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葉青水再見到謝庭玉的時候,他的外衫已經被扒掉了,系著繃帶側著靠在椅子上。眉峰如聚,烏黑深邃的眼里帶著疲憊,額頭滿是大汗。被汗打濕的碎發凌亂地貼在額頭上,襯著蒼白的面色,有一種劫后余生的頹廢美。 本來他就是皮相生的很好的人。 沈衛民拿著一盒冷掉的飯,遞到謝庭玉的面前。 “吃吧玉哥,折騰了這么久一粒米都沒有下肚呢!” 沈衛民拿起勺子想喂謝庭玉,但他眼珠子一轉把飯盒遞給葉青水,“你來喂?!?/br> 葉青水自己心里也亂糟糟的,想推給沈衛民喂,但看見謝庭玉這一幅虛弱可憐的模樣,她不禁心軟了??丛谒€算有良心給她擋石頭的份上,可憐可憐他。 盒飯早已涼掉了,青菜也變得蔫蔫黃,好在rou的味道還不錯。葉青水撇掉了他不喜歡的肥rou,挑著瘦rou給他吃。 臨近晚上,除了早上幾只包子之外肚子里粒米沒沾,謝庭玉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如果不是雙手被砸傷了,動彈不得。謝庭玉此刻恐怕會吃得狼吞虎咽。 但葉青水喂得仔仔細細地,一勺勺地挖著米飯喂人。 謝庭玉低頭,看著她那雙如空山新雨水洗一般清亮的眼眸,平靜得內斂含蓄,她的眼睛此刻擁有著一股不可思議的平和的力量,像脈脈溫情的春雨,濕濕潤潤地淋著。令人心頭一片酥軟,溫熱。 謝庭玉思維阻塞而卡頓,他有些后知后覺,此刻他的腦海里全都是石頭落下前,葉青水那懵懂純真又義無反顧的眼神。 這種傻乎乎的為了男人連命都不要了的笨姑娘,還哭得那么慘,謝庭玉還是頭一遭碰到。就……這么愛他嗎? 葉青水毫不客氣地用勺子戳著男人的嘴唇,“張嘴啊,想什么這么著迷?!?/br> 沈衛民張著一張嘴巴,眼睜睜地看著玉哥,傻盯著村姑直接愣掉了神。 ……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謝庭玉才被社員用擔架扛回葉家。 他現在的情況是脊椎骨有輕微的裂傷,短期內不能干活、大幅度移動。手臂那里也有鈍傷,除了手指能動,其余的地方被結結實實地包著。 沈衛民和葉青水說:“今天玉哥換了你,如果沒有他,估計你的腦袋會被砸開花?!?/br> “所以,好好對待我玉哥?!?/br> 葉青水心底嘁了一聲,要不是她傻乎乎地不顧危險上前去推了他一把,估計謝庭玉現在也是腦門開花。 沈衛民像是看清了葉青水心底的想法,他深深看了眼葉青水最后啥也沒說。 玉哥平時的警惕性,還是很高的。說不準要是沒有葉青水,他也會沒事。 葉青水看著占了自己床的謝庭玉,對著病號說:“床暫時就給你睡了,要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去叫沈衛民來?!?/br> 葉青水可不指望著自己能搬得動謝庭玉這個大活人,他個子很高骨架又大,估摸著起碼有一米八八的高度。就算葉青水的個子在村里頭還算高的,但也架不住這么結實的男人。 況且她知道謝庭玉還有潔癖,摸一摸他,他得要命。他大概不是很喜歡她碰他。 謝庭玉被放在葉青水的床上,他靠在她用決明子縫的枕頭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溫軟的女兒香氣。 她很愛干凈,屬于她的這一片“小天地”也收掇得也很整潔。床上墊著一張淺藍色的素凈被單,有點軟,熱熱的。 謝庭玉身上的疼痛還未消,嗅著這清新的味道,躁動的心情稍稍得到平復。 