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溪與霍安帶著眾人連夜去沈大國的家里尋田靜。當他們找到大隊書記之后，孫大隊長見到去而復返的霍安一臉的驚愕。再聽說那田靜實際上是幾年前被拐賣到這里，現在連家里人都找上門了。

    孫大隊長擦了擦鬢角上的汗珠，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么是好。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有販賣婦女的事情，后面又有超生的事兒，他這個大隊長怎么推脫都推脫不掉。

    他硬著頭皮領著人過去，霍安在一旁問道：“孫隊長，沈大國跟田靜兩個人沒有跑吧？這條路是不是下山的唯一出路？”

    “逃跑？”孫大隊長現在恨不得剝了沈大國的皮，將他們兩口子趕出去。

    “他爹娘死得早，就靠著一個叔叔養大。他這個人沒良心，是個賴皮來賴臉的東西。沒有上進心，得過且過。以前他叔叔給他找零活干，只要人家供酒他就能在人家白干幾天。這小子，喝了點貓尿就惹事兒。跟前幾個村的姑娘，哪怕是歪脖子斷腿的都愿意跟他?！睂O大隊長知道霍安與劉股長的身份之后，一直琢磨著找個機會將自己的責任撇干凈。

    “他戶口雖然在大隊上，但一直都沒有分到地。平時有啥事兒也使喚不上他，人又癩我也沒時間搭理他。后來聽說他叔叔給他娶了個媳婦兒，我還琢磨著他叔叔肯定給了不少彩禮呢。誰想到，竟然是買來的媳婦兒。這我要是早點知道，還用得著你們找來，我早就送他見公安了！”孫大隊長戰戰兢兢，心里頭一直盤算著，這件事兒最后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

    霍安嘴角微翹：“孫大隊長管著一個大隊好幾百戶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只要孫大隊長配合公安抓捕，讓田靜只認犯罪分子。您可是大功一件，將來上面的領導肯定要提拔你的！”

    只要配合霍安抓人，不僅可以抹去從前的失職還可能立功。這里面的差距，孫大隊長自然明白。忐忑不安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孫大隊長現在渾身是勁兒就等著親手抓了沈大國這個惹事兒精。不敢說立個大功，只想要將自己的責任撇開。

    眾人往后山上走，寇溪見到有正在曬衣服或者做事的村民瞧見這樣的陣仗。都紛紛嚇得往回跑，嘴里邊嚷嚷著：“超生辦抓了啦，來抓人啦！”

    這種情形寇溪以前也見過，那些想要生兒子的人家，看見人就跑。甚至有些人離開家鄉，走南闖北一邊打零工一邊生孩子養孩子。

    他們走到沈大國的家門前，發現歪歪扭扭的木頭大門緊掩著。孫大隊長指著大門說道：“就是這家，這小子不知道在屋里頭憋什么壞呢！”

    說完他推開門，率先走了進去?；舭驳热唆~貫著走進院子，田靜的母親推開眾人沖進了屋里。

    寇溪站在人群后面，沒看清前面發生什么事兒，就聽見一聲哀嚎。

    田靜的父親與舅舅沖了進去，緊接著就是謾罵聲、廝打聲、咆哮聲。

    孫大隊長跟劉股長也都沖了進去，霍安回身將寇溪護在身后?？芟樕珣K白，擔心的往屋里面看。

    她看見沈大國穿著一個藍色的松松垮垮的線褲被孫大隊長揪了出來。田靜的舅舅憤恨的抬腿，一腳踹在后腰上?？芟姷缴虼髧鴵涞降厣?，露出半截的屁股。她立馬轉過臉去，不愿意看著尷尬的場景。

    屋里面哭聲一片，大人的嚎哭聲，小孩子的哭聲?？芟滩蛔∵M屋看，剛走到門口就被劉股長推了出來。

    他臉色難看，低聲對寇溪說道：“別進去了，屋里太埋汰了。那個女的被打的不像樣，腿好像都不能動了?！?/br>
    寇溪震驚的瞪大雙眼楞在原地，隨后繞過劉股長沖進屋里面。

    看見不大的小土房里，田靜頭發凌亂如雞窩，趴在她母親的懷里大哭。身邊幾個孩子擠成一團縮在角落里面，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這群人大哭。

    屋里面亂糟糟的，桌子上地上都有布條。地上的柜子旁邊還有一根手指粗的柳樹條。那柳樹條上還有倒刺，倒刺上似乎還有血跡。

    寇溪再看田靜的身上，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有斑斑血跡。她一條腿拖著，一只胳膊像是斷掉了一樣搭在身上。

