一伏,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平靜下來。 她說:“謝庭玉,你真的是不信我說的話?!?/br> “我和你再說一遍,我要離婚!我對你沒有任何感情,什么勞什子的夫妻情、兄妹情統統沒有!” “別再說什么拿我當meimei這種話糊弄我,哪個哥哥對meimei又摟又親的!你就是想占我便宜,我告訴你,沒門!” 說完了她抱著壇子,奪門而出。 老舊的柴房門,被人連踢帶推,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謝庭玉摸了摸發燙的側臉,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 知青點。 秋耕完后的周末,很舒適。大隊長放了大伙的假,知青三三兩兩地結伴著去縣城里打牙祭,添購衣食用品。 沈衛民沒有去,在宿舍里看著最新一期的軍部雜志。 他感覺到有人來了,用余光瞥了一眼,來人是謝庭玉。 不過……只那么隨意地一掃,他的目光頓時凝滯住了。 沈衛民長開的嘴像是被人強塞了幾個雞蛋似的,長得大大的,臉上的震驚難以言表。 “玉、玉哥……哎——” 謝庭玉左側的臉,清晰地印著一片紅。 沈衛民結巴地問:“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個印子短時間內,太清晰,五根拇指的痕跡,能數得清清楚楚。沈衛民騙不了自己、認為這是磕著碰著才留下的痕跡。 謝庭玉歪著腦袋,眼里還殘留著消沉和錯愕。 沈衛民磕磕絆絆地說:“哎,這不會是被那幫流氓崽子打的吧,打人不打臉,上次的教訓還沒吃夠嗎——” 但是想了想不對,謝庭玉只有把別人打得滿地找牙,長這么大還沒吃過這種悶虧。 謝庭玉淡淡地說:“不是?!?/br> “什么不是?” “水丫打的?!?/br> 沈衛民沉默了。 沈衛民驚訝得久久都沒有說話,他不可思議地說:“不是,我說、我……” “玉哥,水丫怎么可能打你?” “???”尾音被他咬得高高揚起。 謝庭玉認真地想了想,斟酌道:“她想和我離婚,她不喜歡我?!?/br> 他猶豫了片刻,糾正了一遍:“她可能不喜歡我?!?/br> 沈衛民心里滿滿的全是“我沒有聽錯吧”、“水丫居然想離婚”、以及反反復復的“玉哥被打了”,他的心情復雜極了,短短的時間內無法消化過來。 他想了一會,不禁納罕道:“這可怎么辦,玉哥你想離婚嗎?” 謝庭玉搖頭,“我——” 他忽然噤聲了,“出去說,這里不方便?!?/br> 沈衛民和謝庭玉來到了山腳下,沈衛民揪著溪邊的狗尾巴草,不知道怎么消化這個消息。 他望著謝庭玉眼里難得一現的消沉,挫敗,目光平靜得像是毫無波瀾。 但是他卻知道,上一次謝庭玉出現過這種眼神的時候,是某一年冬天,他冒著雪跑出來敲響他家的門。 那時候,他的父親和母親正在離婚。 從此謝庭玉一夕之間長大了,沈衛民也很討厭像謝庭玉母親那樣的女人了。 沈衛民除了驚訝葉青水會甩了謝庭玉耳光之外,更要緊的是被他眼里的情緒嚇住了。 他說:“真這么喜歡嗎?” “既然喜歡,那就去追啊,你對著我失落個啥勁,有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花恭喜玉哥,從此踏上艱難的追媳婦之路 玉哥:“……” 玉哥:癱倒在地頹廢不起,我要喝手磨咖啡…… 呵,我要很多鼓勵才能起來追妻 第046章 何芳剛想去男知青宿舍借點東西,經過沈衛民的宿舍的時候,聽到了她一道熟悉的男聲。 