他說:“還有吃的嗎?” 按照往常,沒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也沒有rou,晚飯的時候葉青水應該會熬個雞蛋粥喝、或者是阿娘熬紅薯粥。今天劉一良也沒有捎骨頭回來??v使葉青水現在有了醫生開的營養證明,也沒辦法再去門市買骨頭。 謝庭玉的額頭沁了很多汗珠,背后的紗布隱隱泛出血珠,一副罕見的傷殘病弱的模樣。好在葉青水已經不是年輕時的葉青水了,否則她肯定要心如刀絞、擰得稀巴爛。 現在葉青水看了,還能鎮定下來去做個飯填飽他的肚子。 家里沒有什么營養品,葉青水想了想決定仁慈一點,忍痛決定砍了一半的雞,燉了一個雞湯。 山上的野雞rou質十分鮮美,腿部翅部緊實滑嫩,骨架雖大但rou質卻精,中午的時候謝庭玉沒吃那只窯雞不知道,吃了保證以后都得念念不忘。小小的嫩嫩的,皮下油汪汪rou質有彈勁。 這么漂亮的野山雞擱在后世那可是三百塊都買不來一只,現在倒是被錢向東拿來賤賣。 葉青水砍了小柴,雙手耐心溫柔地伺候著宰了的雞,細心地去掉它皮下的黃油脂肪,給它按摩令油鹽入味。姜片八角翻炒煸香,入砂鍋燉熬,咕嚕咕嚕的細小的泡泡不斷上升,補血的枸杞紅棗在清涼的湯里滾來滾去。 葉青水把雞腿rou和雞胸rou仔細地掏了出來,撇掉金黃的油,剩下清亮亮的湯汁。 好了,做到這一步之后葉青水又犯了老好人細致的毛病,她想起謝庭玉挑剔的習慣,生病肯定不喜歡吃雞皮,她把雞皮剔了出來。謝庭玉看起來隨和溫良,但是私底下臭毛病一堆,活脫脫一個難伺候的大少爺。 剝完雞皮之后的葉青水,恨不得打手。最后她把雞湯放溫了,端到謝庭玉手上。 謝庭玉嗅著雞湯濃郁的香味,實在餓極,又餓又渴。 他注視著湯,看了很久。葉青水認命地舀給他喝。 雞的精華全都融入了湯汁里,一勺暖湯灌入嘴里,鮮味迅速蔓延,吞下喉嚨有股被撫平的滿足之感,喝完舌頭壓不住余著淡淡的鮮甜,雞湯味道很淡,卻甚是味美。 再吃一口雞rou,rou彈牙緊密,齒間留香。一碗雞湯喝完了,胃暖暖地舒服暢快。 還是沒喝夠,但謝庭玉停了下來。他此刻以一種尚算扭曲的姿勢坐著,他的右手直直地吊在床梁上,他的手偶爾會蹭到葉青水,她垂下的發絲也在摩擦著他光溜溜的手臂。她偶爾有意無意的靠近,會讓人有一種錯覺,像是刻意在靠近他。雖然謝庭玉的手臂疼得失去了知覺,也不知道究竟碰沒碰到。 每一次她靠近的時候,淡淡的暖香會襲來,謝庭玉喝著雞湯,視線胡亂地掠過她發育青澀的胸脯,烏黑深邃的眼睛擦起暗色,火燎一樣地撇開眼。 謝庭玉看著一臉平靜的葉青水,不禁語塞:“我、不喝了……” 葉青水哼了聲,說:“也好,你喝多了萬一晚上起夜太多怎么辦?” 謝庭玉的臉微微地黑了黑,同時耳根rou眼不可見地染上一抹極淡的紅。 他黑著臉,語氣有點敗壞地說:“我不喝了,但要吃飯?!?/br> 葉青水給他添了一點飯,喂他。 這回謝庭玉澄澈清明的目光直視前方,不隨便亂飄了,嘴巴機械地一張一合吃飯。 葉青水見他如此配合沒作妖,贊美道:“明天也要這樣,能省好多勁?!?/br> 吃完晚飯后,劉一良拿了骨頭來探望謝庭玉。 他說:“這事我都聽說了,辛苦我玉哥了,這一回夠男人?!?/br> 葉青水拿了骨頭洗了迅速煲湯,她加了很多水用一口大鍋燉著它,等水滾了之后撇掉腹沫,換成大腿粗的柴火溫和輕煨。這種燉一夜的老高湯,湯頭濃郁,做包子做面湯都好吃。 夜里,葉青水翻起身來,睡了一夜的地板,骨頭咯得rou疼渾身不舒服,她做了兩大籠的雞rou包等錢向東來交給他。 