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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余污在線閱讀 - 第163節

第163節

    “重華國制,祖宗規矩——”

    君上驀地打斷了他,齜露著白森森的牙齒:“為了咱們的祖宗規矩, 賠上了邊境三座大城!章你的頭??!”

    那老貴族驀地瑟縮一下,龜一般老臉瞬間癟皺了。君上的震怒終再也按捺不住,在朝會上大發雷霆, 敲著桌案質問:“你們到底想干什么?男的女的就那么重要?孤愛讓誰代權就讓誰代權!不然怎么樣?讓你們做主嗎?那還不如給孤去后院里牽頭豬來坐孤這個位置!”

    “大澤且不說, 當年燎師三十萬大軍想要占據楓城,卻被我邦擊退。荻城更是重華的原石重城,自古以來敵軍進攻一次輸一次——卻在二十日內盡數淪陷。豬坐鎮都不會允許這么荒唐的事情發生!”

    “……”

    “是誰駁回了夢澤的提議?不讓她調兵獅駝的?是你嗎?!”鋒芒直指方才出頭的那個老貴族。

    那老貴族忙道:“當、當然不是老臣!這么大的事,怎么能是老臣一個人做主呢?是、是……”

    “是什么?!平日里伶牙俐齒, 一到問責問罪的時候就結巴了?說??!還是你們想要孤讓夢澤給孤一個個地都點出來???夢澤!”

    夢澤是破例入朝的女性, 她戴著金邊五梁黑紗頭冠,身著黑色鳳鳥暗紋蟒袍, 那蟒袍雖是闊袖,但腰封處收得利落干脆,令她瞧上去增出幾分與平素不同的挺拔俊俏來。

    此時她哥哥喚她,她長睫毛輕動,垂眸道:“王兄息怒。如今獅駝關已失守,三城已陷落,不知燎國接下來將有何異舉。如今并不是追究問責的時候,還請王兄早作清點,于北境調將調兵,安排反擊?!?/br>
    老貴族原本還擔心夢澤這些日子受盡了排擠,定會趁此時機向她哥哥好好告上一狀。但一聽她這么說,頓時大松了口氣,不由地在心中給夢澤暗自叫好——

    這姑娘,不趁火打劫,上道??!

    趕忙說:“是啊是啊,君上,您看咱們當時也是憂心重華的國紀朝綱,心是好的,但結果許是不盡人意,您且息怒?!?/br>
    另有人出列道:“不錯,君上,家有家規,國有國法,臣等按國法辦事,雖致三城一關失守,但至少綱紀未亂,也未嘗不算一件好事?!?/br>
    君上一聽這話,剛壓下去的一口氣瞬間就又上來了。

    豈知還有人補充道:“君上一連臥病二十余日,臣等的憂心也是不無道理。君上御體若有什么嚴重病癥,按律應當早讓長老會的知曉,這般藏著捻著,也容易讓朝臣們平白生出憂慮?!?/br>
    君上登時怒火沖頭,他喘了口氣,恨得發紅的眼眸倏然抬起,拍桌怒道:“你們可真能耐!嘴巴長在臉上不是用來出謀劃策的,而是用來嚼舌的,是不是?!”

    眾人默默。

    那諫言的朝臣自恃有開國先君留下的丹書鐵券,根系在朝野又深,于是故作驚恐狀:“君上莫要動氣,保重御體康健要緊?!?/br>
    君上震怒之下怫然扭頭,似乎是再也不想瞧見眼前的這些貨色。他一言不發地盯著旁邊的大殿梁柱緩了一會兒,可最終仍是無濟于事,滔天的怒火從他心里泛濫,將他整個人淹沒在無形的惱恨里。

    他閉了閉眼睛。

    忽然嘩地一聲甩袖將面前的案幾整個掀翻,櫻桃梨子什么的滾了一地,卷軸奏報更是散的不成樣子。

    “滾!”

