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雖然明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但她還真沒想到這孫子居然指責道: “顏以冬,你也太能糊弄了。你這哪是學的什么縫合術,分明就是跟餐館大媽學的包小籠包嘛!你看,先把包子皮合上,然后用手來回捏兩圈,最后再揪個朵,你丫兒的就怕我疼不死是吧?” 顏以冬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隨后又馬上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江昭陽,你別沒完沒了!” 警告完,她便用碘酒浸·濕·了砂布,敷在了他的傷口上,最后用繃帶一圈又一圈地纏了個結實。 “行了,小冬?!敝钡劫⌒呛油蝗话l話,她才停下手來。 “我就知道還是師姐心疼我!”江昭陽笑嘻嘻地把臉貼向了佟星河的屁·股,上面掛滿了傲嬌的表情。 誰知佟星河翻了翻白眼,“我是心疼那卷繃帶?!?/br> · 包扎完畢后,江昭陽終于回歸到了工作狀態,他拉住了一個村民,大體問清了村里的情況。 經過這次的地震,村里的房屋自然損毀倒不是特別嚴重,只有少數像秦玉家那樣的危房發生了倒塌。不過住在山腳下的村民卻意外遭了秧,因為地震引發了山崩和流石,不少村民的房子已經被埋在了碎石之下,其中就包括了昨天江昭陽剛剛去過的案發現場。 除此之外,還有幾戶人家因為做飯著了火,灶臺直接引燃了附近的柴堆,因為缺乏滅火設備,大火到現在還沒被撲滅。 不過這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因為地震所有手機都沒了信號,整個村也已經全部斷電。 江昭陽忍不住嘆了口氣,走到佟星河的身邊,一屁·股坐在了亂動的傷員身上,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 “師姐,我感覺不妙??!現在通信隔絕,道路阻斷,怎么一轉眼咱們就身處孤島了?” 佟星河依舊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才發現??!” “嘖……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苯殃柸滩蛔∮謬@了口氣,“我是想說情況對咱們越不利,對那東西……不就越有利嗎?” 佟星河聽了之后,面色突然一緊。 在短暫的停頓之后,她又繼續熟練地縫合起傷口來,“你就先別cao那閑心了,先去滅火救人!讓她倆留下來幫我就行?!?/br> 江昭陽稍微想了想,最后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在顏以冬的攙扶下,他艱難地站了起來,勉強挺直了脊梁,正想轉身朝村里跑,沒想到卻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了一連串尖利的叫喊: “你滾!” “你別過來!” “滾……” 他轉身一看,發現一個還沒被救治的傷員正一臉厭惡地用手指著秦玉,嘴里還不干不凈地咒罵著她,而秦玉仿佛已經習慣了被這么對待,她輕輕地扯了下袖子,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那笑容,竟然異常地溫柔。 江昭陽微微皺了下眉,走過去便踹了那人兩腳,惡狠狠地罵道: “板馬日的,受了傷還那么迷信……小玉,走,你跟我去救火?!?/br> 第16章 黑影 江昭陽和秦玉還沒走出多遠,就看到了一個正在跳罵的黑壯背影。江昭陽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轉過頭來,一雙“牛羚大眼”充滿了憤怒的紅血絲。 江昭陽溫和一笑:“楊村長,什么事氣成這樣?” 楊二狗支支吾吾很久沒有說出話來,直到看見藏在江昭陽身后的秦玉,才表情一愣地問道:“江隊,你怎么跟她在一塊?” 江昭陽微微揚了揚唇角,假笑了一下,“恰好遇上了,怎么?讓她跟著我不行?” “也不是不行,村里人都怕她,覺得她是個瘟神?!睏疃泛鋈话涯槣惲诉^來,小聲補充道:“我怕她給您招——災?!?/br> 江昭陽聽完哈哈一笑,“沒事,我平時運氣就不好,只要她跟著我不給您招災就行!” 楊二狗下巴一緊,表情難堪地笑了下,推說村里還有其他事,拍拍屁·股就跑了。 楊二狗離開后,江昭陽就迅速接手了“災區指揮官”的位置,來回奔走于村里個個地方,指揮救火和災民安置。 比起頤指氣使的村長,村民更愿意聽這個從北京來的身材清瘦的年輕人的指揮,并且大家很快就發現這個年輕人確實比“滅火全靠吼”的村長專業。 因為缺乏消防器械,村民滅火只能靠臉盆,這里面其實有很多學問,要根據現場的房屋燃燒情況,結合救災人數,潑水的頻率和數量決定把水潑在哪,怎么潑,哪部分房屋需要先救援,哪部分則因為燃燒損毀過于嚴重而不必再救。 至于楊二狗暴跳如雷的原因,江昭陽也很快搞清楚了,不過是因為地震讓他家的房子裂了一條縫,而在場幫他建房子的村民家里卻毫發無損,他覺得那些村民是在故意搞他。 