她驚訝地躲在了屋檐后。 房間里低低地、模糊地傳來兩個人的竊竊私語,聽了半天,何芳才很吃力地零零碎碎聽見了幾個詞:“離婚”、“水丫”、“不喜歡”。 她把它們連在一起,心底涌起一陣狂喜。 謝庭玉終于受不了葉青水,要離婚了嗎? 接著,說話的兩個人前后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何芳屏住氣,蹲在屋檐角下。她注視著謝庭玉離開的背影,隱約地看見他側臉……好像有個巴掌??? 這是葉青水打的嗎? 何芳一時之間是既生氣、又心疼。 她放在心尖尖的男人,一根頭發絲都不舍得動,葉青水憑什么敢打他? 何芳的眼里劃過一抹憤怒。 …… 葉青水抱著滿滿一罐的芒果香蕉甜點去了縣城里,呆在家里要面對謝庭玉,這讓人透不過氣來。 葉青水寧愿頂著日頭去黑市賣甜品,也不愿意留在家里。 情急匆忙之下,她甩了謝庭玉一巴掌。 現在葉青水想起來還是有點驚疑不定。 謝庭玉那種脾氣不算好、又愛記仇的高干子弟,這輩子恐怕就沒挨過女人的打吧。短短三天之內,她就打了他兩巴掌…… 恐怕是要被他記上很久了。 但這下謝庭玉估計是清醒過來了。 葉青水的脖子還殘余著一點癢意,上面還留著很不舒服的氣息。 活該!要是再晚一點,恐怕就要被亂摸亂親了。 這么想這一巴掌打得有點解氣,葉青水心里毫無負擔地載著她的甜點去城里了。 再過一個月就是中秋節了,中秋節是除了春節之外,民間最隆重的節日。手頭上有點余錢的人家,尤其城里人,回家團圓、訪問親友,肯定少不了水果和餅干零嘴。 供銷社里頭的糖果點心很貴,一塊錢一斤,都頂得上豬rou的價格。 葉青水打算掙這一筆快錢,這年頭工廠制造的糖果一股子糖精味,餅干也是最簡陋、防腐劑用得重重的,遠遠比不上新鮮的西式甜點好吃。 葉青水還想起一件事,入秋了,她的小叔葉忠建也要退伍回來了。 他除了人平平安安地回來了,還帶了一身的傷。 當年為了生計,葉忠建十六歲的時候就謊報年齡,報成十八歲入伍。從軍七年,每一次出任務都是最拼最累的。他是最危險的排雷工兵,一旦有纖毫的誤差,就要承受爆破的誤傷,直到今年他舊傷復發,再也沒法呆在部隊里了。 小叔回來以后走路的姿勢都不對了,在別人的眼里就是個走路都不太順的“瘸子”。 回來以后他談婚論嫁都很不順,不過小叔對葉青水很好,經常給她塞零花錢。每個月二十塊的津貼基本都原封不動地寄回家里。他的津貼用來償還阿公生病欠下的債,七年后,他再也頂不住了,含淚退伍。 如果家里沒有小叔,恐怕孤兒寡母早就餓死、累死了。 葉青水得多掙著點錢,等小叔回來給他好好看腿治病。 葉青水戴上了斗笠、口罩,遮得嚴嚴實實,小心翼翼地走進黑市。 她把壇子里裝著的芒果酥、香蕉酥依次擺了出來。 剛剛出爐的甜品,余熱微散,香氣氤氳在壇子口,剛一揭開,空氣中散發了一股誘人的香氣。 甜點酥是用牛奶做成的,那股淡淡的奶味,溫馨又柔軟,甜甜的香氣,像爪子似的、癢癢地撓在姑娘們的心里,勾得她們忍不住上前詢問。 “我朋友今天結婚,我來黑市瞅瞅有沒有稱心的東西送她?!币粋€姑娘說。 葉青水笑吟吟地給了她一只試吃。 “姑娘來我這里沒有錯了。送朋友一份點心,體面又有心意。甜甜的點心,讓她嘴甜心甜,日子過得也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