    “……”

    “滾滾滾!都給孤滾!”

    “……是!”

    君上喘著氣,怒到通紅的眼睛憤怒地盯著堂下,吐出幾個字來:“等等?!?/br>
    眾臣停步。

    君上:“羲和君,你給孤留下?!?/br>
    殿內很快就退的只剩下墨熄和君上兩個人了,君上深深吐出一口氣,疲憊至極地往后一靠,仰在龍椅上,雙目空洞地盯著那雕龍繪鳳的丹朱落金穹頂。

    “丹書鐵券……丹書鐵券!”君上念一句啐罵一聲,“都是祖宗留下的好東西!仰仗著這些東西,一個個見縫插針地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你說孤養著他們做什么?孤還不如養一群整齊劃一沒有想法的竹武士!孤給那些沒花花腸子的竹子人封官授命好了!省卻那么多惡心事兒!”

    “……都到這地步了,君上就不要再說這些異想天開的事情了?!?/br>
    “有什么異想天開?”君上陰狠憤怒道,“有野心沒腦袋的人,還不如沒野心沒腦袋的豬!”

    墨熄抿了一下薄唇,他們這位君上繼位于重華變法的節骨眼上,遇到的阻力幾乎可以說是空前的。明著暗著和君上唱反調的人一多,就致使君上一著急就總會冒出這種“養著滿朝文武不如養著一堆聽話的竹武士”之類的想法。

    墨熄暗嘆了口氣,也不想再與他就這個毫無意義的話茬再繼續下去,而是問道:“君上接下來打算如何反擊?!?/br>
    君上卻道:“咱們恐怕不止得反擊那么簡單?!?/br>
    他說罷,以手加額,狠力揉了揉自己的眉骨:“羲和君,你知不知道孤為何一連二十余日不得出關?”

    “寒徹之癥?!?/br>
    “那孤為何不像往常一樣尋你來驅寒愈治?”

    “不清楚?!?/br>
    君上坐正了身子,整個人籠在金殿懸匾投落的陰影之下。他說:“羲和君替孤驅寒那么多年,就從來不好奇孤是如何罹患上這種疾病的么?”

    墨熄道:“你不說,我不問?!?/br>
    “你一貫都是謹言慎行?!本宵c了點頭,“就是容易在你那位好兄弟身上昏頭?!?/br>
    頓了一會兒,君上又道:“其實這件事不是孤有意瞞你,而是覺得之前還未到說的時候。如今局勢擺在面前,孤也當和你解釋清楚?!?/br>
    “君上請講?!?/br>
    君上斟酌一番,嘆了口氣道:“此事還要從燎國建國的舊聞談起?!?/br>
    “那段往事,想來孤也不用再細說一遍,重華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黃口小兒,恐怕就沒有誰是不清楚的--當年沉棠宮主破例收了奴隸花破暗為徒,后遭花破暗背叛,花破暗舉兵反水,在重華北境自立為王,開創了這個萬惡之國。如今提及燎國,九州大陸無人不知他們手段血腥,擅長黑魔之術——但是?!?/br>
    君上抬起頭來,“你有沒有想過,燎國術法的濫觴究竟在哪兒?”

    墨熄:“花破暗是百年難遇的術法天才,燎國如今在用的黑魔法術,大多為他是首創?!?/br>
    “哪兒有那么多首創,他曾經可是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奴仆。是誰給了他開蒙啟明?”

