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江夜雪道:“可是我要的是松油……” 阿杜臉上的“一驚”,簡直可謂拙劣至極,他大概也是不擅說謊的人,話說到一半,臉就有些紅了:“是、是嗎?方才掌柜說的明明是桐油,難道是我聽錯了?” 江夜雪一時不明所以,說道:“那勞你再去換一次吧?!?/br> 阿杜面露難色:“啊……您要松油???今兒松油已經全都售罄了,要不您改日再……” “他這個腿腳,你要讓他跑幾次?”驀地一個沉冷的嗓音打斷他的話,墨熄從后面走過來,面色不虞地盯著他。 “羲、羲和君……” 墨熄目光凌冽,冷冷道:“到底是你聽錯了,還是岳府也正好需要松油,所以你們改賣了他家?!?/br> “……”伙計不敢和墨熄扯謊,臉越漲越紅,支吾著不出聲。 到了這份上,江夜雪又怎么會反應不過來,他低嘆了口氣,對墨熄道:“算了,反正我的鋪子離這里也近……我讓給辰晴,免得他四處再跑,天太冷了,他來一趟不容易,而且楚衣那個脾氣,我也是知道的……” 顧茫在旁邊左看看,右看看,又摸摸自己脖子上的鎖奴環,似乎是在思忖江夜雪是個幫著給自己“項鏈”的好人,于是忽然一閃身,迅影般跑到了后院,未及他人阻攔,就拉了岳辰晴出來。 岳辰晴被他拽著裘袍的領子,漲得小臉通紅,連連咳嗽道:“哎,咳咳!你干嘛!你這只小烏龜,你放開我!” 顧茫一直把他提到江夜雪面前,這才松了手。 岳辰晴揉著脖子,懊喪道:“你干嘛啊……” 顧茫照著學道:“要,松油?!?/br> “你要松油?” 顧茫指著好不尷尬的江夜雪:“他要。我不要?!?/br> 岳辰晴不得不抬頭去看江夜雪,但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又轉開了,嘟噥道:“不行,那是我四舅要的……” 顧茫道:“是他先來的?!?/br> “……” “先來的客人排前面?!?/br> 掌柜也跟著跑出來了,一看這情形,頓時有些無措。陪著笑,訕訕地,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下岳辰晴算是反應過來了,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立刻回頭瞪大眼睛:“掌柜的,你不會吧?你莫不是已經答應把松油賣給他,結果怕缺貨我走人,所以又反了悔?” 掌柜忙道:“不、不是,我只是聽錯了……” 岳辰晴見他心慌,愈發明白過來,怒道:“你還騙人!你這個大壞狗!” 江夜雪不愛惹事,搖了搖頭,說道:“不妨事,我也不急著用。岳……小公子,東西你留著吧,我先告辭了?!?/br> 說著,柱起拐杖低了頭,慢慢地往外走去。 接二連三讓江夜雪受了這么多委屈,岳辰晴良心終于有些受不住了,他在原處愣了一會兒,臉色不太好看,眼見著江夜雪就要推門離去,他忍不住喊了一聲:“喂!” 叫出口的那一刻岳辰晴就有些后悔了。該死了,爹爹伯伯舅舅都不待見這人,要是知道自己與他多話,那不得活剝了他的皮。 但江夜雪已經停下腳步。 岳辰晴只得硬著頭皮支吾:“……那個……那個誰……你要這松油……做什么???” “做一些符咒?!?/br> “哦……”岳辰晴側著臉,過了片刻,又忍不住好奇,猶豫著問,“那什么,之前李清淺鬧事的時候,城里那些金剛不破符,是不是你給那些窮人送去的……?” 江夜雪沒說話。 岳辰晴頗有些尷尬地,再瞥了他一眼。 江夜雪嘆了口氣,說道:“天冷了,你別再四處亂跑了,早些點了貨回去吧。別再惹你四舅生氣?!?/br> 說罷便掀了簾櫳,出了店。只留岳辰晴一人呆呆地在原地站著。 對上墨熄的目光,岳辰晴委屈而茫然地嘟噥了聲:“羲和君,我……” 岳家之事不便參與,墨熄也沒多說什么。只搖了搖頭,與江夜雪一道離開了。 他們陪著江夜雪回到冶煉鋪里,辭別的時候,差不多已是傍晚了,走在路上,顧茫忽然問道:“墨熄,那個江夜雪,他為什么把油讓給白鳥?” “白鳥?” “就是那個——說我是小烏龜的?!?/br> 墨熄反應過來了,原來顧茫是在說岳辰晴,岳辰晴穿著皮毛豐厚的白裘衣,領緣有一圈絨毛,所以顧茫就管他叫白鳥。 墨熄遂解釋道:“因為江夜雪是他的大哥?!?/br> “是大哥,就要讓給別人?” 墨熄沉默一會兒,說道:“不。是因為心里覺得重要,所以才會愿意讓給別人?!?/br> “就跟讓你吃烤鵝的那個師兄一樣嗎?” 墨熄心中一動:“……你認為那個師兄覺得我重要?” 顧茫思忖后說道:“烤鵝好吃。他給你。你是重要的?!?/br> 墨熄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沒作聲。過了片刻才道:“那之前送你香囊的人,你覺得他對你重要嗎?” 顧茫不假思索道:“重要的?!?/br> 墨熄的臉一下子黑了,咬牙道:“你覺得人家重要,人家未必瞧得上你,不然我收留你這么久了,怎么也沒見得王城內有誰關心過你?!?/br> 顧茫低頭不吭聲了。 