    田靜的母親一邊哭一邊罵，田靜的父親坐在炕邊抹著眼淚。她的兩個叔叔跟舅舅在外面正在揍沈大國，屋里屋外一片混亂。

    寇溪走過去摸著田靜的胳膊，田靜被人觸碰立即大聲尖叫起來。

    田靜的母親伸手狠狠地拍打著寇溪，怒斥道：“別碰她，別噴她！”

    寇溪解釋道：“她的胳膊不是脫臼就是骨折了，趕緊送醫院看一看吧。先別光顧著哭了，再呆一會兒這胳膊這斷腿就治不了了?！?/br>
    田靜母親不言語，只管自己抹淚?？芟叩剿赣H面前，對著生氣的田靜父親說道：“叔叔，田靜被打骨折了，先把她送醫院看一看吧?！?/br>
    寇溪說完，田靜父親猛地抬起頭咬牙切齒道：“狗東西，我非殺了他不可?！闭f著站起身來沖到了屋外。

    屋外的沈大國被霍安跟劉股長隔離在身后，他見到媳婦兒的娘家人找來了。整個人都是懵的，被打被罵都沒什么反應。

    劉股長見到場面混亂，讓自己帶來的人將這幾個人都控制住。呵斥著田靜家里的男人：“再惹事兒，就把你們都抓回去?，F在知道著急了心疼了，當初孩子丟了你們干啥去了？昨天找你們讓給你們過來認人，還七個不樂意八個不樂意的?，F在知道上火了，早他媽的干啥去了？”

    田靜的母親也走了出來，一臉的菜色。她走到自己丈夫身邊將他拉到一邊，兩個人嘀咕了好半天。

    田靜的父親黑著一張臉，對自己的兄弟說道：“屋里頭還有幾個孩子呢，也不能不管??？她媽問她了，領她回家干不干。她說想要回家，但不想把孩子都扔下。想要帶那兩個小的回去！”

    “領回去干啥？”田靜的舅舅呲牙：“把那些崽子扔下，把她領回家去得了?！?/br>
    第二百四十九章 孩子怎么辦

    “不要！”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在門口響起。

    眾人抬頭望過去，看見紅腫著雙眼，頭發凌亂不堪的田靜。她一瘸一拐的拖著病痛的身軀，一邊抽泣的一邊往往她父母身邊蹭。

    “孩子是無辜的！”田靜哽咽著說出這幾句話之后，捂著嘴痛哭起來：“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

    “這么老些孩子，你咋帶走??？”田靜母親悲慟大哭起來，一邊捶打著田靜的肩膀一邊罵道：“你這個討債鬼??！一走好幾年也沒個消息！好不容易找到你，還有這么多孩子。你以后可咋整??！”

    這種場合看的寇溪心酸不已，她已經猜到了田靜父母能夠想到的處理辦法。要么就是讓田靜留下來跟著沈大國正正經經過日子，要么就是丟掉這幾個孩子帶著田靜離開然后給她找個穩妥人家嫁人。

    “你怎么看？”劉股長走到霍安身邊，低聲詢問他的決定。

    “將田靜跟沈大國帶走，先只認犯罪嫌疑人?！被舭蝉久迹骸胺ɡ聿煌夂羧饲?，真的把沈大國以販賣人口的罪處理了。這六個孩子就全部歸田靜所有，她自己養不起，娘家人擺明了不接手這個爛攤子。不過最后要看法律程序，我也只是給一個建議而已?！?/br>
    霍安的意思很明白了，真正犯下大罪的人是那幾個人。他們拐賣兒童，讓多少個家庭陷入絕望與痛苦中。他們拐賣了田靜，讓她原本可以很美好的人生走入到絕境。如果不是他們，現在的田靜也許剛剛結婚才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而不是如同一個生育機器一般，給一個暴戾的男人生下六個孩子。饑餓、貧窮、落后、家暴、病痛加速了這個還在花樣年華少女的衰老。

    “行了行了！”劉股長一揮手，他帶來的人將沈大國戴上手銬將其扭送下山。先行一步去做筆錄，指認犯罪嫌疑人。

    “我看這個姑娘身上有脫臼骨折的地方，先把她送進醫院看看病吧。這些年生了這么多孩子，身上沒落下病根是不可能的。來日方長，政府會替你們做主的！”劉股長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實際上就是不愿意看這一家子相認的腌心戲碼。