    答案顯而易見:沉棠。

    墨熄蹙眉道:“但沉棠從來不沾染什么歪門邪法?!?/br>
    “誰說歪門邪法的源泉就一定是歪門邪法?!本系?,“顧帥潛伏燎國五年,期間與孤修書無數,搜集了大量燎國黑魔之術。除了一小部分完全脫胎于魔族遺文的法咒之外,孤發現其中很多內容都可以看到重華術法的影子?!?/br>
    “試想一下,花破暗當年是個聰慧至極的人,這種人不會喜愛照葫蘆畫瓢地學習術法,當他將沉棠的法術融會貫通之后,他一定會去琢磨研究怎么樣讓這些法術變得更特殊,更強大。沉棠施展的法術可能只是為了求穩,花破暗卻會去求險、求奇?!?/br>
    君上說著,隨手捻了一個金紅色的火焰在掌心之中:“比如這個,這是沉宮主當年留下的九蓮焰火術,能夠驅散凡人沾染的淺表魔息。你應當很熟悉?!?/br>
    說完這番話之后,君上的手忽又翻結了另外兩個咒印,緊接著金紅火焰熄滅了,在他手掌心里托著的是一團藍黑色的漩渦形瘴氣。

    墨熄驀地睜大眼睛:“墮心訣?”

    “沒錯?!本系?,“這就是孤按照顧卿傳來的黑魔術法記載,修煉出來的墮心訣。你在與燎國交手的那些年里想必曾被它弄得無比頭疼,因為它正好與九蓮焰火術相反,是能讓凡人受到魔氣侵蝕的法咒?!?/br>
    君上說罷,把墮心訣揮散了。

    “但是羲和君,若不是顧茫把墮心訣的術法圖錄密傳于孤,孤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原來從焰火術,到墮心訣,中間只隔了兩個結印而已?!?/br>
    墨熄微微愕然:“……君上是說,花破暗的許多法術還是擺脫不了沉棠的影子?”

    “不錯,燎國大多數的黑魔咒,術法源流都和重華相似?!本系?,“他師從沉棠,出身重華,哪怕他后來再是脫胎換骨,他也無法掙脫他的根系?!?/br>
    “那么話再講回來。你還記得沉宮主當年是如何犧牲的么?”

    “……史書上說,他是為了遏制花破暗當時煉育的一頭血魔獸,最后與它同歸于盡了?!?/br>
    君上點了點頭:“血魔獸兇暴殘忍,怨戾驚人,如果任其發展,將有移山填海吞天噬地之能,更要命的是它還能不斷地散發魔息,影響方圓百余里生靈的心智,逐漸讓人感染戾氣,變得暴虐嗜血。與它相關的傳聞實在太過令人駭然,相傳它是一頭根本殺不死的魔獸,猶如鳳凰涅槃,能夠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哪怕它當年被沉棠封印了,重華歷代君王都仍是對那魔獸的存在耿耿于懷。到了我父王那一代……”

    他停了一下,說道:“為了以防萬一,他開始隱瞞朝臣,偷偷做了一個試煉?!?/br>
    墨熄一凜:“難道先君也曾想復刻出一只血魔獸?!”

    君上道:“不是?!?/br>
    “那他……”

    “他在沉棠留下的圖錄密卷里,找到了一份關于煉育靈獸的卷宗,上面記載的靈獸與血魔獸極其相似,但能力卻截然相反,乃是凈世之獸?!?/br>
    “我父王當年,曾想要秘密地將這種可以對抗血魔獸的靈獸培育出來?!?/br>
    這個秘密實在是出人意料,墨熄一時竟是無言——老君上曾經想煉一只與血魔獸相似的靈獸為重華所用?

    墨熄消化了好一會兒,才道:“可既有如此靈獸……沉棠當年為何不煉?”