墨熄被戳痛,便也報復性地反嚙著刺傷自己的人:“你就是在自作多情,一個香囊就把你打發了。那個人要真覺得你也重要,他就該來找你,你幾次落難,他也該來救你。他來了嗎?” 顧茫干巴巴地:“沒來?!?/br> “沒來你還對他死心塌地覺得重要?” “嗯……重要的?!?/br> 墨熄沉默一會兒,幾乎是有些怨恨地冷笑了:“真有趣,他到底是哪位英雄,你不如給我引薦引薦?” 這回顧茫倒是落寞地搖了搖頭,垂著眼簾再也不爭辯了,多少有些傷到的樣子。 兩人鬧了個不快,彼此都沒再說話,并肩走了一會兒,快行至鬧市區了,墨熄才終于又理他,說道:“此處人多口雜,把你的斗篷披上?!?/br> 顧茫照做。 他們在路上走,墨熄仍思忖著剛剛顧茫的話,心情躁動,路過一家茶攤,他便去去攤子上買了碗涼茶,站在那邊喝。 漸漸的,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多了起來。 “哎呀,看,是羲和君……” “我相公嗚嗚嗚!” “亂說!明明是我相公!” 雖說這里的王城,墨熄也不是什么成日介不出門的人,然而路過的姑娘瞧見他卻還是會忍不住側目。 墨熄生得俊美耐看,尤其是嘴唇,雖然薄淡,唇形卻非常性感,是那種讓人盯著盯著就情不自禁渴望親上去的完美色澤。 只可惜,他雖然生著這么誘人接吻的嘴唇,卻有著長年積雪的冰冷眼神,看誰都是一臉的不耐煩,一副禁欲面孔。 但就算這樣,也無法澆熄姑娘們對他的眼熱,而且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重華有種說法,都說羲和君看起來清高冷傲,但看看他的寬肩窄腰大長腿,再看看他性子爆發起來那種說一不二的狠勁…… 嘖嘖嘖,就知道他在床上能把人干的怎樣欲仙欲死。 比如此刻,街上一家春館的二樓就聚著一群綠肥紅瘦的俏麗女人,她們要到夜里才接客,白日懶著,這時正好在二樓的廊廡下面吃點心聊天。瞧見了墨熄,免不了一番私語竊竊。 “我可以斷言,這個男人上了床,不會是什么彬彬有禮的角色?!贝簶堑镍d母啐著瓜子,搖著羅扇,這樣猜測道。 圍在她周圍的姑娘們就咯咯地笑作了一團,有女孩兒嬌聲道:“干媽你凈瞎說,羲和君潔身自好,從來不進風月場,你哪里知道他床上什么樣?” “嘁,你們太年輕,識人還太少。干媽我別的不行,看男人的眼睛賊毒?!彼c了點自己的那些個姑娘,開玩笑道,“你們要是有機會陪他睡,恐怕會被他弄得少去半條命?!?/br> 那些醉身紅塵里的女人聽了,反倒相顧笑得更歡了:“干媽,我巴不得被他弄得失魂落魄呢?!?/br> “就會嘴上逞強?!兵d母翻了個眼白,那扇子遠遠點著墨熄的身影比劃,“你看他的腿,他的肩背,他的腰——你們以為是病懨懨的望舒君???真跟他上床了那要被他cao到哭都哭不過氣兒!” “嘻嘻,那也比兩下就完事的軟腳蝦好呀?!?/br> 越說越不堪入耳,映襯著那些嬌花一般的臉,卻也是說不出的可悲可憐。 她們都知道,好男人是不會睡在她們榻上的。 而她們無論心里懷著多少的柔情與真摯,都只能拿去獻給那些會來臨幸她們的老男人、丑男人、濫情無止的男人,到最后,還會被那些男人的妻子憎恨,被清白人家的姑娘鄙薄。 笑著笑著,就有些寂寞起來。 有姑娘遙遙看著墨熄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唉?!?/br> 她什么也沒說,周圍的姊妹卻逐漸都有些沉默。 這世上,風流的俊男人不夠誘惑,冷情的俊男人不夠性感。而墨熄這樣的,明顯有性子有熱血的男人,卻還正正經經,涼涼冰冰,那才真叫渴了姑娘的心。 可他的心是屬于誰的呢? “我真羨慕夢澤公主?!焙鋈挥懈枧_扇遮唇,低聲說。 “整個重華,誰不羨慕夢澤公主啊?!彼磉叺牧硪粋€姑娘撇嘴道,“生得好就是好,別人喜歡她也就算了,聽說羲和君也是非她不娶,只待她調養好身子,就要娶她過門呢,哎呦,真羨煞旁人了?!?/br> “哎哎哎,還有誰喜歡她?說來聽聽呀?!?/br> “那些公子哥都喜歡她呀,什么金云君,風崖君,望舒君……” “噗,望舒君怎么可能,他只愛他自己?!?/br> “我聽說顧茫之前也喜歡她呢?!?/br> “……這個肯定是瞎說的。顧茫誰都喜歡,沒個定性?!?/br> 不過提到當年的顧茫,這些女人還是有些興奮的,有個俏生生的小姑娘道:“說起來,干媽,我聽旁人道,從前你隨軍的時候,顧??墒强倫壅夷隳??!?/br> 女孩兒們復又都笑起來。 她們的鴇母曾經也是重華數一數二的風月佳人,她性子乖張潑辣,人稱花椒兒,如今也就三十出頭,嗔怒瞪人的時候依然有小花椒的余韻。 “又拿我取笑,提我做什么?” “好奇嘛,干媽傳授傳授技藝?” “對呀,還不是干媽手段風流,顧帥才瞧得上?!?/br> 鴇母翻了個白眼:“顧茫?不提他,三天換一個姑娘陪著的風流種子,有什么好提的?”頓了頓,又道,“他要是沒和君上鬧翻,要是沒成為叛徒,他要如今還是那個赫赫威名的顧帥,我保準他能跟你們都玩個遍?!?/br>