    “治??？”田靜的父親怒目而視：“你把那個小子抓走了，我閨女的治病錢誰出？”

    劉股長皺眉，隨后瞪著眼睛罵道：“咋地，還指望我給你們錢??？那小子犯了罪，他買賣人口了知道不？現在我們已經抓到了那個犯罪團伙，需要沈大國跟你閨女分別去指認。明白不？我是看閨女可憐，先讓你們給她看病。你這么大的人，不懂事兒咋地？”

    “把他抓了，這幾個孩子怎么辦？”田靜的叔叔站出來，多年務農鍛煉下的身體極為強壯。黝黑的臉上滿是飽經風霜后的皺紋，一道一道印在臉上。

    “事情具體怎么處理，得看政府?！睂O大隊書記上前一步：“你們想咋整??？”

    他說話擲地有聲，顯然見多了這樣的情況：“你們不愿意要孩子，那也是不行滴。你閨女是這幾個孩子的親媽，親媽還想遺棄咋地？”

    田靜的父母臉色立即蒼白起來，仿佛看見了被六個孩子蠶食下已經破敗的家。一個嚇得面如土色，一個火冒三丈。

    “不過你們情況特殊。。。。。?！睂O大隊書記慢悠悠的說道：“大隊給你們開個證明，講清楚來龍去脈。你們養不起孩子，送到孤兒院去就行了。那邊條件雖然不咋地，吃飽飯還是能做到的?！?/br>
    “咋地？”田靜的舅舅聽見這話，喜出望外起來。眉眼間帶著些許興奮：“還能送孤兒院？”他激動地拉著自己的jiejie：“送去唄！咱這家庭條件養活不起這些孩子，跟著國家更有出息?！?/br>
    “不行！”田靜崩潰大哭道：“不能送去！”

    “不送你養活得起嗎？”田靜爸爸忽然咆哮起了：“你自己都估計不上了，還想要管這幾個崽子？你擱啥養活？”

    田靜捂嘴大哭，搖著頭道：“那我不走了，不走了！”

    “啥玩意？”田靜mama聞言恨得跑過來捶打著她的后背。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道：“你說啥？你個白眼狼，跑了這么多年，我跟你爹連一宿好覺都沒睡著。你個喪良心的玩意兒，你咋那么狠心呢？你就想拋下你爹你媽咧？你不走，在這吃啥喝啥？后半輩子還住在這半截土的破房子里頭，守著那么一個東西過日子？”

    “就是！”田靜舅舅怒吼道：“無媒無聘的跟男人睡覺了，以后回村里人家咋說你？”

    田靜崩潰大哭，摟著幾個孩子哭成一團。她將最小的抱起來，遞到自己的母親看：“媽，媽你看啊。這是你的親外孫女，親外孫女??！”

    她母親看著那孩子紅彤彤的臉蛋子，臟兮兮的小手。嫌棄的將孩子扒拉到一邊，惡聲惡語：“抱一邊去，這些都是討債鬼，壓著你拖死你！”

    “媽?。?！”田靜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你就讓我都帶走吧。我努力干活，她們吃的也不多?！?/br>
    “mama，mama，mama！”孩子們明白過來即將面臨的處境，父親被人帶走了母親也要被人帶走。他們誰都不要自己，這六個孩子哭成一團。

    “別哭了，別哭了。吵死了！”田靜的舅舅沖著孩子們咆哮道：“再哭!再哭就把你們丟河里淹死！”

    “大舅！”田靜跪在地上沖著她的舅舅磕頭：“大舅，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吧。我姥姥也生了八個孩子，你們都養活了。我也能養活六個孩子，我能養活的!”

    “你擱啥養活？”田靜的大舅怒吼道：“現在跟過去不一樣了，過去你姥跟你姥爺還有老人幫忙呢。那時候有地能養活的了。你有啥??？你一個女的養活六個孩子，你不嫁人了？你現在跟俺們回去，找個死了老婆的也能過得不差。你領著六個小崽子，誰要你？靠你爹靠你媽??？你哥哥樂意，你嫂子能樂意不？”

    第二百五十章 勸不聽

    田靜很矛盾！

    一方面她囚禁在牢籠里長達七八年之久，這些年的時光不是在懷孕就是在喂奶中度過。另一方面，她實在是舍不得自己的這幾個孩子。雖說她的苦難絕大多數源自于那個男人，可剩下的一部分也都因為這些個孩子。