    “因為靈獸雖有凈世之能,但煉制的過程終究太過殘忍,而且兇險?!本系?,“所以沉棠將之列為禁術,而我父王,他也煉制失敗了?!?/br>
    “不過依孤看來,先父失敗的原因也不止是因為法術本身的難度。自古成大事者,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先父煉育靈獸時,沉棠已經逝去多年,術法卷軸難以完全破譯,此為天時不合。而當時的大澤城——也就是沉棠封印血魔獸的地方還被掌控在燎國手里,無法勘測靈流,此為地利不合。最后……”

    他停了下來,又開始習慣性地轉動他腕子上盤繞的天珠手串:“此舉畢竟太過涉險,先父自然不會廣布天下咸使聞之,而知道他在進行試煉的那幾個人,其實從一開始就各有意見,到后來更是矛盾尖銳不可紓解,此為人之不和?!?/br>
    “有如此三不合,想要成事也難。所以先父的這番謀劃算是失敗了,沒有人知道他煉化到一半的仙獸靈體最后怎么樣,或許自行湮滅,或許被他銷毀,這始終是個謎團。靈獸的育化就此從重華的歷史上被抹去,而唯一留下的痕跡——”君上頓了頓,說道,“就是當年密切接觸靈獸的人,他們或多或少,都發生了一些異變?!?/br>
    墨熄微瞇起眼睛:“……有哪些人?”

    “這是特禁機密,只一代就銷毀,所以就算是孤也不能完全知道。目前能確定的只有三個人?!本险f著,手上的珠串一頓,撥過去一顆珠子。

    “第一,周鸮?!?/br>
    “周鶴的父親?”

    “不錯,周鶴的父親,前任司術臺大長老周鸮。他當時應當是直接負責仙獸煉育的第一術法大師,而在他身上出現的異變是變得異常嗜血?!?/br>
    墨熄沉默一會兒,關于周家的血腥傳聞確實不勝枚舉。周鶴喜歡給人開瓢戳人腦漿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了,至于他的父親周鸮,由于過世較早,墨熄對他沒什么印象,不過確實能記得這位大長老在當年的年終尾宴上總愛吃血淋淋的生rou……沒有想到竟是出于這個原因。

    “那么周鶴殘暴與這件事也有關聯么?”

    “有?!本险f,“這些異變的修士,只要他們與自己的嫡系血親接觸過多,造成的影響會不知不覺地滲透到對方身體里。所以周鶴喜愛血腥味確實是受到了他父親周鸮的感染?!?/br>
    “……那第二呢?第二個人是誰?!?/br>
    “是慕容玄?!?/br>
    墨熄一驚:“慕容憐的父親?!”

    君上點了點頭:“慕容玄作為先父的親兄弟,當年也直接涉入了這場密謀。但他的情況有些特殊,因為他很早就和先父生出口角,不再參與煉化,并且不久后就犧牲在了戰場,所以靈獸在他身上造成的異變并不明顯,也沒有對慕容憐產生任何感染。孤之所以確定他是第二個人,是因為他的墓地?!?/br>
    說到這里,君上又轉了幾顆手串上的天珠,接著道:“戰魂山的英烈冢都是用白玉封存的,這種玉質地溫淳,不會輕易受到侵蝕,可保下葬之人猶如生前,但先望舒的墓卻是個例外?!?/br>
    “守陵人曾經來與孤稟奏過,說先望舒的墳冢封玉似乎是偽贗品,短短二十余年就已經開始老化沁色。孤于是責令匠人將先望舒的墓重新修葺,卻不料在封石玉打開之后,匠人發現里面的尸身周身發黑……已經完全異化了?!?/br>
    墨熄聽得眉心低蹙,問道:“慕容憐知曉情況嗎?”

    “他當時不在帝都,所以不知道。而且此事太過殘忍,孤后來也沒有告訴他?!?/br>
    “……”

    君上嘆了口氣:“其實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要保守的秘密實在太多了,有些事情孤寧愿也不知道?!懔?,旁且不提,孤接著與你說第三個人罷?!?/br>
    這次墨熄卻不用他說了,有了前兩個案例,第三個顯然已是呼之欲出。墨熄闔了闔眼眸,徑自道:“……第三個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不是先君自己?!?/br>
    君上怔了一下,隨即苦笑:“你說的不錯,第三個人就是父王。父王的異變是——”

    “異常畏冷?!?/br>
    “……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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