謝庭玉也醒了,以往葉青水半夜爬起來的時候他也知道,但都被吵醒后能迅速入睡。這一夜卻是不行,手麻麻地犯酸疼。他輕輕地悶哼了一聲,對面傳來一聲嘆息。 很快,煤油燈亮了起來。 燈一照,謝庭玉滿頭大汗濕淋淋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現在疼嗎?” 葉青水謹遵醫囑,給他擦干汗水。 “嗯,疼的?!敝x庭玉撇開眼,言不由衷地撒了個謊,其實是葉青水床上墊的床單熱到了他,他身體火氣旺盛,跟住著一團火似的,一點點就燥。 謝庭玉的聲音清清淡淡的聽不出情緒:“水丫吹小曲給我聽聽可以嗎?!?/br> 他想這樣的無理也……是被允許的吧…… 葉青水摁了摁太陽xue,要求真多,慣得他這臭脾氣!不過看著他確實很難受又隱忍著不吭聲的樣子,很久葉青水才去摘了一片葉子,放在唇邊小聲地吹了起來。 床邊放的黑布已經被取了下來,平時隔擋著東西屋脆弱的屏障也消失了,他看見小姑娘站在靠在墻邊唇含綠葉專注地吹著小曲。 烏黑的秀發隨便地扎成辮子,露出一截藕色的脖頸又細又長。破舊又短小的棉布衣下,少女青澀又纖細的曲線展露無疑。 聽了沒到一分鐘,謝庭玉輕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不要聽了?!?/br> 才漸漸吹到高潮部分的葉青水戛然而止,她一把揉掉了葉子,想罵人。 …… 次日,沈衛民來照顧謝庭玉解手問題、以及洗漱問題。 他嘖嘖了,“解手就解手吧,看你們這架勢,咋洗漱擦身都賴我咧?” 他的視線流連到了謝庭玉的下半身,長長地噢了一聲,狐疑地道:“我還以為玉哥不是童子雞了呢,看那天那架勢,命都不要地護著她?!?/br> 如果謝庭玉沒傷,沈衛民一定會被他揍得滿地找牙的??墒菦]辦法,他現在是拔牙的老虎。 沈衛民賤兮兮地調侃,“看來還是和我一樣?!?/br> “早飯怎么樣,好不好吃?”沈衛民一口咬掉了包子,無聲地嚼了嚼:“真香啊,好了我去上工了,我等著水丫的午飯?!?/br> 謝庭玉眼神冷冷地看著沈衛民,不說話。 迫于壓力的沈衛民給他開了收音機,“玉哥聽吧,解解悶,不要生氣?!?/br> “等會水丫回來了陪你說說話?!?/br> 正午,葉青水裝好了沈衛民的午飯,騎著單車去給他送飯。 謝庭玉見她戴上斗笠,一副正要出門的樣子,他淡淡的聲音落下:“我還沒吃午飯?!?/br> 她和謝庭玉說:“我先給沈衛民送飯,回來再喂你也一樣的?!?/br> 葉青水見謝庭玉眼角微微揚起,是生氣的預兆,補充道:“我很快的,半個鐘都不要?!?/br> 謝庭玉提起聲音,烏黑深邃的眼里劃過一絲跳動的火苗,語氣帶著隱隱的危險:“我、能和他一樣么?” “怎么不一樣了,他好歹還是給了錢的?!?/br> 葉青水以為他在指責自己是病號,病號不能等。為了避免他氣急攻心,影響恢復。她利落地戴好口罩,解釋道:“你的雞湯在燉著呢,燉半個鐘才好?!?/br> 謝庭玉看著她刺啦離開的背影,黑著臉喘口氣,淡淡地呵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玉哥:呵,這就是愛我的表現? 水丫,你涼了。 * 平生君:采訪水丫,你剛才回答玉哥的奪命題是什么感受? 水丫:??? (不知奪命題為何物的鋼鐵直女) 平生君:默默給玉哥點根蠟。 第0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