等滅完火,幫房屋受損的村民安排好了住處之后,已經是殘月如鉤,繁星滿天的深夜了。 在返回村委會的路上,江昭陽突然停下腳步問道: “小玉,發生地震,你難道不害怕嗎?” “害怕,我當然害怕?!鼻赜裨谛枪庀乱е齑捷p聲回答道。 江昭陽低著頭,把臉沉在黑暗的陰影里,“可我怎么看你一直平靜得很???” “因為你救了我,我就突然感覺沒那么害怕了?!?/br> 江昭陽的身體輕輕一顫,晶亮的眸子里忽然摻雜進了一縷不易察覺的傷感。 “是這樣啊……”他輕輕嘆道。 “哥,你是個好人……”秦玉輕輕地挽起了他的胳膊,“好人,就該有好報?!?/br> 江昭陽沒再說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沒想到卻在剛剛碰到的瞬間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因為她的手涼得厲害,就像從來沒暖過一樣。 · 因為大部分民警還聚在山洞里徹夜救援,偌大的村委會大院里黑漆漆的一片,連一支蠟燭的光也看不見。 江昭陽隨手打開了左邊一個房間的房門,“這幾天你就先住這吧,我跟他們都說好了,沒人會打擾你?!?/br> 秦玉乖巧地點了下頭。 “暖壺里應該有熱水,我房間里有泡面,一會給你送來?!?/br> 說完這些,江昭陽便扭頭走了出去。 等他推開自己房間的房門時,發現屋內的兩張床·上現在正橫躺著兩個人。 一邊自然是顏以冬,另一邊他不看臉也猜得到,那瀟灑的喝酒姿勢,那性·感的身體線條,那清冷如月,澄澈無波的目光,除了佟星河,就不可能是別人。 他剛關上門,還沒待開口,就看到佟星河突然掏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在手上把·玩著。 “昭陽,站好了!”她命令道。 “師姐,算……算了吧!”江昭陽不禁有些心虛。 “站好了!” “等等!你先等等……”江昭陽膽怯地舉起了雙手,“你喝了多少?” “沒事,也就四五瓶,頂多也就八·九兩……” 一道銀光閃過…… “咣……” 門板破了一個洞。 江昭陽:“……” 佟星河:“這門不結實啊,師弟?!?/br> 江昭陽:“這他媽怨門嗎,師姐?” 說完他趕緊抱起兩桶泡面跑了出去,在門外撿起那把匕首一看,竟然是中國制的95軍刺。 “佟星河,你玩呢,喝八兩白酒,用95軍刺跟我玩飛刀游戲?!?/br> 江昭陽充滿血淚的控訴傳到佟星河的耳中,簡直如同哀嚎。 “軍刺送你了,師弟,且用且珍惜吶!” 佟星河的聲音遠遠傳來,本是鼓勵,傳到江昭陽的耳中卻如同喪鐘一樣。 等他給秦玉送完泡面,膽戰心驚地返回房間時,意外地發現佟星河已經不在了,只剩下顏以冬一個人在對影獨酌。 “她人呢?” “去隔壁房間了,說是……”顏以冬話只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說是什么?” “沒什么?!?/br> 月色之下,江昭陽發現顏以冬的臉在青白間仿若鋪陳了一層胭紅,她不經意間的眼波流轉,竟然如同洛神湖的春水,讓江昭陽的內心忍不住感到一陣灼熱。 其實不用以冬直說他也明白,佟星河肯定沒說什么好話,八成又用什么葷段子撩·撥這傻丫頭了。 “你喝了多少了?”他不放心地問。 “也沒多少?!?/br> “沒多少是多少?” “半斤吧?!鳖佉远掏掏峦碌鼗卮?。 “你這酒量不行啊,還得練!” 顏以冬有些生氣地握緊了手里的二鍋頭,“我又不是為了喝酒而喝酒,我也……我也沒辦法??!”說著話時,她的腦海里又清晰地浮現出日間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來,隨后又猛灌了一口二鍋頭。 “行了!跟你開玩笑的?!苯殃柌粷M地拽過了酒瓶,隨即把上身的衣服脫了下來,“來,幫我換下紗布……” 顏以冬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江隊,偶爾你也照顧下我的感受,好嗎?我好歹也是個病人,雖然從表面看不見傷口?!?/br> “我知道,你的傷口從不流血?!?/br> “那你還整天讓我面對這些真實的傷口?”顏以冬忍不住嘟著嘴夾起了紗布,心里還是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委屈。 江昭陽皺眉忍耐著換藥的痛苦,在顏以冬重新給自己纏繃帶的時候嗓音低沉地回答道: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上天給了你這種命運,不是為了讓你學會忘記,而是為了讓你學會放下?!?/br> 站在他身后的顏以冬許久沒有說話,但江昭陽能感覺到她的雙手在輕輕地顫抖著,他聽見她問: “放下什么?” 他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放下那些你不想看,卻又不能不看的傷口,放下那些你想逃,卻終究又逃不掉的回憶?!?/br> 孤獨很長,很苦,像海岸線上漫無邊際的潮,一個在孤獨中浸泡了太久的女子,或許比別人更擁有愛人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