    沈大國一邊盼望著多生兩個兒子傍身同時又希望多幾個女兒將來用陪嫁錢養老。

    生下老大三天，沈大國就強迫她同房。例假才來了一次，她就懷上了老二。

    生下老二兩個半月的時候，她懷上了老三！

    生下老三七個月的時候懷上老四！

    生下老四六個月還沒有懷孕，沈大國氣的罵她沒用將她的腿打斷了。因為腿斷了，她總算歇了一口氣。

    等到老五生下來五個月之后，她又懷上了老六。

    她實在是不想再生孩子了，更不想要找什么男人。她就想要好好地睡一覺，好好地安靜的呆上幾天。

    當她看見自己父母的那一刻，田靜以為自己在做夢。因為這幾年她已經開始想不起自己父母兄弟長什么樣子了。以前她還抱有幻想，總有一天可以逃出去，總有一天她的爹娘能夠將她找到?？墒锹?，從前的生活記憶慢慢的消失在腦海里。

    午夜夢回的時候，她抱著孩子看著角落里鼾聲如雷的沈大國，也曾想過她的父母親人。想過如果不那么天真，如果跟自己的父母提及一下那個老太太，提及一下跟自己的‘對象’是不是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如果當時聰明一點，自己的處境也不會這樣艱難。如果沒有那些事情的發生，如今自己也嫁人了。那個人也許不富有也許長得不好看，但是她是明媒正娶的有娘家依仗的人。而不是在這個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山上，被一個又臟又暴戾心理扭曲的男人不斷地強.暴，無休止的生孩子，還要承受他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家訓’。

    她想要離開，她太希望離開了。只要回到家里面，父母兄嫂對自己怎樣的看不起，村子里人的白眼閑話，她都能承受得住。

    可是孩子怎么辦？

    孩子是無辜的呀！

    田靜不知道應該怎么辦，她只能哭泣，她只能哀求。

    “我的命太苦了！”田靜嚎哭道：“這都是我的rou??！”

    田靜的父母不忍心，可眼看著這一串的孩子，帶回家怎么辦？他們年紀已經大了，還能照顧女兒外孫幾年？她帶著這幾個孩子怎么嫁人？不嫁人，指望著誰來養活？

    “行了，行了，別嚎了！”田靜的舅舅咆哮道 ：“你嚎啥啊?那是他家的孩子，應該給他家留下。他沒爹沒媽，不是說有個叔叔么。在哪兒??？扔過去，要養活就養活，不養活就送孤兒院去。你想要領回家，你能養活的起么？你下輩子還不知道咋樣呢，孩子送到孤兒院還能找個有錢人家養活。跟你享福么？”

    寇溪別過臉不忍心，她能體會到田靜的為難。她想要自己撫養孩子們，但是她自己又沒有能力。生而不養，于她而言何其痛苦。

    在這個年代，她沒有工作沒有土地，連吃口飽飯都要靠著父母兄嫂。迥然一身在娘家，也要看看那哥嫂愿不愿意容她。她大概的結局，就會如同她的叔叔舅舅說的那樣，嫁到一個死了丈夫的人家。

    時間不早了，田靜身上又有傷。田靜的親人們堅持將那幾個孩子送到沈大國的叔叔家，將哭的歇斯底里的女兒半拖半拽著帶走。

    田靜不肯離開，抱著自己家那歪歪扭扭的大門嚎哭。

    她的叔叔氣的大罵她腦子進了水長了泡，給臉不要臉！

    “你就在這呆著吧！俺們也管不了你了！你這么大了，你自己選的路你別怨別人！你當初樂意跟人家跑，你就想到了今天。你爹你媽對你夠意思了，來接你，你還不樂意走。就當沒生你這么個牲口玩意！”田靜大舅冷酷的給田靜丟下二選一的命題：“你自己想想吧，是跟著俺們走，領你去醫院把你病治好了在回家一家子團圓。還是就守著你們一幫狗崽子，跟著飯都不讓你吃飽天天揍你的王八犢子過日子?！?/br>
    田靜的叔叔在一旁冷嘲熱諷：“還跟著那個王八犢子過？那王八犢子犯了法，得蹲大籬笆了。蹲個兩三年出來，看見她還不把她打死？守著這么多孩子，你擱啥養活他們？要飯都吃不飽，還能找個老頭子賣逼嗎？”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難聽了，寇溪忍不住扯了扯霍安的衣角：“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